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清没有挽留,陪张乾走过院子。张乾转身对他说:"你回吧。我走了。"梁文清再也忍不住,把张乾紧紧拥进怀里,用力吻下去。张乾只有一瞬间的失措,马上,就沉浸在这个如狂风暴雨般的亲吻里。
亲吻在两人的喘息声中结束,梁文清把头放在张乾肩膀上,就着他 的耳根,说:"我送你的玉佩,你收在那儿了?"
"家里。"
"你出城时贴身带在身上,好吗?它会保佑你平安。答应我。"
"好。"张乾捧起梁文清的脸,又亲了亲他的嘴唇,出了院门。梁文清呆呆立在门前,望着月光下张乾在长街远去的背影,心里好像一下子空荡荡的。
最近的宋军大营在凉城以南五十里。凉城地处两山之间,只有东西两个城门,南北均是高山。若想往南去,必须要先向东走十里,绕过山梁。
张乾在深夜离开凉城,沿着官道向东而行。辽军兵马未到,张乾寻思,此前出城送信的官兵,定是被周围白城、秦城的辽军抓了去。张乾没有骑马,徒步背了个包袱,装成寻常百姓的样子。他一路小心戒备,令人惊异的是,居然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在第二天中午,顺利到达了宋军大营。
正当张乾暗自庆幸时,接待他的军官给他迎头浇了一盆冷水:"你已经是凉城派来的第四个人了。"
张乾心里一惊,问:"对,之前的人都到大营来过了?"
"是啊,"军官点头,"他们是带着将军的信回去的,第三个回去时我们还派了一小队兵马护送,结果连我们的人都没能回来。"军官接着说:"辽军好像只截回凉城的人。我看你还是别走了,反正我们马上就要发兵,到时候跟大队人马一起回去吧。"
张乾问:"怎么拖了这么久还不发兵?"
军官面有难色,说:"其实我们早就得到消息,全都做好了准备,只是朝廷的调兵令迟迟不下。拿不着令符,兵马动不了啊。不知道朝廷里怎么想的。"他看见张乾的脸色,安慰到,"你也别着急,说不定令符已经在路上,这两天就该到了。"
他仍然劝张乾留下,不要冒险回城。张乾摇头,说:"凉城里的官兵、百姓早已慌了神,我若不回去,他们还得再派人来。我既没穿官衣,又不骑马,没人知道我是去凉城报信的。" 军官没办法,想安排张乾在营里歇一天再走,张乾不肯,只呆到天擦黑,又匆匆踏上回家的路。
走在路上,张乾的心一直悬在半空中,脚步也越走越快,到后来,几乎成了小跑。到深夜时分,已经赶到距凉城十余里的秦城附近。正赶上七月十五,银盘似的月亮挂在天上,照得四下明晃晃的。张乾坐在路旁的草丛里歇了一会儿,也不敢打盹,他觉得每一丛阴影里都隐隐有辽军的铠甲在闪光。喝了几口水,张乾决定继续往前走。他不敢再上大路,抬头辨了辨方向,沿着荒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凉城摸去。
秦城和白城交界的地方是一片石滩,也是十年前宋辽交战最激烈的战场。在月光下,每一块石头都仿佛闪着银光。张乾走到此处,知道避无可避,沉吟一下,深吸了口气,开始拔足飞奔,他想用最短的时间跑过石滩。
张乾冲过石滩,就在要进入滩边树林时,从树林里闪出十几个人,挡在他面前。张乾收不住脚,险些撞到最前面一个人身上。那人伸臂一拦,喝道:"干什么的!"张乾定睛一看,心说:不好!这十几个人都穿着黑衣,手持长刀,个个身高体壮,一看架势就是兵勇。
打,打不过;逃,逃不了,怎么办?瞬间,张乾打定主义,脚步一个踉跄,摔倒的在地上。随即用双手捂住头,大叫:"别杀我,别杀我!"他颤着手把背后的包袱解下来,捧过头顶,"各位大爷,我就这点儿东西,都给你们,别杀我...."
领头的黑衣人用手里的长刀挑过包袱,甩给手下检查。又拿刀尖轻轻放在张乾下巴上:"站起来,说,干什么的。"张乾听他说话微微有些口音,心里更加明白,这果真是辽军的埋伏。他战战兢兢地站起来,说:"我是赶路的。"
"赶路,往哪儿赶?"领头的黑衣人挥挥手,后面上来两个开始搜身。
"往青城去,我在外给人赶车,家里捎信来说母亲病逝,我回去奔丧。"张乾抬着两只胳膊,任两个人搜查。一人手伸到张乾怀里摸了摸,拿走了梁文清的那块玉佩。张乾嘴一动,又强压了下来,对拿着玉佩那人堆起满脸笑纹。
查包袱的人翻出一封书信,递给领头的黑衣人。黑衣人打个手势,有人点起一个火褶子,凑了过去。那不是公函,而是张乾临出凉城,让赵师爷写得一封家书,内容是母病逝,速归云云。黑衣人就着亮读完,点点头,冲手下使个眼色,手下会意,举起刀向张乾身后掩来。张乾心中一酸,知道逃不了一死,这辽军真狠,宁愿错杀也不肯放过一个。
"哗.."一瓢冷水浇在脸上,张乾打了个冷战,缓缓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屋子里,环顾四周的陈设,倒像是县衙的内堂。张乾支撑着坐了起来,脑后一阵阵疼痛,伸手去摸,肿起了一个大包。
"醒啦?"身后有人温和地问,也带着一点儿口音。
张乾循声转头,看见在一张长书案后面,坐着一个人。此人有四十岁左右年纪,浓眉深目,长得十分英武,身上的衣着华贵,帽子上缀了一颗拇指大小的明珠,一看就是辽军的高官。树林里领头的黑衣人站在他身边,像是那人的随从。
张乾看着那张脸,隐约觉得有些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他揉揉眼睛,再看,又拿不准究竟象谁。
那辽官望着张乾困惑的眼睛,微笑着问:"你从哪儿来,又准备去哪儿啊。"
张乾翻身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把先前跟黑衣人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黑衣人在旁边,呈上搜出的那封书信。辽官略略扫了几眼,点点头:"嗯,孝心可嘉。"他拿起书案上放着的一件东西,说:"我问你,这玉佩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张乾抬眼,盯着他举在手里的玉佩,心中起疑:他怎么会认得梁文清的玉佩。反复转了几个念头,还是决定试探着说:"这是去年一个江湖郎中送给我的。"
旁边黑衣人怒斥:"你撒谎,这种东西能随便给人吗?"
辽官摆摆手,瞪了随从一眼。黑衣人躬身不语。辽官仍然微笑着说:"这玉佩是很名贵的,那郎中为什么给你呀?"
张乾说:"去年冬天我赶车出门,路过一个山崖。正好这个郎中采药不小心失足掉了下来,我救了他一命。他身上的钱都治伤用光了,就把这块玉佩给了我,说是酬谢我救命之恩的。"
辽官用手轻轻掂着玉佩,接着问:"你是在哪儿遇见他的?"
"就在青城附近的山上,我老跑那条路的。"张乾回答。
"他有多大年纪,长什么样?"
"有二十几岁,长相我倒记不清了。"
辽官沉吟半晌,问:"那后来他人到哪儿去了?"
张乾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分手后就再没见过他。"
辽官看着玉佩沉思,屋里一片寂静,只听见烛火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张乾抬眼看到辽官微微皱眉的侧脸,心里有颗不祥的种子在慢慢发芽,终于越长越大,"啪"地一声破土而出,他发现辽官的脸庞、神情居然象得是梁文清。
张乾咬紧牙,才把从心里发出的一声惊呼硬生生压了回去。一时间他忘了自身的危险,满脑子全是关于梁文清各种各样的问题。那装在木盒中辽东特产的草药"苦芹",那吓倒林大人的身世背景,还有对辽国官员的如数家珍,难道,难道,梁文清竟是辽人?
张乾心潮澎湃,以至辽官说了句什么他没有听见,直到旁边的黑衣人喝了一声,才醒悟过来。辽官以为他吓傻了,又说了一遍:"你可以走了,快回去奔丧吧,家里人还等着呢。"
张乾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明白怎么这辽官这么容易就放了自己。他愣愣地望着辽官,辽官微笑着点点头,一挥手。黑衣人过来拽起张乾,推着他想屋外走去。张乾踉踉跄跄地随着黑衣人穿过院子,待走到大门口,猛然领悟到这个院落竟是和凉城县衙十分相似。出了门,张乾借着已经蒙蒙亮的天光回头一看,在大门外的石狮子旁,立着一杆大旗。旗上的字张乾不认得,但上面绣的图案他却是认得的,那和玉佩上雕的一摸一样,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鹰。
张乾被塞进一辆封得严严实实的车内,送回到昨晚的小树林旁。他从距离上估计不出待过的地方到底是秦城还是白城。从这里到凉城,还要经过辽军管辖的地区,但奇怪的是,张乾一路上再没有遭到过拦阻和盘查。
张乾回到凉城,先去县衙交了令。曹大人已经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见到张乾归来,不禁喜出望外。张乾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但没有提到辽官和玉佩,只是讲受到了辽兵的盘查,因为有那封伪造的家书,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所以得以平安归来。曹大人详细询问宋军大营内的情况,心中暗骂朝廷不管底下人的死活。他拍着张乾的肩膀着实勉励了几句,让他先回家看看,休息一下,等晚上陈督军巡营回来再看看他有什么要问的。
张乾谢过大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出屋一看,院子里居然站满了人。原来是衙门里的众人听到他平安的消息,纷纷自城中巡查各处赶回县衙。王二跑上前拉住张乾的胳膊,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只知道咧嘴笑。张乾环顾众人,发现连一直与他不睦的孙五都是一脸喜气,心里十分温暖。他拱拱手,想说句什么,却喉头一阵哽咽。
大家七嘴八舌问个不休,当听说宋军已做好准备,不日即可到达凉城时,院里响起一片欢呼声。王二刚才扒门缝听了一点儿,这会儿兴致勃勃地要求张乾把脱险经过再讲一遍。张乾见王二看英雄一样看着自己,不禁有愧。他心里藏着事儿,不愿多做纠缠,只简单敷衍了几句。孙五看出张乾的心不在焉,笑着拦住话头儿,说:"张头儿心里想着嫂子呢,咱们也别问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先让张头儿回家吧。"张乾感激地望了孙五一眼,顺势匆匆与众人告别,走出衙门。
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找梁文清。如果心里的谜团得不到解答,他是不会安宁的。李婶家大门紧闭,张乾上前拍门,似乎声音还没落,两扇门猛地向内打开,梁文清出现在他眼前,就像长久以来他一直等在门口一样。
梁文清站望着张乾,脸上慢慢地浮起一个微笑,眼睛里也似有莹莹泪光闪动。张乾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这会儿见到亲人,种种猜疑被喜悦与激动撞到了天外,此刻,他只想抱住那具温暖的躯体,来抚慰自己疲惫至极的心灵。
也不知是谁先抱的谁,两个人相拥着滚倒在院子里的槐树下。两张饥渴的嘴紧紧地粘在一起,互相吮吸着,象在沙漠中跋涉很久的人尝到了第一口水。
梁文清的手滑进张乾的衣襟,探索着里面的肌肤。张乾迎着他的手贴过去,就像一只追逐灯火的飞蛾,就为了那一点点儿的光亮,明知危险也义无反顾。
梁文清把张乾慢慢地放躺在地上,然后用左肘撑起半身,微笑着在张乾身上巡视。张乾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感到有些羞涩,微微侧身想坐起来。梁文清搂住肩膀把他按了回去,右手划过胸前,开始解张乾的衣扣。张乾猛喘了口气,放在身侧的手一下子攥紧,却没有动,任凭衣衫逐渐散开,摊在地上。
梁文清埋下头,在张乾的脖子上轻吻,一下一下,沿着锁骨滑向手臂,在路过前胸时改了方向,停留在乳头附近。他抬头瞟了张乾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顽皮,然后伸出舌尖,在那个红色的小东西上舔了一下。张乾顿觉一种难以言语的感觉象一道水线,向小腹奔流而去。更要命的是,梁文清随后又在被他弄得湿漉漉的地方轻轻吹了一口气,凉凉的刺激使得张乾呻吟出声。
梁文清用鼻子哼出一个暖暖的笑声,半边身子压在张乾肩上,不让他挣扎扭动。继续用牙齿,用舌头挑逗着那个硬起来的红粒。张乾仰头看着星空,手里胡乱抚着梁文清的头发,觉得一波一波的快感在全身涌动,让他想大叫,想爆发。
梁文清轻轻的笑着,在张乾胸前印下无数的吻痕。他托起张乾的腰,将他的上衣慢慢褪下,忽然 "当"地一声轻响,从衣裳里面掉出一只荷包。梁文清捡起来随手掂了掂,里面像是几块碎银子,他把荷包丢在一边,低头用牙齿解张乾的裤带。解着解着,想起什么,凑近张乾的耳朵,轻声说:"我给你的玉佩,怎么不随身带着。"
张乾正被情欲冲得昏天黑地,全部注意都集中在身上火热的某一点上。梁文清这句话就像从头顶给他浇了一盆冰水,使他神智瞬时清明,一下子欲念全消。张乾心想:我真糊涂,见着他,连这么大的事都给忘了。
梁文清不知道张乾心态的变化,还一味地沉浸在眼前这具躯体给予的快乐中。张乾猛然坐起身,动作太快,胸膛撞在梁文清头上。梁文清一惊,下意识地向旁一躲,两人从最亲密的位置分了开来。
梁文清还未醒悟,怕自己的头撞伤了张乾,连忙摩挲张乾的胸口,一连声地问:"怎么样,疼不疼。"张乾捉住那两只手,撇在身下。梁文清诧异,望向张乾。两个人的目光对视片刻,张乾先把头转了开去。
梁文清的眼神黯淡了,他略略一想,就明白了事情的关键。他拉着张乾站起身,从地上捡起衣服,给他披在肩上,说:"我们到屋里去吧。"
一灯如豆,在微风中摇曳,把两张脸上的表情也照得阴晴不定。张乾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沉默地咬着嘴唇。梁文清照例端来两杯凉茶,放到张乾面前。他也在桌边坐下,盯着油灯的火苗出神,忽然问:"那块玉佩,你用上了?"
张乾又一次为梁文清的直接而吃惊,他点点头。梁文清不去看张乾,叹了口气,说:"你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张乾诉说了回凉城这一路发生的一切,那个黑衣人、辽官,还有飘扬在县衙门口的鹰旗。
梁文清皱着眉听完,先动手把张乾的头扳过来,就着灯光查他后脑的伤口。他小心的用手指按了按,张乾疼得直往前探身。梁文清看看手指,发现没有血迹,放了心,起身去橱里拿了一瓶药酒,站在张乾身后,用手巾沾了酒,往他伤口上轻轻地擦。
张乾无法承受弥漫在屋里压抑的气氛,反臂抓住那只满怀关切的手,颤声问:"文清,你...,那辽官认得你,是不是?"
梁文清拉起张乾的手,放在脸上轻轻摩擦,他拼命想抓住这触手可及的快乐,却不得不放弃:"是,他是我大哥。"
张乾的全身都僵硬了,虽然他早有思想准备,但这样的话无论怎样都是他最不想听到的。
梁文清的声音象从一个遥远的地方飘过来:"对不起,我骗了你。我的家不在江南,而是在辽国上京。我也不姓梁,我爹是辽国的皇叔耶律书齐,他的封号是梁王。所以我到中原之后,觉得姓耶律太显眼,就改姓了梁。"
张乾模模糊糊地想起那个热天,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梁文清跟他说起辽国,说起耶律叔齐,自己还曾笑他连辽国的官儿都认识。张乾闭上眼苦笑:认识,何止是认识。
梁文清想去抚平张乾那个笑容,手伸在半空,却迟迟没有落下。手能抚平脸上的苦笑,什么能抚平心里的裂痕?
梁文清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低沉而平和,象在讲一个故事:"也许我应该从三十年前说起。那时的辽国刚刚崛起,兵强马壮,已经有了染指中原之意,只是顾忌宋朝地广人多,不敢贸然进犯。辽国的宰相想了个主意,他让辽王派出使臣,带着大批礼物来到宋朝,替辽王求亲,想娶宋帝的女儿为妃。其实,他们想以此试探宋朝对辽国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