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城轶事————arui
arui  发于:2008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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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堂后,曹县令和林大人来到监房释放梁文清。曹大人换上一副笑脸,说着诸如:祝贺梁文清沉冤得雪等等的套话。梁文清倚在墙角,脸上神色淡淡的,听了几句,忽然把被子一掀,他身上血迹斑斑,右腿还被白布夹板捆了个结实。他看着两位大人,忽然笑了笑,说:"是啊,是得祝贺,不如您端杯酒来,我敬敬这条右腿,要是没有这场冤案,它也尝不到衙门夹棍的滋味,是不是?"曹县令尴尬地停住了话头,扭头看向林大人。
林大人挥挥手,后面跟着的随从上前,捧出几个盒子。打开一看,里面不是上好伤药,就是名贵补品。待端到面前,梁文清抬手把盒子掀翻,人参鹿茸滚了一地,冷笑道:"谁希罕。林大人,不如让我也打断你的腿,再把这些东西转送给你吧。"
林大人哼了一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说:"你想怎么样?"
"我还没想呢,不过,我会想的,我会好好想想。"梁文清又转向曹县令,说:"曹大人,你从我哪儿搜去的东西呢?"
"哦,哦,"曹大人回头看赵师爷,赵师爷忙从怀里掏出两个小木盒,上前递给梁文清。梁文清却不接,望向在众人后面站着的张乾,说:"张捕头,我的手不方便,你来帮我看看,少了什么没有。"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叫道,使张乾又一瞬间手足无措。但很快,张乾还是走过去,从师爷手里接过小盒。一盒里装的是苦芹,一盒里装的是银票。张乾把银票点了一遍,冲梁文清说:"是二万五千两。"
曹大人面子上实在有点挂不住,心想这梁文清怎么象换了一个人似的,早我怎么没看出来。他又陪着笑脸说:"梁大夫,我们送你回医馆养伤,可好?"
梁文清摇摇头,"我不想回去,李婶那儿不方便,她让你逼得上堂作证,这会瞧见我,她尴尬,我也尴尬。我觉得这儿挺好,又清净又宽敞,还有人给我守门。我就在这儿养伤吧。"
梁文清居然软硬不吃,曹大人彷徨无计,四下乱看,忽然瞧见张乾,好像捞住了救命稻草,说:"张乾,你家不是有空房吗,这样,你把梁文清接去养伤,怎么样,这钱款自然由衙门出。"
听见这个建议,梁文清没说话,只是看着张乾。张乾没想到曹大人会突然这么说,但扭头与梁文清对视一眼后,毫不犹豫地答应:"行,就这么办吧。"
惠珍自成亲以来就没跟张乾红过脸,可这回,她真有点儿生气。若在平日还好,现在她怀着身孕,连出门买菜都会觉得不好意思,可张乾也不跟她商量商量,就领一个男人回家来住。当惠珍婉转地向张乾提出这层意思时,被他用一句话否决了。张乾不以为然地说:"梁文清是个大夫,你要有什么不舒服,连院儿都不用出,直接找他看就好了。"惠珍听了,心里不情愿,但不再说话,只是帮着张乾整理西屋,扫房擦桌,铺上新被新缛,等着梁文清的到来。
当天下午,张乾把梁文清接来,最高兴的是大丫和二丫姐妹俩。惠珍家教严,小姑娘是不允许到街上玩儿的,所以平日也见不到什么生人。大丫看见爸爸抱着一个人直接进了西屋,拉着妹妹跑过去。她蹬着板凳趴窗边朝里看。二丫个小够不着,不知道姐姐在看啥,扯了姐姐褂子两下,也不见搭理,想也爬到板凳上去,结果没抓牢摔了个屁墩儿,呜呜地哭了。
惠珍特意换了件肥大的褂子,此时,正在北屋里忙乎安顿梁文清,听见小女儿的哭叫声,连忙跑出屋去。她先把大丫从板凳上拎下来,一边拍着二丫身上的土,一边训大女儿:"女孩家家溜墙根,也不怕丑。怎么把妹妹弄哭了?"
大丫不服气,冲二丫做了个鬼脸儿,又拉着娘的衣襟,问:"娘,那个叔叔是谁呀?"
惠珍说:"梁叔叔是你爹的朋友,生病了,要到咱家养病。你别去打扰梁叔叔,听见了吗?"
大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娘,梁叔叔可比王二叔叔好看多了。"
"小破孩儿懂什么好看不好看,走,娘带你们洗洗去,看这一身的土。"
惠珍一走,屋里两个男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刚才她在屋里忙乎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气氛总有些尴尬。尤其是梁文清,他本来是无论和什么人打交道都不会怵的,可今天看见张乾的妻子,却总觉得有些气短。张乾觉出了他的不安,开玩笑说:"以后你可得小心大丫,可淘呢。要是个男孩,就得上房揭瓦了。"梁文清也是一笑,说:"别瞎说,她才多大。唉,她是不是就只见过王二啊。"两人对视,同时想起王二的尊容,不禁哈哈大笑。笑了一阵,梁文清想起什么,忽然扭过头,脸悄悄地红了。
夕阳透过窗纸照进来,把小屋里染上了金黄色。梁文清张开手,让阳光透过手指缝,在对面墙上打了个影子。张乾笑道:"你怎么老喜欢这么玩儿。"梁文清用两只手比着,在墙上弄出一只小兔子,说:"我小时候,娘常和我这么玩儿。我一直都记着。"
张乾微微叹了口气,伸手自怀中掏出一件东西,塞到他手里。梁文清低头看,原来是那块玉佩。张乾说:"现在没事了,还给你吧。"梁文清摸索着那快玉,沉默半晌,说:"张大哥,这回如果不是你,我怕是要死在牢里了。我不知该怎么感谢你,这玉佩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我想送给你,希望你能收下。"
张乾连忙摆手推辞,说:"这怎么行,玉佩不是你娘留给你的纪念吗?我不能要。再说,我也没出什么力,若不是林大人......."他看见梁文清的脸色,陡然住了嘴。
梁文清说:"林大人,他算个什么东西。难道我会感激他吗?张大哥,我是真心要送你,你是不是要我跪下来求你,你才肯收?"说着,拖着伤腿,挣扎着要下地。
张乾赶紧伸手把他拦住:"别,别,我收,我收。"他接过玉佩,仍然贴身放进怀里,说:"我先帮你放着...."看见梁文清眼睛一瞪,张乾苦笑着拱拱手,"算我怕了你,行了吧?"

张乾以为林大人、曹老爷会来家里看望梁文清,谁知等了几天,什么动静也没有。因为张家出了丑事,所以张老太爷的丧礼办得很潦草,而丧礼后的第二天,林大人就回京城去了。在县衙里,大家也象把这件事忘了,只是赵师爷塞过一封银子给张乾,而以后却再没有问起,一切一切似乎烟消云散,若不是梁文清一个大活人在家里养伤,张乾倒觉得象做了一场梦似的。
梁文清就在张乾家安安稳稳地住了下来。过了些日子,惠珍也就习惯了他的存在。因为梁文清实在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早上,张乾上衙门里当差,惠珍在院子里干些家务活。两个小姑娘总是跑到西屋去找梁文清玩儿,开始惠珍老拦着不让去,怕打扰了他养伤。梁文清诚恳地对她说:"嫂子,没事的,我一个人呆着也是呆着,让她们在这儿玩儿,我也解个闷儿。"惠珍也就默许了,她发现梁文清还真挺有耐性,陪着孩子们玩儿布偶,讲故事,弄得两个小姑娘乐不思蜀,她在院里怎么叫也不肯出来。平时说话,大丫一口一个"梁叔叔说的",到后来,惠珍都有点儿嫉妒了。
梁文清的到来还有一点儿好处,那就是张乾在家的时间长了。如果衙门没什么事儿,张乾一般都呆在家里,躲进西屋陪梁文清说话。虽然还是跟丈夫单独呆不了多长时间,但只要他在身边不远的地方,惠珍也就挺满足的。而对肚子里孩子性别的担忧,好像也因此淡了一些。

天气越来越热,天亮得也越来越早。这天天刚朦朦亮,梁文清就醒了。他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再入睡,只好坐了起来。身上的伤在调养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右腿骨折未愈,还不能走路。张乾特意找来两快木料,做了两只手杖给他,撑着手杖,他可以从屋里慢慢挪到院子里去坐会儿,而不再需要张乾抱来抱去。
梁文清不愿点灯,把窗推开一线,就着从窗外透过的微光,从床头抻出一本医书翻看。翻了一会儿,微微有些困倦,正想躺下睡个回笼觉,听见南屋门"吱"的一响,探头一看,原来是张乾。
张乾走到院子正中,活动了活动,拉开架势开始打拳。梁文清有睡懒觉的习惯,每天早上起来,张乾都已经去了衙门。难得遇上,他悄悄把窗子又开大了点儿,津津有味地在屋内观看。以前在家时,父亲、大哥都习武,梁文清却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别说学,就连看都懒得看。不知为什么,此刻看张乾打拳,却觉得这么有意思。
天热,张乾打了几趟后,身上已经见了汗,就把小褂脱下来,扔在一边儿,赤着上身接着练。他天生一副好身板,身高腿长,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肩上,一身结实的肌肉闪着微光,象穿了一件金色的盔甲。
梁文清趴在窗口看得发呆,不留神将支窗的窗杆碰掉在地上,"砰"地一声窗户弹回来拍在墙上。张乾一惊,收势站稳。回头一看,见西屋的窗户不断摆动。他走过去捡起窗杆,拿在手里敲门。
"嗯,进来吧。"屋里传出梁文清的声音。
张乾推门而入,借着光看见梁文清坐在床上揉额头。张乾一步跨上床,伸手推开窗,支好,笑着问梁文清:"怎么了?"
梁文清挺不好意思,说:"没留神,给窗子撞的。"
张乾一把扳过梁文清的头,说:"我看看,破了没有。"梁文清想挣脱,触手却是张乾未着衣服的身体,连忙又缩了回来,说:"没事,没事。"
张乾强忍住笑,说:"是不是偷看我练拳来着,活该。偷学武功,是要遭报应的。"
梁文清用胳膊架开张乾的手,嘴里呲了一声,说:"就你那身功夫,我还真看不上,小时候,有多少高手求着我学,我都没练呢。"
张乾拱手做佩服状,道:"失敬失敬,原来您还是江湖中人,以后我不叫您梁大夫了,叫您梁大侠。"
梁文清也笑了,抓起自己的外衫扔给张乾,说:"快穿上点儿,别着凉。你每天都起这么早?"张乾把衣服接过来,却披在梁文清身上,说:"顾着你自己吧,这还没好利索呢。我都习惯了,天天早起要不练一会,全身都不得劲儿。"
梁文清想起什么,低头闷笑。张乾扯了他一把,问:"笑什么呢?""我刚才没把你吓得闪了腰?"张乾不好意思地跟着笑,说:"不会了,自从上次后我就留了神,不再给人留下害我的机会。"
两人坐在床上说了一阵话,听见院里惠珍和孩子们也起来了。张乾站起身来,问梁文清:"你的外伤养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快好了。"
张乾拉起梁文清的手仔细看了看,点点头,说:"还行,能着水了。"
"着什么水?"
"你看这天热的,身上都发粘。前些日子你外伤没好,不能见水,现在好了,等中午的时候我让惠珍烧点儿热水,给你洗个澡。干净干净,去去晦气。"张乾也不等梁文清答话,抬腿出了屋。
梁文清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耳听得屋外张乾和大丫、二丫的嘻笑声,觉得心里一片茫然。
张乾说到做到,中午从衙门后来后,马上吩咐惠珍烧水。他挽起袖子,把一个大木盆搬进西屋。梁文清坐在床上,心神不宁,手里医书翻过来调过去老是那么一页。张乾出来进去从厨房提水,把木盆注满。一切都弄好了,他伸手试试水温,满意地点点头,叫蜷在床上的梁文清:"快,脱衣服。"
梁文清从头顶到脚心,泛起一阵热潮,装作没听见,仍旧低头看书,他觉得连眼睛都被染成了粉红色。其实受伤以来,换药擦身,在张乾面前早不知赤身裸体多少次了。可今天,却尴尬得手足无措。
张乾见梁文清磨磨蹭蹭地不动,急道:"快呀,一会水就凉了。"梁文清踌躇一会儿,低声说:"你出去吧,我自己来。"张乾失笑,道:"你怎么自己来?架着拐?就你这身手,也不怕掉水里淹着。"
梁文清着恼,既不吱声,也不脱衣服。张乾走过去,笑嘻嘻地伸手解梁文清的衣扣,说:"咦,你怕什么羞,像个大姑娘似的。"梁文清猛抬头,望着张乾。张乾的手停在半空中,他从梁文清的眼睛里觉察到一种赤裸裸的东西,虽没弄明白,却本能地躲开了。他缩回手,往后退了两步,依然笑着说:"好,好,自己来,自己来。"
梁文清抿着嘴唇,慢慢解开衣扣,把内衣褪下。几天的牢狱之灾,留在他身上的痕迹,几个月也不能抹去。白皙的皮肤,衬着一条条淡红色的伤痕,象泼在宣纸上的水彩。
梁文清用被裹住自己,在里面脱下下衣。张乾走到床边,伸臂抱起他。在接触的一霎那,张乾感到怀里的身躯抖了一下,引得自己也是一颤,险些失了手。他连忙凝神,把梁文清稳稳地放入木盆里。
屋里忽然安静下来,只听见盆里的水发出哗哗的声响。梁文清闭着眼,半躺在木盆里,把伤腿翘在盆沿上。张乾搬张凳子坐在他身后,解开发髻,用木勺舀了水,慢慢浇在他头上。
洗过头发,张乾拿起布巾,沾着水轻轻擦梁文清的身体。当手巾滑行到小腹时,梁文清突然一把攥住张乾的手,抢过布巾,盖在胯下。张乾被一夺之力拽了个趔趄,险些扑到在盆里。正要开口责怪,梁文清轻声求他:"我自己洗吧,真的,你出去吧,洗好了我叫你。"
张乾愣愣地看着梁文清的眼睛,心里不知怎么有些慌乱,喃喃地说了句什么,连自己也没听清。待清醒过来,却已经是身在屋外了。
梁文清用布巾重重地擦着身子,不理会未愈伤口疼的钻心。他控制不住,就算能控制得住自己的言行,却控制不了身体本能的反应。他扔下布巾,捧起水撩在脸上,在水滑下的时候,哭了。

惠珍觉得丈夫有些异样,他好像干什么事都心神不宁。衙门里又出事儿了?问他,却得不到回答。惠珍还发现,张乾不太愿意和人聊天了。以往他到家,总是先去看看梁文清,坐一会儿,说几句话,再干别的。现在,从衙门回来总是很累的样子,常常直接钻进卧房,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惠珍担心他的身体,旁敲侧击地问了几次,张乾多一句话也不说,不耐烦地顶了回来。她越来越不放心,中午,借着叫大丫二丫吃饭的机会,她想找梁文清问问。
梁文清正和两个小丫头在床上玩儿。三个人用被褥,衣服摞成"小山",大丫二丫手脚并用爬上去,再往床上跳,一次一次,满屋都是小姑娘嘎嘎地欢笑声。梁文清坐在床沿,一边张着手护住她们,一边小心地把伤腿藏好。若是哪个小姑娘蹦在上面,非再断一次不可。
最先看到惠珍的,是站在"被子山"上大丫,她兴奋地大叫一声:"娘,看我。"然后猛然一跃。惠珍连惊叫都给吓忘了,忙扑上去抱住。梁文清笑着拉住正要往上爬的二丫,叫了惠珍一声:"嫂子。"惠珍的心扑通扑通乱跳,在她看来,女孩子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玩儿,这么疯闹,真是失了体统。她搂住两个女儿,说:"看这头发,都成疯丫头了。尽给你梁叔添乱。"二丫在她臂弯里仍旧跳来跳去,惠珍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对大女儿说:"去,带妹妹洗手,把碗筷摆上桌。"大丫答应了,扯着妹妹跑出屋去。
惠珍动手收拾床上的烂摊子,梁文清要帮忙,被她拦住。他微微有些不安,惠珍很少在他这屋久留,平日有点儿什么事,总是站在门边上跟他说,今天这是怎么了?惠珍手里叠着衣服,跟梁文清搭话:"这两个丫头不省心,是吧。"
"没有,没有,挺听话的。"梁文清的手脚已经不知该往哪儿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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