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百灵尖叫一声,瞳孔中充满了恐惧,她几乎能感觉到那些风刃刮到皮肤上的刺痛感,相长宁面色微冷,唇角勾起一点不屑的笑来,仿佛在看一只恶狗在垂死挣扎一般,带着点轻蔑的漫不经心。
他右手拇指微勾,琴音骤然急促而高昂,只听砰地一声,面前那两人便仿佛被什么无形之力炸开来,松百灵滚落在地,她修为略低,哼都没哼一声,登时晕厥过去,闻子铭胸前的衣袍沾满了鲜血,只是此时他无暇去理会,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不定,看向相长宁:“你是何人?”
自他死后元婴逃脱,还是头一回碰到有人将灵力把握得如此精准纯熟,方才有一点薄如蝉翼的风刃无声无息地钻入他与松百灵之间的缝隙中,然后爆炸开来,而同一时间,后扑而至的风刃都失了力道,化作清风散去。
可别小看这一点风刃,若是稍有差池,便会功败垂成,不仅不会伤到他,毫无防备的松百灵反而会因此遭受重创。
面对闻子铭的惊疑,相长宁笑道:“没有人告诉过你,问别人名姓前,都要自报家门的么?”
闻子铭,不,孟钟平脸色微沉,眼底有暗芒划过,他咳了几声,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森然道:“会用七调迷踪阵法的,我这辈子,只认得一个人。”
相长宁微微一哂:“哦?且说来听听。”
孟钟平嘿嘿笑了,眼神暗沉无比:“相长宁。”
听闻此言,相长宁忍不住挑眉,实在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能认得出自己,遂上下打量了对方一遍,倒是什么也看不出来,道:“你说的可是那位已然飞升渡劫了的相老祖?”
孟钟平神色愈发冷沉,桀桀笑道:“可不正是他。”
相长宁见他这般,笑了,语带好奇地问:“听你的意思,似乎与那位老祖有仇啊?”
闻言,孟钟平面上的表情顿时一变,露出几分刻骨的怨毒来,幽幽道:“杀身之仇,至死不忘。”
相长宁仍旧没什么头绪,他从前用七调迷踪阵不知杀过多少仇人,几乎无一逃脱的,如今又冒出来一个,没名没姓的,哪里还记得?遂哂笑道:“我听说那位相老祖恩怨分明得很,大概是你做了什么事情犯在他手里,才落得如此凄凉下场罢?也是报应。”
孟钟平冷笑道:“你懂什么?我与他原本同出一门,对他最是了解不过,此人行事卑劣,心思深沉,翻脸比翻书还快,又兼心胸狭隘,最爱记仇,何来恩怨分明之说?”
听罢这话,相长宁忍不住捏了一下手指,又颇有些惊奇地打量了面前这人一番,终于在角落里扒拉出那么一点模糊的印象,若说与他同出一门,后又在元婴时候死于他手,倒真是有一个人,只是名字记不太清了。
上辈子他能进得这洞天福地,还要多亏了那一位带路,相长宁在秘境中骤然突破,一举进入结丹期,那一批弟子中,就数他的修为最高,几乎无人敢得罪他,后来有人为讨好于他,便说了这秘境的位置,相长宁原本也是打算带着他进来的,结果没成想,那人身上没有带斑鸠玉竹,最后被挡在外面,什么也没捞着,倒是白白成全了相长宁一段大好机缘。
自从那事之后,两人的梁子就此结下,彼时相长宁还年轻气盛,无知无觉,后来那人上门寻衅,被他随手杀掉了,原本只以为是小事,没想到竟然还有再碰头的一天。
便是相长宁也不由暗自感慨,他乡遇故知,可惜这故知却是从前的仇人,简直令人啼笑皆非,不过,两遭都遇着自己,看来此人的运气实在是不大好。
心里有了底,相长宁便打定了主意,看向对面那人,忽见寒光微闪,他眼睛微微一睁,身体下意识做出了反应,脚步轻点,整个人轻飘飘腾挪开来,几乎在同一时间,万千剑气如惊虹一般倾泻而出,劈在石壁上,轰然一声巨响,碎石沙土四溅开来,相长宁指尖微勾,琴音潺潺,那些扑过来的碎石子都骤然化作齑粉,弥漫在空气中。
灰尘沉浮,到处都是黄蒙蒙一片,碎石砸落的声音渐歇,孟钟平手持长剑立定,安静的空气中,传来咔哒,咔哒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不远处也逐渐出现一点阴影,看轮廓约莫是一个人的模样。
孟钟平心中警惕,试探性劈出一剑,只听“当啷”一声,火星四溅开来,剑刃正劈在长戟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点不安的感觉,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一般,长戟后的人也终于露出了真面目,铁质的身躯,又是傀儡人。
远处传来铮然琴鸣之声,那犹带着几分稚气的清亮孩童声音悠悠响起:“好歹也是从前的故人,可惜相某如今孑然一身,没什么可招待的,便只能让阁下再试一试这七调迷踪阵的滋味了,请。”
一个请字被他说得无比洒脱,话音刚落,一道森然的怒吼声乍然响起:“相长宁!果然是你!”
与此同时,一点金色的光芒迅速往外疾驰而去,细细看时,那金色光芒只有巴掌大小,赫然是一个小小的婴孩,此时满面怒意,双目圆睁,怨毒不已,孟钟平才刚刚夺舍,并未真正适应了闻子铭的身躯,方才拼尽全身灵气劈出的那一剑落了空,此时相长宁又布置七调迷踪阵,他已是黔驴技穷,再无其他手段应付,唯有舍弃得来不易的肉身,直接逃走。
然而相长宁不出手则已,出手是必要见血的,如何会让他逃?就在他正欲拨动琴弦时,丹田内忽然一阵熟悉的激荡,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突跳动,欲破胸而出,相长宁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呼吸猛然一滞,下一瞬,嗡鸣之声响起,若有万千羽翼震动一般,同时,一道紫金色的光芒破空而出,滴溜溜在空中打了一个转。
孟钟平见了,失声惊叫:“混元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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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混元鼎是相长宁的法宝, 名气自然不同凡响,是以孟钟平一见之下,便知其来历,恐慌迅速攫取了他的全部心神, 再不敢逗留,拼命加速,嗖地往外窜逃而去,心里恨毒了相长宁。
只是混元鼎岂是好相与的?那嗡鸣之声愈发密集, 就在这时,一道巨大的咆哮声响彻了整个洞府,震得人整个都懵了,那金色元婴顿时就仿佛失了所有的力道, 去势停滞, 自半空中一头栽倒下来。
下一瞬, 自混元鼎中窜出一头巨大的猛兽,羊身人面, 双目猩红, 森森利齿交错间, 一口将那金色元婴咬住,登时惨嚎声响起, 紧接着便戛然而止,声息全无了。
那猛兽一边咀嚼着, 咯吱咯吱的声音不绝于耳, 令人听之便觉得牙酸耳麻, 鸡皮疙瘩四起,白森森的利齿间,还有金色的光晕飘落下来,它兀自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迈步回来,纵身扑入那混元鼎中,再次化作鼎上刻的浮雕,乃是上古凶兽饕餮。
这还是相长宁重生以来,第一次真实地触摸到他的本命法宝,和从前一模一样,每一丝纹路,都是他所熟悉的,平时触手寒凉,待开炉炼丹之时,这寒凉倏然便会转为滚烫。
他忍不住将混元鼎摸了又摸,鼎盖仍旧紧紧闭着,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相长宁无论如何都无法打开,只能猜测大概是自己目前修为不够,这鼎犯了倔脾气,遂拍了拍鼎,忍俊不禁道:“回去罢,我如今的灵力可无法支撑你长时间出来。”
下一瞬,那混元鼎便渐渐开始透明起来,恍若氤氲的水汽,渐渐消失在空气中,只有相长宁知道,它再次回到了自己的丹田,耐心等待着时机成熟的那一刻。
不远处传来斑鸠女迟疑的声音:“道友?”
相长宁转过身来,指尖在琴弦上拂过,原本弥漫的灰尘霎时间消散无踪,斑鸠女正站在楼阁废墟下,见了他好端端的,便松了一口气,欣喜道:“道友无事便好。”
她走上前来,目光落在晕厥的闻子铭与松百灵身上,道:“那夺舍之人……”
相长宁答道:“已经被杀死了,无需担忧。”
斑鸠女这才露出一个笑来,明艳如花,诚恳道:“妾身此番大仇得报,还要多亏了道友费心,妾身实在是无以为报。”
相长宁收了别鹤琴,道:“何出此言?你不是送了我不少东西么?”
斑鸠女笑了,道:“道友真乃性情中人,只可惜相见恨晚,不能与道友相交,实在是憾事一桩,妾身如今也要离去了,望来世还有相见之日。”
闻言,相长宁只是淡声道:“一切看缘。”
斑鸠女抿着唇微笑,她模样本就生得极美,这样静静笑起来,就仿佛夜间的琼花初绽似的,身形渐渐透明,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遗憾,叹道:“我与玉郎,此生恐怕是缘分已尽了……”
那双明若秋水一般的眸中浮现出朦胧雾气来,如同沾染了露水的花,她的神色中透着几分哀伤,双臂渐渐化作白色的羽翼,垂在身侧,片片光羽由下自上化开,像是逐渐凋落的花瓣,最后伴随着一声轻叹,女子的身形消失在空气中。
柔和的白色光羽在空中浮动,久久不去,如同斑鸠女空等了千年的痴念,相长宁看了一会,然后伸手轻招,将一枚光羽握在掌心,细细端详,心中忍不住泛起了点疑问,情之一字,究竟是何物?值得斑鸠女放弃自身的大好修为,甘愿困在此地千年之久,便是死后也不愿去轮回转世。
相长宁想不明白,脑中有个隐约的声音问他,可曾悟了?
悟了?
没有,相长宁收起那片光羽,拍了拍手,一派风轻云淡的洒脱,那声音便仿佛知道了他的答案,如同沉入海底的石子,消失无踪了。
相长宁活了这么多年,还当真没有尝过情字,尽管他确实有个道侣,不过那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罢了,一想起曲清江那张冰冷漂亮的面孔,相长宁便觉得颇有些兴致缺缺,压根不愿意再多想下去。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哼,拉回了相长宁的注意,闻子铭醒了,他半眯着眼,有些迷茫地看着面前的人,语气惊疑不定:“长宁师弟?”
相长宁笑了笑:“可算是醒了。”
“我刚刚……”闻子铭使劲回想了片刻,一张俊脸顿时煞白,声音有些不稳:“我刚刚似乎被人夺舍了。”
相长宁唔了一声,随口道:“好像是如此。”
两人正说话间,那边的松百灵也悠悠醒转,见了相长宁,俏脸微微一白,又瞥闻子铭一眼,道:“长、长宁道友……”
相长宁知道她有所顾忌,遂坦言道:“夺舍闻师兄的那人已经死了,不必担心。”
这话一出,在场两人心思各异,面上不免浮现出些许不自然来,对这九岁稚童更是另眼相看,轻飘飘一句死了,便将此事草草揭过。
闻子铭与松百灵都不是笨人,既然相长宁不愿意说,他们也都闭口不言,总之,只需要知道,自己的小命是对方救下的便可。
此间事毕,一行人便准备离开洞府,来时一共有六人,如今折了一半,这光景倒与之前大不相同了,闻子铭等人原本都是被挟持而来的,不想劫持他们的人却先死了,这事态走向也是令人颇感荒谬。
依旧是松百灵走在最前面,三人穿过长长的回廊,石壁上刻满了女子的浮雕,身姿曼妙,月貌花容,一颦一笑皆是动人心魄的美丽,不免吸引了闻子铭与松百灵的注意。
一边走一边看,松百灵低呼一声:“啊,这一幅竟然破了。”
闻子铭定睛一看,果然有一幅女子刻像破了一个大窟窿,露出一大块突兀的凹陷来,如同上好的宝玉被磕破一角似的,令人忍不住扼腕叹息,遗憾之余,他猜测道:“或许是因为年代久了,这石壁松动了罢。”
松百灵面露疑惑,嘀咕道:“可是这痕迹,一看分明就是人为的,长宁道友以为呢?”
相长宁随意瞥了那破损的石壁一眼,敷衍道:“唔,大概是吧。”
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如今距离秘境时限大概剩不了多少日子了,他们还要赶路,自然不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多做逗留,很快便离开了。
只是没有人知道,自他们踏出洞天福地的大门那一瞬间,石壁上所有的女子刻像都同时崩毁了,细碎的岩石簌簌而落,那些绝美的刻像再也不复存在,与此同时,一道暗灰色的影子若风一般蹿了出去,带起一阵冰冷的风。
松百灵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看了看外面高照的艳阳,疑惑道:“怎么突然有些冷了?”
闻子铭左右看了看,道:“是风大罢?”
“或许吧。”
唯有相长宁倏然回首,往身后的洞天福地看了一眼,石门上的破洞依旧存在,里面光线晦暗,黑黢黢的,看不大清楚其中的情形,只是他刚刚确实感觉到了浓重的魔气。
罢了,总归是与我没什么干系,冤有头债有主,相长宁这么想着,大步离开。
艳阳下,一抹淡灰色的影子飞窜而过,速度之快,令风声都发出些许轻啸,在高大的古木间穿行,隐约有个女子声音在轻声呼唤:玉郎!玉郎!
其声如泣如诉,哀怨悲切,余音袅袅,待要细细捉摸时,却又仿佛恨意幽怨,徘徊不散,令人背后发凉。
很快,相长宁三人赶到秘境出口时,已是第十四日深夜,那里已经有不少弟子聚集了,除此之外,仍旧有不少人在陆续赶来,粗略一看,所有人都知道,人是绝对没有聚齐的,还有一部分将会永远留在这秘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