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从前的生活。沉默、安静、孤独,他以前可以没有上官云涯,现在呢,难道不可以了吗?第三个无眠的夜晚,他看著窗外的细雪这样问自己。
少了什麽呢,是温暖的怀抱吗、还是那淫靡蚀骨的欢爱?颈边上官云涯留下的印子已经消失了,那他留在上官云涯手上的齿印呢?
他能不能停止再想上官云涯!他用力地搥著窗台,用力之猛,让白皙的手上立刻出现了红印。
他不傻,他知道上官云涯不会轻易失踪,那麽,是放弃他了吗?不想在他身上找好处了?不,不可能,那麽是欲擒故纵罗?
笑著,赵澄攸没有发现,他本该轻松的笑容,现下却是自嘲的,像是了解了什麽却又故意遗忘一样的,自欺欺人!
和晋沄在赵澄攸的房门外,静静的,不敢出声,本想敲上房门的手,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晋沄。」
看见他,和晋沄吓了一跳,连忙欠身行礼。「爷爷,您还没就寝吗?」
「你不也是?」笑著,他在亭中落坐,并示意和晋沄也坐下。「晋沄,你动心了吧?」
「我......」他低下头,有点不知所措。「爷爷,果然被您看穿了。我的确是动心了,但又有什麽用呢?」他很清楚,即使赵澄攸不愿承认,他也看得出赵澄攸对上官云涯抱持的异样情愫。
是爱吗?也许有爱但也有恨吧!
「你又何必为他这样大肆找寻上官云涯呢?你明明知道上官云涯不是一个好人,在感情上,他更会是你的敌人。」贾嶔鼐缓缓说道。
握紧了拳,和晋沄重重地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是我一看见澄攸眼中的孤单,我就不能不去找!我不能放任他这样下去,我更清楚,我永远顶替不了上官,即使、即使我明明知道他对澄攸有非分之想,我也无能为力啊,爷爷。」语气渐趋低微,和晋沄闭上了眼,是的,他看见了,他看见赵澄攸对上官云涯的牵挂,他知道他为上官云涯夜夜难以成眠......
贾嶔鼐拍了拍他的头,一脸无奈。「孩子,赵澄攸和上官云涯都不是你该碰的人,他们背後的黑暗太深沉,你注定要伤心的!」
「爷爷,谢谢您......只有您知道我不爱女人,我从不敢奢求您会了解,更没想到您会这样对我说话!」
「傻孩子!」
*****
「宫主,没想到您会亲自前来。」
「再不来,我都要担心我的右护法被人拐走罗!」举起酒杯,无惜宫主树钦阳微微笑道。
「宫主真是爱说笑!」上官云涯笑了笑,拿起酒杯为他倒酒。
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树钦杨轻道,「真是说笑吗?」
「宫主,我绝无贰心,请您相信我!」
「我知道,我没怀疑你,怀疑你的另有其人。」
上官云涯歛下了眸,眼中,满是感情波动!「玉晴她好吗?」
「还是老样子。云涯,不要让我唯一的妹妹这样伤神啊,你明知她的身体状况不是吗?」
「我知道。」
「玉晴她是刁蛮任性了一点,但她对你的感情却是千真万确的。」
「我又何尝不是呢?我和她......」还有想说的话,他却忍了下来。
知道他突来的沉默所为何来,树钦阳放下了酒杯。「你怪我吗,云涯,怪我提出了那样的条件?」
「不敢......」除非找到医治树玉情的方法,否则不许成婚。「宫主的条件很合理,如果我连医治玉晴的方法都没办法找到,我又怎有资格与她成亲!」
「那麽,方法找到的现在,你又是为了什麽迟疑?」
「我没有迟疑!」医治树玉晴的关键全在赵澄攸身上,他知道,他也没有迟疑,他只是想要有其他的方法......做什麽呢?他不需要其他的方法啊,他只要按照宫主的吩咐,将赵澄攸、将赵澄攸......
将他的纷乱心绪看在眼中,树钦阳却是不动声色。「总之,你先将鹜崧草弄到手吧,它可以暂时平缓玉晴的毒......云涯,我希望你不要让玉晴伤心!」虽是平淡语气,却带著浓浓的危险气息。
「我知道,我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让她伤心,他曾承诺要守护她一生一世的,他没有忘,也不可能忘!
是的,不会忘的......
15
「有人闯入!」
「往药房去了,快追!」
本该是沈静的夜晚,凤鸣长老府中却传来了阵阵吆喝声,火把照亮了夜空,巡逻的家丁拿著武器,追赶闯入府中的黑衣人,奈何黑衣人轻功甚是高强,广大的园子里,人声鼎沸。
未眠的赵澄攸好奇地出房观视,却见一名黑衣人自眼前掠过,他一提气,便随後追上!
闯入了药房中,黑衣人转身冷冷瞪视赵澄攸,眼角馀光,则是在房中四处搜寻著。
他在找什麽......「擅闯长老府,有何指教?」
「来取一样东西。」
「不告而取,谓之窃。」
「你想阻止我?」
笑著,赵澄攸身形晃动,转瞬间,两人已交手数招,一旁的家丁想加入助阵,却是不得其门而入!
急忙赶来的和晋沄,见赵澄攸身无寸铁,连忙将自己的追云宝剑射向房中。「澄攸,接剑!」
转身接了剑,再回头,黑衣人已急速攻上,赵澄攸提剑一挡,火光在药房中四处并射!
这人的武功路子......赵澄攸一面与黑衣人交手,一面在心中暗忖,并心惊於脑海中浮出的字眼,上官云涯!
是的,这人不是上官云涯,但他的剑法却十分神似,那麽,是无惜宫之人了,来这里,为的是什麽呢?难道上官云涯一开始邀他来石头城便是别有目的?难道上官云涯真正要的就在长老府中?
那麽,他已经不要自己罗......
方寸一乱,剑法便出现破绽,一个闪神,赵澄攸手臂上便被画上了一道口子,和晋沄见情况危急,连忙提剑入房,加入战圈。
「澄攸,你没事吧!」为赵澄攸挡下一剑,和晋沄腾出了一手将赵澄攸护至身後。
房外,贾鼐嶔已来到。「长老!」
见凤鸣长老出现,黑衣人已知事不可成,不愿再多逗留,转身洒下迷魂雾,便跳出窗子,逃逸无踪。
「澄攸!」
「我没事。」
「还不快追?」贾鼐嶔指挥著家丁,要他们尽快随著黑衣人离去方向寻觅。
「澄攸,不要紧吧?」
「只是小伤口,长老不必挂心。」赵澄攸撕开了衣袖,伤口的确不深,见状,贾鼐嶔亦放下了心。
「上点药吧。多亏了你,才能让那小贼无功而返。」自柜中取出金创药,贾鼐嶔交给和晋沄,要他为赵澄攸上药。
「是晋沄帮忙,否则澄攸亦无法抵挡。」
「澄攸忒谦了,你的剑法也算精妙,不知师承何人?」
「不过就是些家中的武师,难登大雅之堂,让长老见笑了。」不想暴露身份,赵澄攸仅是轻描淡写地带过。
「哦?」家中武师......贾鼐钦心念一转,笑盈盈地问道:「澄攸可有准备参加明日的冬盟大赛?」
「冬盟大赛?不,澄攸没有准备参加。」
「那不是可惜了,有什麽不想参加的理由吗?」
「不,只是没有这打算。」
「那就参加吧,否则,你又是为了什麽而千里迢迢感到石头城呢?」
赵澄攸低下了头,脑海中尽是上官云涯昔日的朗朗笑语......若不是他,自己会来到这石头城吗?若没有他,自己现在又会在何方呢?
「澄攸,你就和我一同参加吧,冬盟大会很好玩的!」和晋沄也在一旁鼓吹。
「什麽好玩!冬盟大会是让众人切磋武艺的,你这孩子。」
和晋沄笑著,才不理贾鼐钦的说法。「是啊是啊,反正只是切磋,若不是非要得冠,其实真的很好玩的!」
「澄攸,若你明日无事,就来参加吧。」
面对贾鼐钦及和晋沄的热情邀请,赵澄攸实在无力反对。「好的,晚辈明日必定前往参加。」
「那就快回房休息吧,好养足精神,准备明日参赛。」
「我送你回房吧。」和晋沄扶起赵澄攸,赵澄攸只是轻轻地推开了他。
「不用了,晋沄,我又不是大姑娘还要人送,你也赶紧回房歇息吧,否则明日败给了我可别埋怨!」
「那就等著瞧罗!」笑著,和晋沄很有技巧地掩过了眼中的落寞,与赵澄攸在药房外道别。
他终究没有办法代替上官云涯吗......
隔日,和晋沄一大早便将赵澄攸拉出了门,说是什麽早膳要吃好一点,等等才会有力气比赛,赵澄攸拗不过他,只有跟著他一块上街,一路上,和晋沄滔滔不绝地将冬盟大会的规则、方式详尽地告知赵澄攸,一直到坐上了茶店的雅座,和晋沄还是不停地说著。
「冬盟大会向来是点到即止的,澄攸你可别太狠心啊!」
他像是那种人吗?无奈的笑著,他为和晋沄添了一杯茶。「晋沄,你也该渴了吧?」
「你嫌我多话......」
「我是关心你。」在宫廷里久了,他很能笑著说出谎话。「快吃吧,菜都凉了。」
和晋沄还在絮絮叨叨,赵澄攸舀了一匙粥送入他口中,没有吹凉的粥烫得和晋沄整张俊脸微微扭曲。
「抱歉抱歉,我没有注意到,怎麽样,没事吧?」
「没事......澄攸,你嫌我吵说一声就好,不用这样谋杀我......」灌了一口水,和晋沄笑道,「好啦,我真的没事,快吃吧,再不吃待会儿就真的凉了。」
送入口中的粥的确是烫了点......他从不曾注意的,他一向怕烫,但却又爱极了吃粥,他想起上官云涯,那一口口为他吹凉的模样,还有风月及律儿,他们送上的粥温度总是刚好,是巧合吗?
那种温柔的对待,是巧合吗?
不是的,不是巧合,他只是一直没有注意到,理所当然的享受宠爱,要将一整碗粥吹凉,温度又不能低到难以入口,他们,为自己尽了多少心,风月与律儿,他已不能报答,爱情是不能用报答二字来污蔑的,那上官云涯呢,他要的究竟是什麽?
「澄攸,你怎麽对著粥发呆呢?」
听到和晋沄的叫唤,他才回过神来,连忙将匙子上已冷去的粥送入口中。「没事。」
他究竟是怎麽了呢?为了上官云涯,他不是第一次失神......他在的时候,自己不是嫌他烦、嫌他吵吗?是啊,他怎麽都忘了,其实有他在的时候,自己是没有多少时间想这麽多的,他总是将自己的思绪占得满满的,霸道的像是什麽都要填满、什麽都要有他的影子,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忘了,其实一个人的时候,真的很孤单......
看著再次失神的赵澄攸,和晋沄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著热粥冷去。
「什麽时候,你才愿意看看身边的人,是我......」他低低地说道,身旁的赵澄攸却没有听见。
也许他永远都不会发现......笑了笑,和晋沄沈默了。
就这样吗,就这样什麽都不说的留在他身边直到上官云涯的出现?要说吗?他比谁都清楚,不可能的,他没有上官云涯的勇气,更不会是上官云涯......所以,他注定了永远都得不到赵澄攸的心!
心微微刺痛著,是永远吗......永远只能在这个角度看著,那个让人想拥入怀中的淡淡笑容?
就永远吧!
16
用过早膳後,和晋沄牵著赵澄攸回到冬盟大会会场,只见会场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怕赵澄攸觉得气闷,和晋沄走至擂台外,与赵澄攸看著参赛名单表。
「冬盟大会参加人数总是那麽多,因为有很多现场直接报名的人,所以这张表也没啥用处。」
「嗯。」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赵澄攸看向遥远的彼端。
上官云涯会来参加的,他知道,他甚至可以断定,上官云涯要的东西就在凤鸣长老府的药房中,既然冬盟大会的优胜者可以向两派长老各要一样东西,那麽上官云涯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呵......就算知道了,他又要如何呢?
「澄攸,我带你到那儿坐坐吧。」知道他想起了谁,但和晋沄只是笑著将他带往凤鸣府的座位上。
冬盟大会已经开始,擂台上早已是刀光剑影穿梭来去,参赛者一组一组地轮替,赵澄攸却不怎麽在意,只是喝著手中的热茶,听和晋沄说著此人武功如何差劲、那人剑法如何精妙之类的话。
待轮得和晋沄上台时,赵澄攸也只轻轻地说了声:「小心!」
「我会的!」
看著台上的和晋沄,赵澄攸只是轻叹了一声,他怎麽能忽略和晋沄对他的细心关怀及深深情意呢?只是,他真的无能为力啊!
那些想爱他的人到底想取得什麽呢?从他这样一个贫瘠的人身上,又能取得什麽呢?为什麽要爱他,明明天下还有那样那样多等爱的人等待别人去爱,而他,赵澄攸却从不会是其中一个啊。
他也许渴望爱,但他并不想将他人拉入不幸当中,爱他的人都死了,风月、律儿,爱他的人总会死去......因为他们爱上了一个不懂爱的人,付出的一切注定只能是悲剧的收场!
那麽,被留下的他呢?一次又一次的,他越来越惧怕他所不了解的爱,怕再失去、怕不能回报,爱上他的人什麽都还没有取得就一一死去,他觉得愧疚......
但他能回报什麽呢?什麽都没有。
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赵澄攸连和晋沄何时回到身旁都不知情。
「想些什麽这样出神?」
「没什麽,你赢了?」
「是啊,只要再赢五场就可以晋级明天的决赛了,那我就先走了,澄攸,你可别忘了上台,那边的人会以唱名的方式提醒你,知道吗?」
「知道了。」
站上了擂台,赵澄攸惊人的美貌随即吸引了台下众人的注意,就连远在另一端擂台下的人,也都闻声而来到这里。
「好俊的公子啊。」
「瞧这公子耍起剑来倒像在跳舞似的。」
「看不出是何门何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