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城轶事————arui
arui  发于:2008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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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没抬头,问:"梁大夫,你看我相公最近是不是不太对劲儿?"
"啊?"梁文清心里一紧,"没有呀?怎么了?"
"我觉得他总是没什么精神似的,你知道最近衙门里有什么事吗?"
梁文清摇摇头,说:"他倒是没说。"
"是呀,问他,他什么也不说。唉。"惠珍叹了口气,直起身子捶了捶腰,说:"呆会儿回来,你看是不是给他把把脉,我怕他身体不舒服,又硬挺着。顺便再打听打听,我问不出来。"
"嗯。你别担心。我给他看看,有事我会跟你说。"梁文清点头,他觉得冷汗已经汇成一线,从背脊上流下来。
惠珍有个人分担心事,舒服了许多,冲梁文清感激地笑笑,说:"午饭是我给你端到屋里来,还是你到院里去一块吃?"
梁文清简直无法面对惠珍那双善意的眼睛,说:"那麻烦你吧,我还是不出去了,腿有些疼。"惠珍笑着说:"那有什么麻烦,你等会儿。"说着,推门走了。
梁文清把那堆衣服扯过来,一件件抖开,又一件件叠好,羞愧、自责、茫然和着一点点委屈在心里盘旋不下。他喜欢张乾,已不是一天两天了。身为一个男人,喜欢另一个男人,若是在以前,有人这么跟他说,他一定会嗤之以鼻。可现在,他明白了,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不是一个条件而只是一个结果。他无法把握自己,从见到张乾的第一面开始。
梁文清忘不了张乾留给他的第一个笑容,明朗中透着几分孩子气,这似乎和他办事的风格很不相称。来往接触,张乾显得自信而不狂妄,能干而不张扬,决断而不鲁莽。梁文清不知道,这些性格是自己所缺少的还是所具备的,他只知道,张乾就如同沙砾中的一颗珍珠,在逐渐闪露动人的光彩。
从小,梁文清就不害怕孤独,成长在那种环境,除了母亲,他不信任任何身边的人,也从不和旁人有过多的亲近。可他喜欢张乾悠哉游哉地在他周围闲晃;他喜欢听张乾与李婶瞎聊家常,他愿意分享张乾的烦恼,关于妻子的烦恼。这使他想起父亲那十几房妻妾,从而更觉得张乾淳朴仗义得可爱。
在这件案子没发生以前,他对张乾的这种喜欢,并没有引起什么不安。他觉得只是朋友之间的友情而已。从入狱到出狱这些天,他才发现,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在那些黑暗的日子,张乾的怀抱成了他的避风港。只要张乾在身边,一切苦痛都变得可以忍受。看着张乾着急,奔忙,他有一种近似欣慰的感觉。
在张乾家养伤,在幸福之余,梁文清开始有一种罪恶感。受着人家无微不至的照顾,却对人家的至爱心生不轨,于情于理,都是一种罪过。更难堪的是,自从上次洗浴以后,张乾好像有所察觉,和他的距离,一下子拉大了许多。梁文清不敢设想,如果张乾知道了自己的念头,会如何回应,鄙视?唾弃?还是视而不见,那两个人又该如何相处呢。
梁文清正在那儿胡思乱想,忽然听见院子里惠珍招呼:"哎呀,李婶,您来啦。"随后是惠珍和李婶寒暄的声音和大丫二丫跑过去叫张乾的声音。梁文清一愣,放下手中的衣服,心想:"怎么张乾把李婶带回家来了,他不是知道我不想瞧见她吗?"
他正犯嘀咕,随着脚步声临近,屋门被轻轻敲响。梁文清迟疑了一下,说:"进来吧。"推门进屋的是张乾,他冲梁文清一笑。梁文清疑心顿起,他觉得那笑容显得那么心虚。
张乾冲屋外招招手,从他身后闪出一个人,正是李婶。虽然已有心里准备,梁文清的脸色还是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那日李婶在公堂上作证,说不上是落井下石,至少也算助纣为虐。住在凉城的这一年里,梁文清已经把李婶当成家人一般,以他的性格,敌人的攻击可不理,但亲人的背弃不能原谅。
梁文清冷冷地望着李婶和张乾,不说话,身上那股凌厉的东西又逐渐显露出来。李婶站在那儿,难受得使劲眨眼睛,她见惯梁文清笑,此时却被梁文清的眼神逼得直想往后退。她抬头向张乾求助,张乾对这种场面准备不足,也十分尴尬,赶紧打圆场:"文清,李婶来看看你,还带了些东西。"说着,轻轻推了李婶一把。
"是,是。"李婶醒悟过来,走上两步,把手里的篮子摆到桌上,"这鸡汤我炖了一天,加了老山参,给你补补身子。"李婶又想起什么,补充道:"是我自己买的老山参,可不是从柜上拿的。"
听见后面一句,梁文清差点气乐了,他都快忘了还有许多家当在李婶那儿。他忍不住抬头看看张乾,见张乾也是轻咬嘴唇,显然是憋着笑。两人对视一眼,梁文清心里的气突然消了不少。他叹了口气,点点头,淡淡地说:"让您惦记了。"
李婶一下放松下来,就势斜坐在床边上,抹起了眼泪。她滔滔地诉说曹大人和赵师爷是如何如何吓唬她,要把她唯一的儿子送去从军打仗;而自己又是如何如何命苦,舍不得儿子不得以才上堂做供,真是猪油蒙了心云云。梁文清既不打断也不劝慰,闷头儿听了一阵,皱着眉头望向张乾。张乾会意,冲院子里叫惠珍:"惠珍,李婶拿来的鸡汤,你快给梁大夫热热。"
惠珍进来,看见张乾冲她使眼色,走过去扶住李婶的肩,说:"哟,李婶,怎么说着说着还掉泪啦。我看看您煮的鸡汤,啊呀,比我炖得香多了,您可得教教我。这梁大夫还没吃饭呢,正好,热热给他喝。"
李婶抻袖子擦了擦眼,站了起来,说:"您还没吃呢,那我就不耽误您了。"惠珍接过篮子,牵着李婶的手,说:"来,李婶,咱俩到厨房去聊聊。"两人相携着往外走,临出门,李婶扭头对梁文清说:"梁大夫,张捕头说您的伤也快好了,您什么时候回去,我也好做个准备。"惠珍笑道:"看您急的,您怕梁大夫把铺子搬到我们家,是不是?"
梁文清的心象被人用手紧紧攥住,一时疼得喘不过气来。惠珍一出屋,他却微微笑起来,直视着张乾,说:"张大哥,您是急着想让李婶把我接走,对吧。"
张乾的脸腾的红了,急道:"你瞎说什么?我是在回来的路上,碰上李婶,她非要来看看你,我被缠不过,才带她回来的。"
梁文清慢慢后仰斜靠在被垛上,盯着天花板上的一片暗影,他脸上的笑容象一把刀子,闪着清冷的光。张乾注视着他,不再辩解,只说了一句:"我从没想过让你走。"沉默在两人之间持续,半晌,惠珍在院里叫:"吃饭了。"张乾甩手走出门去,梁文清紧攥的拳松开,掌心被指甲掐出了道道血痕。
梁文清正在那儿胡思乱想,忽然听见院子里惠珍招呼:"哎呀,李婶,您来啦。"随后是惠珍和李婶寒暄的声音和大丫二丫跑过去叫张乾的声音。梁文清一愣,放下手中的衣服,心想:"怎么张乾把李婶带回家来了,他不是知道我不想瞧见她吗?"
他正犯嘀咕,随着脚步声临近,屋门被轻轻敲响。梁文清迟疑了一下,说:"进来吧。"推门进屋的是张乾,他冲梁文清一笑。梁文清疑心顿起,他觉得那笑容显得那么心虚。
张乾冲屋外招招手,从他身后闪出一个人,正是李婶。虽然已有心里准备,梁文清的脸色还是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那日李婶在公堂上作证,说不上是落井下石,至少也算助纣为虐。住在凉城的这一年里,梁文清已经把李婶当成家人一般,以他的性格,敌人的攻击可不理,但亲人的背弃不能原谅。
梁文清冷冷地望着李婶和张乾,不说话,身上那股凌厉的东西又逐渐显露出来。李婶站在那儿,难受得使劲眨眼睛,她见惯梁文清笑,此时却被梁文清的眼神逼得直想往后退。她抬头向张乾求助,张乾对这种场面准备不足,也十分尴尬,赶紧打圆场:"文清,李婶来看看你,还带了些东西。"说着,轻轻推了李婶一把。
"是,是。"李婶醒悟过来,走上两步,把手里的篮子摆到桌上,"这鸡汤我炖了一天,加了老山参,给你补补身子。"李婶又想起什么,补充道:"是我自己买的老山参,可不是从柜上拿的。"
听见后面一句,梁文清差点气乐了,他都快忘了还有许多家当在李婶那儿。他忍不住抬头看看张乾,见张乾也是轻咬嘴唇,显然是憋着笑。两人对视一眼,梁文清心里的气突然消了不少。他叹了口气,点点头,淡淡地说:"让您惦记了。"
李婶一下放松下来,就势斜坐在床边上,抹起了眼泪。她滔滔地诉说曹大人和赵师爷是如何如何吓唬她,要把她唯一的儿子送去从军打仗;而自己又是如何如何命苦,舍不得儿子不得以才上堂做供,真是猪油蒙了心云云。梁文清既不打断也不劝慰,闷头儿听了一阵,皱着眉头望向张乾。张乾会意,冲院子里叫惠珍:"惠珍,李婶拿来的鸡汤,你快给梁大夫热热。"
惠珍进来,看见张乾冲她使眼色,走过去扶住李婶的肩,说:"哟,李婶,怎么说着说着还掉泪啦。我看看您煮的鸡汤,啊呀,比我炖得香多了,您可得教教我。这梁大夫还没吃饭呢,正好,热热给他喝。"
李婶抻袖子擦了擦眼,站了起来,说:"您还没吃呢,那我就不耽误您了。"惠珍接过篮子,牵着李婶的手,说:"来,李婶,咱俩到厨房去聊聊。"两人相携着往外走,临出门,李婶扭头对梁文清说:"梁大夫,张捕头说您的伤也快好了,您什么时候回去,我也好做个准备。"惠珍笑道:"看您急的,您怕梁大夫把铺子搬到我们家,是不是?"
梁文清的心象被人用手紧紧攥住,一时疼得喘不过气来。惠珍一出屋,他却微微笑起来,直视着张乾,说:"张大哥,您是急着想让李婶把我接走,对吧。"
张乾的脸腾的红了,急道:"你瞎说什么?我是在回来的路上,碰上李婶,她非要来看看你,我被缠不过,才带她回来的。"
梁文清慢慢后仰斜靠在被垛上,盯着天花板上的一片暗影,他脸上的笑容象一把刀子,闪着清冷的光。张乾注视着他,不再辩解,只说了一句:"我从没想过让你走。"沉默在两人之间持续,半晌,惠珍在院里叫:"吃饭了。"张乾甩手走出门去,梁文清紧攥的拳松开,掌心被指甲掐出了道道血痕。

凉城的盛夏到了,太阳老是明晃晃地照着,空气中弥漫着焦渴的味道。
李婶成了张乾家的常客,每回来不是拎着鸡汤就是提着参茶,弄得梁文清也不好总冷着个脸。他的腿伤已经大好,撇下拐杖能站立,只是还走不了几步路。所以当李婶正式提出把梁文清接回家时,大家都没有了反对的理由。李婶特意去查了黄历,日子就订在了下个月初二,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正轨。
六月二十五号是惠珍爹七十岁的生祭,惠珍早就谋划着要和张乾去城外上坟。她事先和李婶说好,在他俩出门的时候请她照顾两个孩子和梁文清。这天天刚亮,惠珍就起来蒸馒头,又炒了几个爹爱吃的菜,还有一坛好酒,一起装在篮子里。李婶也早早就跑了来,一切准备好,就盼着张乾从衙门点个卯回来,俩人好早去早回。
左等右等,张乾就是不露面。惠珍看天色有些阴沉,不由得着急。正站在门口张望,李婶在忽然叫她:"他张嫂,你快过来看看,二丫这是怎么啦。"惠珍赶紧跑回屋,看见二丫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小脸通红。伸手一摸,额头滚烫。惠珍早起就发现二丫有些蔫儿,还以为二丫是为了父母出门而不带她生气,一忙起来就没顾得上管。原来不是生气,而是生病了。
惠珍轻拍二丫的脸蛋,叫:"二丫,二丫,快醒醒。"二丫不动不吭声。惠珍一时不知所措,还是李婶提醒她:"梁大夫不是在这儿吗,快让他看看。"惠珍抱起孩子,跑向西屋,也顾不得招呼,直接推门而入。梁文清还在睡觉,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吵醒,激灵一下从床上直坐起来。他没等惠珍说话,就瞧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连忙接过二丫,放在床上,开始仔仔细细的把脉。惠珍眼巴巴地瞅着,怕打扰诊病也不敢问。
梁文清把完了脉,又揭开二丫的衣服看了看身子,舒了口气,对惠珍说:"嫂子,别担心,没事。二丫是出疹子了,天热,身上有热毒,发出来就好了。"惠珍一下子跌坐在凳子上,眼泪流了出来,嘴里直说:"这孩子,看把我吓的。"
"对小孩出热疹,我倒是有个偏方,"梁文清想了一会,说,"就是一味药不好找。"
李婶在旁边搭话说:"铺子里没有吗,到别的药铺去买点儿成不成?"
梁文清摇摇头,说:"其实就是一味草药,哪个铺子里都有。不过这药是越新鲜越好,采来熬汤擦身,疹子褪得快。"
惠珍急道:"那到哪儿去弄?"梁文清说:"这药一般长在河边背阴的地儿,要不是腿不能动,我倒想出城去找找看。"
三个人正说着,听见院子门里有响动。李婶出屋一看,是张乾回来了。惠珍迎出门,看见张乾一脸的疲倦,就把埋怨的话咽了回去。张乾点头跟李婶招呼,也不进院,用手里的马鞭轻轻敲着大门,对惠珍说:"快点儿,拿上东西,赶紧走吧。"
惠珍把张乾扯进门来,对他讲二丫生病了。张乾到西屋去看二丫,也是十分心疼。说起出门的事,张乾三言两语决定下来:惠珍留下照顾孩子,他驾车带着梁文清出城上坟,顺便再采些草药回来。

这是近两个月以来梁文清第一次出门,虽然闷在马车里,他还是感到有些兴奋,就好像小时候过年出去逛灯会一样。
出了城,张乾把马车赶得飞快,一看就是心急火燎。梁文清在车里被颠得七荤八素,搂住篮子怕打翻了酒。一不留神伤腿撞到车厢上,疼的直咧嘴。他实在忍不住,撩开车帘对张乾说:"你慢点儿,没事。临走,我已经开了方子给李婶,让她先去抓药,二丫吃了能退烧。这病虽然急,却没什么凶险,烧两天,疹子出透就没事了。那草药只是能使疹子褪得快些,关键是不容易留疤,对别的也没什么大用。"
张乾稳稳坐在车头赶着马,扬鞭打了个呼哨,让马跑得更快点儿。他大声说:"嗨,我不是着急吗。再说,这小姑娘若是脸上长了麻子,不就麻烦了。"
梁文清望着车两边飞速后退的树木直眼晕,用手紧紧抓住车门框,说:"等疹子出了才能擦呢,怎么也得到明天。" 张乾扭头看梁文清,瞧见那张雪白的脸,不禁一笑,勒了勒缰绳,让车速慢了下来。梁文清已经有些日子没瞧见张乾那带有煽动性的笑容,眼前一阵恍惚,好像一瞬间世界定了格,天地间就剩下了张乾和自己。

"你很长时间没出城了吧。"张乾托住梁文清的胳膊,小心地扶他坐稳。
"嗯。"梁文清紧贴着张乾坐好,惬意地看路边的风景。微风垂过,两旁的田地里麦浪翻滚,耳边除了蝉鸣,就是马车的隆隆声和马蹄的哒哒声,衬得四下一片寂静。走了一阵,梁文清觉察出来,问张乾:"怎么道上见不到人呢?"
张乾单手搂住梁文清的腰,把他往车上抱了抱,好让他的右腿能伸直。张乾说:"你在车厢里可能没看见,我出城时拿了腰牌。这城不是随便就能出了。"
"为什么?"梁文清觉得奇怪,怎么在家里呆了两个月,世道就变了?
"哦,你还不知道。这阵子局势不稳,传说辽国正往秦城和白城增兵。今儿早上我去衙门,听赵师爷说辽国往边境上发了几万兵马,怕是图谋不轨。曹大人已经把秦城的防务治安交给驻军了,从今天早上开始,凡出城者一律到县衙领取腰牌。等会咱们回去,也要接受盘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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