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澜抱着头看着塌上之人,一脸绝望。随即无视魏轻尘身上的伤,将他拽了起来,自己半边屁股挤到床上,双掌抵在他后背替他疗伤。
魏轻尘皱着眉头,有气无力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手下人跟我说好像看到宓子昂上了往生涯,”苍澜道,“大前天说的,但我当时没反应过来,今儿个才想起你俩在这儿。你这伤,他捅的吧?等下就去帮你把他杀了。”
“别……”魏轻尘轻轻咳嗽两声,“他是师兄,教训我应该的……”
“你怎么没把项上人头直接献给他呢?”苍澜嘲讽道,“你这人就是猪脑子,猪中之猪。真搞不懂你怎么想的。当年认定错的是世界,不是你。现在倒好像是反过来了,怎么好像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你凭什么让宓子昂捅啊?”
“我夺走了师父的宠爱……害得他,没了师父……”魏轻尘艰难道,“让他刺几剑也算不得什么……”
“你这是刺几剑么?”苍澜把人放下,猛地在他伤处按了一下,“你这是差点死了!”
魏轻尘惨叫一声,差点背过气。
苍澜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看到殷无忧的身影。“你师父呢?就这样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他不怕你被宓子昂潜进来弄死?”
“师父帮我拿药去了,沈长宁在外面守着我。”
“屁。”苍澜翻了个白眼,“我进来时外面根本没人,那小子不知道跑哪儿玩儿去了。”
他在房间里转了转,自己拎起茶壶倒了杯水喝,又手痒拨了拨琴弦。
魏轻尘缓了两口气,向他问:“苍流……有消息了么?”
“没,”苍澜没好气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气死我了。干脆死外面算了,我也好把人撤回来找其他人。我早跟他说了不要乱跑,死活不听。我怎么会有这么气人的弟弟?!这回找到人了,我就把他送给你,送给你跟你师父当儿子养,我算是懒得管他了。”
魏轻尘忍不住笑了笑:“那你……不就得喊我一声爹了……”
苍澜倒是看得开:“你们要是能把他管得服服帖帖,让他不再给我添麻烦,我叫你一声爹也没什么。我真的懒得管他了,我希望他要么马上出现,要么赶紧死掉。”
说是这样说,等殷无忧一回来,他又急匆匆找弟弟去了。
沈长宁跟着殷无忧一起进来的,不止如此,还跟小尾巴似的,一直跟着他。
殷无忧给徒弟换药,他帮着递药粉;殷无忧给徒弟喂水,他帮着端茶杯;殷无忧给徒弟擦手,他帮着魏轻尘捏腿。
这小子转了性似的,挺奇怪,殷无忧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你中邪了?”
沈长宁低垂目光,答非所问:“不能告诉你。”
“不能告诉我什么?”殷无忧感到莫名其妙的。
沈长宁也不多说,帮着他照顾了魏轻尘一会儿就离开了,还很有礼貌地同他们道别,帮着关门。
殷无忧陪在徒弟身边,根本不敢多看他的伤,看见就一阵心疼。
“快好了。”魏轻尘抬手捏了捏他的脸,还是那句,“我们正宗魔族恢复快,你别难过了。”
殷无忧捉着他的手,又忍不住掀开被褥看了看他身上缠着的白布,轻声问:“还是很疼么?我给你吹吹?”
“有一点点疼,吹不顶用。”魏轻尘笑着道,“师父亲亲我我就不疼了。”
尽管知道他实在瞎掰,但殷无忧还是凑过去亲他。这回他极为小心,极为温柔。他亲他眉宇,亲他鼻梁,亲他双唇,亲他下巴。一个个吻落在他脸上,轻如羽毛,柔如云朵。
等脸上盖满了戳,魏轻尘心满意足地笑了。还道:“不疼了,师父是仙人么?竟有此等仙法。”
伤成这样还不忘逗自己笑,殷无忧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魏轻尘看了他一会儿,又突然感慨道:“以前我哪能想到,我这样一个恶贯满盈的魔头,竟能和你这样好的人在一起。现在有时候还觉得像做梦似的。”
“怎么想不到了?”殷无忧拉着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冲他眨眨眼道,“你配我,刚好。我们是命中注定,是天造地设,我们会是最幸福的……”
魏轻尘用手指蹭了蹭他柔软的嘴唇,好奇道:“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吃蜂蜜了?”
殷无忧一愣:“没有啊。”
“那你的嘴为什么这么甜?嗯?”
*
两人本是来此是请华阳君帮着殷无忧入魔的,结果魏轻尘这么一躺,殷无忧自然得把徒弟的事放在第一位,顾不上自己入魔。
他衣不解带照顾了徒弟数日,因操劳过度,晕倒了。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被窝里,屋内不见徒弟的身影。他迅速起身四处找了找,都没见着那人。
再次回到床边,他发现枕边放着一封信。上面写着“师父亲启”几个字,是魏轻尘的字迹。
打开来,里面有两张信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殷无忧细细浏览,只见徒弟写着——
“师父,与你相伴一程,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每日看到你的笑容,我总是感到很幸福。但在幸福之下,我却怀着一丝愧疚。这丝愧疚让我寝食难安,我总想要斩断,却又无法挣脱。你真诚待我,我却一直有意相瞒,这实在不该……随着情愈浓,爱愈深,我愈发觉得愧对于你。相爱的人,又怎么相互隐瞒呢?因此我决定将一切告知你……”
殷无忧一目十行,快速获取里面的重要讯息。下面,他得知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他,殷无忧,竟然是传说中的“尘寰四客”之一,剑道第一美男子,却尘台首席大弟子玉衡真人!!
天啦,竟然是那样了不得的人物!!真是太可怕了!
原来玉衡真人没死!原来他就是玉衡,玉衡就是他!
再往下看——
二十年前,玉衡真人,也就是他,收了一个徒弟,名叫魏朝雨。
魏朝雨出生魔族,家在琼州渭城清平山。其父母因抢了同族的清平剑谱而惨遭报复,导致全家被杀,只有外出游玩的小朝雨躲过一劫。
年幼的魏朝雨怎么接受灭门惨案?于是马上四处找人替他报仇。但此事乃魔宗内部仇怨,剑道怎能插手?因此许多仙门都拒绝了他的请求。
魏朝雨不死心,继续求助,后来来到了风都却尘台。
却尘台看门弟子得知他的背景后也不愿惹祸上身,遂将之驱逐。魏朝雨苦苦哀求,恰逢刚打完论剑大会夺得头名的玉衡真人路过,瞧见他啼哭不止,就上前询问。
魏朝雨向其哭诉自家惨案,玉衡真人心地善良,听了之后唏嘘不已。又看他孤苦无依,就将其收为二弟子。虽遭到门中长辈反对,他却极力维护。后来悉心照顾魏朝雨,教其武功,传道受业,将其抚养长大。
玉衡真人努力引导魏朝雨向善,然,魏朝雨生性本恶,一心念着报仇。
他时常请求玉衡真人帮其手刃仇人。但他家的惨案本就是他父母一手造成,全都是咎由自取,又怎能怪得了别人?
这仇,报不得。
玉衡真人有意化解他心中的仇恨,让他放下过往,好好做人。
魏朝雨却不依不饶,非要仇人血债血偿。
后来他练了邪功,走火入魔,杀了许多人,引起公愤。各大门派逼上祭剑台,让魏朝雨束手就擒。魏轻尘拒不从命,还狠心刺伤了自己的师父。
眼看着众人要爱徒偿命,玉衡真人实在不忍,便自斥管教无妨,将所有罪责揽在了自己身上,而后用自己的性命替徒弟偿还了罪孽。
那一天,剑道陨落了一颗耀眼的明星;那一天,却尘台失去了一位出色的弟子……
此后魔宗苍澜将两人救走,魏朝雨化名魏轻尘,开始了新的人生。
他一路欺骗和隐瞒自己的师父,不让他知道自己的丑恶面目,还装作温顺和善的模样骗取师父的信任,甚至大逆不道,枉顾伦常,骗取师父的感情,与之相爱。
到了现在,他这恶魔再也受不了内心的煎熬,终于忍不住说出了真相。
“像我这样恶贯满盈之人,实在配不上你……对不起……”魏轻尘在信末写道,“此处离却尘台不远了,师父,你回去吧,你是属于那清净之所的。你不该,也不能再同我一道陷入黑暗。往后余生,好生珍重。”
落款:孽徒朝雨。
*
殷无忧看完直接将信纸丢进了火盆里。
一道火焰燃起,立刻将信纸烧着。
他带着怒气朝外走了两步,又突然转身猛地一脚踹翻了火盆。
“哐当”一身巨响,火盆在屋子里不停翻滚,内里红炭滚落出来,火星四溅,瞬间烧着了一片纱幔。
殷无忧长剑指向那处,怒喝一声:“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月底完结吧_(:з」∠)_快了。祝大家周末愉快!
☆、血飞雪
殷无忧怒喝一声:“出来!”
一道玄色身影立刻在屋内显形。
在他出现的一刹那,殷无忧已然将长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尘儿呢?”他眸中满是寒意,剑上也攒着杀气,“你把他怎样了?”
宓子昂梗着脖子:“我……我不知道啊,师父……我来的时候他就不在了。”
“别装了,子昂。”殷无忧眉头蹙起,不耐烦道,“他不可能不辞而别。这信是你写的,别闹了。快告诉我他在哪儿。”
“我真的不知道!”宓子昂急道,“信中写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你自己编的你会不知道?”殷无忧把剑从对方脖子上挪开,转头使出一招“飞花飞雪”指向地面。木板上顿时出现一片霜雪,灭掉了先前四散的火星。
他转头盯着宓子昂,眉目间满是怒意:“八年不见,你何时学会了这些手段?又是跟谁学的?我可不记得我教过你这些啊,子昂!”
“我……”宓子昂正要想办法替自己辩解,忽然意识到不对。
“师父……”他惊愕地看着对方,“您记起我了?您没有失忆?”
“是啊,我早就恢复记忆了。”殷无忧冷冷道,“过往种种,他早就告诉我了!你还在这儿骗我!”
宓子昂下意识地问:“他什么时候说的?”
殷无忧顿了顿,本不想说,还是说了:“我们同房的时候。”
宓子昂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差点把自己噎死。
那家伙竟然在那种时候和师父说明真相!
他竟然在那种时候才和师父说明真相!他竟然瞒了师父这么多年!可恶!可恨!
他正气得七窍生烟,又听师父道:“否则那日你那样伤他我怎会大大方方放你走?你真当我那么宽容么?若那个人不是你,我定要将伤我道侣之人碎尸万段!”
宓子昂如遭雷击,浑身一震。
他快速回想那日的情形,忽然意识到确实是自己愚钝了,竟然没觉出不对之处。
殷无忧心里着急,没时间让他发愣,急问:“快告诉我他在哪儿?”
“师父不该继续和他在一起。”宓子昂后退一步,随即转身就走,“我去杀了他,我要去杀了他……”
殷无忧马上跟了上去。
宓子昂见师父跟来,立马加快了速度。但师父紧跟着他,他根本甩不掉。不得已,宓子昂只好对师父出手,阻拦他的脚步。
两人在云雾缥缈间打斗,宓子昂不好用诛魔的招数对付师父,只能用寻常剑招,但他师父在剑道上的造诣自然比他高。八年不见,他一直不敢懈怠,对方也是走南闯北斩过无数劲敌。双方都有所见长,也都有弱点。
这弱点是相似的,毕竟师徒情深,宓子昂不敢伤到师父,殷无忧也不想伤了大徒弟。
两个人打得束手束脚,都极为不适。
殷无忧想着二徒弟伤势未愈,现在极有可能危机万分。再说二徒弟又不单纯是二徒弟,那还是他放在心尖儿宠爱的道侣啊。因此他顾不上和宓子昂周旋了,当即剑招一变,使出真本事揍他。
哪知宓子昂竟突然放弃了防守,直挺挺站在那里让他刺。
殷无忧大惊,连忙收势。他费力地将剑招偏离,劈向了一旁的山林,顿时激荡起无数积雪,呈遮天蔽日之象。等他拂袖荡开雪花,眼前早已没了宓子昂的身影。
“臭小子,真是欠揍!”
他骂了一声,持剑立于树顶,四处看了看,完全不知宓子昂逃去了哪个方向,更不知道魏轻尘被他藏到了哪里。
冷静,冷静。他沉住气快速思考——
魏轻尘不可能一声不吭就被人掳走,他虽然受了伤,倒也没有菜到被人一击击倒的地步。若是有敌人来袭,他死活都要弄醒自己。
再想想,自己醒来时房间里没有一丝异样,说明院子里并未发生打斗。
他独自离开,又没叫醒自己,会是什么原因?会是因为什么事?
再想想宓子昂的出现,再想想那封信……
脑中灵光一闪,他怀疑是宓子昂设计将魏轻尘骗走,又用什么术法模仿了他的笔迹留下了那封信。
想到这里殷无忧连忙往山下疾奔而去。
可是山下那么大,他又该去哪里找人?
他有一个很明确的目标——
祭剑台!
*
祭剑台对于殷无忧而言是一个有着很多回忆的地方。好的,坏的,都有。
他还是却尘台首席大弟子殷玉衡的时候,经常被师父派去参加论剑大会,是数百年来连胜次数最多的人,至今还保持着十二连胜的记录。十二连胜并不是他赢了十二个人,而是他参加了十二届论剑大会,连续胜了十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