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余悠游问。
“那当然,我会骗你?”郁安宁信誓旦旦。
余悠游颇为狐疑地看他一眼,抬头望望天空,“这、这样吧,酉时咱、咱们在山脚下汇、汇合。”
郁安宁:“好。”
“大、大哥,你宵禁回不来怎、怎么办?”余悠游关心地说道。
郁安宁:“没关系,仙师让我在这儿跳一宿。”
余悠游:……
月黑风高之夜,两个年轻人悄悄地潜出昆仑山门。
夜间道路纵横,余悠游辨识起来游刃有余。
郁安宁问:“你不是修仙之人么,怎么随意出入人世烟花柳巷?”
余悠游自黑暗中道:“大、大哥,你想想。我若不冲、冲、冲……”
郁安宁听他说话就起急,忙补充道,“冲上去抱/姑娘?”
余悠游:“……冲破心中这道魔、魔障,怎么能成、成仙?”
郁安宁居然无法反驳,沉默片刻说:“有道理。”
昆仑城中,尘世民间灯火通明、歌舞升平,一幅繁华冶艳图景展现眼前
二人转过两条巷子,粉香气扑鼻而来,楼台馆榭红袖飘招、脂粉盈街,郁安宁被这场面迷乱了眼睛。
余悠游轻车熟路地来到街头一座装饰豪奢的馆所前,径直走了进去。
郁安宁跟在后面,一抬头,差点被里面金灿灿的梁柱闪瞎了。
余悠游走到中堂,左右环顾,忽然“咦”了声,抬头有个容貌俏丽的姑娘正站在廊上,问道:“翠云,红娘子呢?”
“芙蓉君来啦?”姑娘笑趴栏杆俯视他们,往里面指了指,“喏~”
“好咧!”余悠游朝她拱拱手,提步就往里走。
郁安宁着他,忽听嘈杂声从内堂传来,远远见两人正在争执,衣着光鲜的女子紧跟在锦衣男子身后似乎想要阻拦,怎奈男子步速极快,追得十分吃力。
余悠游转眼来到廊下,与那两人刚好对上了眼。
郁安宁随之望去,年轻公子头戴碧玉冠,脚踩粉底造靴,浮云暗纹打底的锦衣上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皮肤光洁、五官精致,加之身形高挑挺拔,简直是风流倜傥的最佳诠释。
男子微微一愣,随即冷笑:“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余少主吗?怎么不在家里打铁,余掌门肯把你放出来了?”
余悠游翻了翻眼皮,“你、你是哪位?”
对方一听,顿时炸毛,转身欲走。
“哦哦,想起来了,和为贵,和公子,久仰久仰。”余悠游早知道他不识逗,打住玩笑,慢悠悠地会问,“你咋不、不在家里烧炭?”
郁安宁:……也是个气死人不偿命的主儿。
被当众揭底的和公子非常生气,貌似又惹不起余悠游,满腔怒火都撒在老鸨身上,声调拔高好几度,“快把入画叫出来,我就不信她天天不在,你们收了钱就糊弄本大爷!”
老鸨对这大场面司空见惯,愁容中一双精明的眼睛滴溜溜转,上前劝解:“公子赶得不巧,是这丫头没有福分,可您……”
和为贵打断她,“我来三天都出去赴宴,你们肯定故意的!”
郁安宁跟余悠游对视一下,都从对方眼底找到了答案。
老鸨捕捉到机会,祸水东引,“莫非余公子也是来看入画的?”
迎着何为贵剑拔弩张的架势,余悠游微微一笑,极有风度地说:“既然姑娘出门去了,我们也不便叨扰,告辞。”说罢拉着郁安宁转身便走。
不时出了楼馆,郁安宁问:“就这么走了?”
余悠游道:“谁、谁有空同那傻子瞎耗,跟、跟我来。”
郁安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发现你对姑娘说话不口吃。”
余悠游笑容流露出自豪,“神、神奇吧?”
郁安宁:“……神奇。”
余悠游道:“上苍如此眷顾,所以我便修仙了。”
郁安宁:“你高兴就好……”
阵阵冷风兜头袭来,不觉间两人已到了城外,郁安宁四下一望,郁郁葱葱的山林在夜风中摇摆,黑乎乎的一片,幽暗处不时传来夜鸟惊啼,气氛十分瘆人。
于是问:“为什么要来这里?”
余悠游带着两分神秘道:“这是我与入画相知相守之地。”
“啊?”郁安宁惊讶,“你们俩……私定终身了?”
余悠游瞟他,“这倒没有,不过她邀我来这里几回,女儿家的心意怎说得明白?”
郁安宁没有经验,只是有点狐疑。
“果然如此!”微风携着声音自头顶降下,一个人影登时出现在面前。
余悠游马上认出了他,“和为贵,莫、莫、莫非你一直跟着我们?”
和为贵冷笑:“不跟着又如何知道你心怀鬼胎?”
“我、我怎么心怀鬼、鬼胎了?”余悠游反唇质问,
“谁不知道你同入画最为交好,刚才走得那么痛快,必然有诈。”和为贵一针见血。
余悠游见事情败露,干脆不提这茬了,“那、那我、我说的话你也听、听到了?”
和为贵盯着他片刻,嗤了一声,“瞅你那点儿出息,余家主为何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余悠游一下子急了,“得、得、得了吧你,瞅你那颇、颇、颇有深意的名字,还有、有脸、脸说别人?”
郁安宁暗想:“两家老人都够操心的。”正欲劝阻,却忽然蹙了蹙眉头,“且慢动手,两位听到什么声音吗?”
两人同时望向他,一时间安静下来。
“窸窣、窸窣……”摩擦声缠绕着风声灌进耳朵,轻微、诡异,树冠依次抖动的顺序说明对方体型非常庞大,渐渐逼近。
☆、任务
和为贵忍不住瑟瑟发问:“那个……是什么?”
郁安宁和余悠游同时摇头,神情都好不到哪去。
近在咫尺的树冠忽然间“哗哗啦啦”响了起来,像是有人在剧烈摇晃树干。
和为贵面色乍变,转身就跑,郁安宁想阻止都来不及。
似乎被脚步声惊动,那庞然巨物直接掉头,尾随和为贵飞快而去,郁安宁见势不妙,疾走几步追在后面,大吼一声:“小心!”话音未落,腥膻烈风狂卷而来,将他们两人重重扫向天空,连站在旁边的余悠游也没能逃过。
三人如小石子般于半空划出一条弧度,噼里啪啦坠落在葱郁的树冠之中,虽然有树枝拦挡,还是被摔得七荤八素,挂在枝头气息还没喘匀,树丛里再次发出剧烈的摩擦声。
要按以往,郁安宁或许还能拼上一拼,怎奈身体实在不在状态,外加跳了两天的石阶,颇感力不从心,两位贵公子也只有拌嘴的时候神采奕奕,狠狠摔过一回,反应比他还慢,诶呦诶呦叫个不停。
借着幽暗的月光,郁安宁隐约看见一袭巨大的黑影游走而来,警示道:“小心。”
“妈妈呀!”余悠游看清后哀嚎,这回倒是没有磕巴。
和为贵面色比月光还白,一直碎碎念着自己的名字。
烈风呼啸,庞然巨物瞬息便至,郁安宁决定不能坐以待毙,蓄积最后的力量将树枝踩到极限,身体如离弦之箭般射向前方,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张血盆大口。
郁安宁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头栽进深不见底的黑洞,就在双腿即将被吞没的刹那,双肋之下生出巨大力量,将整个身体向上提了出来,清脆的鞭声响彻夜空,巨物似被击中要害,嘶吼着倒下,粗壮树干折断的声响此起彼伏。
郁安宁耳畔风声烈烈,不知被提着跑出多远,而追踪他们的窸窣之声一直未曾断绝。
待安静下来,已置身在极为茂密的树冠里,他惊喜地叫道:“沈……”却被对方直接捂住嘴巴。
沈曜摇了摇头,示意他噤声,黑沉沉的眸子一直某个方向观望。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他才扭过头,眉宇间的极度警惕慢慢地消失。
郁安宁笑小声儿问:“那是什么玩意儿?”
沈曜静静地说:“妖物。”
郁安宁心有余悸,“哪种妖物?”
“方才着急救你,没来得及看。”沈曜语气淡淡,似乎无意回答,接着便问,“你为何到此?”
“唉,为了见入画嘛。”郁安宁道。
“悠游提过的风尘女子?”沈曜问,仍旧那副冷峻容色。
郁安宁:“是啊。
沈曜微微挑眉,“哦?”
“入画是条重要线索。”郁安宁若有所思,
“因此约她深夜相会?”沈曜语气冷然,
郁安宁忽觉背后发冷,裹了裹衣襟补充:“别误会啊,我是照你的意思过来的。”
“哦?”沈曜眸色沉沉,“我的意思?”
郁安宁靠近他,神秘地说:“那天伸出三根手指,不就代表三天后行动吗?余悠游是你安排的吧?”
“你……会错意。”沈曜走近两步,月光下愈发眉清目秀,眸底似有波光涌动。
“什么?”郁安宁正要质疑,却被他轻轻一拎,踩上袖中回旋而出飞剑,升往半空。
郁安宁冷不防吃了满口凉风,扁着嘴瞅他,沈曜注视前方,衣袂飘荡宛如谪仙,顿了一会儿才道:“我的意思,是让你三思而行。”
仙剑一路向西,飞行了近一刻的工夫,直到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郁安宁这才意识到他们被那妖物追踪到如此之远。
昨夜的庞然黑影历历在目,郁安宁不觉有点后怕,视线掠过脚下熟悉的地形,突然想起还挂在树上的那两位贵公子。
飞剑缓缓降下,隐约可见有树杈上有人影摇晃,他俩乍一出现,和为贵露出猛然一惊的表情,差点一头栽了下去,余悠游面色也不大妙,眼神儿却更好一点,见救星降临,顿时热泪盈眶,惨兮兮地唤了声:“表哥啊,你可来啦!”
余悠游、和为贵貌似阴影面积不小,瑟缩在树下,满脸劫后余生的感慨。郁安宁从小没接受过妖兽可怕性教育,属于初生牛犊不怕虎,想起昨夜的狼狈不堪和沈曜救他的英武不凡,内心深处酸并庆幸着,幸亏聚仙岛争老大时没有跟他当众比武。
过了好一阵子,余悠游问:“表、表哥,你不、不是去不、不灭天了吗,咋这、这么快回来了?”
沈曜道:“我来寻你们就是为了这件事。”
和为贵,刚缓过劲儿来,跟着追问:“不灭天又发劳什子指示不成?”听他语气,似乎对不灭天的做法含着诸多不满。
“”嗯。沈曜点头道:“任务已分派各自负责的辖区,需细细搜寻,力求找到线索。”
余悠游插言,“哼,就、就知道没、没好事。”
沈曜接着道:“貌似得到确切的线索,不灭天十分紧张,这轮搜寻《堕天录》把各大世家都牵扯进来了,你二人也在此列。”
“什嘛?”两人听闻一同变了脸色,“他们莫不是疯了,要咱们进入魔物出没的地方,昆仑岂能坐视不理,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曜道:“不灭天态度强悍,各大家族也均无异议,虽然父亲据理力争,将昆仑的范围缩减不少,但不去是不可能的,为安全计,我把在场四位分到同一组。”
余悠游听闻,表情云开雾散,和为贵松了口气道:“有少主在,可保性命无虞,咱们搜寻哪儿啊?”
沈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和家辖区,玉南谷。”
听到这个名字,和为贵刚刚恢复的脸色又煞白了。
余悠游腾地站了起来,“凭什么,这怎、怎、怎么分,我找他们去!”
沈曜:“抽签。”
“谁抽的啊,手、手气这么臭!”
沈曜:“我。”
众人:“……”
和氏辖地地处崇光界的东北部,玉南谷位于和氏辖地的最北端。
第二天傍晚,四人出了昆仑城,乘坐飞熊舶一路向北,飞行两天一夜,前方云层渐渐浓厚起来。
郁安宁和沈曜坐在前排,余悠游坐在和为贵身边一脸怨气,可借他个胆子也不敢跟沈曜提换座位,于是抱臂噘嘴,一言不发,和为贵则盯着外头,不知在想什么。
飞熊双翼连接身体的部位有一层透明的膜,可用来窥视。
郁安宁瞅了一阵子,默默取出袖中丝帕对比,悄悄问沈曜:“觉不觉得山峦走向跟这幅图有些相似?”
沈曜眸光轻轻飘过,“是有点。”
郁安宁:“越看越像了。”
沈曜:“一抽就抽中这里,真巧。”
郁安宁:“别忽悠我了,你特意安排的吧?”
沈曜似笑非笑地看他,忽然侧身凑到耳畔,“和家驭火之术十分了得,又看重辖地,不肯轻易让外人涉足,余家拜托我照顾悠游,为了一起进入玉南谷,只好在签纸上动手脚了。”
加卷着淡淡的草香的温热气息扑在耳垂,微痒的感觉一直蹿到心尖上。
郁安宁没想到他这么老实,居然和盘托出,抬头间撞入一双深潭般的眸子,脑中一乱,半天没想到该说什么,拱了拱手,耳尖泛红。
“表、表哥!”余悠游忽然凑上前,腆着一张大脸问,“你们在说什什么悄、悄悄话,是不是有、有军情?”
看他紧张的样子,郁安宁笑嘻嘻地应和,“师兄说先不要告诉你,恐你生惧。”
余悠游望向沈曜,见之比平日更加肃然,面色隐隐发白,欲言又止。
“啊啊啊啊!”一直望着下头的和为贵蓦地尖叫出来。
余悠游被他吓得不轻,呵斥道:“你、你、你鸡猫子乱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