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城轶事————arui
arui  发于:2008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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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乾王二两人一下站了起来,王二问:"真的。"高六点头: "嗯,说是马上就到城外,领队的林大人已经进城了,刚到县衙。"张乾心里一激灵,问:"林大人,是不是上回来过凉城的那个林大人?""对,就是他。"
张乾不再答话,拿起放在桌上的朴刀,冲王二一摆头,说:"走!"王二往桌扔了几个铜钱,刚要出门,伙计忙忙地端了碗面出来,急叫:"官爷,您的面?"王二哈哈一笑,说:"你替我吃了吧。"

在县衙大门口,张乾看到一队士兵拥着一辆马车,从街那头过来。为首骑马的人有点儿面熟,待走近一看,竟然就是林大人。张乾他们避在一边,看林大人一行在石狮子前停住,几个军士上前从车中拖出一个人,却是张乾最不愿意看到的梁文清。张乾两腿发软,几乎坐到地上,忍不住惊呼一声。
梁文清听到,扭头往旁一看,瞅见张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又把脸转了回去。他推开来架他胳膊的军士,整了整长衫,当先走进县衙。他的腿还没有完全好利索,微微有点儿瘸,背却挺得很直很直。

在这以后,张乾一直浑浑噩噩,仿佛身在梦中。赵师爷怎么叫他们进去,曹大人又是如何说的,他都似听非听,身子在这儿,心早已随着梁文清进了县衙内堂。直到王二扯了他一下,张乾才回过味儿来,原来是曹老爷在跟他说话,张乾连忙答道:"是,大人。"曹大人压住性子又说了一遍:"张乾,凉城的防务虽然不用咱们管了,但治安还得衙门负责,这巡城的事儿你安排安排。"张乾躬身答应。曹大人站起来,说:"林大人和我还有要事商议,大家散了吧。"说着,向后堂走去。
张乾追了上去,叫道:"大人,大人...."曹大人停步回头,皱着眉头,说:"怎么?"张乾踌躇一下,还是鼓足勇气,问:"我刚才在以衙门口看见....,林大人怎么带着梁文清....."没等他说完,旁边的赵师爷拦住话头,斥道:"事关朝廷机密,也是你能问得的?"曹大人瞪了赵师爷一眼,赵师爷自知失言,红了脸,冲张乾摆摆手,跟着曹大人走出门去。
张乾愣愣站在那儿,望着曹大人和师爷的背影,心想:朝廷机密。糟了,这回可真糟了。
就在此时,高六跑过来,叫张乾说门口有个人找他。张乾打起精神,出去一看,竟然是他为出城所雇马车的车夫,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幸好衙门里没人认识,不然,事情败露可不得了。他掏钱打发走了车夫,想起惠珍和孩子还在家等着,心想怎么着也得回去一趟,就跟孙五打了声招呼,急匆匆回了家。

惠珍早早给大丫、二丫穿好了出门的衣服,把收拾好的几个包袱拎到门边搁着,就等马车来。可从晌午一直等到现在,一直没有动静,把她急得来来回回在院子里走。午饭没敢开火,就着冷水让孩子们啃了点干粮。这会儿,两个小姑娘熬不住,进屋睡觉去了,惠珍两手扶着酸疼的腰,靠街门站着,留神听着外头的动静。
随着一阵脚步声,大门被轻轻敲响,惠珍开门一看,是张乾。她让过张乾,向他身后瞅了一眼,没瞧见马车。惠珍一边关门一边问:"你怎么回来了,车呢?梁大夫呢?"
张乾闷闷地回答:"今天走不了了。"
"什么?"惠珍回身,看见张乾的脸色,心里一惊。张乾脸上是他从没见过的惶惑神情,惠珍走过去,拉住张乾的手,问:"出什么事了?衙门知道咱们要走,是吗"
张乾心里的焦虑无从掩饰,他颓然答道:"不是。是梁文清被衙门给抓了。"
"梁大夫?为什么抓了?那案子不是结了吗?"惠珍吃了一惊。
张乾想说什么又费力压了回去,最终还是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我们怎么办?还要不要出城?"
张乾咽了口吐沫,艰难地说:"我不能走,这个时候,我不能丢下他...."
惠珍满腔希望化为泡影。但她并没有跳起来反对,想了想,小心地问:"你想留下帮他?如果你帮他,会不会...,会不会....,你知道,他在咱家住了很长时间的....."
张乾烦躁地几乎想大喊大叫一番,可他知道,惠珍的担心只是因为她太在乎他,太在乎这个家。在惠珍眼里,什么都不能让他和孩子受到威胁。所以,他只能苦笑着说:"帮他,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帮起。唉...."
夫妻俩默然相对,各怀各的心思。

与此同时,在衙门内堂,曹县令的书房里。林大人和梁文清也在沉默中对持着。
又一次在县衙见到梁文清,曹大人觉得很别扭。在林大人想他解释了缘由以后,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梁文清,这个昨天的囚犯,今天辽国的小王爷。而梁文清,从进县衙的那一刻起,就一言不发,只柔顺地坐在那里低头喝茶,任林大人费尽了心机,就是不开口。
林大人隔着一张桌子坐在梁文清对面,觉得自己的耐心在一点儿一点儿的被磨掉。他此次返回凉城,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利用梁文清来取得对辽国作战的先机。而这个打算,是他在京城和冯丞相一起商议出来的。

林大人轻轻咳了一声,说:"耶律公子,我说了这么多,你考虑得怎么样啊?"
梁文清专注地吹着碗里的茶叶,好像没听见一样。旁边曹县令急了,忍不住说:"你到是说话啊,林大人问你呢。"
梁文清抬抬眉毛,撇了曹县令一眼,忽然淡淡一笑,说了一句谁也没想到的话:"我饿了,你传饭吧。"竟象吩咐家里的奴才一样。
林、曹两位哭笑不得。曹县令站起来刚想说话,林大人在桌子底下冲他一摇手,同时向门口努努嘴。曹县令无奈,走出书房去叫人准备午饭。
等曹县令一走,林大人重又摆出语重心长的嘴脸,跟梁文清说:"我知道你讨厌曹大人。这也对,他以前得罪过你。不过,你也不能光想着私人恩怨,还应该以大局为重。这场仗要是打起来,受苦的可是凉城的百姓。"
梁文清把茶碗往桌上一放,扭头盯着林大人,脸上的神态似笑非笑。林大人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几乎想用手去擦脸上的脏东西。梁文清的笑纹更深了些,他说:"曹大人因为什么得罪了我?还不是因为大人您吗?您倒是择得干净。这会儿又代表起凉城百姓来了,十年前宋辽开战,怎么不见您代表凉城百姓,和辽军谈判去啊。"
林大人眨眨眼睛,将心里的不快压了下去,他继续说:"耶律公子,你要是这么讲我也无话可说。这底下人办事,有时候确实不大妥当。至于谈判不谈判的,也没有这么正式。我不过是想请你给令尊大人写封信而已。你说什么也有一半大宋的血统,若是能劝得两边罢战,对宋对辽都是件好事。"
梁文清点头,说:"您说得也是。如果我不能阻止辽军攻城,怎么对得起将我娘送到辽国的冯丞相。冯大人真是有远见,三十年前送女儿和亲;三十年后,外孙长大了居然还可以用来和亲。林大人,您作为冯丞相的门生,是不是很佩服他?"
林大人手捻着胡子,尴尬地说:"冯大人送你娘去辽国,那是为了大宋朝的安危,不得以而为之。全国上下,对他,都是非常敬重的。"
梁文清仰头哈哈一笑:"敬重,我娘受苦,他得敬重。天下这么便宜的事儿还真不少。"他逼住林大人的双眼,说:"话又说回来。我娘是宋朝人,我可不是。你让我写信求和,真要是我爹退了兵,回辽叛国的罪名由我和我爹担着;这让宋朝人‘敬重'的该是您了吧。"
林大人再好的涵养,也禁不住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他站起身来,在屋里转了两圈,走到梁文清面前,说:"梁文清,你不要这么嚣张。让你写信是给你一条活路,你不写,两军对垒,我把你绑到城楼上,效果还不是一样。"
梁文清鄙夷地朝林大人一笑,摇摇头,说:"难为你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儿,你也不想想,那能一样吗?你绑我,我是被迫的,是战是和都跟我没关系。我爹退兵,那是被逼无奈,他若是一箭射死了我,就成了辽国英雄了。"
林大人张口结舌,一时恨不得踹自己两脚。为官多年,什么样的人没会过,今天倒让这小子整得颜面尽失。倒不是梁文清多厉害,实在是他有着和母亲一样柔和的脸,却拥有和母亲完全不同的强硬性格。这让林大人措不及防,一不小心着了道。
林大人暗自定了定神,脸上换上一副阴冷的表情,他绕到梁文清身后,俯身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不逼你。可你别忘了,大敌当前,凉城的百姓该有多痛恨辽国的奸细。说不得到最后两边打起来,我拿你赏给百姓们,用你的血祭军旗。真要这样,别说冯丞相,就是当今圣上,也说不出什么来。"
梁文清觉得林大人的话就像一阵阵阴风,吹得他全身发凉。正在此时,书房门一开,几个军士捧着食盒走了进来。林大人直起腰,笑着招呼:"来来来,耶律公子,你不是饿了吗?先吃饭,吃完饭你再慢慢想。"
张乾手拎一盒饭菜,随着侍卫走进县衙后院。两天前,这个院落被林大人派兵封住,除了他和贴身侍卫还有曹县令,任何人不得入内。张乾猜想梁文清就被关在这个院子里,他几次想溜进去看一看,无奈看守太严,找不到机会。正在彷徨无计之时,早上曹大人忽然把他叫了去。
曹大人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走遛儿,张乾垂手站着,心里越来越紧张。"你知道梁文清在县衙里,是吧?"曹大人溜达到张乾身前,上下打量了打量他。张乾木然点点头,心里盘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曹大人又沉吟一下,好像下了决心,说:"你知道梁文清的身份吗?"
张乾摇摇头:"他不就是个大夫吗?"
曹大人拍拍张乾的肩,牵动嘴角挤出一个笑容:"我也是才听林大人说的。这梁文清是个有来头的人,他是辽国某个大官的儿子。"
"是吗?"张乾张大嘴巴,适时做出一个吃惊的表情,"他到中原来干什么?"
曹大人紧盯着张乾的眼睛,却没有审视出什么。他绕过张乾的问题,说:"我叫你来,是觉得在衙门这些人中,你为人最机警,又可靠。上次绸缎庄那个案子,梁文清在你家住了挺长时间,你们之间也比较熟...."
张乾心里一动,好像看到点儿曙光,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应道:"是,是.."
"是这样。梁文清自到了县衙后,不知怎的,不肯吃东西。这两天送进去的饭,都被他扔了出来。你知道,他身份特殊,象原来那么用强,不太好。所以,...."曹大人停下话,看着张乾。张乾心里兴奋地要炸开来,赶紧垂下头,不敢再和曹大人对视。曹大人接着说:"我和林大人想,要是他比较熟的人送进去,可能会好一点儿。"
"可我什么都不懂得。"张乾以退为进,试探着问:"敢问大人留梁文清在县衙是为了...?"
曹大人摆摆手,说:"这你不要多问。"他又想了一下,吩咐张乾:"你不妨跟他聊聊,随便聊聊,看看他在想些什么,等回来如实禀报。"
"是,大人。"张乾躬身。曹大人出去招呼门边等着的林大人的侍卫,不一会,侍卫拎了个食盒回来。曹大人示意张乾接过食盒,两人正要往出走,曹大人在后面又叮嘱了一句:"这事要是走漏了消息,你可小心些。"

梁文清饿了两天,倒不仅仅是为了和林大人斗气。他知道,若不弄出些事情来,就任由林大人把他关在这里,到时候或卖或杀,自己是一点儿折都没有。只有闹得林大人焦头烂额,才有可能出现转机。
他躺在床上,忍着一阵阵的胃疼,心里琢磨着该挺到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吃饭,即能叫林大人服软,又不至于伤了身体。这时,门被轻轻敲响。梁文清苦笑,进囚室还要敲门,这是谁定的规矩?他也懒得理,翻了个身面朝里躺着。
随着脚步声,一阵饭菜的香味传了过来,使得梁文清的胃狠狠地疼了两下。他忍着没动,等送饭的人走。等了半天,身后却没有动静。梁文清不耐烦地说:"东西搁下就走,瞧见你们就难受。"那人轻轻叹了口气,就这一声,让梁文清如针扎一样跳了起来,他猛回身,看见在桌边站着的,正是张乾。

另外:
arui一手拎擀面杖一手端锅盖,站在街心茫然四顾:"谁要打我!谁要打我!"
话音刚落,从街角飞出无数暗器。说时迟,那时快,arui鹞子翻身,手中锅盖横放面前。"当当当"一阵乱想,锅盖将暗器接个正着。其中馒头,花卷,叉烧包,油条各一只,最大的暗器竟是一条香喷喷的烤羊腿。
arui哈哈大笑:"原想包饺子的,这下省了,省了!"

梁文清怀疑是自己因为饥饿而出现了幻觉,他揉揉眼睛睁开再看,张乾还是好好地站在那儿。梁文清这一刻不知想哭还是想笑,只死死地盯住张乾,把一腔柔情全都写在眼神里。
张乾慢慢走近床边,梁文清的嘴唇微微抖动,待张乾近前,伸臂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身上。张乾轻轻抚着梁文清的头发,只觉腹部的衣服正一点一点儿被泪浸湿。
张乾低低的声音,象在安慰一个受惊吓的孩子:"好了,好了,我在呢,我在呢...."梁文清慢慢摇头,将脸埋在张乾身上蹭过来蹭过去,那熟悉的气息又一次带给他安全感,就像风雨中挣扎的小船终于靠上了码头。
张乾心里总惦记着屋外看守的侍卫,过了一会,虽然不忍心,还是将梁文清轻轻推离。梁文清抬眼上看,抹抹微红的眼睛,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张乾只觉得天地万物的灵秀不及梁文清的一个手指头,只恨自己不是仙人,不能穿墙破壁,抱着他驾云而去。
"你怎么进来的?"梁文清整整衣服,在床上坐好。张乾把桌上的食盒拎过来,从里面拿出菜放在床边桌上,然后挨着梁文清坐下。梁文清看看菜,又看看张乾,有些紧张,问:"林树柏知道什么,怎么会让你送饭?"
张乾把碗塞在梁文清手里,说:"曹大人找我,说咱俩比较熟,让我送饭,顺便探听探听你的打算。"梁文清把碗一推,说:"我不能吃,吃了不就证明我们有感情。他们从我这捞不着什么,说不定会从你那儿打主意。我一个人什么都不在乎,你可是还有老婆孩子呢。"
张乾放下碗,端起一罐鸡汤,说:"以我平日的为人,曹大人可能还不会那么想。无论怎么样,饭还是得吃。你总是这样,把身子当成是别人的,挨饿,难受的是你自己。"梁文清还想推让,张乾不由分说,拿勺子舀起一勺汤,送到他嘴边。梁文清迟疑了一下,就着张乾的手喝了那勺汤。
几口热汤下肚,胃被安抚地舒展开来,梁文清原本苍白的脸也染上一丝红晕。张乾一勺一勺喂着,就如之前梁文清受伤时他常做的那样。梁文清边喝,边轻声将林大人或是朝廷的打算告诉张乾。张乾皱着眉头听完,说:"现如今这个状况,我看林大人不会轻易放过你。能不能先写一封信,拖一阵,再想办法。"
梁文清摇摇头,说:"这信我绝对不能写。写,就是背叛辽国。虽然我对宋、辽都没什么感情,但究竟,我爹是辽国的梁王,位高权重。他接到信,无论怎么回应,都会让恨他的人抓住把柄。官场如战场,一个疏忽,就能家破人亡。再说,我也不想让他被人笑养了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梁文清有些自嘲地笑笑:"虽然我爹对不起我娘,但他对我,是很好很好的。不然,我大哥闹成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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