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于晏敷衍道:“也许罢。”
相长宁回想起上辈子创那七调迷踪阵时,也是从曲清江弹琴时候得到的灵感,他听不大出来那些音律的美妙之处,只是不少人听了都称好,再加上那高一声低一声夹杂在一处,确实有点意思,这才由此创出七调迷踪阵与九音惊弦阵的。
若是旁人知道相长宁作为一个彻彻底底的音盲,竟然还能创出这等杀伤力十足的阵法来,不知会作何感想,所谓奇才,大约生而就是用来藐视天下间无数碌碌普通之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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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于晏:起开,让我来装逼。
一炷香后……
秦于晏:告辞!
第44章
从那日以后, 后院传来颤悠悠的弹棉花声音,秦于晏再也不去管了,若是实在头疼,便封闭了听觉,或者索性去寒涿谷躲一躲, 耳不听心不烦,若是正经来辩, 他是辩不过相长宁的, 那人脸皮奇厚, 说话又角度刁钻,还爱耍无赖,钻空子,秦于晏实在是不想坏了心情。
时间一晃眼便到了六月下旬,相长宁弹棉花的兴头也过了,这几日都偃旗息鼓, 把自己关在静室里默默修炼, 小院中一派清静,唯有蝉鸣声声, 廊下游鱼穿梭, 清波摇动。
这一日, 秦于晏正在小亭中擦拭剑鞘,瓷盅里摆着灵果, 色泽红艳艳的, 衬着雪白的瓷碗, 煞是好看,相长宁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随手拣了两个灵果扔在嘴里,腮帮子鼓起一团来,含糊不清地道:“近日火毒可还发作过?”
秦于晏摇摇头,道:“没有,只有月初那会隐约有过一次兆头,不过还未发作便散去了。”
相长宁唔了一声,咀嚼几下,吐出果核来,语带笑意道:“还挺狡猾的。”
秦于晏顿了顿,才道:“那疏寒清热丹用得差不多了,你再为我炼上一炉,过些日子,我要出一趟远门。”
“远门?”相长宁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眼珠子一转,道:“有多远?”
秦于晏思索片刻,道:“师尊嘱托我去一趟玄镜门,参加灵游山人的结婴大典,算算日子,过几日便要出发了。”
相长宁没听过什么灵游山人,想来也是小角色,不过玄镜门他倒是有个熟人,遂道:“你若去玄镜门,能否带我一程?我正巧有些事情要办。”
假筑基的时限近在眼前,相长宁最近加紧修炼,各种补灵气、巩固丹田的灵丹吃了不知多少,才硬生生把修为提升到炼气九层大圆满,再进一点点,就能突破筑基期了,然而筑基之时必然会引发天象,一个人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筑基两次,所以这一次筑基,他势必不能在清虚宗内进行。
这也是相长宁为什么要求秦于晏带他离开的原因。
秦于晏听罢,想了想,道:“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到了玄镜门,你万事需得听我安排,不可惹是生非。”
相长宁笑起来,眼角微微弯起,让他看起来如同一个真正的孩童一般,透着几分狡黠之意,满口应承道:“这个自然,你是道君,我自然听你的。”
他答应得太过爽快,秦于晏一时反倒有些不习惯了,又盯着他看了看,眼神里闪过几许狐疑,最后摆了摆手,道:“既然你要炼丹,我们便五日后出发。”
五日一晃眼便过了,相长宁也炼好了疏寒清热丹,便与秦于晏一同出发,离开了清虚宗,往东而去,秦于晏作为一个正宗的剑修,与相长宁这种半吊子是不一样的,出门在外必然是御剑飞行,这就让相长宁吃了些苦头。
他低头看着脚下云雾,冷风嗖嗖吹过,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看上去颇有几分可怜相,秦于晏一早便察觉了,忍了忍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相长宁木着一张脸,道:“我畏高。”
畏高?秦于晏信他才有鬼,遂挑眉道:“修士赶路,向来都是御器飞行,断没有在地上跑的道理,你这畏高的毛病也不难治,畏着畏着便习惯了。”
相长宁紧绷着脸,不搭理他,一副苦大仇深的神情,秦于晏见他这般不识好歹,心中不知怎么来了点火气,讥嘲道:“你既然不想乘剑,便下去走路罢。”
相长宁闻言,便爽快道:“那感情好。”
他话音一落,便纵身往那云雾中一跃,竟然直接就这么跳下去了,秦于晏不防他来这么一着,登时吃了一惊,连忙停下飞剑,却只看到那小小的身影淹没在厚厚的云层中,再看不到踪迹了。
不识好歹。
秦于晏冷着脸这么想,眼神莫测,然后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驱使着飞剑继续往前飞行,才飞了短短一小段路程,又折了回去,飞剑一头扎入云海中。
秦于晏以神识探视,很快便发现了那道熟悉身影,相长宁正在飞快地往下降落着,如同一颗小石子一般,秦于晏驱使着飞剑划出一道漂亮的流光,在云海间飞快地穿梭,正巧将那小小的身子接住。
他皱着眉斥道:“你不怕摔死么?”
相长宁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大笑着道:“就算摔死也不乘飞剑。”
秦于晏冷哼一声:“早知如此,就让你掉下去,炼气九层的修为罢了,也不知道你究竟哪里来的自信?”
相长宁露出小白牙,气焰有些嚣张,振振有词道:“自然是从你那里得来的自信了,这世上唯有我能救你,若我死了,你也活不长久,到时候咱们一块,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
听罢这话,秦于晏差点给他气笑了,将怀中人放在飞剑上,道:“死便死罢,总省得你成日来祸害我。”
相长宁龇牙笑了笑,厚着脸皮道:“你换个飞行法器罢,这飞剑我是当真受不住。”
秦于晏瞥了他一眼,果然又祭出一艘小小的乌蓬飞舟来,相长宁踏上飞舟后,喟叹一声:“还是这个稳当些。”
秦于晏懒得搭理他,自去船头坐了,相长宁想了想,还是道:“我不坐飞剑,也是有个由来的。”
秦于晏压根不信他,随口道:“什么由来?”
相长宁犹豫片刻,才道:“从前有几个剑修抓住了我,然后把我用绳子栓在那飞剑后边,飞了三日三夜才放下来,后来我便再也不乘飞剑了。”
听闻此言,秦于晏忍不住皱起眉头,看了看他,道:“还有这种人?是哪个门派的剑修?”
相长宁咧着小白牙笑,道:“记不大清了,总之他们后来都死了,门派也被灭了。”
秦于晏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又听相长宁道:“再过去五十里路,将我放下来。”
秦于晏道:“你又要作什么幺蛾子?”
相长宁懒洋洋靠在船舷旁,闻言便笑:“什么叫作幺蛾子?我是那等人么?”
秦于晏没吱声,以怀疑的眼神表达了他对这话的态度,道:“来时便说清楚了,万事需得听我安排,你当时是应承下来的。”
相长宁笑嘻嘻道:“没错,不过你当时说的是,到了玄镜门之后,万事听你安排,可是眼下还未到玄镜门呀。”
秦于晏立刻想起来了,当时他确实是这么说的,不想如今竟被钻了漏子,顿时默然无语。
相长宁又小赢一把,心中快慰,飞舟过了五十里地之后,秦于晏果然拣了一个山头将他放了下来,告诫道:“必须在七月二十二日之前赶来玄镜门,过了那一日,我便要回宗门了。”
相长宁答应下来,秦于晏便独自离开了,剑气在瓦蓝的天幕上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消失在天际尽头。
眼下正是午后时分,骄阳似火,远处传来蝉鸣,一声一声,把尖细的调子拖得老长老长,令人昏昏欲睡,相长宁在山野间穿行,很快便到了一处山坳中。
山坳中荆棘野草遍布,肆无忌惮地生长爬行,招摇着墨绿色的枝叶,相长宁走进去差点要被淹没了,他啧了一声,完全没想到会看到这般景象,从储物袋中翻出一柄长刀样的法器来,硬生生劈开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路。
山坳深处有一块岩石,经过无数岁月的风吹雨打,上面生出不少裂纹,风霜遍布,缝隙中还长出许多杂草来,瞧着一派生气勃勃。
相长宁到了那岩石前,伸手按在上面,用上巧劲一推,那岩石便滚到一边,后面露出一道窄窄的缝隙来,仅容一人侧身挤过去。
缝隙后是一条长长的通道,黑黢黢的,若非修士,只怕什么也看不清楚,地上乱石遍布,石壁上到处都是水痕,长满了青苔,种种迹象都显示着,这是一个荒废已久的地方,最起码,很少有人来过。
相长宁踩着满地积水往前走,越往深处,通道便越狭窄,最后几乎要侧着身子才能勉强前行,冰冷的水珠滴答落下,打湿了他大半个身子。
空气冰凉潮湿,渐渐的,有风从前方传来,令人精神不由一振,相长宁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走,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地势骤然拔高,前面没路了,他翻身攀上一大块岩石,从石峰中钻了进去。
相长宁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当年会挑中这么一个旮旯角落作修炼之地,安全是安全,就是太偏僻了,若不是他还有点隐约的印象,只怕要在纵横的石缝岔道中迷路。
没错,这个地方正是相长宁很久之前的一处修炼洞府,他在这里修炼了数十年,才突破金丹期,后来便没再回来了。
拐过一道石壁,一股充沛的灵气乍然扑面而来,相长宁轻轻吐出一口气来,看来此处的灵脉依然存在,倒是他之前多虑了。
修炼之人,寻找一处好灵脉实属不易,是以当初相长宁舍弃这处洞府时,思量再三,将阵法和禁制都一并撤去了,为着便是若有后来人发现,捡个地方修行,也算一桩机缘。
没想到求仁得仁,如今时隔数百年,他自己回来时,这灵脉竟然还好端端在此处,并没有被人发现,否则当初他以金丹期修为布下的禁制,眼下自己这炼气九层的修为还真不一定能解开。
第45章
却说相长宁进了洞府, 里面还算干燥,倒不像外面的通道那边潮湿,有清风从里面送出,他紧走几步, 眼前顿时豁然开朗,一室见方的空地上,有一方不大的灵泉,灵泉上方有一块倒挂的岩石, 清澈的水珠正从岩石上一滴一滴地落下,砸在水中, 发出叮咚的声响, 惊起一阵涟漪。
空气中灵气盎然,相长宁脱去外袍,便坐在那灵泉中, 凝神聚气,开始修炼起来, 他如今是三灵根, 修炼的速度自然又比从前快了许多,他要借着这处灵泉, 再精炼巩固丹田内的灵力, 此番无论如何,他必然要成功筑基。
修炼的时间过得飞快, 这一日夜晚, 偌大的月亮挂在天幕上, 银盘似的,将淡淡清辉洒落在山坳间,树木丛中传来不知名的虫子轻唱,应和着鸟儿啾啾鸣叫,婉转动听。
不知何时,一道轻云飘过来,将那圆圆的月亮遮去,天光霎时间暗了下来,云层越聚越多,仿佛察觉到即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一般,虫鸣声,鸟叫声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销声匿迹,整个山坳间寂静得连树叶落地的声音都一清二楚。
天色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云层骤然翻滚起来,无数灵气聚集在一处,一点银色的光芒恍若生长的枝蔓一般,从山坳间探出,直奔云层而去。
一时间,风声呼啸,灵气涌动,除此之外,天地间万籁俱寂,再无其他声音,恍若陷入了另一方世界一般。
这异常的天象直至天明,方才渐渐散去,远处的天边现出鱼肚白,虫子再次细声细气地叫起来,将这个安静的山坳唤醒。
一声轻啸传来,响彻了这个山坳,惊起飞鸟无数,是相长宁,经过这么一番不懈的努力,他总算是筑基成功了。
瑞南郡这一带多山地,地势也高,放眼望去,处处层峦叠嶂,满目都是一片苍翠,除此之外,山中多妖兽,偶尔也有修士过来捕杀妖兽。
山林中传来一声怒吼,一只奔雷兽如风一般蹿出来,将几根树拦腰撞断,它浑身被覆着银白色的鳞甲,最引人注意的是额上那只独角,通体呈红色,若牛角一般,纹路繁杂,十分漂亮。
一名少女娇声道:“师兄,快追!莫让那畜生跑了!”
被她称作师兄的那人是个年轻男子,他望着奔雷兽一路轰轰撞进了山林深处,微微皱眉,道:“这下可麻烦了,奔雷兽本是群居妖兽,若是它逃回老巢,以你我之力,恐怕对付不来。”
少女跺了跺脚,有些生气地道:“难道就这么放过它?咱们这几天的功夫岂不是白费了?”
年轻男子听罢,面上浮现出几许迟疑,试探问道:“不若,咱们再另外寻一只?”
少女神色愈发不高兴,道:“再找一只不知又要花多久时间,再说了,这奔雷兽也并不是多么厉害的妖兽,你何必如此畏手畏脚?你不去,我自己去便是!”
她说完,转身便往那山林深处追去,年轻男子喉头微动,未出口的话便化作了一声叹息,只能抬脚跟了上去。
两人很快便发现了奔雷兽的踪迹,追了一刻钟之后,终于再次见到那银白色的奔雷兽,少女面上喜色闪过,道:“师兄,找到了!”
她说罢,手中长鞭灵活一甩,打了个漂亮的鞭花,如蛇一般缠住了那只奔雷兽的独角,然后狠狠一拉,竟然纹丝不动!
少女心中微讶,年轻男子猛然喝道:“快松开!不是这一只!”
与此同时,那奔雷兽发出一声巨吼,竟然丝毫不管自己角上缠着的长鞭,径自朝那少女冲了过去,动作快得如同一阵风也似,眨眼便扑至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