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者为王————衍宬
衍宬  发于:2008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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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您冷静点。”
  “为什么要冷静?那群浑蛋!居然欺负我弟弟!欺负小隆,就等于欺负我!我为什么要冷静!”
  “君子……”
  “我没你那么多规矩,才不管什么‘君子’‘小人’呢!他们不是君子,我何必还顾及这个!”
  “殿下!”
  “我们不能眼看小隆这么被欺负啊,他是个皇子嗄。我,反正我一定要找他们算账!”
  “徐建殿下!”
  “……”
  徐隆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那时那刻正好经过灵沼宫前,被徐建拉去壮胆充数的。这一天,泪眼模糊中,看见五皇兄生气地跺着脚在地板上来回走,踏出急促的声响,发现自己是被当作心爱的弟弟在疼惜的,明明在哭,却忽然笑了,倒把抱着他一同低泣的母亲吓了一跳。
  “那……你说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当然。”
  “所以说嘛,我——”
  “你那么冲动干什么?”韩况一把拉住欲走的五皇子,“这件事交给我就好了。交给我,你还不放心吗?”说着,嘴角挑起一个笃然的笑容。
  事情究竟是如何解决,徐隆并不很清楚,就连徐建都嘟囔着说,韩况居然带着那个不管事的小丫头,也不让他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可是,事情终究是解决了,闹得最凶的那几个宫,不知怎么就得罪了皇后娘娘,不明不白就成了众矢之的。宫里的人于是找到新的井扔石头,别的地方又门庭若市起来。
  “公主殿下,好玩吗?”韩况笑着问希宁。
  希宁点头甜甜地笑。“哥哥抱,下次再玩。”
  “好。等公主殿下长大了,哥哥带你玩更有趣的。”
  徐隆知道,自己一辈子也学不了韩况。
  
  十三岁那年,徐隆奉旨纳萧夫人的侄女为妃,算是正式确认了他是麟趾宫一派。第二年,母妃家乡来人,往来照应间,遇见了表亲陆氏,惊讶于她的聪慧干练,纳为侧妃。
  有时想,为什么会选定她呢?难道心中隐隐地也有对皇位的渴望?很多事情,多年后再忆起,蒙着岁月的烟尘,亦真亦假。
  情动(上)
徐建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听说韩况这个名字,也不记得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韩况这个人,反正不是那天在灵沼宫外。
  大司马有三个儿子,一个愚钝,一个嗜赌,最后一个二十多岁就死了,长孙韩况可以说是他的全部希望,出入各处都带着他。徐建有好几次机会和他结识,偏偏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见了他却只会躲。
  听说他被选进宫作侍读。虽然是给太子做伴,还是很高兴。冲到灵沼宫去,远远看见一个似乎是他的人被父皇身边的常侍领着走过来,心里想上去,身子却退下来,随便找了丛花草躲进去,阴差阳错就抓了八皇弟作陪。这才终于和他说上了话。
  
  一转眼,就已经五年过去。明明觉得太子看他的眼神让人觉得不舒服,可是毕竟什么也没发生,也许是自己太多虑?韩况,他可从来就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一次希宁睡着了,韩况搂着她笑问:“你知道,对我们来说,她是什么吗?”
  “包袱。”徐建赌气回答。若说徐隆在身边总算还有壮胆的功用,这小丫头实在是累赘了。
  “错。”韩况温柔地低头看小公主无忧无虑的睡容,“她可是我们的挡箭牌,救命丹,也许……还可以是杀手锏。”
  温和淡泊,谦恭有礼的韩况,处处小心,步步设局的韩况,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他?不知道,徐建只知道无论哪个都让他移不开眼,又爱又怕。
  对他的感情,始终都说不清道不明。说是兄弟之情,有时就算小隆和他相交过密,心里都会不舒服。可要说儿女私情……明明都是男儿身,他可不想变成太子那种不知耻的家伙。
  太子好男色,这已是宫中不是秘密的秘密。说不是秘密,因为几乎人人皆知。要讨好的,拉着貌美的侍读,三天两头往灵沼宫和东宫跑。看不惯的,天天变着法儿把侍读偷偷渡进来,再偷偷渡出去。太子还颇以此为乐,派人在宫里各处守着,看怎么能把人拦一两个下来,就算看不上眼的,吓吓他们也好。说还是秘密,那是因为最重要的皇上还不知道。毕竟那可是太子!谁说了,就等于置身于夺位战的中心。几乎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看着,等有人忍不住捅破这层窗户纸,可每个人伸出的长度又是相同的,多伸出来干什么?想被砍吗?
  徐建倒是不怕太子。但他犯不着当这“出头鸟”。一来,除去太子,他和东宫的关系一向不错;二来,那家伙总算还知道看见麟趾宫和兰汀阁的人就放过;第三,韩况是他身边的人,如是无辜被牵连就不好了。所以,当惊魂未消的表弟哭诉半路被太子所拦,险些没能逃脱,徐建也只是随口安抚了几句:“下次记得不要乱跑,在宫里走动一定要带着宫女常侍,最好是太子脸熟一看就知道是我们这里的。”不过,话说回来,表弟的长相也不过清秀而已,那家伙究竟是眼光太差,还是恶劣到无所谓了?
  如果说,太子不动麟趾宫,可能是碍于其背后的势力和徐建的得宠,那么兰汀阁得以幸免,毫无疑问是韩况的功劳。然而,他是如何办到的?据说功劳颇大的希宁只知道韩哥哥有时会教她玩游戏,看太子和其他人的脸变来变去,再要说也说不出什么来。韩况果然不是简单人物。可是宫里关于他和太子的关系却是传得沸沸扬扬。“你们信吗?你们不信就是了。君子坦荡荡,何必和他们争论那些有的没的?”不管徐建和徐隆怎么说,偏偏身处是非之中的,却只轻描淡写一句就过去了。可是,他担心他啊!他怎么能不担心他!
  一日晨起,心头一阵慌乱。叫了身边的常侍过来问话,说是一切安好;又派人去东宫、兰汀阁,回报无恙。难道是……正担心着,就听报韩公子到访。
  “殿下,你多虑了。”韩况笑着与他对面坐下,“许是今天天气不好,闷到了?不如出去散心走走。”
  “真是这样么?”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我看你还是小心点。”
  “小心?”韩况扬眉轻笑,“小心什么?他没来由地会对我做什么?还吃了我不成。”语调中有一丝不屑,不过一如往常,不会显出太过强烈。
  “可是……”
  “殿下若真担心,也该去向皇上和萧夫人表示关心。预感若真灵验,也是验在自己最亲近最惦念的人身上,哪里轮得到我?”
  徐建无语,怎么告诉他,这几年最亲近最惦念的人就是他?知道韩况是在提醒自己该借此去讨好父皇母妃。然而,担心他,哪有心情做戏。
  不一会儿,父皇来人传召,问了才知道,竟是萧夫人知道自己儿子在四处打听消息,便拿去皇帝那里讨好。
  离开前,韩况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说:“看来,萧夫人早为你想好了。”忽然一股冲动,一把拉住他。环顾四周宫人惊讶中带着窥探的目光,韩况轻轻覆掌于他的手背上:“殿下?不是什么急事,晚些再说不迟。皇上还等着呢。”
  徐建自知失态,不得不松开手:“那你晚些时候再过来吧。”
  孝子贤孙的戏明明不想演,偏偏还得演,再遇上些林林杂杂的,一不小心留下吃了午膳,又吃晚膳。虽然中间派人回去,说若韩况再来,让他别等了,明日再说。但心不知为何还是悬在那里。
  “建儿,建儿?你听见朕刚才和你说的话了吗?”
  “啊?”一回神,父皇正在问话。“儿臣……”
  “你这孩子,还害羞啊?”萧夫人连忙在旁边圆场,“皇上既然都开口要替你选妃了,若有喜欢的,直说就是了。”
  选妃!心头一惊,难不成这就是今天心神不宁的原委?
  “你这孩子,傻愣着干什么?朕问你话呢!有没有看中的?”
  “我看啊,五殿下只怕正想着那位佳人呢!”身后的常侍讨好地进言,自然取悦了皇上和萧夫人,可是徐建的唇却咬得更紧。
  好不容易稀里糊涂地应付完,回到麟趾宫,居然在门口遇上满脸泪痕的希宁。
  “哥哥……呜……韩哥哥……”她一见徐建就扑上来,“太子,太子欺负韩哥哥!呜呜呜……韩,韩哥哥叫我来找你……呜……”
  还是发生了!他最担心的事情!徐建身子一斜,几乎支持不住小公主的重量。然而反应过来后,脑子却出奇地清明:“来人啊,快带小公主去见父皇!你们两个,去东宫通报皇后娘娘!剩下的,统统跟我去灵沼宫。”皇后已经渐渐压不住太子了,况且这两天又生着病,找她去解围只怕没有用,可是通报还是要,否则面子上过不去。希宁是太子的胞妹,让她去找父皇,既可以让父皇出面,又不会落人口舌,真要算起来,东宫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从来没有感觉到麟趾宫和灵沼宫之间的距离是那么遥远,也从来没有那么痛恨宫里不准骑马的规矩,想到韩况随时可能遭到太子的欺侮,心揪紧地痛。明明,明明提醒过你的,要小心,要小心,为什么……为什么还会发生?早上的对话恍然在耳边,他那不以为意的笑容还在眼前。怎么会这样?你不是一向很聪明的吗?你总是让我们放心……
  迎面的两列宫女掌着灯,缓缓行来,见到是五皇子,正欲行礼,已经被徐建一把推开:“让开!统统给我让开!”队伍被冲散,她们惊恐地看着一向亲和的五皇子飞奔而去,腰间的佩玉纠结在一起,叮当作响:发生什么事情了?
  
  韩况以为自己有压制太子的办法,可是他忘了如果一个人没了理智,那么什么办法都不起效用了,譬如醉酒。
  太子嗜酒,但往常每日需早晚两次去皇后处请安,所以就算喝酒,也不敢过量,否则少不了一顿训斥责罚。这几日皇后不适,请安只在门口磕个头就算完事,今日太子索性连磕头都免了,只叫了身边的一个常侍代磕,反正皇后也不会出来看,其他人自然不敢多嘴。
  “侍读和侍寝其实也没多大差别,只是差一个字而已嘛。”喝得酒气熏天的太子一脸淫笑地抱着韩况,抽走他头上的发簪。“大不了,本太子拿几卷书来垫在下面?我们一边云雨,一边读书,如何?”
  “太,太子殿下,您喝多了!求求您,放了我!”
  韩况拼命挣扎,可是怎么也挣不开,一头长发飞扬开来,落在太子手中。他挑起一束,放在唇边,伸出舌头来轻轻舔舐,眼中意味更重。“你以为我今天还会放过你吗?韩况……我等这天等了整整五年,我怎么会放过你!反正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我们何不趁此良辰美景,让它名副其实呢?”太子满意地看到韩况浑身颤抖,终于忍不住哭泣,俯首强吻住他的唇,堵住他的呜咽,只留两行清泪,挂在脸上。“这样的你,可真是楚楚可怜啊。”翻身把他压在身下,就着松开的衣襟一路吻下去。
  “不,不要。殿下!”灭顶的恐惧让韩况完全失去了平日的镇定,脸色煞白,浑身几乎用不出一点力气,下意识地大喊:“五殿下!五殿下!救我!”
  “五……殿下?”听到韩况的喊声,太子的动作停了下来,眯起满是血丝的眼恶狠狠地说,“你跟老五果然有什么,嗯?那这身子呢?他是不是已经尝过味道了!”不等韩况说什么,他一把扯掉衣带,“这么说,我也不必太温柔了,是吧!”
  
  徐建不敢想,如果自己晚到一步,只要是一步,接下去会怎么样。冲进灵沼宫的时候,入目的是近乎全裸的韩况,之前之后都从未显出如此脆弱的韩况,太子扯开他的双腿,正欲挺身。要是手边有剑,徐建知道自己一定会冲过去杀了他,甚至可能砍到他血肉模糊都停不下手。然而他没有,他只能冲上去,一把推开太子,把韩况抱在怀里。身后的常侍跟着冲上来,压制住被酒性和情欲烧得失去理智的太子。
  场面似乎很混乱,徐建不清楚,只知道韩况一直在哭,死死地抓住他的衣服不放,号啕大哭。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抱紧他,一直抱着。等到皇后来了,又气又急,但还是要绕着圈子求徐建和韩况不要把事情闹大;等到皇上来了,火冒三丈到要把太子拉出去斩了,皇后苦苦哀求着,才斩了整个灵沼宫的上上下下,留了太子一条命;等到小公主来了,哭着拉住韩况的衣角,要哥哥抱,徐建只能一起把她抱在怀里;等到徐隆闻讯赶到,跪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他都一直抱着。
情动(下)
  徐建一直想知道究竟是大司马怎样的教育,才能把韩况培养成现在的样子。
  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韩况来麟趾宫拜见。冰冷的眉目,消瘦的面容,依然隐隐显出一丝惊魂未定。“韩况这次来,想请殿下能陪我一起去为太子求情。”
  “求情!你疯了吗?”徐建跳起来,“他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情,你却跑来要我陪你一起去为他求情?韩况!你在想什么!我保护不了你吗?”
  “殿下只想保护我吗?殿下有没有想过别的?”韩况的脸上渐渐显出一点笑意,但徐建知道,那只是他用来说服别人的工具。“譬如……太子被废的话,该由谁来继位?”
  “这不是主要原因!”没错,从各方面来看,太子被废后,徐建的可能性最大。也没错,他徐建从来没对太子服过气。可是,他并非因此才要把太子拉下马。他的原因是——
  “你说不是,有多少人信?麟趾宫身后有势力,东宫难道没有?”韩况看了他一眼,接下去说,“保他是因为时机还不到,做个顺水人情对将来反而更有好处。”
  时机?顺水人情?徐建无言以对。韩况一向是理智的,他知道,有时甚至理智得让人心寒。可是,就连自己受害,都要拿来充分利用到这种地步么?怀里前日的泪,似乎还没有干透,流泪的人已经冷静如斯,怎么能让人不怀疑那泪,几滴真?几滴假?可偏偏自己知道, 每一滴都是这五年来的恐惧、委屈、愤怒,所以才更觉得心一阵凉一阵疼。为什么,连自己都算计得那么清楚?
  “殿下……”韩况微笑着等待徐建的回答,就好像料定徐建一定会同意。
  “我先去见一下母妃。”徐建起身,往里面走。
  “殿下,相信我,他当不了皇帝,我保证。”韩况站在他身后,承诺:“就算他登了基,我也会把他拖下来!那个人,绝对,当不了皇帝!”他所会表现出来的恨意,仅止于此。
  
  于是,事情不了了之。韩况依然是名义上的太子侍读,但却几乎不再进灵沼宫,后来连后宫都很少来,只有徐隆带着希宁出宫去韩府看他。麟趾宫突然冷清下来,徐建已经想不起来当初没有他们三个,自己是怎么打发时间的。萧夫人忙着替他选妃,他却整日窝在书房练字,来来回回写的都是《小雅•白驹》。
  “皎皎白驹,食我场苗。絷之维之,以永今朝。所谓伊人,于焉逍遥?
  皎皎白驹,食我场藿。絷之维之,以永今生。所谓伊人,于焉嘉客?
  皎皎白驹,贲然来思。尔公尔侯。逸豫无期。慎尔优游,勉尔遁思。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勿金玉尔音,而有遐心。“
  身边的常侍讨好地问,要不要去韩府请韩公子过来。开玩笑!若是韩况会进宫见他,何必找人去叫,现在避他避得如此明显,就是去请了,只怕也不会来吧。宫中关于那晚的传言已是甚嚣尘上,也不知多少真,多少假,又有多少正是中了他的心意,徐建不敢听,听了有种被人看透的惊恐,说是在自欺欺人,那就自欺欺人吧。心里有种感觉已经渐渐脱离控制,偏偏又不想去压制,唯一能告诉自己的就是什么都不要去做。如果不能阻止自己对他怀着超出朋友的情感,那么起码——可以阻止自己做出太子那样的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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