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念————萧琅
萧琅  发于:2008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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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沉入水底,方生闭上了眼睛。

对于锦粼的要求,他没有拒绝,虽然,他有点怀疑锦粼不是他要找的人。

他不是没想过和自己有命定姻缘的人会是同性,只是,他一直觉得,即便那人是男子,也该是个倾国倾城闭月羞花美艳不可方物的人物。虽然锦粼的确俊美,但他太阳刚了,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然而锦粼带给他很熟悉的感觉,仿佛是无数次梦中回到的故乡,缠绵温柔的海潮声阵阵传来,清凉的海风拂过,还有他最尊敬的人在那里,端丽慈悲清净庄严。然而倏忽梦醒,一切的记忆如潮水退去,只留下蚀心的惆怅与无边的寂寞,茫然而悲凉。

锦粼,究竟是什么人?

他似乎很熟悉自己,然而二十二年短短的生命里,他并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这是怎么回事?

多想无宜,他喜欢锦粼的温柔与热情,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意。如果可以就这么依赖着锦粼,是不是,就可以安稳平静地走完这一生?方生直觉地对未来产生恐惧,前面似乎有更大的风雨,可是他却没有办法依赖任何人......

明天的事,留到明天再说吧。方生在心底叹了口气,浮出水面。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秀美的裸足。

青翠的草地上,纤细玲珑的脚如羊脂如白玉,轻轻地踏在池塘边。一刹那整个池塘仿佛也明亮了不少。

顺着纤足看上去,是小巧可爱的脚踝,光滑修长的细腿。"真是美丽啊......"方生轻声赞叹。

正解开衣服准备下池塘洗澡的少年闻声吃了一惊,侧头看过来,恰巧对上方生的目光。

少年的目光似山间的一弘清泉,又似千年的陈酿,只是一瞥,方生已然沉醉。心中忽然间涌上莫名的情感,激动、欣慰、惊喜、感叹......顷刻间五味杂呈。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些情感,三百年的轮回转世,生老病死,他从来没有过如此浓烈的感情,而现在弹指间,原以为他不曾拥有的这些感情经历了三百年的积蓄沉淀忽然地爆发了,方生手足无措。

看着方生变幻不定的神情,少年不由得害怕起来,抓起衣服转身要逃。方生哪里会允许,当即抓住他的脚踝,把他扯下了水。

"三百年了,我要找的就是你,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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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山岚
吻上了樱桃般小巧可爱的唇,滋味却不是想象中的甜美。唇的主人在怀中拼命挣扎,淡淡的兰花香便在肌肤摩擦间渗了出来。方生一面惊诧着自己的冲动,一面却将少年紧紧搂在怀里。温香软玉,他忽然想到了这样的词。舌上一痛,血腥味传来,方生一脸无辜地看着少年:"你居然咬我?兰,难道你不记得无心了?"
忽然听到"无心"这个名字,兰身子一震,停止了挣扎。
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正对上含着笑意的眼神。方生笑得像春日里的阳光般温柔。
"你真的是‘无心'?"兰有些许怀疑,记忆中的无心,永远都是一身干净整洁的青衫,虽然总是面带微笑,那笑容却没有任何意义。
兰对这笑容的记忆是如此深刻,他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无心清楚明确地告诉他:"我对你没有任何感觉。"的时候,清秀的脸上依然挂着那付温和地笑容。

然而眼前的人则不同了,笑得略略眯起来的眼眸中有了更多的东西--被称为感情的东西。被他抱在怀里,兰能够感觉到他稍显急促的心跳。泉水是冷的,他的身体却是热的,同样温暖的,还有他的心吧。

三百年前,那个叫做无心的家伙,终于有了一颗懂得感情的心了吗?还是他原本就有心,只是无情而已?无论怎样,以前那个笑得冷漠的人,现在正温柔地搂着自己,嘴角的猩红,是自己咬出的血迹,他却全然不顾,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兰忍不住微微笑了,"无心,好久不见。"

见兰认出了自己,方生笑得更加灿烂了。在看到兰的那一刹那,他回忆起了所有的事。当年兰来到紫竹林报恩,他避而不受,兰竟然以血还债,割腕滴血,几乎丧命。(这是他的看法)于是观世音菩萨罚他面壁思过,自己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来。在面壁了数年之后,他决定来到人间,找到兰了却他的愿望,为此他还特意......。看看依偎着自己的人儿,他对自己的决定相当满意。只要他满足兰的愿望,爱他,呵护他,兰就会满意,而自己就能够返回紫竹林了吧。

着方生的笑脸,兰不禁有些头晕。三百年前记忆中那个俊逸脱俗,清秀淡然的人,果真就是眼前这个家伙吗?当年自己费尽心机他也心如顽石,从不曾有丝毫动容。无论自己是为他哭为他笑甚至是为他割腕,他依然那样冷漠地看着自己,仿佛路人。那个时候的他,就像是天际的星子,只能够远远地眺望,而没有办法够到。现在的他,虽然一样清秀俊美,依然有淡淡的冷漠,却热情了很多。但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兰问自己,为什么终于能接近他的时候,自己却不如想象中的快乐?

然而要说不快乐却是绝对的假话了,他的唇他的吻他的怀抱......这些以往只能在梦中得到的东西,现在却都成为了现实。口中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去,方生又吻了过来。兰这次却主动配合了......

当从松风口中听到青独自去找方生了的时候,锦粼以最快的速度向山泉奔去。他不是不知道对方生太好会引起青的不满,只是,梦寐以求的人忽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就算是圣人也会忍不住真情流露吧。

还没走近山泉,锦粼一眼就看见了青。他正站在树丛后面,抄着手像在欣赏一出好戏。听见身后的响动,青转过身来,看见锦粼,脸上露出调侃的笑容。不解地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锦粼看见了热吻中的两人。锦粼只觉得心中一痛,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眼前的无心,并不是他感觉中的温柔恬淡,此刻正与人纠缠不已的他,更像是烧得妖冶的火。正想出声打断他们,那个少年却阻止了无心更进一步的要求。

"为什么?兰,难道你不想要?"方生的声音混杂着情欲,略有些沙哑。

"我......"毫无预兆地,兰竟然放声哭了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虽然是无心,却又不是我喜欢的那个无心了,他一直都是那么高高在上,让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可是你......对不起......我......"他努力地解释着,虽然语无伦次,方生还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喜欢的是以前那个没有感情的无心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不是永远也得不到他的心吗?"青颇为奇怪,方生这个家伙果然是个怪胎,看起来似乎好奇心比生理需求更加重要。

"我......本来我也不清楚啊,可当你吻了我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从前我为了得到你的关注,费尽心机,惹出了不少的麻烦,但对不起,那时侯的感情只是迷恋而已。因为得不到,所以才会渴求。"兰一脸歉意,十分不安。

"那......你现在还......爱我吗?"想了半天,方生发现很难找到可以表达自己意思的词。

"爱呀,"兰脱口而出,方生惊出一身冷汗,才听他接着说。"不过,不是那种意思的爱了......"

"......"长长地喘出一口气,方生看着满脸泪花的兰,伸手替他拭去泪痕,"三百年前你的血,如今你的眼泪,都已经足够3滴紫竹清泪的份了。该还的已还,该偿的已偿,你还有更长的路要去走,不要为这些小事伤怀了。乖,去寻找你的幸福吧。"方生温柔地拍拍兰的头。

"恩。"兰点点头。再抬头时,方生已经不见了踪影。不远处两个人面面相觑,不能相信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洛迦山,紫竹林。

一阵清风拂过。

青衣的少年跪在莲座前,合十恭敬,"菩萨,弟子无心,俗债已清,还望重列菩萨门墙。"

菩萨略略点头,华光起处,座前跪的已是一位穿着百纳衣的僧人......


谢思归
原文:
金陵王生,客经苏杭,夜宿于舟中。时见有落水者,急救起,视之,乃极清秀一小官。问之,自言谢思归,实良家子弟,为人拐卖,不从,遂投水求死。言未竟而贩子寻来,王生甚怜之,遂出千金为价,携之还家,以为书童。思归聪慧非常,过目不忘,尝咏白梅曰:"空灵全系尘难染,傲世无由玉沁痕",句甚清绝,人所不及。王生欲求相好,思归再三力拒,乃免,然彼心犹不死。王妻善妒,遂趁王生外出,杖杀之。比及王生归,遍寻不见,乃告之以逃。王生唯怅然而已。数月后,王生夜坐庭中,忽见思归,亭亭立于阶前,拜谢大恩。生急拽其衣袖求欢,思归死命挣扎,即有乌衣人出,装束似官吏,面目不清,推王生于阶下。清风乍起而两人踪影俱无。不日附近城隍庙新塑神像,云城隍案前新任刀笔吏,往而视之,思归也。
--《异闻录·谢思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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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话:
金陵一个姓王男子,在经过苏杭的时候,住在船上。见到有人落水,他急忙把那人救了上来,一看,发现是一个很清秀的小官(古代男妓)。问他,回答说自己叫谢思归,是好人家的子弟,被人拐卖给人贩。因为不肯当小官,所以跳河寻死。话还没说完,人贩就找来了。王生非常同情他的遭遇,于是花重金把他买下,带回家让他当书童。
谢思归非常聪明,读书过目不忘,曾经咏白梅花说:"脱俗尽在尘难染,傲世只因玉无痕"(因为尘埃无法沾染玷污,所以说它脱俗;因为它就像没有瑕疵的美玉,所以称它傲世),句子相当清秀,不是寻常人能比得上的。王生很想和他好,但是谢思归一再拒绝,王生只能作罢,但还是对他不死心。
王生的妻子妒忌心很强,见到谢思归得宠,就趁王生出门的时候,打死了谢思归。等王生回来到处找不到人,王妻告诉他谢思归逃跑了。王生只能怅然地叹息。
几个月后,王生夜里在庭院中乘凉,忽然看见谢思归站在台阶下面,拜谢他的恩德。王生急忙拉着他的衣袖要求欢好。谢思归死命挣扎。这时候有一个穿着乌衣的人出现,看他的打扮像是一个官吏,但看不清楚他的面貌。他把王生推倒在台阶下面,救了思归。忽然有清风吹来,乌衣人和谢思归顿时不见了踪影。
没过多久,附近的城隍庙要塑新的神像,通灵的人说是城隍案前有新的刀笔史上任,王生过去看热闹,才发现那个新的刀笔史的模样,就是谢思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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扩写:
木门被"砰"的一声踢开,两个作下人打扮的壮汉闯进了房间。谢思归放下手中的书卷,惊讶地望着来人。他认得出来,这是主人家中的两个护院,只是不知道他们此刻闯进自己的房间,究竟是作何打算。
跟在护院身后进来的是一个相当美丽的妇人,盘着飞云髻,簪着赤玉凤簪,顶上孔雀开屏式样的饰物随着她的步伐在乌黑油亮的秀发间轻微颤动,不时反射出华丽的光芒。雪白粉嫩的额上垂着一颗指甲大小的红宝石,此刻仿佛是嗜血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谢思归。妇人形状秀美的细眉高高地飞挑着,樱桃般红润丰满的唇抿成了一道线,眼中跳动着怒火,还有一丝决绝的情绪。
"思归拜见夫人,请夫人安!"谢思归急忙从书案前站起身来,走到妇人面前拜了下去,心下颇为不安。
自从他作为主人的书童来到王家之后,还从来没有见过夫人如此恼怒过。平日里夫人总是温文端庄,无论是喜是愁脸上神色都是淡淡的,别有一种大家闺秀的风范和韵味,论起成熟稳重来,倒是比主人要强上许多。今日里不知道是谁招惹了她,竟然连这样一位贤淑的女子,也发起狠来,愣是将那份粗鄙妇人的乖戾混入了她的高贵气质之中,活生生酿出诡异之极的气氛来。
"给我打!"王夫人冷冰冰地吐出这句话,看家丁们把迷惑而慌乱的少年按到地面,扬起了手中的木棍。
"思归并未犯错,夫人为何要打我?"少年挣扎着,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被愤怒扭曲了面孔的女子,惊慌地问。
"魅惑主子,不算错吗?"看着少年清秀俊美的脸庞,王夫人心中便是一阵压抑不住的愤怒,嫉妒,不甘,羡慕,哀怨......种种情绪混合在一起,化做毒蛇撕咬着她原本柔软温柔的心。她再怎么坚强,再怎么柔弱,毕竟还是个女人!这世上又有哪个女人能眼睁睁看着丈夫把心思都花在一个小官身上,对自己冷冷淡淡,自己却能不嫉妒的呢?虽然说女子嫉妒便是失德,可放眼天下,恐怕找不出不失德的女子吧?除非,她,不爱他。
然而她却是深深爱着自己丈夫的,爱着那个温和善良甚至有些软弱的男子。爱他淡淡的温柔,爱他为了家事弃文从商赋予他的隐约的忧伤。如果,他当初没有救回眼前这个少年就好了,他就不会悉心教他诗文,把心思都放在他身上,终于,连那一点淡然的爱也放在了他的身上。谢思归,他凭什么?他是个小官,一个用身体取悦男人的小官,凭什么要连自己丈夫的心也夺去?她恨恨地看着即使被家丁摁倒在地,依然显得高洁孤傲的少年,强忍住自己亲自动手的欲望,"给我往死里打!"
夫君此番出门,算行程应该要一个月才会回来,趁着这个良机,她自然要好好出一口心中的恶气,让这个小官再不敢勾引她的丈夫,也好让夫君死了这份心,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木棍毫无花巧地落在单薄的身躯上,衣衫在棍下绽开,露出雪一样嫩白的肌肤。皮肉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敲击着一面破掉的鼓。棍子再度被举起,原先落下的地方留下了红色的痕迹,如果再过得久点,那艳丽的伤痕就该成为漂亮的紫青色甚至是乌黑的颜色了吧。再一次的,木棍狠狠打在少年的身上,肌肤在强大的力量下裂了开来,盛放出妖艳的血色花朵,衬着那一身玉也似的皮肤,竟散发出淫乱诱人的光华。王夫人忽然觉得有些情动。再看身边的下人,居然也有偷偷吞咽口水的,心中不由得更加恼怒了--这那里还是一个小官,分明是一个妖精,就连受到责罚的时候,也不忘勾引他人!自己的夫君,就是这样被他迷住的吧?
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扣住地面,指甲因为用力过大而裂开,一缕缕鲜红的血液缓缓地爬出了躯体,又在瞬间被大地吸收。谢思归拼命想解释,他和主人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可是就快要说出的话在雨点般落下的棍杖中,到了嘴边,最后却化成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这件小小的房间里。
忽然又想起了主人,那个神情混杂着懦弱与坚强,眉心总是不自觉锁着的男子。不知道他如果见到自己这番情形,又该是如何的表情。

王生丝毫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此刻正坐在小舟的甲板上,悠闲地看着月色。清凉如水的月华,让他再次想起了初次见到谢思归的情形。
那时他也是如今晚一般,略略有些失眠,便倚在船头看天上皎洁的明月。人都说望月怀远,他却并不怎么思念家中的妻子。他是爱着她的,人也在努力为了家庭而打拼,只是,心中的梦被生活深深埋了起来,虽然知道成为一个文人是不可能的事了,却依然有那么一丝不甘的情绪,幽灵似地缠绕在他心头。抛不开,也放不下,然而更没有办法去追求。
他叹息着,放任自己的目光无意识地游荡在月下波光粼粼的江面,然后,锁定在一个漂浮的物体上。"那是......"他缩着眉,忽然叫了起来,"船家,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
打捞上来的是一个纤细瘦弱的少年,湿透了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美妙的曲线。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脸色苍白得可怕,相貌却精致秀气的仿佛天仙。王生有刹那间的失神,但他很快就恢复过来。看见少年的身体在夜风中微微颤抖着,他脱下衣衫为他披上,心中涌上的怜惜,竟与当年洞房花烛夜小心翼翼地挑起新娘盖头时的心情,有惊人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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