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件构成————花的小孩
花的小孩  发于:2008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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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样,我还是想回去。
杨骚冷然的问:「你还想飞吗?」
「想。」
我说谎的话,杨骚不会放过我,「我永远都想,你知道的。」杨骚闻言笑了,我平静的续道:「你我都知道,我的翅膀太沉重......早就飞不起了。」
杨骚望着我,嗯了一声。
他静了片刻才道:「玛丽是不是送了什么东西过来?」我指了指桌面那个木盒,我感觉到杨骚有点儿僵硬,然后嘲弄的道:「她还是老样子,总喜欢给人出难题。」
什么意思?杨骚望住我疑惑的眼神道:「她要交换你。」
我怔住,道:「她讨厌我。」杨骚淡淡的道:「没有人会讨厌你的。」杨骚拿过盒子,里面的是-
一个沙漏。银色木制的,里面的不是沙,灰灰黑黑的,我悚然一惊,这种灰黑,我见过......我闭了闭眼,杨骚把它递给我,我仔细的看清这沙漏,它顶部镂刻了一个字-「Sperare 」,什么意思?人名?这不是英文。
杨骚嘲弄更深:「Sperare,拉丁文,意思是『怀抱希望的人』 。」
沙漏的底部刻了一段文字,中文的:「生命真是好。好好的生活下去吧。我们总不得不生活下去,而且充满希望、关怀、温柔、爱......」
我扬眉,轻问:「这是谁?」我手上握着的是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最后能够遗留在世上的东西,比鹅毛更轻的- 骨灰。
杨骚不作声,然后淡淡的道:「莎士比亚《麦克佩斯》中有几句话......」他低低的声音回荡我耳边:「『生命是痴人编成的故事,充满了声音与愤怒,里面却是虚无一片。』」
「她叫杨敏之。生下我的人。」杨骚的母亲......杨骚的声音仿佛很遥远:「她是中国人,应该是爱我的吧,听说中国人很注重葬礼。玛丽说她的遗愿是成为时间来陪伴我......那段中文是她的遗言。」
杨骚轻轻的笑起来:「她生下我之后就死了。可惜她不知道,我不需要她的爱。」他望向我,淡然的道:「我从没见过她,对我而言,她只是家族里的人口中的一个名字,或者,」他抚摸着我手中的玻璃瓶,「一个沙漏。」
「我离开这里时就将它交给了玛丽保管,她是我的异母姐姐。我和她交换了一些东西- 一张婚纸,她想得到家族,我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我将我不要的都送给了她。」
我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一个中国人愿意不入土为安,愿意飘零在这个世界上,守护她的骨肉,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我从没想过人的感情可以这么温柔,然而杨骚却狠狠的将它打破,轻轻道:「I just don't need them anymore.」......其实我也没意外杨骚的感情可以这么冷漠如斯。
杨骚抽出木盒子底里的一张卡片,上面手写着一段优雅的法文,他看了看就笑了,低低的念给我知道:
「地狱里奏不出音乐,墓碑旁开不出百合花。
高贵的你带来了地狱的音乐与墓地的百合花。
你将诱惑放在我的面前,你知道的,寂寞的我什么都能抵挡,就是不能抵挡诱惑。
灵魂晶莹剔透的独角兽再次的出现,尽管他眼眸里盛载着哀伤,但我渴望得到这神话中最美丽的生物......
虽然波兰的狮子舍弃了我们,但他的权威不会改变,他身上流的血是不会改变的......」
杨骚念到这里哼了一声,道:「有麻烦就推往我身上,玛丽还是这样子任性。」
杨骚将那卡片撕开两半然后放回盒子里,从我手上取回那沉重的沙漏放回桌子上。然后拿了针筒过来,将镇定剂注入我手臂上的静脉。
我静静的看着他的动作,他低头吸吮着我的唇瓣,然后道:「我虽然放了你姐姐,但不会将你送给玛丽。我知道你不甘心,你就像我母亲一样,总想着要回去。」眼皮愈来愈沉重......
杨骚顿了一顿,说:「我一直都不能明白我母亲。」
我合上眼,杨骚低低的声音:「我不能明白她明知生命之不可爱而爱之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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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的女声悠悠的响起。
「听说你们要走了?」玛丽淡淡的问我。我看她一眼,继续望着窗外。玛丽已经来了很久了,但没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她绕着桌子走了一圈,然后停下,打开那放着骨灰的盒子。片刻,她怒极反笑道:「有时我真的很痛恨John的无情和冷漠。」
我不知道玛丽在挣扎犹豫什么,但这个我绝对同意。
「他明明可以的,以他的权势,有什么做不到?偏偏,」玛丽冷笑起来,「他就是不肯花这么的一点时间。」玛丽站定在我面前,然后说:「他为了你。」笑话﹗这是什么荒谬的逻辑?我冷冷的道:「你想太多了。他说过的事,不会改,没有人可以改变他的决定。」
玛丽望了我一会,然后说:「你想激怒我?想我杀了你?」我敛下眼睛,对着杨骚和玛丽,我的心思都幼稚得很,她慢慢的道:「我比你清楚他的底线。我和他自小生活在一起,我清楚知道他对这里没好感,我知道他对什么都很冷淡,包括这个家族、包括亲人,我更知道- 什么会令他愤怒,譬如,这样。」玛丽变出了一柄银色小巧的枪枝,当然的,指着我。
我笑了。我也对这里完全没有任何好感。
玛丽望着我静了片刻才道:「我喜欢你。你很像爱丽斯,都是这么的- 安静恬淡- 即使在最痛苦的时刻。」玛丽续道:「你不知道吧?爱丽斯是John的母亲。她并不愿意来到这里,和你一样......」
「我没兴趣知道。」我冷冷的打断她,我没需要知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知道?我不禁冷笑道:「我很像女人吗?还是杨骚有恋母癖?」
玛丽眯起水伶伶的眼眸,云淡风轻的低说:「不,你们一点都不像,外表上。而且John对他母亲没有感觉,只是......John和他的父亲的基因中都刻印着,注定追寻一双盛载着哀伤的美丽眼眸而已。这样美丽温柔的灵魂,谁可以放弃?即使是John也做不到。」
她手中小巧的枪枝仍然没有半分偏离的指着我,她自嘲的笑了笑:「看来,我也是我父亲的女儿没错。」她淡淡的道:「可惜根本没有人承认我,包括,我自己的父亲。事实上,家族的承继权只落在John和他的伴侣身上......那个人,将他的一切都留给John了。」
我默然。
玛丽蓦然笑起来:「他甚至异想天开地希望John会因此找寻一个爱他的伴侣,他竟然想他得到幸福,真可笑!」
半晌,玛丽轻轻的续道:「他们......得不到幸福,却同样希望John得到幸福,可惜,他们却不知道,John根本没想过要得到幸福。」
她语毕,开枪。
插着百合花的玻璃瓶顿然碎裂,哗啦的散落着,一地的碎片与枯枝,锋利的闪铄着锐光。
玛丽寂静了一会方道:「我不会伤害你。John的愤怒我还没有勇气去触碰。你是John的,我不得不承认。」她顿了顿才道:「我本来想留下你,我留不下John,但我可以留下你,用我的枪,用你家人的性命,」我心一紧,她说:「伤害这样美丽的生物,是有罪的,然而,也是最难以抵抗的诱惑,John,你能因为我的努力而帮我一把吗?」
杨骚站在门旁道:「玛丽,别惹我生气。」走向窗旁的我,扯我入怀。
「John,我不想威胁你,我从未想过。」玛丽放下她手上的枪。杨骚扫了她一眼,道:「我会考虑。」
玛丽笑了。
我挥开杨骚的手,冷冷的道:「别拿我来当你们的借口。」杨骚挑眉道:「生气了?」我不作声。
杨骚笑了。
这一幕剧,终于落幕了。

#31 〈八千里路云和月〉
人生只有前进。
没有退路。
元旦翌日,我已经在半空中,披星戴月的赶回七个小时前,回去那一个看不到天空的城市。
车子没有驶回阁楼,反而往我最意想不到的方向前进,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景物,我愈来愈诧异,最后车子停在我原本的家的巷口,停车,熄匙。
半晌,我望着前方通往我家的巷子,道:「这是干嘛?」
杨骚轻轻的道:「三个月。我给你三个月时间让你回家。」我楞住,这是年终长假期休息吗?我呆怔了一会才开声:「没有必要。」杨骚伸手扳过我的脸,笑着说:「阿侠,别忘记了你才二十岁,还是个孩子,别再倔强了。」
我不知所措的看着杨骚,他却只是笑:「连回家的路也忘了吗?」
我没有忘记,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回家的路。我一直找寻着回家的路,我,一直地,辛苦地,找寻着- 回家的路。
「三个月后,回来我的身边,然后告诉我,你的付出值不值得。」我沉默,这根本不需要证明,值不值得我心里最清楚不过。杨骚递给我一个纸袋,里头全是药物,然后开了车门让我下车。我茫然的看着他的车子呼啸远去,独个儿静静的伫站在这午后的阳光中,很久很久。
我踟蹰。
近乡情怯。
阳光,太耀眼了。然后,我发现,今天原来是晴天。
我突然奔跑起来,向着我的家,当我气喘着立在家门前,一阵急速的鼓门声急不及待的响起,开门的是- 我管不了是谁,一把的抱着她,「阿侠﹗」是姐姐的惊呼声,姐姐,姐姐......姐姐......
我们时常不肯说出心底话,因害怕说得太早。我已经明白,我听见我自己嘶哑的声音:「姐姐,我爱你们,我真的,很爱我的家人......」只有失去过,才知道当初的珍贵,才知道如今的难得,才知道将来也许没有机会再说,姐姐又哭又笑的迭声道:「我知道,我知道......」
无论要我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回家的路上,我看到了风,看到了雨,看到了云,看到了月,即使遍体鳞伤,即使今日的我已非昨日的我,我都没有后悔。
我没有后悔。
我不能后悔。
谁都辛酸过。
华灯初上,夜幕低垂。
我们家,今晚吃火锅。五个人,一个炉子。
蒸气萦绕,模糊了各人的脸。
团圆吗?
妈妈老了,姐姐成熟了,妹妹们稳重了。岁月不会回来,枯萎的温柔悄然的滋长,伴着蒸气云雾,伴着笑语温暖。
我躺在床板上,不敢闭上眼睛睡觉,贪婪着重温今天的一切,何况,我也睡不着。半夜,我蹑手蹑脚的离开温暖的床铺,小心翼翼的害怕吵醒她们......我轻抚着幽暗客厅中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家俱- 饭桌上没有堆放着酒瓶,空气中也没有浓烈的酒气,耳边也没有疯言咒骂,我怔忡良久。
「哥,你为什么不睡?」我闻声悚然,然后放松下来,这里是自己的家,我苦笑道:「你怎么又不睡?明天还要上学吧?」
惜惜走过来,依偎着我,软软的道:「我怕是一场梦。」
我低低的道:「对不起。」我太失败了。
「哥哥,别再离开我们好吗?」我闻言一痛,轻轻的环抱着惜惜,说出了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好,我不离开。」
这一刻,我们都需要谎言。
谎言都是动听的,而真话,是令人伤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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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关于# 30
许多大人说沉重,也说很艰涩难懂。我自己都觉得,笑。我有想过删减,有想过修改,事实上,我已经改了3次了。我知道我写得很失败,一篇文要作者补充才看得明白的话,实在太过份了。我反省,但只能说力不从心,某程度上,我是不负责任的,我承认=_=||| 况且改文是大忌,#28我犯了一次,这次又犯,唉。谢谢大家的包容。
#30 其实我写了3种出路,
1. 杨生将小侠送给了玛丽 (贯彻始终的无情......)
2. 玛丽枪伤了小侠 (我是多么想选择这个啊...好配合爱丽斯的故事嘛=_=v)
3. 回家去 (现在的那篇)
鉴于有大人说小侠已经身心俱疲,再不可能撑下去,否则就不像是人了。但其实我自己是很同意那一句:「人所能承载的比我们想象中多」,所以才犹豫了很久,挣扎着写出了#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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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 31
我严重怀疑我自己在干什么...我真的是在写虐文吗??难道是因为我没得吃火锅而造成的怨念???
我相信这章是物件中最温暖的了......反对无效=_=||
鉴于现实上小妹家中的不愉快,这篇我真的很向往啊......
还有完结的问题,我是不想这么快完的啦,除非有大大拿刀指着我......我还想虐下去,笑,逃跑~~~~
32 〈角色扮演‧Role play〉
早上,吃过妈妈弄的早点,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只有我这个快要考试的人不用上课留在家中温习。可是,我静不下心来,我知道这三个月,我要好好珍惜,一刻也不能浪费。杨骚愿意给我三个月,为的是什么?我不会不知道。
而我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不能让妈妈她们担心。伤口要怎么复原,我不知道。只有使用一个最笨的方法,遮盖着。我往溶室去,伫立在镜子前。
那是一张白皙而清瘦的脸庞。
自己看着自己,没有表情。见鬼﹗一副人家欠了我几百万的样子,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对着镜子扯开嘴角。笑到嘴角僵硬了,还是不满意,僵尸似的笑,只怕会吓坏小孩子吧。我皱着眉转身离开了溶室,去了客厅,电视机旁搁着一些照片、相架,我拿起其中一张回到溶室。
从旧照片看到自己,有种十分陌生的感觉,是完完全全的陌生,彷佛是另外的一个人。我一怔,我曾经是这样子的吗?照片内的人,很光,很亮,笑得无忧愁,那时的我,心中在想着什么?那是一张篮球比赛后和妹妹们拍的照片,相内的我举着篮球,陈衡、王洛他们比着中指,我记得那次我们的胜利......干!甩甩头,又冲了出去,换过另外一幅。这一张是和姐姐拍的,某年的春节,我深吸一口气,手指摩擦着照片中的我,抬头望着镜子微笑。
法国巴黎卢浮宫公布「蒙娜莉萨的微笑」包含了83%的喜悦、9%的厌烦、6%的恐惧和2%的愤怒。我不是要当蒙娜莉萨,我只要求我的表情有一半以上的喜悦成份而已,应该不太难的。我看着自己,我要笑,所以笑。不是冷笑,不是苦笑,只是普通的微笑而已。
我告诉我自己,没问题的,我做得到。
镜子中的我,一剎那,光影交错,我扯出三年前的笑容,那一个照片中无忧惧的笑。
「我回来了。」
接着的是,衣服。打开衣柜,我的衣物还是静静的挂着,丝毫不乱。我套上了一件T-shirt,再套上一件毛衣,还有牛仔裤......内裤。衣物没有陈旧破烂什么的,但是感觉怪怪的。呆看了一会,我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衣服太宽松了,轻飘飘的,现在又不是七月鬼节,牛仔裤松垮垮的要掉不掉的,干,皮带在哪儿?一阵子的翻箱倒箧,我终于在抽屉中找出了一卷皮带,找到了,却怔怔的拿着不敢系上。妈的,看到皮带,就想到它不是束在我的腰上,而是束在我的手上。我连忙将皮带丢入抽屉,啪一声的用力关上。
逼不得已,我唯有穿回昨天的裤子,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我接电话,喂了一声就立即把话筒拿离耳旁。
「孙-!侠-!微-!你又个多月没消息-」我没有挂断是因为这个大声吼叫的人正是我唯一害怕的人- 陈衡。我也没胆子挂上电话,在他怒吼中想着是谁出卖了我,人选只有三个:姐姐、惜惜、恬恬。在陈衡一面倒的「对话」中,我尝试问道:「呃,我去M市找你?」
「......不用﹗」这么绝情?
「我在我家里!」陈衡的声音有点底气不足了,我讨好的道:「喔......我去你家找你?」
陈衡已经冷却,沙哑而略带嘲讽的声音:「你还记得我家在哪儿吗?」
难堪的沉默顿然出现,陈衡话一出口就知道他说错了话,可是他实在气,一时拉不下脸。我刚才的练习也不是白练的,况且,他拉不下脸,我的脸早就没有了,我接道:「少来了,我马上到。」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就挂断电话。
陈衡,你不用道歉,你永远不用对我道歉。
放下电话,正想着要出门,才记起要刮胡子,我一夜没睡脸色已经够可怕了,下巴还不整理一下的话,就很有时下流行颓废的味道。我绝对不需要这种看来很跟得上潮流的装扮,我不想被陈衡念死,我只需要一个看起来没穿没烂的孙侠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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