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如果你远去了————mobba的老婆
mobba的老婆  发于:2008年1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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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 由 自 在   他走出去,过了一会儿传来关门的声音。我躺在黑暗里,越是想睡,眼睛却越是大大地睁着。回来后江宁没有开灯,我不想说话,便翻个身装睡。他坐在床边很久不动,也不知在想什么。  有只手开始慢慢抚摸我的脸,小心翼翼。我猛地握住它,几乎是没命地用劲朝怀里一拉,江宁倒在我身上,熟悉的,舒肤佳的味道。我以为是在下雨,到处都是咸咸的湿气。在那些几乎无法辨别的缝隙中我们艰难地呼吸着每一口气,无处藏身,哪怕是在夜晚。  我没有哭,他也是。自始至终,他只在我耳边诅咒般地重复一句话,如同用荆棘捆扎着自己的心。  ——我做错了吗?叶川你告诉我,我错了吗? ※   父母离开的当天我没有去车站,江宁那边,也只是打电话告诉他单位要加班。他说知道了,口气听不出有什么特别。  日光灯惨淡地照着办公室,没有声气的房间显得比白天空旷了许多。我把一个早已确认的实验数据颠来倒去算了十几遍,又重新输入做分析。仪器单调地嗡嗡响,陪伴着窗式空调起动停止所发出的细微噪音。  我早已习惯一晚上只睡三四个小时的觉,坐在这里更是不见丝毫困意。烟抽光了,又没有地方去买,只好在烟灰缸里找到几颗白天“浪费”的残留,恶补了一阵。  天蒙蒙亮的时候,手机的铃声几乎是震耳欲聋地响起来。  “还在忙?”   “没……”   “喂,能听见吗?我在天安门呐!”   隐约,能听到有人在喊行进号令,还有整齐划一的正步声。  “真棒!准备要升旗了……嗳!你能听见吗?马上会奏国歌……”   我很想把电话挂断。我知道他准备说什么了!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手僵硬地停在半空,江宁有板有眼地唱着国歌,“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散了吧。”他最后说。自 由 自 在   在那声叹息彻底结束前,我挂断电话。想喊,使劲喊,把身体里的全部情感统统喊出来。如果他能听见——   送他离开的时候才发现,江宁的行李少得可怜。他淡淡地说只想拿对自己有必要的东西,其余的,留下来或许对我能有用。  “我可能也住不长久。”   房租早就涨了,单靠我一个人支撑,相当吃力。  “汤圆呢?”   “我养着。”   江宁笑了,却在摇头。  在售票窗口买票,我掏出十元刚想买两张,他抢先塞进去三块钱。  “一张!”   不是上下班高峰,没有多少人。我站在检票口,将旅行包交给江宁,又把一塑料袋他往日吃的药也递过去。  “保重啊……”我说。  他看着我,“你也一样。”自 由 自 在   江宁头也不回走下站台,我站在上面,目送他跑进快要关门的地铁车厢。门一合一开,最后重重关上。原先拥挤热闹的人群刹那消失干净,空空的站台泛出一股森冷的气息。列车最初运行的速度不快,我还可以看清车厢里的人。但看不见江宁,或者该说,找不到他。  铁道上只剩下车轮呼啸而过的余音,我好象这时才明白过来,一个人往回走。  地下通道里有个容貌很年轻的男人在唱歌,吉他弹得单薄,声音也青涩。我将那十元钱放进他面前的纸盒里,那人立刻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我没看他,朝通道尽头的出口走去,离地铁站,越来越远。能看到天空,灰白灰白的,不见云彩,又似乎全是云彩。 17 FROM江宁:  我厌恶等待——但很多时候,我所能做的却只有等待。上学时曾经在班会上对着同学们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的人生要靠自己来把握,然而,如今的我,和田野里的稻草人没有区别。  喜欢北京的地铁,人来人往,有冷漠的、茫然的、欢乐的、温情的面孔。像这里四季的风一样,鲜明得让我无法忘却。  同住的几个老乡对我每天下班很晚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偶尔打趣说这是逃避做晚饭。下班的时间是五点,而且自从我调换工作部门,加班这一情况距离我便越发遥远了。那些所谓逃避做饭的时间,全部都是在地铁站里打发掉的。  那里快成为我的专属地。看面前的列车一趟趟不见停歇,人流如潮水时涨时退。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应该是等吧?!这个方向的列车,是叶川天天要乘坐的,我的方向,在身后。  因为一个电话——在重新安置后打电话给他报平安。  “那你以后上班还是坐地铁好些。公共汽车太绕了,还得走半站地。”他说。  “坐……一线地铁?!可惜我没有地铁月票。一天六块……”   “有些钱不能心疼。我现在天天也坐地铁,比汽车方便。”   环线地铁,无论走出多远,还能够回到原点。一线地铁,只要坐上这趟车,可以奔赴的就只有义无返顾的前方……   即便我等,也毫无用处吧?  过去是等不回来的。  方凛经常来看我,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我觉得难以理解,忍不住问:“你发财了吗?回回拿这么多东西……”   “三个人分量当然显得多一些。”他说,并不加以解释。我还是能明白,只追问哪些是叶川托他带来的,单挑出来让方凛还回去。  “没必要做得这么事儿妈!”   “你们是两个人,叶川不是。”   “我说你们俩别把自己搞得像两地分居一样成不成?还真想老死不相往来吗?”   “没有啊。前些天还打过电话。”   “我说的是见面!”自 由 自 在   我没想过见面。不知道是觉得不需要,还是在害怕。快要到国庆了,去年这个时候和叶川去爬山;前年这个时候在家里一起看电视混来混去;大前年这个时候——   我握住了他伸出来的手。  今年呢? ※ FROM叶川:  接到江宁的电话后,我按照自己告诉他的那样重新开始坐地铁。  时间执拗地后退,列车在轨道上周而复始。我知道他现在所住的地方,可能相会的车站并不多。我以为会看到江宁——在那些各种各样的表情和身影中,寻见瘦瘦的他和一张温暖的笑脸。  只要简单的招呼和寒暄就可以,像在电话里一样。我相信自己可以做到的……可以做到……   周息雨让我跟他们一起去江宁住的地方看看,他说的清淡,我的脑子里却炸雷一样轰隆隆响个不停。  “他怎么说的?”   “说什么?”雨子还没懂。  我看着堆在门口的那些水果,方凛把它们拿回来时只是说:“江宁说让你自己留着吃。”既然这样,也没有什么可说了。  “你们去吧,我这些天都得去单位住,加班。”我说。  周息雨在我肩上狠狠一拍。自 由 自 在   “少他妈装蒜!你给我把国庆假期腾出一天来!”他话里有话。  叶苓早早打过来电话,想让我和她一起回上海过节。  “哥,别惹妈妈哭了……他们说断绝关系时心里有多难受你还不清楚吗?有个台阶你就赶紧下一步好不好?”   告诉她车票我会去买,至于其他的事不想再谈。  剩下的几天头昏昏地就晃过去了。加班,帮那些忙着评职称的同事整理业务报告,带着叶苓上街给父母亲戚买礼物,去火车站排大队买车票……   雨子听了我的话好半天才说出一句:“有本事你丫甭回来了!”   我对他笑,笑得连自己都有些无所适从。方凛不放心地追着我问有没有通知江宁。为什么要通知他?彼此已经没有关系了,通知与否,这是我的自由吧?!  “我跟他说过哥几个国庆要聚会——现在你自己去收拾!”方凛瞪着我。  ……   我终于看见他的脸了,温暖的笑脸。  空气有些闷,整个站台上只是在列车飞驰而过时才会蓦然生出一阵风,旋转着我们的衣角和头发,短暂地舞动过后,复又静止。  “去海南?”他有点惊讶。自 由 自 在   “单位组织的,本人不用交钱,家属每人八百。报名的都快挤破头了……我一个人待在北京也没啥意思,又不掏钱,机会难得。”   瞎话编得出奇顺溜,我说得连眼睛都没眨过一下。  “好好玩啊,海南可是旅游胜地。”江宁笑着说,“听说那里的姑娘长得也不错——”   “只要有可能我顺几个回来咱哥四个平分,人家用宾仔宾妹咱们用琼妹……”   我索性开起玩笑,企图活跃气氛。  “汤圆好吗?”他问。  我抬起手比划着:“有这么胖!以后谁家孩子做几何题画圆时用它比圆规还标准。”   “是不是该减减肥?还得帮它找老公。”   “我主张自由恋爱。最近它常常往外跑,说不定已经有男朋友了。”   不清楚还能说什么,找不到话题。其实心里有那么多的思念想一一吐露,有那么多的渴望想让他知道,可是,开不了口。  江宁看看表跟我道别,说晚上还有课。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衣袖,“虽说上海那边气温比北京高些,你最好还是带件长袖衣服以防万一。”   我愕然站在原地。自 由 自 在   他依旧笑着说:“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吵架。千万别吵。”   还是同之前一样,我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去换一线地铁。然而,每一次的分离永远无法得到相同的结果。江宁自身的想法,我永远也无法体会。能感受到的,仅是自己欲哭无泪的心情。 ※ FROM江宁:  “你俩商量好的吗?一个回上海一个回哈尔滨?早要如此干吗还找上我们说什么国庆聚会?耍人玩儿呐?!”   晚上发出的一个短信害得方凛翌日气急败坏地杀上门来质问我。  “临时决定。”我说,由于他的话里一个敏感地名而绷紧了神经。“叶川要回上海?”   “好象是他家里希望让他回去,打断骨头连着筋,就这么一回事……”   没来由的庆幸,似乎紧紧揉捏心脏的那只无形大手终于松开了。我简单收拾好行李,算了算请假的天数加上国庆的七天是否够用。叶川打来电话,说有事想谈。  “在地铁站里见就行,只不过几句话。”   我一口答应,惊异于自己如此的痛快。  他没有多少改变,仍旧活象做牙膏广告一般笑得那么开心。我始终舍不得让自己的目光挪移寸厘,努力让每分细微的感触都深深印刻在脑海里。这是回忆,是我今后漫长归路中唯一能倚靠支撑的动力;也将是我最终求生的目标……   从一开始便没有告诉他回哈尔滨的真正原因。除了担心,除了劝我别去。我知道叶川不会再说出第三种答案。  直到分别,也未透露过丝毫。我这次回家,是为了向父母现身。  很奇怪人类所创造的这个“爱”字。所有的温暖都源于它,所有的寒冷也都源于它。我和叶川走到一起是因为它;会向各自的家庭坦白也是因为它;而家庭还于我们的一次又一次伤害,仍是因为它。  被父亲从家中直打到楼道里,身上被踹了一脚又一脚,他声明的理由是如果我不是他的儿子,如果他不爱我,我死在街上他也管不着……   母亲烧掉我带回来的书,扔掉衣服,用过的东西全部消毒,她告诉我如果我不是她的儿子,如果她不爱我,根本无所谓做这些……   我想念叶川。自由 自在   我想告诉他我爱他。  哪怕我明天就会死,至少还有今天可以让他知道我有多爱他…… 18 FROM叶川:  十月三日母亲开始绝食。刚踏进家门时仅有的那点忐忑的喜悦被她的这种做法完全摧毁了。第二天晚上我和父亲硬架着她去医院输液,她并不理会我,仅是流泪。  叶苓在医院里没有同我说过什么话,下午我让她回家时,在走出大门之前叶苓回过头。  “要是不犯法,我真想杀了他。”   她望着我,“你明白吗?”   我认为自己应该离开。放逐也好,逃跑也好,最需要我的地方并不是上海。  江宁的电话是在节后一个多星期时打来的。告诉我他还在哈尔滨,因为父亲生病住院需要他照顾。  “要紧吗?”   “血压下不来,可能还得再等一阵子看看。”江宁说,“就住在我妈她们那家医院,也挺方便的。”   “早晚都在病房里?”   “差不多。”自 由 自 在   “干吗不请个护工帮忙?”   “用不着,我在这边也是一身轻,没问题的。”   我知道劝不动他,只好反复讲些你自己多保重之类的话。江宁沉默着,以至于我错觉电话是不是突然断了。  “喂?喂喂?”我喊道。  “叶川,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他终于开口,每个字都说得那么小心。  我说:“喜欢。没办法,我就是这个脾气……”   他在那边短暂地笑一声。  “放心了?”我打趣地问,“一块石头落了地?”   “我对你从来都非常放心。只不过,最初是我丢下你的啊……”江宁静静地回答。  比海水还要苦涩的热流漾上心头。  “叶川,我爱你。”他说。  我深深吸口气,望望窗外的夜空。    “我知道。”   “我爱你。”   “我知道。”   “叶川我爱你……”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说不下去了,我捂住自己的眼睛,听着那边挂上电话。  地铁里还是恒久不变的风景,橘红色椅子孤零零地等待。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站台上来回走着,上楼,一线地铁,回头,环线地铁。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这样的等待还要熬多久?  我能不能做点什么?只要不用去等,实在想做点什么。  单位新增了一个研究课题,研究经费到手后,立刻加班加点大干苦干。我几乎从早到晚都泡在所里,办公室里间的折叠床成了我和另外几个同事晚上轮流的休养生息之地。  一天,江宁打来电话。自 由 自 在   “我在你们单位大门口。能不能出来一下?”   我使劲地跑,如同追赶着自己的生命。在他面前停下时,已经喘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听雨子说你最近很忙?一直住单位?”江宁微微笑着,眼神显得很疲倦。  “上面派下来的新课题,拿人钱财得替人消灾。你呢?怎么着?一会儿回宿舍?”   他看我,“你今天回家吗?”   我把钥匙交给江宁,然后告诉他冰箱里的速冻饺子再不吃就过期了。  跟组长请假,第一次坐着每公里两块的出租车飞回家。临走到楼门口才想起自己什么都没买,连忙折回街上吃的喝的装了三四个塑料袋。江宁坐在饭桌前一边包馄饨一边看电视,汤圆四脚朝天躺在沙发里玩他的帽子。听见门响,江宁闪过脸冲我笑笑,拍一拍沾着面粉的手。没有多少重逢的狂喜,平淡自然到白水一般。  “吃馄饨?”我惊讶地瞧着厨房地上他买回来的面粉、油和菜,“那些饺子怎么办?”   “快中午时雨子他们来过,全部包圆。方凛最后直说再让他吃半个饺子就得去跳楼……嗳!你怎么只剩一双筷子了?害得他们吃饭时用手抓。”   没有任何阴霾的痕迹,江宁一如从前的开朗让我放下悬了很久的心。过去,还是能够等回来的。至少他活生生地坐在我身边,和那些年许多个日夜中相同地坐在我身边。 ※ FROM江宁:  我并不发愁要如何对叶川说出实情。没必要向家人隐瞒自己的身份,更没必要想叶川隐瞒自己的想法和决定。  说出那些话一点也不费力,然而却能看出他接受起来有多么艰难。  “你爸要告我性侵犯?”他好象完全听不明白了,木然地坐着。   “已经没事了。纯粹是他一时糊涂,后来还打电话找到单位要替我办辞职——闹来闹去,最后把自己闹进医院里……”   竟然是微笑着对他讲述那些天混乱的情景,连我自己都预料不到。叶川的表情始终有点茫然,这让我心里很不好受。若是愤怒,若是难过,相信对于他或我来说,都能得到一些轻松。他这种样子,只会明白地告诉我,之前加诸在自己身上的那份责罚,现在正以百倍千倍的速度折磨着他。  他问:“为什么是你挨打?”自 由 自 在   “是我的爹妈啊。”我说,“另外——我辞职了,回北京后都在忙交接的事儿,直到昨天才消停。临走之前,总想着应该再见见你。”   “你来北京几天了?”不知是喝酒还是其他原因,他眼睛红通通的。  “五天。”   “雨子他们知道?”   “嗯。”   “是你让他们瞒着我的?”   “嗯。”   “什么时候走?”   我从钱包里掏出车票给他看,叶川紧闭的嘴唇古怪地扭了一下。  就像自绝后路,若不这样做,我明白自己可能会回不了哈尔滨的。因为他在这儿,离开再远,那些丝丝缕缕的牵扯还将把我牢牢地缠住。不需要叶川说一句话,完全不需要。他光是坐在我面前,便已经使我的腿脚生了根一般动弹不得。  似乎从未如此安静过,连心跳的声音都听不到。汤圆在我腿边蹭来蹭去,想让我抱它。叶川的视线落在窗外,也猜不出他究竟在看什么,在想什么。  “叶川,说点啥送我走好不好?”   我弯腰抱起汤圆,还是那么热乎乎的身子,热得让人鼻子发酸。  “我让你留下来,你能答应?”叶川终于转回头望向我,眼睛亮晶晶的。  “能。”   “真心话?”   “真心话。”   “如果你是个舍得下一切的人——”他笑起来,“我可能没办法喜欢你这么久。”   馄饨早凉了,死气沉沉堆在碗里。叶川用手指玩弄着烟盒,他声音不大,清清楚楚地传过来。  “所以我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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