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为贵脸色发青,嘴唇发白,指着下头说:“看到我家山门口了,我能不能先回去啊?”
三人均愣了愣,哭笑不得。
沈曜静静地道:“我们不想拦你,可和掌门已对不灭天立下扫灭妖兽的军令状,怕是不会放你进去。”
和为贵哀叫,“爹啊,你非要逼死我不成?”
郁安宁低声问:“他为何怕成这样?”
余悠游摇头道:“还、还不是他小、小时候被妖兽掳、掳走过……”
郁安宁:“悠游,你也被掳走过?”
“没、没有啊,何出此言?”
郁安宁:“你好像也挺害怕的?”
余悠游:“我、我就是单纯的恐惧,没、没有其他原因。”
郁安宁:……
说话间,飞熊长啸一声,整个身体抖动起来,而且越来越剧烈。
黑沉沉的云层如海浪般奔涌,迅速铺满整个视野,余悠游指着前方,半天没说出一个字,和为贵表情像是快吓尿了。
沈曜顶开舱门,烈风呼呼地倒灌进来,吹得睁不开眼睛,郁安宁听他在耳边说:“跳出去,快!”抬手揪住身旁一个,想都没想便纵身跃下。
两人如同落叶般被风乱入漩涡之中,眼前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
不知飞了多久,郁安宁感觉跌落在一块并不算太硬的地方,黑漆漆的天空闪烁着无数金色的小星星。
☆、进城
“哎哟,哎哟……”黑暗中传来熟悉的呻/吟,郁安宁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眼前倏然清明,抬头见余悠游挂在树枝上来回晃悠,连忙将人给“摘”了下来,蹲在身边关切地问:“你咋哆嗦成这样,没事儿吧?”
余悠游惊魂未定,面色煞白,扶着他肩膀道:“其实我最、最害怕的时候,是你拽我的那个瞬、瞬间……”
郁安宁抬手一个爆栗,笑道:“贫死你!”
余悠游捂着额头叫唤,一扭脸,双眼圆瞪,甚为惊诧地感叹,“哇……”
郁安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山坡下桃花十里,浓淡粉色如云似雾,青山绿水、落英缤纷,宛若置身世外桃源。
两人呆呆看着了须臾,郁安宁忽然问道,“嗯?沈曜他俩呢?”
“亏你还想得起我们!”熟悉的声音带着讥讽。
一回头,沈曜、和为贵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
“和、和公子,别来无、无恙?”余悠游兴奋地迎了过去,
和为贵满脸嫌恶地向后退了两步,“别装了,晚了。”
“原来玉南谷藏着这么妙的去处,难怪我爹不让我来呢。”他说着,已被掩映在树丛间的车水马龙深深吸引,语气很是雀跃,与方才惊弓之鸟状判若两人。
场面热闹繁华,郁安宁却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目光掠过沈曜,他正回望着自己,轻启薄唇淡淡地说了一句:“去看看。”
已然走出阴霾的和为贵、余悠游二人,身轻如燕,步伐飞快,不肖一刻工夫,四人已经来到大路上。
宽阔的大道被拉车赶羊、大包袱小提溜的百姓挤得满满当当,那两位贵公子瞬间就混进队伍不见踪影,郁安宁同沈曜对视一眼,也汇入人潮。
宏伟的城门飞檐斗拱、高耸入云,穿行而过,闹市景象映入眼帘,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街市繁华程度比起昆仑城竟有过之而无不及,郁安宁皱了皱眉,问:“莫非那阵妖风又把咱们刮回去了?”
沈曜神色冷峻,眉宇间隐隐含着几分警觉。
十里长街、人声鼎沸,叫卖吆喝此起彼伏,郁安宁正被琳琅满目的货品弄得眼花缭乱,忽觉一阵风刮到面前,偏头见余悠游站在跟前,双颊泛红、两眼发亮拉着他说:“快、快跟我来!”
“什么事?”郁安宁问,却被他使劲拽住袖子往前拖,“快点,晚了就、就、就赶不上了。”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一座高大气派的店面前,镶金描红、雕梁画栋,门楣上挂着黑底金字匾额——如意客栈。
没等余悠游开口,和为贵就冲上前道:“这家店贴出金字告示,本月接待到第一万名客人免费,店主说刚好差四位!”
余悠游笑得跟朵花一样,比出五根手指道:“这、这么好的客栈,要在昆仑城住一晚至少得这个数。”
“哟,四位公子到齐啦,快里边儿请吧~”店家快步喜迎而出。
郁安宁仰头看了看整座建筑,那种不详的感觉愈发浓烈,叹口气说:“诶……”
“大、大哥,别、别诶啦,快走吧,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余悠游一边叨叨,转眼走进内堂。
“是哒是哒,要不是我俩腿脚快,名额早被人占了!”和为贵快步跟着,用下巴指指虎视眈眈的人群。
郁安宁正想继续劝阻,沈曜抬脚跨过门槛,向他摇了摇手,“去看看。”
郁安宁无奈,只得跟在他身后。
一进门,差点被金碧辉煌的内饰闪瞎,这哪里像家客栈,分明就是皇宫啊!
余、和两位贵公子虽然是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也都满脸惊讶。
四人跟店家上了二楼,走廊正中立着描红金环大门,推开时香风扑鼻,一方敞阔露台呈现眼前,四围种满奇花异草,环绕着一座典雅别致的翠竹楼榭,轻纱缓荡间,可见榭中茶案酒壶、文房四宝。
“妙哉、妙哉!”和为贵难掩兴奋,踱着方步四处游走,“真是个绝妙之处!”
郁安宁小声嘀咕,“你们不觉得有点太妙了吗?”
“也、也还好啦!”余悠游像是怕他提出反对意见,连忙补充,“反、反正也、也住不了几天。”
“公子多虑,主家说了,四位会给本店带来好运,想住多久住多久。”店家陪笑道,
“不会吧,天天天下竟有这等好事?”余悠游蹙了蹙眉,
郁安宁:“对啊对啊,莫非有诈?”
余悠游拱手,“那、那、那就恭敬不如从、从命啦!”
众人:……
竹榭四面分别延伸出一条石子小路,通向四面装饰豪华的房间。
和为贵挑了南间去看,满脸惊喜地跑了回来,连声称赞。
余悠游坐在案旁,轻啜一口碧绿茶汤道:“要、要是有酒菜就、就更好了。”
话音未落,叩门声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店家端着银色食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七八个白净伙计,每人手上均端着银质器皿。
硕大餐桌更快被各种佳肴美酒占据,望着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和为贵眼睛都直了,余悠游咽了咽口水,“还、还等什么,快开、开席吧?”
郁安宁眼看沈曜径直往桌边走,快步上前把他拽住,“你不担心菜里有毒?”
沈曜脚步微顿,勾了勾唇角道:“吃点吧,不然没力气做事。”
“做事?”郁安宁狐疑,“要做什么事?”
余悠游挟了一条椒香四溢的鸡腿放在他碗里,两腮鼓鼓地说:“老、老大,放心吃,看我们好、好好的,就知道没、没毒。”
郁安宁虽然无奈,肚里却咕咕直叫唤,沈曜亲手给他盛了一碗奶白色的鱼汤,静静地说:“快吃饭。”郁安宁一口下去,味道不错。
和为贵风卷残云好几轮,忽然想起来什么,兴高采烈地问:“你们说……这里莫非有什么蹊跷?”
郁安宁:“你们终于注意到了!”
余悠游满嘴是油,“什、什么意思?”
“从飞熊舶下来,我就祈祷最好落在像昆仑城一样的地方,进城的时候我又想最好住在最为豪奢的客栈,都实现了,你们说咱们是不是非到了仙境?”
“没、没准儿,”余悠游居然和他达成一致,“我刚想饿、饿了,就有人送、送饭。”
“这么说的话……”两人对视一眼,露出堪称诡异的笑容。
郁安宁:“果然有诈,咱们快想想对策吧。”
余悠游此刻脱口而出,“我要美女相陪!”
和为贵补充道:“兄弟们一人两个!”
郁安宁想要呵止已经来不及,却注意到沈曜的脸色似乎变了变。两人说出愿望,立刻侧耳倾听,四围陷入寂静,许久后什么也没发生。
余悠游颓然坐了回去,抱怨道:“果然是、是你瞎说。”
和为贵送他一记白眼,“你不也一样吗?”
沉默许久的沈曜忽然开口,“有人来了。”
三人齐齐往门口望去,片刻后,大门果然被人推开,进来的却是店家,他行了个见礼,满脸堆笑道:“镇子上消息快,听说贵客来访,还是四位翩翩公子,都托了媒带着自家小姐来见,不知公子们肯不肯赏脸?”
“赏、赏!”和为贵不禁大喜过望,
店主侧了侧身子,便有三五个衣着得体、相貌周正的婆子牵着一整队女孩子鱼贯而入,个个遮着红盖头、一身喜服,虽然看不到容貌,身材却环肥燕瘦,娇俏不已。
大姑娘瞬间站满整座露台,娇滴滴地半低着头,余和二人几乎看傻了眼,激动得脸颊通红。
一位年岁稍长的妇人,衣着透着虽然贵却有点俗气的妇人走上前向他们福了福,笑意盈盈道:“镇子上未嫁的姑娘都在,请公子过目,相中哪位便是哪位的福气。”
余悠游面颊泛红,一双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和为贵提步走到其中一位女子面前,上下打量,身形高挑妖娆,肤色细腻白皙,正欲掀起盖头,姑娘却忽然向后一退,巧妙地避了开来,噗嗤轻笑,声若银铃。
和为贵听声音都快酥了,媒人婆笑着提示,“公子莫急,小姐深居闺阁,有些害羞,先看看这绣活儿如何?”说着挑开喜服袖口,半截玉蛇般的手臂落进眼帘。
和为贵深得其妙,抚着下巴道:“还是绣鞋最显技法。”
媒婆会意,矮身掀起裙摆,冰肌玉骨衬着一弯新月凌波浅。
和为贵看得有些痴了,余悠游心痒难耐,很快加入行列。
面前景物似乎蒙上粉红色的薄纱,满屋香气萦绕,郁安宁心头暖洋洋的,眼看一个婆子迎上前来,拽着他往女孩堆里扎,走到半截,手腕突然被人握住,痛感穿到脑中,顿时清醒了不少,“沈曜,是你……”
一道清冷的声音刺进脑海道:“跟我走。”
沈曜步速特别快,郁安宁一路小跑地跟着。
“公子别走啊,急着上哪儿去啊?”媒婆点这一双小脚追得气喘吁吁,很快被落在后头,远远听见前面有人丢下一句,“出恭。”
☆、神庙
出了店门,又拐出两条巷子,沈曜才松开了手,郁安宁一脸警觉地问:“是不是发现了哪里不对?”
沈曜静静看他一眼,语气淡淡地说,“没有。”
郁安宁小声咕嘟,“真的吗,那你为啥走那么快啊?”
沈曜定定看着他,黑沉沉的眸子深不见底,“怎么,你还想挑两个过夜不成?”
“我……”脑海中蹦出某些画面,一抹绯红悄悄爬上郁安宁的耳根,他甩了甩头,抿着唇澄清,“没那种想法。”
沈曜头部没动,眼珠下移,表情略显恐怖:“那还不赶紧走?”
郁安宁一路小跑追着他问:“把两位公子丢下不大好吧,会不会有危险?”
“你想回就回,别跟来。”沈曜甩下句话,步伐快得要命。
郁安宁望着迅速消失在巷口的颀长身影,“你今儿怎么……这么奇怪啊?”
月挂梢头,华灯初上。
街市依旧喧嚣异常,游人如织,比白天还热闹。
二人穿行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越来越多的行人路过身旁时,都会将目光投射在他们身上。
郁安宁被盯得浑身不舒服,恨不得用衣襟蒙上面,沈曜却似浑然不觉,脚步悠然,不快也不慢。
“公子生得好生俊俏,可曾娶亲了?”一道尖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刺得耳朵生疼,郁安宁未及反应,就被追上来的婆子拉着回转了半圈。
迎着街市上无数道热切的视线,郁安宁愣了愣,正想该怎么拒绝,后颈倏然生出温暖细腻的触感,修长指尖摩挲着颈部,蓦地向上一挑,抵住下颌柔软的肌肤,还顺便在耳垂上刮了一下。
清朗温和的声音蹭着耳尖响起,带着温暖暧昧的气息:“为何停下来,发生何事?”
被他箍住肩膀,郁安宁一时间没看到沈曜的脸,但见那婆子的表情瞬息万变,恍然之中夹着遗憾,不解之余还有点厌恶,终是叹了口气,摇着头走开了。
沈曜迅速撤开手,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郁安宁总觉得哪里不对,追在后面问:“方才你摸我脖子干嘛,她怎么了,看我的神情如此古怪?”
沈曜脚步顿了顿,表情有些复杂:“这些年,希白兄有没有同你讲过某些事……”
郁安宁:“比如说……”
沈曜:“……”
郁安宁支棱着耳朵,半晌没等到下后文,只好追上去,“到底说过什么事啊?”
沈曜瞟他一眼,淡淡道:“没什么。”
郁安宁:“你倒是说清楚啊……”
沈曜虽然走得不慢,却总能让郁安宁捕捉到他的身影。
眼见他走进一家成衣店,也快步跟进,刚跨过门槛,沈曜长身玉立在柜台前,和站在后头的掌柜齐齐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掌柜细细地打量片刻,陪笑道:“公子请稍等。”转身就走,片刻后,从内堂端出三只木盘,上面各放置着一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