长睡不醒[玄幻科幻]——BY:一件禾衣
一件禾衣  发于:2020年04月02日

关灯
护眼

  “下一次过来的时候,带一把餐刀。”
  “餐刀……?”
  “对。一把餐刀。”
  梅里亚满眼都是那对鲜红如血的瞳孔,整个人仿佛落入一片红得发黑的鲜血漩涡之中,眼前一阵阵眩晕,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
  一把餐刀。
  她在心里叮嘱自己。
  餐刀……
  给谁呢?
  管他给谁呢。
  反正,有一把餐刀,首领就不会去找其他的人、要喝他们的血了。
  她脚步虚浮地离开地牢,遥遥望着熟悉的城池,可看了半天,只看见一只乌鸦从远方的树梢扑棱棱地飞起,身后卷起一片阴郁的云。
  有人敲响房门。
  亚伯满眼血丝地去应门,憔悴的模样把赛特吓了一跳:“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该隐一边忍受饥饿,一边在聚落里生死不明;格塔刚刚受到异常者的袭击,安危不明;你还要求我把该隐杀死才能离开这里,你觉得我该是什么样的模样?”亚伯的声音因多夜未眠而异常嘶哑,语气里的质问也愈发不加遮掩。
  赛特只是微笑:“别这样想。只要你动动手,既给了该隐解脱,又能离开这个不属于你的地方,双赢的结局,不是吗?”
  “他的结局不该由我做主!”
  “那你们的未来就是死局。”赛特的回答也毫不客气,“如果上一次该隐所言不假,那么他从到这里以来就处在极度饥饿的状态下。你不尽早解决他,就是给了他纵容本性、失去底线的机会。”
  亚伯被他说得两眼通红:“你这是没有缘由的猜测!”
  “我说的是必将发生的事实。”
  屋里一片死寂。
  “成为异常者不是他自己选的路。”最终,亚伯虚弱地分辩道。
  “但是木已成舟。”赛特爱莫能助地摊手,“接受现实吧,亚伯。”
  “你怎么证明自己的举动就是正确的,赛特?”亚伯问他。
  少年人微微笑了:“贝里殿下的事迹还传颂一天,我就是他的代言者、荣耀的见证者。”
  “那么没有传奇事迹的普通人呢?他们该怎样证明?”
  “只有他们所爱之人的记忆能够证明。”赛特的声音显出怜悯,“可一旦那些脆弱的记忆与死亡一齐消逝,他们就再也没法证明了。”
  亚伯仰脸望着天花板,半晌,喃喃道:“真是悲哀。”
  “是啊,无法留下自己存在的痕迹,最悲哀不过了。”赛特轻敲手背,“不过也别提这么远的事情,亚伯。你所爱的人又在哪里,谁来为你证明过去呢?”
  思绪空茫,万物混沌。
  有人问:你所爱的人在哪里呢?
  亚伯觉得万分委屈。
  他连自己的过去都想不起来,又谈什么爱恨情仇?
  整个世界只有该隐一个同伴可供凭依罢了。
  该隐。
  亚伯想着这个短促的名字,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该隐的那首短歌——
  忏悔有路,天堂无门;阳光烈狱,向死而生。
  该隐应该是想忏悔的。
  他想赎罪——向已死的受害者赎罪。
  如果那受害者看见他现在这副凄惨的模样,不知道会不会原谅他。
  亚伯又想起在蛾摩拉的地牢里,对方那赤红的瞳孔在烛灯的光焰里流转着微光,宛如一对晶莹的红宝石。
  他描述自己的过去之时,模样乖巧而温和,似乎确实为了以往的罪过而大幅地改变了自身的性格。
  亚伯替该隐祝福——如果他真的能有一个赎罪的机会,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么我自己呢?
  亚伯想。
  我做过什么错事吗?不然为什么一次次在这种怪异的城市间穿行,接受死亡、奔逃和击打的折磨?
  脑中空空。
  亚伯迷茫地想。
  我对自己一无所知。
  记忆确实是一种脆弱的东西。
  那么这座城市呢?城市本身哪里问题?
  贝里殿下到底是谁,为什么偏偏将自己和该隐放到了对立面上?
  我不会出手伤害该隐。我们彼此用死亡换得了脱离蛾摩拉的生机。
  如果贝里殿下的目的是让我们自相残杀,那他要失望了。
  我没有记忆,没有过去,整个人如同无根浮萍,随波逐流,所知所见的一座座城市也处处透着诡异——这绝不是我最终安身立命之地。
  信任是我在这个陌生世界里仅存的东西,像一条线似的,一头牵在自己手上,另一头牵在该隐手上。
  如果对方没有提前放手,我必以同等的信任回报他。
  没有了格塔,守卫队前来探望的频率明显低了许多。不过亚伯并不在意:这种时候,守在格塔身边等他康复才是最重要的。自己现在终日困在城里,屋子都有庇护之力,又何必担心安危?唯一让他挂心的是上一次在梦境里看见该隐哭得一塌糊涂的模样,每每回忆起来,免不了一阵心惊肉跳。
  该隐那种崩溃的状态着实把他吓到了。
  但是此后的几日,他再没梦见该隐,也不知道那梦境到底是不是“现实”。但那种诡异的预兆感死死压在亚伯的心头,让他好几天没睡好觉。
  站在日光明朗的院子里,亚伯闭上眼睛,任由暖洋洋的阳光落在自己的脸颊和发顶,静默地感受着其中的温热与宽宏。
  脑中一片纷杂,却捉不住其中的片段。
  无数思绪从罅隙间不受控地溜走,这种失控感让亚伯微微皱起眉。
  就在那一瞬间,一阵剧烈的恐慌席卷他的脑海。
  亚伯猛地睁开眼睛。
  雨水的湿润气息裹挟着凉风从城外扑了过来。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了一声惊叫。
  赛特凝视着窗外风雨欲来的漆黑天色,手中的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着深褐色的咖啡。
  通报者顾不得礼节,推门而入:“阁下,异常者突然攻进来了!”
  “往外来者暂住的区域去的?”
  赛特的描述过于精准,通报者不由得有些惊奇:“正是这样,阁下。”
  赛特的语气不慌不忙:“外面的天气怎么样?”
  “乌云从东边飘来了,不过雨势不大。”
  “城西的麦田呢?”
  “麦田那一块似乎没有下雨。”
  “我知道了。”赛特站起身来,“我们去看看外来者吧,他恐怕撑不了太久。”
  “好的,阁下。”
  前面的人脚步匆匆地先出了屋子。
  赛特回头望了一眼红砖墙上的黑白画。
  他举起了自己的咖啡勺。
  深褐色的液体滴落在咖啡杯里,将先前搅起的涟漪撞碎。
  勺子对准了画作,微微一转。
  左白右黑的画作自发旋转起来。
  九十度。
  一百八十度。
  左黑右白。
  赛特满意地点点头,将勺子重新推进咖啡杯里。
  该隐脚尖一勾,手上的锁链向下坠落时,只在地上拍出一声轻微的响动。
  梅里亚呆呆地站在一旁,神色恍然,显然还沉浸在该隐制造出的幻象之中。
  不过那些都不是重点了。
  该隐分明听见了亚伯的喃喃自语。
  他此刻身处异常者聚落的地下,无论怎么想,“听见亚伯”这事也有点太离奇了。
  可他真的听到了。
  该隐屏息,试探着倾听其中的细节。
  一声压低了嗓子的吼叫。
  衣料摩擦。
  皮肤接触硬质平面,大概是地面。
  剧烈的心跳声回荡在该隐的脑海里。
  风声。
  脚步,步伐凌乱。
  一声压抑的低呼。
  该隐猛地察觉了异常。
  但是太迟了——
  “死吧!”
  有人低吼一声,声音骤然变大。
  该隐想起了梅里亚所说的“预言”。
  “清除”?
  他们的清除目标难道是亚伯?!
  脑中的喘息声越来越大,几乎压倒了该隐其他所有的感知系统。
  他翻身从所在的草垛上跃下,撞开地下室的木板门,向着城里奔去,完全顾不得披上黑袍。
  赛特赶到的时候,医护人员早已开始对亚伯做紧急处理,满地的血液把翠绿的草坪染得一片斑驳。
  有那么一瞬间,赛特感受到了心悸:“亚伯?亚伯?”
  亚伯的脖颈上同格塔一样,缠了厚厚一层白纱,此刻虚弱地垂首,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回事?现在怎么样了?”赛特转头去问一旁的医师。
  “脖颈上有撕裂出血,所幸异常者没有用武器,所以不算太严重。”医师尽责地汇报,“但是现在有不正常的发热和抽搐,我想他这是感染了和格塔阁下一样的毒素了。”
  “怎么解?”
  “城里人我们还能试试贝里殿下的祝福,城外人没有接触过贝里殿下,估计承受不住。”
  “没有其他方法了?”
  “您可以这么说,没有其他稳妥的方案了。我们现在还是先把他送进室内,再观察……”
  外围又传来一片骚动。
  “异常者!”有人尖叫。
  一个影子落到赛特的身边——准确来说,是亚伯的身边。
  一个小护士转身就跑,激起一片溃逃之势。守在外围的士兵立刻举着□□攻进来,却被赛特抬手劝退了。
  代言者仰脸,眯着眼睛瞧了瞧天空中的稀薄云层,又满不在乎地蹲下身。
  该隐原本正在检查亚伯的身体,留意到赛特的动作,立刻将亚伯拥进怀里,警醒地打量着对方:“你到底是什么人?”
  “贝里殿下的代言者。”赛特自我介绍道。
  “为什么针对我?”
  “我什么时候针对你了?”赛特迷惑地问。
  该隐不想和他废话,转而又去查看亚伯的伤势。
  “皮外伤。”赛特在一旁开口。
  该隐用余光斜了他一眼。
  “但如果你不尽快把他送出白夜之城,他恐怕熬不过今天。”
  “怎么回事?”
  “异常者的牙齿里藏了东西。”赛特指指自己的牙齿,“幸好城里的防护工作做得好,没让他完全得逞,只是有一部分毒素渗进去了。亚伯不属于这里,根本抵抗不了这里的病毒,最多一天,最短半天,他就又要承受一次死亡的苦楚了。”
  又。
  “你的所言没有谎言?”该隐问他。
  他的表情很严肃。
  赛特笑了,但语气也很严肃:“我所言者,是真话亦是全部的真话。”
  “谁想让我死?”
  “贝里殿下要你死。”
  “为什么?”
  “时间会解答一切。”
  该隐握紧了亚伯的手。
  无人回应。
  亚伯全身发烫,脸上散步着异样的潮红。
  阳光已经从云中显出。第一缕光线落在亚伯的发顶,将那湿漉漉的亚麻色卷发映得泛起柔和的光泽。第二缕光线落在该隐的肩上,皮肤由内而外点燃,将衣服灼出了一个小洞。
  “你带他走。”该隐开了口。
  “……不行。”
  一个低微的声音打断了赛特将要出口的“好”。
  亚伯虚弱得眼睛都睁不开,但还是执着地否定道:“该隐,你不能这样。”
  他的嗓子隐哑,只能发出气音。
  “我可以。”该隐自我肯定道,“你要尽快从白塔离开,不然就会有危险。”
  “可你会死。”亚伯抓住对方的手,但已经没力气用力了。
  “如果像蛾摩拉一样,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该隐宽慰他。
  “你别这样,我的存活……”亚伯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才能继续开口,“我的存活不能建立在你的死亡之上。”
  “没关系,我愿意。”
  亚伯短促地笑了一声,但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我不愿意……”
  “这可由不得你……如果阳光没有用该怎么办?”后半句话是该隐对赛特问的。
  “不会的,阳光是最好的除菌剂。”赛特这么回答。
  他的这番讽喻让该隐的神色变了变,最终还是沉静地颔首:“我该去哪里?”
  “城外西面的农田。”
  “你先带他回室内。”
  亚伯被他们的自说自话气得头晕,从该隐的怀中翻身出来,摔坐在地面上,愤怒地喊出了声:“你们——凭什么忽略我的话?”
  “我不能让你死。”该隐蹲下来。
  他望见亚伯不可思议的表情:“所以你让我看着你死?”
  该隐的下颌抵着亚伯的前额,小声告诉他:“我们不一样,亚伯,我罪有应得。”
  亚伯听不懂他的意思,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你说清……”
  但该隐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他的后背已经开始渗血了。焦黑的皮肉和鲜红的血液在皮肤上画出一片怪异的纹路。
  “该隐!”
  “同他告别吧,亚伯。”赛特也蹲在亚伯身边,劝慰道。
  他这话激得病人又一阵急促的咳嗽。
  亚伯剧烈地喘息着,双臂发软,几乎撑不住坐姿。
  赛特连忙扶住病患:“冷静,亚伯。”
  缩在屋里的人们看见异常者离去,又受到阳光鼓舞,渐渐从楼里走出来,聚拢回来。
  “赛特阁下,现在怎么办?”
  “将亚伯送往白塔,光暗失衡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视角跳得貌似有点多。
  我发现行文节奏是不是有点快了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