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他知道，失去最爱的人是什麽感觉！

「赵澄攸是无辜的。」

是啊，赵澄攸是无辜的，他只是爱上了上官云涯，想起他无畏而专注的眼神，树钦阳心头一紧。

他不知道为什麽有人愿意这样去爱？

明明会失去一切，他还是那样无畏的向前，笑著，只想去爱，爱一个不一定爱他的人，追求一段注定没有结局的幸福。

明明都是爱著一个人，在赵澄攸面前，他却觉得自己输了......但无所谓，结局都是一样的，他爱的人死了，被自己亲手杀死，而上官云涯又何尝不是亲手杀死赵澄攸的人呢？

他们都将尝到一样的痛。

「树钦阳，与赵澄攸比起来，你根本不会爱，也不懂爱。」

他不需要会爱，也不需要懂爱，他只是想要树玉情永远留在他身边，像小时候那样依赖他、亲近他！

「她曾经说过要嫁给我......」他不容许她背弃诺言！

他那麽爱她啊，为什麽她的眼中却只有上官云涯，如果不是她一直喊著上官云涯的名，他是不想杀她的，他只是希望她看看自己，看看这个一直在她身边爱著她的男人！

「为什麽赵澄攸不会想要将上官云涯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呢，我不懂。」为什麽他甘心只陪在他身边一个月，难道他不懂能这样独占心爱的人是多麽美妙的滋味吗？

「因为赵澄攸和你不同，他爱著上官云涯，所以愿意让他自由，而你，对她只是独占，你的独占，自私的杀死了她。」

「不同吗？」

「相同吗？你与赵澄攸得到的，相同吗？」

他最爱的树玉情，临死前都是唤著上官云涯的名，她的眼里没有他，她看不见他，他终究没有得到她的回首，他本来以为一直守著，他最爱的人就会看见他，可是没有，她的眼里没有他！

他终究没有得到树玉情的爱，而赵澄攸呢，他会永远活在上官云涯心里，他永远都是上官云涯最爱的人！

相同吗？他们得到的怎会相同！

低下头，树钦阳闭上了眼，是无力，也是枉然......他已经什麽都没有了、什麽都失去了！

「你走吧。」自怀中取出一个红色瓷瓶，他丢给了恒罪月。「那是解药，如果你来得及救赵澄攸，帮我和他说一声，我很羡慕他......」羡慕他有那样的勇气去爱。

走出了房间，恒罪月没有回头，即使他知道那房已燃起了熊熊大火，无情的火焰将会吞噬一切。

就让一切都消失吧。

※※※※※※

「右护法，请你立刻随我回宫。」

上官云涯茫然的眼神有了焦点，但他却没有动作。

「右护法，冷月庄主率众欲灭无惜宫，你怎能无动於衷！」

上官云涯想起一个女子，他曾誓言要守护要珍爱一生的女子。

於是他提起了剑，正要随无惜宫之人回转无惜宫时，镜无形却突然出现。

「上官。」

听见镜无形的呼唤，上官云涯却没有任何反应，没有停止的脚步，却在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时，停下。

「澄攸想见你！」

冲上前，他抓住了镜无形的衣襟。「是你带走了他，对不对？我早该猜到，攸儿根本不可能会离开我！」

轻而易举地自他的掌中挣脱，镜无形面无表情。「若非他要求，我不会那麽做。」

「你说什麽！」不可能，攸儿不会想要离开他！

「要跟我走吗？」

「右护法，无惜宫正等著你啊！」

看著无惜宫之人，上官云涯迟疑了。

无惜宫现在需要他，无惜宫里有他曾经承诺的一个人，可是他迈不开脚步，他想见的人是赵澄攸！

将手中的剑交给了无惜宫之人，他低低说道：「替我向宫主道歉，就说......上官云涯想为自己活一回。」」

「我真想不到你会是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你抛弃了无惜宫，抛弃了宫主还有玉情小姐，你这种人一定不得好死！」留下了恶毒的咒骂，来人跨上了马，便马不停蹄的往另一个方向扬长而去。

看著马儿扬起的沙尘，上官云涯只是默默无语，他跪了下来，朝著无惜宫的方向，叩了三个响头，每一次的叩首，他的额都碰上了地面，终於并出了鲜血。

对不起......

「走吧！」无视於额上的伤口，上官云涯跨上了马，随著镜无形前往赵澄攸在的地方。

等他，攸儿，等他！

他还有话没有说，不要丢下他......

寻遍了天下名医，用尽了所有珍贵的药材，赵澄攸却依旧虚弱，他的呼吸那样浅，没有人知道他什麽时候会永远闭上眼睛，赵皇烨陪在他身边，一匙又一匙的喂他喝下清香的药汤，再擦去自他唇畔流溢而出的每一滴维系生命的希望。

什麽都不求，只希望赵澄攸能活下去......

当赵皇烨因为疲累而短暂地闭上眼睛之时，赵澄攸却自数天的昏迷中悠悠转醒，看见赵皇烨脸上的疲倦时，他再也不能沈默。

「皇兄......」沙哑的声音，已不复以往的清柔。

见他醒来，赵皇烨连忙示意宫人请来御医及残月庄主。「澄攸！」

「皇兄，你有好好休息吗？」

「傻皇弟，你什麽都不必担心，只要专心养病就是了！」强笑著，赵皇烨端过宫人捧上的药汤。「喝点汤吧。」

就著匙子喝了几口，赵澄攸随即摇了摇头。

「要多喝点，才会好的快啊。」

看著赵皇烨，赵澄攸一字一句的清楚说道，「皇兄，你去休息吧，你看来很累，我不需要你一直这样陪著我，万一你病倒了该怎麽办呢？」

「皇兄不会有事的，来，再喝几口，待会儿凉了就不好了。」

赵澄攸只是摇头。「没有用的，皇兄，不要为一个将死之人坏了自己的身体！」

「别胡说！」赵皇烨厉声说道。

敛下了眸，赵澄攸知道，这是爱著自己的人不愿接受的事实，但真的没用了啊，他只希望他能好好休息，不要一直不眠不休在他身边陪著他，他真的很担心，他不想要有任何人为了这样任性的自己而病倒，他比谁都还要了解病痛的折磨有多痛苦......

「澄攸，别这样，我会想办法救你的，不要放弃！」再没有什麽比放弃更令人痛心。

他早就放弃了不是吗，所此才让这麽多人为他痛苦，他怎麽会天真的以为他只需要对自己负责呢，以为自己的生命可以由自己决定，却忘了这举动会让爱他的人有多麽伤心！

爱他的人......他想起一个人，他现在好吗，是否已经回到无惜宫与他挚爱的女子成亲，从此过著幸福的日子？

自己能够算是他爱的人吗？如果是，他会不会偶尔想起这个冬天，还有陪伴在他身边的一个人？

好长好长的冬天......「皇兄，外面有下雪吗？」

「好几日不曾下雪了，我想，春天就快到了。」

这个冬季终有结束的一天，他懂，就像他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爱情及生命一样，他不知道上官云涯那天究竟要同他说什麽，也许他知道，他只是没有自信，没有自信他要说的，会与自己相同......但自己也终究没有对他说，不是吗？

他们都没有说爱，然後，就这样分开。

「皇兄，这是我人生中最美的一个冬天。」

冬天，对他而言向来是没有好回忆的，在他几乎就要遗忘的那年冬天，在只有娘亲与他的广寒宫里，他失去了这世上唯一与他相同的，冰冷而深情的娘亲。

然後，父皇离开的时候，也是冬天，宫外一样下著大雪，就好像是雪将父皇带走了......那雪，会是娘亲吗？

他已经懂得爱，也已经明白那年遗忘的所有话语。

『因为爱。』

因为爱而将父皇，将自己最深爱的人摒除在死亡的世界之外......孤独死去的娘亲，他恍惚记起，那临终前一抹美丽的笑靥。

「我一直以为，娘亲不爱父皇，所以她才忍心将那样哭著的父皇给推出广寒宫外......但原来不是，皇兄，我终於懂了！」抓著赵皇烨的手，他的呼吸突然开始急促。「我终於懂了，皇兄，原来娘亲不是不爱父皇，就是因为太爱他，所以才不希望他看著自己死去，那才是真正的残忍，是不是，皇兄？」

赵皇烨没有说话，他只是紧紧握著赵澄攸的手，他不知道该说些什麽，他想起那一年的冬天，他与父皇一同站在广寒宫外，他听见父皇哭著、喊著，要冷妃让他一起承受，但广寒宫内没有回应！

一起承受！

「皇兄，我终究走上了娘亲的路......」

赵皇烨只是摇头，为什麽要爱的那麽苦，他那时好想问父皇，父皇只爱过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冷妃娘娘，他一直好想问父皇，为什麽要爱的那麽苦？

这个问题能不能问赵澄攸，他会不会得到相同的答案？

「皇兄，我以为我这一生都不可能找到我最爱的那个人，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永远找不到......」如果他没有出宫、如果他不曾因为上官云涯而那样痛撤心肺，他绝对不会明白爱，也不会想起娘亲那样凄绝的爱情，然後发现自己与娘亲终究相同。

也许只有那样刻骨铭心的爱情，才会让他懂得。

好乱，思绪乱了，他想起了很多很多，人死前总会想起那麽多吗......

「皇兄，你说上官云涯爱我吗？」

「他当然爱你......所以你不应该放弃，你应该要活下去，好不容易找到了心爱的人，你为什麽不求永远！」为什麽不求永远......

永远，他早就没有永远。「皇兄，你知道，我活不过二十七......你早知道，对不对？」所以他才那样甘心放弃，一心只求短暂的爱情。

赵皇烨眼眶凝满泪，他想起一首歌，一首民间传唱的歌曲。

「雪之子，赵澄攸，样样有，独无寿，二十七，够不够、够不够？」

二十七，正是冷妃去世之岁数，那是一个让人伤心的数字，而御医也早已预告赵澄攸的命运恐将与冷妃相同，於是编了那首歌的人民们，不知道痛苦的唱著、唱著，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皇室，伤心，是迟早的！

那首歌曲在父皇与他的禁止下不再有儿童唱著，但他知道他们都不会忘记，这就是赵澄攸一直留在京师的原因，所有的兄弟都因为封地而离开了这里，只有赵澄攸因病留在京师，他没有封地，这是父皇的遗嘱，牵著自己的手，父皇一句一字的告诉自己，要照顾赵澄攸！

照顾赵澄攸，但是......

「我还不到二十七呢......但已经够了，皇兄，真的够了......」黑色的血溢出他的口，赵澄攸笑著，那样满足而美丽的笑靥。

急忙以袖为他擦著，赵皇烨再也忍不住掉下了泪。

「别哭，皇兄，我很幸福，真的！」

外头忽然传来。「报，十一王爷八百里加急书！」

「报，六王爷八百里加急书。」

一封封八百里加急的书信飞奔而来，赵皇烨没有看，赵澄攸也没有看，他们知道内容。

「让皇兄们别费力了，赶不及的......」

「不要放弃，澄攸，不要放弃！」握著他的手，赵皇烨痛哭失声。

「皇兄，你这样，我怎麽能安心走？」是了、是了，所以娘亲不让父皇在身边，看见深爱自己的人这样哭著，他们怎能安心的走？

上官云涯，他会哭吗，如果他知道自己死了，他会哭吗？

「澄攸，难道你不想见上官云涯了吗？撑著，皇兄已经让无形去带上官云涯来了，他们就快到了，你撑著！」黑色的血已经沾满了他的袍，他擦著，哭著，说著。

「皇兄，我不想要他伤心......」

摇头。「所以你甘心连最後一眼都不见他就死去？」

「很残忍......」

「也许对他而言，他只想见你最後一面，你孤独的走，才是真正的残忍！」

「他会来吗？」

「会，一定会，所以你要撑著，再等一会儿就好，他马上就要到了，澄攸，见他一面，不要这样就走，你不是还没对他说过爱，你难道不觉得遗憾？」

赵澄攸想起很多，想起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那样快乐与不快乐的日子，他好想念！

娘亲，您怎麽真能一个人走，您怎麽抛得下，为什麽孩儿没办法像您一样洒脱，他的确想见上官云涯，他还没对他说过爱，他想要看见他的表情，他会怎麽做？也许，他会吻他、也许，他会对自己说爱、也许，他们可以再拥抱一次，他想念上官云涯温暖的怀抱！

「父皇在冷妃死时，大喊著要一起承受，我知道你有听见，澄攸，是不是？」

『让我陪你最後一段，我们一起承受！』

『不要丢下我、不要一个人走！』

『为什麽不把痛苦也留给我，你明知你的一切我都要！』

九五之尊的父皇，在广寒宫外像个孩子一样的哭著喊著，是啊，他听见了，上官云涯会不会也是这样想著？

「皇兄......我想见上官云涯......」他不要说谎、不要逞强了，他真的真的好想见上官云涯！

「那就撑著，他们快到了，不要放弃，澄攸，你一定要见上官云涯，不要让冷妃与父皇的悲剧再上演一遍！」

不要孤单的走，一起哭过、一起走过，不要什麽都一个人扛，分给最爱的他一点痛苦，痛苦可能会很久很久，但那是因为爱情也可以很久很久！

赵澄攸捂著胸口，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气。「冷、我好冷，皇兄！」

抱紧了赵澄攸，赵皇烨让宫人笼上火盆，火光照映在赵澄攸苍白的脸上，痛苦是那样明显，赵皇烨几乎就要无法直视！

再等一会儿，他就可以见到上官云涯，这些痛苦不算什麽，他只要想起那湖畔的一切，就什麽都值得......

「皇兄，如果上官云涯要带我走，请不要阻止他，只有他知道我永远的归处......答应我，好吗......唔！」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什麽规矩都不要紧，只要他能够幸福，只要他觉得幸福，什麽都不要紧。

「皇兄，如果他赶不上，请你替我对他说......」

「我不会帮你转达，你要撑下去！」派到宫门前观视的宫人一个个的回来，他们都没有看见应该出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