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你娘!”纪濯云一把拽开殷无忧,助他避开别人的冷箭,又将他挡在了身后,盯着那人怒道,“这是老子的亲徒弟!是我却尘台的首席大弟子!”
“他不是已经被你赶出师门了么?”那人气得吹胡子瞪眼,“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糊涂?”纪濯云冷笑,“我此生最糊涂的一件事,就是当年为保住却尘台的名望将我的徒儿和徒孙逐出师门,让他俩无依无靠,受尽欺凌。”
“那现在你是想赔上却尘台仅剩无几的声望护这两个魔头?”
“对。”纪濯云眯起眼睛,敛着满目伤感咬牙道,“我的徒儿可拼尽一切救他的徒弟,我自然也能赔上一切护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你看到这里。后天开始日更到完结~
☆、你师爹
魏轻尘睁开眼,场上还在打着。
只见他师父和却尘台掌门强强联手,用同样的却尘台标配剑法“东风洗尘”与剩下几人战得焦灼。祭剑台上倒了一堆人,还站着的都是各派高手,像北陆燕氏家主燕钧和西沢元氏门主元何,都是道上响当当的人物。
他师父和纪濯云各自身上挂彩,看得出来都疲惫不堪,但仍是合力挡在天剑前,用自己的身躯护着他。对面那些高手也不轻松。双方一时僵持,谁也拿不下谁,旁的还有些小门派的人缩在一旁观战。
魏轻尘身上很冷,脑袋很沉,因为被阵法压迫,他的意识并未完全清醒。
一个时辰前他本是在悬天门中的别院里照顾着师父,突然有魔宗弟子来找,说是剑道抓了苍澜的弟弟,要用他祭剑,从而开启论剑大会。
魏轻尘听了立刻给师父留了个字条,而后跟着那弟子赶赴祭剑台,没想到却中了圈套,自己成了要被祭剑的那一个。
剑器争鸣声不绝于耳,魏轻尘视线有些模糊,隐隐透过剑锋扬起的飞雪看到了一些过往的碎片。
当初他拜殷玉衡为师后,对方带他参加过几次论剑大会。魏轻尘早听过玉衡真人几连胜的好成绩,因而自己陪他前来的时候就有种奇怪的心理,既希望有人能打败他,又希望他能一直赢下去。
而他的师父总是不如他愿,或者说又如他所愿般回回赢到最后。
他那时候还是个愤世嫉俗,沉默寡言的孩子。虽然不会像师兄那样跑过去拍马屁,夸师父棒棒哒,但心底也极为敬佩他。自豪之情是难以抑制的,每每看到师父获胜他都会不由自主挺起胸膛,忍不住为他而骄傲。
那时候的论剑大会还有些看头,单纯切磋比武,以剑会友,涌现出了许多剑道俊杰。
而现在,这剑论得不文不雅,充斥着血腥暴力,简直不堪入目。
“师父……”
散落的长发被风吹起,魏轻尘轻轻咳嗽几声。
徒弟一出声,殷无忧马上回过头来。他本想立刻回到徒弟身边,无奈天剑周围布着克制魔族的阵法,还飘着许多符篆,他无法靠近。
“你……别过来。”魏轻尘费力地抬起头,看着自家师父道,“停手吧,师父……切莫伤及众人性命……”
他本是受尽迫害的那一个,到了这个时候却还劝师父收手,纪濯云听了对这个徒孙感到很意外。
又听魏轻尘努力提高声音道:“诸位都停手吧——”
他倒是想劝架,但那群人根本不听他的,仍是打得不可开交。
魏轻尘心生无奈,又因为被捆得结结实实而无可奈何。
见对面不依不饶,他又对自家师父道:“当心!别让他们伤到你!”
殷无忧还要救走徒弟,自然格外谨慎,只是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就在他焦灼之时,忽然两道翩然身影出现在场上,硬生生战场分割开来。
是华阳君和宓子昂。
场面失控后宓子昂就搬救兵去了,他思来想去这种场面也只有华阳君能救,所以把他喊了来。现在场上就他辈分最低,他赶紧退到了一边。
*
“这是什么情况?”
华阳君看看纪濯云又看看燕钧和元何,困惑道:“论剑大会规定门主身份的人不得参与名次争夺,你们几位怎么打起来了?还是群架?”
他又看了殷无忧一眼,突然瞠目结舌:“玉……玉衡?!是你?”
目光移向殷无忧身后,他持续震惊道:“还有魏朝雨?!你们……你们……”
想来他是为了先跟自己撇清关系,再更好地以中立的身份主持公道,所以才装作刚见到自己的样子,殷无忧想明白后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配合他演戏,就保持沉默,没有接话。
华阳君靠近他几步用极为复杂的眼神打量了他几眼,又转向纪濯云,急问:“纪掌门,这是怎样一回事?”
“他们想杀我徒弟。”
纪濯云挑自己最气愤的点说,并未讲清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所幸旁边还有好心人愿意给华阳君补剧情,元氏宗主元何先告诉他这两人已经改了名,企图蒙混过关,但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而后又对他道:“魏轻尘就是杀害诸多剑修的凶手,我们今日将他诱来此地,就是为了拿他祭剑,然而纪掌门却非要护着这两个魔头,我等也是出于无奈。”
“哦?是这样吗……”华阳君微微皱眉,看着殷无忧道,“你是怎样活下来的,玉衡?”
问完不等殷无忧作答,他又马上道:“这不是重点,抱歉,让我们先回到当下。”
他转向元何,继续和气地问:“请问元宗主是如何得知魏……魏轻尘就是杀害诸多修士的凶手?证据何在?”
元何冷笑:“就算不是他,诛魔还需要证据?华阳君是不是和纪掌门一样糊涂了?”
“若诛魔不需要理由,那魔滥杀无辜应该也不需要理由了。”殷无忧忍不住道,“如此一来,即便我们师徒二人杀尽全天下人,你们也没资格追究。”
“你!”元何说不过他,又想直接动手,但被华阳君拦住了。
“哎,大家有话好好说!”华阳君挡在元何身前,解释道,“我向你讨要证据不过是想确认凶手到底是不是魏轻尘,如果是,我第一个不放过他,如果不是……”
他刻意缓了缓,又道:“现在诸多同道仍是下落不明,我可不希望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就是不知你们其他几位作何感想?”
“报仇雪恨肯定要找对人,大家自然也是想抓住真正的凶手,”元何看了魏轻尘一眼,“但我们拿这个恶魔祭剑也未尝不可。反正他恶贯满盈,罪该万死。”
纪濯云气红了眼:“当年之事先不论到底是不是魏朝雨的错,就算是,玉衡也已经替他偿还了!万剑穿心还不够么?!”
说到最后一句,他竟是哽住了。
八年前,就在这里,他最疼爱的弟子受万剑穿心之刑,倒在了血泊里。
他心如刀割,当场昏厥。醒来就不见了徒弟和徒孙的踪影。
本以为此生天人永隔,没想到还能再见,现在说什么他也不能再让别人欺负他俩了。
元何指着纪濯云道:“你身为剑道名门之首,竟公然庇护两个恶魔,简直罪加一等,不配居于名门之列!”
“元宗主!”华阳君轻喝一声,又低声劝道,“四大名门切不可内讧,不然以后如何服众?莫再说胡话伤了和气……”
元何看了看周围其他门派的人,终于是有些收敛了。
不过今日他们已经让大伙儿看了笑话,要说丢脸肯定是纪濯云更丢脸。
纪濯云可是四大名门之一的掌门,是剑道上德高望重的人物,今日却为了两个魔族与自己的同道撕破脸皮,还不顾形象破口大骂,实在有失风度,也令众人大吃一惊。
元何还以为他会像八年前一样为了门派的清誉而忍痛割爱,和大伙儿一起讨伐邪魔歪道,没想到这家伙竟是转了性一般,突然硬气起来。元何一方面厌烦他不照自己的计划来,一方面又为他的强硬感到惊喜。
这家伙苟了大半辈子,如今终于爆发了一回,也算是有趣。
“诸位,”华阳君身为四大掌门中唯一没动手的那一个,自然只能由他来主持公道,他看了看其他三个掌门,低声道,“八年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书院也早结了案。论剑大会归书院管,若在此地继续纠扯当年之事,就是不给书院面子,恐怕……多有不妙,在下恳请各位以大局为重,以当下为重。”
当下什么事最要紧?
当然是剑修失踪案。
华阳君顿了顿,又道:“既然有人指控是魏轻尘杀了那些人,就请摆出证据,我们也好逼他说出失踪者的下落。”
“证据你找宓子昂要,是他告诉我们魏朝雨是真凶。”元何突然供出了宓子昂,后者身子一抖,脸色极为不自然。
“子昂?”
纪濯云回头喊了徒孙一声,对方立刻来到了他身边。
“师祖……”
宓子昂根本不敢迎上他师父的目光,他低着头道:“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听谁说的?人呢?”纪濯云皱眉道,“快把人叫过来。”
“人……走了。”宓子昂恨不得一头撞死。他本觉得自己的计划堪称完美,谁知道师父早已恢复了记忆,且识破了那封信的真伪,及时赶了过来,以至于场面失控,他满盘皆输。
纪濯云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宓子昂在背后搞事,当下一阵恼怒,他用凌厉的眼神盯着对方,冷冷道:“道听途说就能随意往你师弟头上扣这么大一个罪名么?子昂,你好大的胆子!”
“他不是我师弟!”宓子昂盯了魏轻尘一眼,忍不住道,“他伤了师父,我没有这样狼心狗肺的师弟!”
这便是他们师徒三人内部的矛盾了,没必要摆到台面上处理。
华阳君直接忽略了他,接着谈正事:“既然子昂无法叫出证人,那魏轻尘,你可以为自己辩解。”
众人于是齐齐看向了魏轻尘,可怜魏轻尘被人绑着,还要辛苦地讲述自己近日来的经历。
他告诉大家,自己和师父云游至此,一路上遇见了很多人,都有人证,就算苍澜因为身份特殊,不能为他作证,也还有他们帮助过的村民可以证明他的行踪。
只是他一面之辞也没什么说服力,既然双方都拿不出有力的证据,这就不好办了。
华阳君露出苦恼的神色,他稍稍思忖了片刻,而后提议道:“我若说放了魏轻尘,你们几位肯定不答应,不如就先将他关押起来,我们四家再派人一起去探访他说的那些地方,找村民问问他所言是真是假。至于将他关在何处……你们三位或与他有嫌隙,或与他关系太过亲密,都不适合。刚好往生涯离这里不远,不如就由我将他带回悬天门看管起来,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不妥。”纪濯云道,“还是让他留在祭剑台吧,刚好各家都有人在这附近住着,方便监视。也免得到时候有人又诬陷华阳君你包庇邪魔。”
他分明是为了方便自己探视,才这般提议。但也确实方便了其他人,众人都没有意见,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至于具体把魏轻尘关在何处,华阳君叫来了代替剑仙书院主持论剑大会的方氏家主方一元,让他给腾个干净的屋子。而后他上前解除了阵法,亲自搀着魏轻尘把他送了过去。
殷无忧并没有跟上。
他横剑拦住了企图溜走的宓子昂。
“师父……”宓子昂略显不安,他苦笑道,“师父要为了他杀了我么?”
“你也知道自己欠揍?”殷无忧看了大徒弟一眼,不悦道,“你差点害死你师爹,我不揍你一顿说不过去。”
“我师爹?”
我哪来的师爹?
宓子昂微微一愣,又马上反应过来师父说的是谁,差点当场暴毙——
魏轻尘你去死!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心疼宓子昂orz
☆、我师叔
“你杀了我吧……”
宓子昂看着他师父,一脸绝望。
殷无忧是真的气愤他搞这一手,害得自家道侣差点没命,揍肯定是要揍的,至于杀不杀……
纪濯云走过来瞥了他俩一眼,淡淡道:“揍一顿得了,回头子昂你自己回去领罚吧。”说完他就追上了华阳君,跟着去看他们打算把他另一个徒孙安排在何处。
殷无忧打了那么久,本就力竭。就算真的让他杀,他也未必能斩杀却尘台现任最强弟子。他拼着最后一点力气追着宓子昂揍了一顿,最后时刻,手一抖,被宓子昂击落了手中长剑。
“你赢了。”
他足尖勾起雪地上的剑,拿到了手上,而后转过身,拖着疲惫的步伐快速离去。
宓子昂不懂他这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愣在了原地。
这里没他的事了,他该回师门领罚。然而他正要离去,又被人拦住了。
是方家的人。
方家是琼州最大的豪门,雄踞万剑镇,一直负责主持论剑大会。附近的客栈酒家都归他们家管,他们也负责安顿来参加比赛的选手,以及评判比赛结果,再向剑仙书院那边汇报。
眼前是个身穿浅黄色华服的年轻男子,看起来比宓子昂要年少一些,脸长得白白嫩嫩,极为清秀,身边还跟着几个侍女,其中一人手上端着铺着红布的盘子,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奖杯。
这位公子便是方家的少主方一文。宓子昂常来论剑大会,跟他们挺熟的。
“恭喜宓兄。”
方一文合上折扇朝他拱手道:“恭喜你拿下本次论剑大会的头名,请接受你的奖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