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我自己说:「他对我很好。」
原谅我的自私。
「陈衡,他真的对我很好。」
原谅我的懦弱。
陈衡还是没有动摇,红通的眼睛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
我紧握手,我只能用最残酷的一句话来阻止他的冲动-
「陈衡,我爱他。」
陈衡满脸的荒谬,一片的难堪和沉默。我知道这是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半晌,他方道:「Jack,你说谎时,下意识会握手成拳。」我一怔,打开手掌。
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我是陈衡,你认识了十一年的兄弟。」
友情是什么?是互相了解吗?是无言的信任吗?是默默的支持吗?为何友情都令我俩伤痕累累仍旧死不放手?为什么- 友情是这么的温暖?
为什么我们都这么傻。
我只是一个可耻的诡辩者。这是一份我耗尽我一生也不能回报的感情。
陈衡哑声道:「你从来都不肯说谎,当初你被逼到退无可退的时候都不肯对我说谎,而今......我不应该逼你......对不起。」
陈衡一字一语的告诉我,他要我永远记得,有人等待着我回家。
但我注定是一个不能回家的人。
文河很仔细的替我洗涤伤口,然后上药,反正不是第一次,我也没什么反抗。他犹豫了一下,才将我双手反缚,他说:「别做傻事。」
我缩成一团躺在床上时,不断的在想,我在想-
如果有一天,我要张开我黑色的羽翼,我将要飞往哪儿呢?
45 〈硬币‧dilemma〉
这几天我没有再说要去上学,文河怎样动我我都没反应,只有杨骚碰我时我才紧抱着他死不放手,我知道我不能放手,我乖巧得不能再乖巧,杨骚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但是杨骚望着我的目光总是带着深思。他在考虑- 陈衡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阿侠。」
我躺在床上疲惫的看向靠在门框边的杨骚。连日来我还做得不够吗?我嘶哑的道:「杨骚,放过他。」
杨骚笑着说:「可是我不想放过你。」干- 就知道他是变态的﹗
他想了想道:「阿侠,说谎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样吧,每一个人都有一个价钱牌,」他拿出一枚一元硬币,很残酷的问我:「heads or tails。」
我掀了掀嘴,却说不出话,我相信杨骚什么都干得出,生命对他来说就如蝼蚁一般。我瞪着他白晢修长的手,陈衡的命就在这枚小小的硬币上决定吗?用掷毫这种毫无意义的方法?
杨骚也没逼我选择,只是带笑的揪着我,我终于说出:「head。」
杨骚扬手,手指一弹,硬币直线的向上跳起-
在二选一的时候,在无可选择的时候,人是会走出自己的路的。尤其在这样的时刻,身体的潜能真的不可思议,我支起身奋力一扑-
扑向杨骚。
啧,真热情的投怀送抱。
杨骚没有被我扑倒在地,仅是因冲力退后了一步,但他也没有推开我,硬币砸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得很,我没有理会,狠狠的- 吻住杨骚。因为双脚无法站稳,我更像溺水的人一样死命的抓牢杨骚刚劲的肩膀和颈项。
唇齿与唇齿的撕磨,舌与舌的纠缠,那姿态,就像要吃了他一样。杨骚冷峻的表情不变,饶有兴味的看着我。我瞪着杨骚,几乎是垂死挣扎的吻咬着他,当然,我是不敢真的咬下去,虽然,我恨不得这样做。幸好他双手也抚上我的腰际,两具身体顿时缠绕不清。
毫无疑问的我并不擅长亲吻,看杨骚睨视着我的双眼就知道了。他拉开了两个头颅的距离,我吸了几口气,仰起头,将唇再次的凑上去,双手深入杨骚的头发。我闭上眼,屏住呼吸,专心致志的,慢慢的,慢慢的,感觉湿润而温热的唇舌,然后,深深的,深深的,吮吸。
一室的寂静飘渺。很冷清。
站立,其实是一个高贵的姿势,人从一着地就挣扎着要站起来,修长的双腿当然是用来站立的。谁都听过,男儿要顶天立地- 志在四方。
一生中唯一屈膝的时刻就是约誓之时。
唇分,我敛下眼,放开杨骚,双脚无力,简单的滑下,跪在地上。远方的硬币映着银光,静静的躺卧着。
我给杨骚跪过很多次,多到我自己都数不清楚,目的都是同一个。但今次不同,我为了我自己,双膝着地。
我第一次真正的下跪,我盯着地板说:「陈衡是我亲人。」杨骚不置可否,我咬牙,抬起头来清晰的道:「我没有兄弟,我的兄弟就是陈衡。」
杨骚绕过我,弯身捡起硬币,将它放手掌上让我看见。
Tail。
我不动如山,杨骚将掌心上硬币翻过来,Head的那面向上。我撇嘴笑了笑,早就说了根本没有选择,只要他想,他可以掷无数次,他要玩我也只有陪他玩。杨骚抓起我的手,将冰冷的硬币放入我手心。
「你的陈衡昨晚就一直站在楼下了。」我一颤,别过脸去,摇着头说:「我不想见他。」
杨骚笑了笑说:「随便你。生日快乐,阿侠。」转身离去。
我面无表情地瞪着手心里的硬币,心里到底松了一口气。一枚硬币,一个生命,一份礼物,生日快乐。
我跪在冰冷的地上良久,双脚荏弱麻木,我也没打算要起来。不知道何时,文河半蹲在我身旁,轻易的拉起我,我倚靠着他回到床上。
文河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很多年后,我都会想到这个问题,然后我会想,如果,我没有这样的决定,日后的一切又会否不同呢?未来总是模糊不清,我奢望未来的我告诉今日的我,究竟应该怎样选择。
#46 〈月亮〉
早冬苏醒了。
我手脚冰冷的缩在沙发上,手握摇控器,按了又按,换了一个又一个的电视频道。我看了一个音乐节目一会,又换了频道。电视上播放的不是无聊的狗血肥皂剧,就是夸张失实的广告。最后我在一个播放国际新闻的频道上停了下来。在电视镜头里,他很少笑。大批的随员跟着他,众星捧月一般,而这颗冷酷的月亮总是淡淡的看着记者尖锐的提问而一句话都没说,记者的问话都被随员用官方式的对答挡开。
杨骚不像人,我对他其中一个强烈的印象就是他很冷淡。
新闻节目内的杨骚终于望向镜头,像是望着我,我手指一按,频道马上换成一个搞笑的综艺节目,女主持人高分贝的笑声刺耳的响起。
但文河说,要了解杨骚。
画面切换。新闻节目内的女主播已经在讲述另外一宗新闻。我静静的听着女主播清晰而机械化的叙述,我从来都不想知道杨骚是谁,他是谁与我无关。但是跟他了四年,我多多少少都猜到,况且这是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新闻网络每秒每刻都在发布地球上每一处的事情,如果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才是困难。
他暗地里是干什么我不知道,他也不会让我知道。众人眼内的他是一颗镀金的月亮。一个成功的企业家,是上市地产集团的主席。前阵子我在学校的毕业典礼上见到他,我才知道他是C大校董会中的当然校董。还有就是刚才女主播说的,世界贸易组织代表团中跨国企业的代表成员。世贸这个全球性官商勾结集团,的确很适合杨骚吃人不偿命的性格。浓烈的金钱气味之外,杨骚身上还有我陌生的气息,那是和娃娃脸相似的气息,揉合了血腥和暴力,我清楚知道那不是正常人的世界,也不是我应该知道的世界。
然而无论在地上仰望到的月球如何清丽亮白,它其实也只是最大的岩石。
文河的声音响起:「你考虑清楚了吗?时间不多了。」我已经考虑了三天了,从他三天前很突然的问我:「你想离开吗?」开始。
当时我被问得措手不及,不禁愣住。回过神来我仍然一声不吭,文河轻轻的问多一遍:「你想离开杨生吗?」
我清楚的听见命运女神敲门的声音。
静了半晌,我终于说:「我不会离开他。」我不会拿我的家人来赌博,那怕胜出的机会率是如何的高。而事实上我一直知道杨骚是对我有感情的。我就是知道才不敢尝试逃跑,跑了一件无关痛痒的玩具顶多几天就忘记,但遗失了一件自己喜爱的玩具就永远都会有遗憾。
文河听了只是淡淡一句:「杨生不会对你家人做什么的,其实你比你想象中重要得多。」我不禁苦笑,一件玩具有多重要?我只知道杨骚只要在我身上发泄过,就不会找其它人麻烦,这是我被他上完之后唯一的安心,也是我唯一的价值。
「给自己一个机会吧。」
为什么。
文河看了看我眼内的问号,开始告诉我:「你身上有别人想要的东西,」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我一怔,那纹身?「你可以用它来交换自由,十二月杨生不会在这里,欧洲那方面的事够他忙的了。」他一顿,轻轻的道:「杨生不干情报很久了,但他的敌人还是不少的,你想离开的话,只要接上那些人就行了。而近期欧洲那边很乱,这次是最好的时机了。」
我抚上了我的后肩,犹豫了一下问:「我那纹身有什么用?」
文河半晌才答:「玩情报的人最重视的就是密码,你纹身后镶入了什么,你自己都没看过吧?」我当然没看过了,但何生说过那是卫星定位仪,我摇头,「那东西就是那些人想要的。」我不禁皱眉,那混蛋放这样的危险品在我身上,是想我死得早点吗?
当时我犹豫不决,文河叫我好好的想清楚,若我愿意的话,多少了解一下杨骚是怎样的人,我低下头苦笑,了解杨骚,我从四年前就开始思考他是一种怎样的生物了。但愈了解他就愈知道他实在不像人。而文河的话,我是相信的。我相信了一个只认识了十个多月的人。我不由得失笑,我竟然还相信人性。
看似可以选择,其实还是没有选择。
没有选择的选择,名为命运。
在看不见的十字路口上,刻有这句话:「赴此路者,必得放开执着。」巨大的阴霾压断了来时的路,前方的分叉路,却又那么的天真可笑,你说吧,要选那一条路?
文河的声音没有一丝不耐烦,他只是重复了一遍:「你考虑清楚了吗?」我转头望着文河,在这个城市,是看不见指引方向的北斗星的。但文河的眼睛,黑得发亮,他说:「我们的世界从来都没有背叛,只有任务,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沙特说过,我们都有选择说不的自由。
「你会和我一起走吗?」我承受不起任何人的牺牲。
他笑了,轻轻的道:「别担心,地球上有三十亿男人,也有三十亿女人。在六十亿人中找寻一个人,可以很困难,也可以很简单。而我,躲起来一定比你容易得多。」
他的手抚上我的头发,坦然道:「活着比死亡艰难,你接下来的生活会是没有喘息的逃亡,还有你永远不能再见到你的家人朋友,这个世界上,将永远没有孙侠微这个人。」
他微笑的接道:「但你比我更清楚,如何将生命活得最好。」
我相信文河。为了他一句朋友,我就是这样笨的人。
我这一点头,决定了我的路。
王子公主会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吗?
第二天晚上,文河帮我肩膀消毒后局部麻醉,他放了一面镜子让我看到他在做什么,只见他轻巧的将那头狮子一分为二,鲜血并现。我看着他慢慢的翻开血,取出一枚手表电池般大小的东西。那银色的东西上沾湿了血红,文河快速的替我缝好伤口,穿上衣服,然后拭去那东西的血迹,现出了极细的字样,是一串数字和英文字母,他立即用纸条抄下,他边写边说:「这是第三道密码而已......」他话还没说完,大门就砰的一声被破开,我还没反应过来,文河已经一把横抱起我,跟随那堆黑色的人离开,将那银白色的东西孤伶伶的遗下。
他们行动迅速,不到五分钟就将我塞到车上了,纵使隔着车窗,我还是听到那一声-
「砰-!」
轰然巨响,我骇然往外望。
那是夜空中最灿烂的烟火。
那光那热,代替了冰冷的月亮,我几近感受到阁楼上扑面的烈焰红光,似要打到我身上,火势是那么样的炽热而盛大,它照亮了黑漆的长空,将一切过往种种焚成灰烬。
我喃喃地道:「你们疯了。」
文河轻笑:「傻瓜,这个世界早就疯了。」
跳跃的火光还残留在我的视网膜上,我疲惫的闭上眼,我知道,孙侠微这个三个字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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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有谁说过,世上没有未完的故事,只有未死的心。
而我和他的心,一个死了,一个本来就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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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有多少天假期我就病(肠胃炎+发烧)了多少天,从大年初一开始,相信还要一直病下去......呃,重点是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
写作是需要热情的。
物件由去年十月二十日开始动笔,不是很长的时间,但渐渐我自己找不到方向,我不知道自己要写什么,开始有点当日记来写了。新年前得到的意见是剧情太拖沓了,我一直都知道,想狠下手大删,却始终舍不得,物件到底是我第一部完成的小文章,虽然我另外第一部的文章已经彻底被我遗忘了,汗。
想清楚后,我不想删除,一字一字都花了很多时间,删了就像抹去我的努力的痕迹。
十月以来,有多少人还在看呢?曾任性的想过弃坑,毕竟到处都是坑不差我这个,但被大人严正的纠正,责任责任,负上了才是责任,我用过心,不想有负大人们的回帖。
结论是,我本子里还有10多章的剧情,但我决定cut了,不想拖下去了,故事就到这里,大家一定会觉得没头没脑,故事已经够令人摸不着头脑了,但这个结果还好吧?剩下的我或者会继续,有空写一写,某一天,当我认为写得满意的时候,会和大家分享的,笑。
说了正事,再来就是感想了。大约十万字的小文章(感谢jj的编辑功能),我有点不相信会是自己写出来的,因为我过去文章最多字数只有3千。乱写的过程是很开心,有大家的支持,但问题出现了不少,结构,前后文,剧情,统统都是问题,我第一次面对,十分后悔没有故事大纲,让大家看辛苦了。
最后,谢谢大大们一直的支持:文文公子、红茶q、须臾幻听、珞樱、非常清淡、默瞳、岚.z、elisa711、青青涩果、随意而安c、散散心撤、niming、真金水蓝、lisa ......... 人名太多,总之你看到这里就自己加上自己的名字吧,笑。
elisa711:有句话想和你说很久了,每帖必回的你,我一直想和你说一声「谢谢」。
妮妮的妹妹:抱歉,Unicorn那章应该是要放在最后最后的,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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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鸣谢,以下几位大大都是我写物件时的知音,一语道出连我自己都不明所以的感觉。士为知己者死,我实在非常感激各位的一字一语......谨以〈物件构成〉送给以下大大。
hlynn
妮妮的妹妹
天使喵
红茶q
小妹谨上
Feb3, 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