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水盆和早餐的人鱼贯而入,在桌上一一摆好之后才对萧子君说:“君上让我们来服侍您的,他说您要是醒了,吃过早饭就出门走走,他在昨夜的那棵树下等您。”
方远这两日很忙,有时候说两句话就匆匆走了,昨晚得了些线索今天应该顺势去查了才对,不知道是遇上困难还是怎么了。
“他没说什么事?”
“没有。”
萧子君整理好衣服去擦了把脸,“知道了,你们回吧,我等下自己过去。”
桌上的早饭很精致,都是方远挑的他爱吃的,而且花样不同,萧子君根本吃不完。他只喝了一点粥,怕方远在外面等他太久,放下碗筷就出门去了。
走在长长的走廊里,总觉得今天有了什么变化,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顿住了脚步转头看着四周。
是有了些变化,这里一直用紫色的火作为照明的灯火,让本来光线就暗的地方显得阴气森森,今天所有墙上挂的灯火全换成了蜡烛,外面罩了一层浅色的灯罩,四周被照的明亮亮的。
厚重的钉子大门打开,外面的结界上隔几步就挂着一个灯笼,漆黑的空地被照的如同白昼。
萧子君朝远处望去,枯树孤零零的立着,树下没人,方远还没到。他走过去准备在树下等一会,往前迈了两步,脚下的土忽然裂开一条小小的缝隙,一株嫩绿的小草以明眼可见的速度急速生枝发芽,最后开出一朵纯白的花。
萧子君不明所以,怔着看了那朵花一会,看它没了别的动作,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绕过它朝前走去。
他走一步,踩过的土地便裂一分,一株白花迅速绽开。等他发现的时候,身后已经是一条白花簇拥成的小路,微风一吹白花摇曳起来,甚是好看。
他站在树下背手远望,霎时间成片的短枝从地下探头,迅速生长开花,白花开的紧凑一朵挨一朵,把细小的绿叶掩盖在花瓣下面,一眼望去成片的白色花海,如同初雪后的大地上覆了一层银白。
起风了,漫天的白雪散了下来,纷纷绕绕的掉在他肩上、脚下,他伸手接了一枚正要飘下来的,一片白色的小花瓣落在手掌心里。
“师尊——”
听到有人唤他,一转身看到方远从树后抱着两坛酒走出来。
“你……”看到他发上落了些花瓣,笑意在脸上漾开,萧子君一时失了神,这春日飞雪的情景一定是他的手笔,“你怎么突然……”
方远与他并肩而立,看着眼前漫天飞舞的花瓣,对自己的成果颇为满意,他说道:“这是‘六月雪’,它的花只在每年的春末夏初时盛开,我叫使者连夜去寻了些花种,可惜时候尚早,我就用魔气提前催开了。”
“师尊不是问我,今年还会下雪吗?这里的确不会下雪,可如果是师尊想看,我就能让它们一直开下去。”
趁着萧子君还在愣神之际,方远把怀里抱着的酒塞在他手里:“依着往年萧山的规矩,年关前要把酒埋在所有的树下,等过年的时候就可以挖出来喝了。虽然现在离过年还早,但是好酒不怕陈,这里就一棵树,我们把它埋在这,过年的时候我与师尊同饮,怎样?”
方远脸上满是认真,任何的理由也无法让人拒绝他,萧子君道:“好。”他蹲下身,也没瞧见有什么挖土的工具,就把宽袖往上拽了拽,拿手空挖了起来,好在土还算松软,戳了几下再将土捧走就留下一个小坑来。
方远低头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说道:“师尊。”
“嗯?”
“我仔细想过了,我觉得我还有一些事情必须要去做,等此间事毕我就想个法子辞了这魔君的位置。我不要这股力量,师尊也不用费力重修灵力,我们游历山水林间,没有人能找到我们,我们也不再去管别人的纷争,如何?”
萧子君起身,拍掉手心里的泥:“你当真这样想?你身上的这股力量虽不算正道,但也是世间罕有,你不会后悔?”
方远语气轻松起来:“当然不会后悔啦,我巴不得呢,想想在北崖的那段日子,比现在快活多了。”他弯下腰,把酒封还露在外面的部分用土埋好,“一年时间,等来年快开春之时,饮了这两坛酒,我带师尊离开。”
风停了,散落的花瓣少了,六月雪被魔气催开,枝叶上的魔气耗尽花就开始败落枯萎。方远和萧子君准备回去,枯树忽然摇摇晃晃掉了些碎枝下来,“咚”的一声一个庞然大物砸在地上,正好掉在两人面前。
东西使者捂着腰从地上爬起来,一张煞白的小脸上写着不满:“君上,说好了我在上面控制风吹花瓣,你给我打手势喊停的,你是不是把我忘了?我抱着树在上面足足待了快一个时辰。”
方远不动声色的抬头瞅了一眼,这树还挺高的,摔下来应该挺疼的。他有些不好意思:“许久没和我师尊说话了,一时兴起忘了你在上面了。使者辛苦,这月月俸双倍,假期双倍,如何?”
东西委屈的撇了下嘴,倒也不算太亏,后面的话全咽回肚子里了。
结界波动了一下,从外面进来个人,慌慌张张往大殿的方向跑,跑到一半一个转向又跑了回来。
南北喘了口气,看着周围全是花花草草,有些懵过头:“这个在搞什么新活动啊?”
“情调,情调懂不懂?”想来他们也不懂,方远呼一口气,“你这么着急后面有人追你?”
“不是。”南北从手里变出一卷画来,“画找人画好了,您看看。”
不得不说,这两人的效率确实很高,方远接过画卷,拆了封绳,两手一拉开——
一只栩栩如生的猫跃然纸上,神态、毛色、动作都如同真的一般。
“这……”
“它……”
看到画卷的时候,方远和萧子君几乎同一时间开了口。
“师尊先说。”
萧子君又看了一遍画上的东西,“这是你在城北村遇到的灵物?”
“是。”
“我好像在万平宫见过这只猫。”
“什么?”这回轮到方远惊讶了。
萧子君摇头:“钟离邑身边养过一只猫,它曾经扒翻过我的墨,有些印象,感觉相像,不能完全肯定。”
萧子君的话音刚落,南北立刻接了上来:“应该没错!我手下有个专门探查的,嗅觉极其灵敏,昨晚探查发现城北村近半年来唯一去过的灵物就是那只猫,我们跟着气味一路北上,但是最后在离万平宫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气味消失了。”
方远盯着手里的画一言不发,努力在思考着什么,“给我一支笔。”
东西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还是幻化了一只毛笔递给他。
“我有一个猜想,这个猜想一旦成立……”他止住话语,其他人都没有说话,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方远开口一边说一边用笔在画上勾勒:“五年前城北村出事的时候,有个村里的老人给我说,当晚他们听到了铃铛的声音,当时我怀疑的人是无厌,可是这人消失匿迹多年,后来没有头绪我竟然把这个重要的点给忘了。”
他草草几笔画好,添的几笔和原画格格不入,但是萧子君一眼看到却惊了一下。
猫的四爪上被圈了个圈,画上一串小铃铛。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只猫或许是当年的常、青、青!”
第77章 故地
方远话一说出来, 空气都冷了几秒,所有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
“怎么了, 你们有异议?说出来讨论一下,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东西歪着脑袋对着画可劲看了一会, 面上有些尴尬的说:“君上,我们觉得您说的挺有道理的, 就是……”他的手指在自己和南北身上来回指了指,“您说的那个常青青, 我们不知道是谁呀。”
常青青,一只修为很低的猫妖, 刚化成人形就因为做错了事被打回原形, 这一生乏善可陈,像她一样的猫妖世间一抓一大把,东西和南北不认识她也很正常, 罢了。
“师尊觉得呢?”
萧子君略加思考, 说:“单从画上来看确实有几分相像, 如果真的是她,那其中的关系就有必要深思了。”
方远卷了画收起来, 说道:“这个倒不难,派几个人去万平宫盯一下,实在不行我自己过去, 面上没有证据不宜和钟离邑起冲突,暗中探查一番还是可以的,机会总是多的。”
他把卷好的画递回给南北, 南北接过去,腰上的一个牌子突然闪烁了一下,那个牌子很像一个传音工具,南北摆弄了一会才说:“君上,那几个村民的尸身找到了,就在那只猫消失的地点往西一个林子里,那里距离万平宫也不是很远。”
方远对着萧子君笑道:“你看,机会来了吧。南北,我们去看看。”
萧子君伸手拦了他一下:“我和你一起?”
方远在他手背上拍了两下让他安心:“不用了,我很快回来,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给师尊说。”
萧子君没由来的心慌,从前方远出去他也未曾这样过,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不放心似的,他多说了几句叮嘱道:“无论遇到什么事,不可冲动。”
他还想再说两句,可是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方远说道:“放心,我有分寸。”
跟着南北往传音给的方向寻去,一直到了林子里才看到南北手下的几个人,他们守着一个巨大的土坑,方远走过去的时候那几个人忙行礼,方远一摆手:“直接说。”
“我们从城北村一直追到这,在土里发现了一些异常的气味,结果挖开一看正是城北村丢失的那些村民的尸身。”
方远探头看了一眼坑底,至少得有一人高,尸身被随意仍在里面歪七扭八的,上面还有掩埋的土,看起来有些惨烈。
“都在这了?”
“城北村村民死亡时间不一致,有几个应该是死了很久,开棺的时候已经是人肉白骨的样子,没有被偷走,被偷走的基本都在这了,只不过少了一个。”
方远抬眼,问道:“少了一个?有没有线索?”
南北的这个手下,穿了一个全黑带毛的衣服,嗅觉还那么灵敏,方远怎么看他怎么像一只……狗?
“有线索,绕过这个小树林北上,有非常微弱的气息,和这底下埋这些的气味一样。”
这个小树林是从江北到万平宫路上的一个过路荒地,原本是在万平宫的范围之内,但钟离邑好像嫌风水不好,生生往北移了一处,避开了这里,从这如果再往北可就是万平宫的地界了。
难怪这几个人不往前追了,原地在这等着。
方远点了南北和他手下鼻子好的那个,道:“我们三个去看看,剩下的几个等下传信回去,叫通使帮我找人验一下这些尸身,看看他们的死因是什么。”
那个鼻子好的走在前面,弯腰伸头不停地嗅着。方远在后面跟着他,从他的位置看过去,看不到人头只能看到毛茸茸黑乎乎的一大块。
方远瞥了那人一眼,悄咪咪的对南北说:“你这个手下怎么看怎么像一只灵犬。”
没想到“灵犬”不仅嗅觉好,听觉也超棒,他转过头兴奋的问:“谁叫我?”
南北非常适宜的解释道:“君上说对了,他就叫‘灵犬’。”
方远:……
方远朝着他挥手:“你搜你的。”转脸对南北说,“我以为你和东西的名字已经够损的了,没想到手下还有更损的,‘灵犬’听起来还算符合他,幸亏没有叫‘野猪’的。”
他就是随口那么一调侃,哪知南北认真道:“‘野猪’在东西使者手下,在外面探查情况特别准,等回去可以叫他来给君上看看。”
方远:……
北上的路还算平坦,但是绕过小树林之后的地方,方远也没来过,看着有些陌生,只能靠着灵犬在前面带路。
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了,方远跟着脚步一停:“怎么了?”
“君上,再往前走就到万平宫的地方了,气味不在主殿那边,应该是顺着这条路往前去了。”
方远按照灵犬指的方向,前面的小路明显通向后面的山,直到一抬头望向后山的时候他才发现,他们一路竟然到了北崖的脚下。
“萧山北崖……为什么要把一具尸身往北崖上面藏?”方远皱着眉,有些疑惑的小声嘀咕。
“还往前走吗?”
方远看着远处的山崖,若是别处也就算了,但是偏偏是这里,他肯定道:“走。”刚走了两步,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他对南北说:“你们两个跟着气味走,我先上崖顶看看,找到了给我传音。”
不等有人应他,他便朝着前面的崖边上飞去,脚下借着山壁上伸出来的树枝,远看着一跳一跳的到了顶上消失不见,灵活的像个兔子。
崖上那个刻有“萧山北崖”的大石碑倒在地上,碎成了一块一块的,周围杂草丛生,旺盛得要把石碑给掩盖住,这里显得荒凉了许多。
林后的那个小屋子依旧在,门上的锁还是当年他们下山的时候锁的,方远走到门前推了下紧闭的门,他本来没想推开,结果门锁咔一声开了,掉落在地上。
方远弯腰捡起锁,发现它是虚挂在门上的,屋里有人来过?他一把推了门进去,站在院里看了会,院子里的东西都摆放的整整齐齐,不像是被人用过,几间房门也是锁着的。
许是他多虑了,门锁多年风吹雨打的,自己断了挂在上面,被他一推弄掉了也说不准。方远正准备走,一转身余光瞥见院子中的那个小木桌,上面摆了三只杯子,茶壶被放在桌子中间,杯里还有残存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