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云灭
云灭  发于:2008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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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待上前理论,却被梅轩姐拽住了。


"秦夫人,想你也是大家闺秀。平日里想你是一家之母,我们忍让着便是。却不想你竟是这般无理,竟来辱骂逝者,做出此等大不敬之事,传将出去,倒要叫人笑话诺大的秦府竟有这么个主母,来日无多了。"


那秦夫人倒一时语塞,只得怏怏地道:"伶牙俐齿的丫头,这还容不得你说话。话先说在前头,这婢子去了,你们这两个阁里出来的,不干净的东西可休想踏进秦府半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做过什么!识相的,就快点卷铺盖走。"末了,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心中一惊,想来那夜的事秦夫人已知道了。呵呵,做或没做,我都是不干净的,这是早已注定了的。


见我闷不说话,梅轩姐疑惑地问我:"青岚,怎么了?"


我摇头,这事怎能启齿。


"哼,怎么了?你好好问问这小骚货,他做了什么,放着男人家的身份不要,竟做那女人做的事。"秦夫人刻薄地说着,随即领着人而去。


听她说得如此不堪,梅轩姐急道:"青岚,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


"没事。"我摇着头,"真的没事。春华姐尸骨未寒,咱们不能让她闭不上眼。"


见我抬出春华姐,梅轩姐也不再追问。

 


七七之后,梅轩姐问我有何打算。我将平日的积蓄全给了梅轩姐,要她去做些小本生意。梅轩姐拧眉,要我一起去。我推说早已有了去处。


我知她定会起疑,遂连夜离开了别院。


去处?我是有个去处。那个我一直想去瞧一瞧的,被白雪覆盖的山。若是能死在那里头,那该有多好。只是不知我这个不干净的人,会不会污了雪的白。


望着雪山而行,我一路吃着从别院里带出来的食物,待到来至山脚时,早已三天不曾进食了。


身子虚得仿佛不是自己的。我笑着。随即登上了山。


躺在白皑皑的雪上。模糊的意识开始想起小时候和姐姐无忧无虑的玩耍,想起姐姐抱着我痛哭的泪,那炙热的感觉至今犹存。想起春华姐如亲生姐弟般的照顾,想起和梅轩姐时而的吵闹。


雪,又落了下来。那六角的精灵不着痕迹地覆盖了我一路的脚印,覆盖着我蜷缩着的身子。


我眯着眼,呵呵笑着。真好,虽然我是阁里出来的,是不干净的,是爹爹不愿要的,是天生注定的狐狸精,是不能有自个儿心愿的,不过,现在的我却能实现心底这小小的愿望。死在这一片雪白的世界。


不知这一去,能否见着春华姐,能否看到她和她心爱之人幸福相处。不过,我是不干净的,也许去不了纯白的春华姐那儿吧。闭上眼,心中暗自奇怪着,为何离去的瞬间,我竟瞧见秦公子的身影自山下奔上?可惜,最后见着的,竟不是梅轩姐。

 


艰难地睁开眼,眼前那刺眼的光芒遂又令我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竟瞧见梅轩姐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

我不禁疑惑了起来。怎么连梅轩姐也来了这阴曹地府呢?不对,我是不干净的,即便梅轩姐来了,也该是见不着的......

这样想着,梅轩姐已伏在我身上直哭了起来。

"梅轩......姐。"胸口被压着,有些闷闷的,却并不觉得重。

"傻孩子,你这是做什么。春华姐才去了,你也想丢下梅轩吗?"梅轩姐哽咽着。

我试着抬手,发现甚觉无力。

"梅轩姐?"我疑惑起来。

哭够了,梅轩姐才抬起了身:"你走的第二天,秦府的人就来了。说是七七已过,奉老爷之命来接我们的。可是却没了你的人。我急得到处找,最后连老爷也一起跟着找。我想起你说过想去雪山,你又将积蓄都给了我。我便想着你是不是一人去了雪山。老爷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匆忙带了些银两领着我一路寻来。"

见我仍有些呆茫,梅轩姐替我拢了拢被子,长叹着:"傻孩子,你这又是何苦呢?幸亏你走得慢,我们找着你时,还不算晚。这两日,老爷又是请大夫,又是买补药的,破费了不少。"

昏昏沉沉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不少,看着陌生的房间,我意识到自己依然在世。呵,还活着,这样的我竟然还活着,为什么呢?除了梅轩姐和春华姐,大家明明都厌恶我的不是吗?不是都嫌我不干净,在哪儿都不该的不是吗?连爹爹都不要的我,为什么还活着呢?

我撑起身,不顾梅轩姐的疑惑,摇摇晃晃地来至桌旁,砸了桌上的壶,取了碎片便往自个儿的脖子抹。

梅轩姐慌了神,忙过来抢,我却仍一经儿地取碎片。

"青岚!"梅轩姐尖叫着。

我停了手,呆茫地看着梅轩姐。

"梅轩姐,我不干净。外面、里面都不干净。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很脏。所以,爹爹不肯认我,不要我了。"我指着自个儿的心,"这儿痛,好痛。春华姐走了,她很干净,所以,有人接她。我不干净,所以,我想一个人悄悄的走。这样,可以不用再麻烦梅轩姐,可以不给任何人添麻烦,不会再让他们觉得脏,觉得讨厌......"

梅轩姐猛地抱住我,直说着:"傻孩子,谁说你不干净。梅轩姐看着你长大的,你是个干干净净的孩子,梅轩姐最清楚。"

"你不知道,我不干净,真的,我......"我直摇着头。是啊,梅轩姐不晓得,我为了让老爷去见春华姐,做了什么,为什么秦夫人要指着我的鼻子骂我骚货。

"青岚,浊者自浊,清者自清,你是干净的,你不能这样说自己。即便你是阁里出来的,可你也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孩子。若说你不干净,那梅轩姐也是一样的。"

"不是的......"

"青岚,听梅轩姐的,无论曾有什么,都已经过去了。咱们自个儿去做小本的买卖,过新的日子。你就听梅轩姐的话吧,莫要再有什么寻短见的念头了。这世上,只剩咱们俩相依为命,你真的忍心让梅轩姐独留?"梅轩姐捧着我的脸,问着。

我摇头,随即将额抵在她肩头,轻声道着歉。

扶着我在床头坐好,梅轩姐方想去借扫帚,老爷却正巧推门而入。

"醒了?"低头瞧见一地的碎片,老爷皱着眉。

梅轩姐忙出了门。

"这是干什么?"老爷抱着胸靠着桌子,逼视着我。

我摇头,默然不语。

"为了找你,连个年都没过完就匆匆跑了出来,家里还不知该乱成什么
样。"老爷自顾自说着。

"对不起。"我低着头,道着歉。

"这么不愿意去大宅,不愿意到想去死?"老爷忽而走近我,拿手托起我的脸,逼得我正视他隐含着怒气的眼。

我垂着眼。是不愿去,大宅里有秦夫人在,去了不过自取其辱。

"哼。你是我买回来的,梅轩也是。"老爷突然放开了手,"能不能死,也得先问过了我。"

我抬眼,心中泛着莫名的恐慌。那样的老爷叫我想起了多年前,第一次见到
的老爷。

"我纳春华为妾,可没说放你们俩自由。你陪侍过我,不会以为单那一次就能了事吧?"老爷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盯着我。

"不准再擅自寻死,否则,我睡梅轩也是一样的。"见我不语,老爷猛地扣着我的下巴,威胁着。

我瞪大了眼。不行!梅轩姐是清白的,不能变得和我一样。

"青岚,要怎么样,就看你的选择。"老爷的脸逼近着,威胁着。
我垂下眼,将双手握得死紧,艰难地点着头。

梅轩姐恰巧借了扫帚回屋,边扫着地上的狼藉,边嘱咐我回床上躺着,莫再受了凉。

"你们若真不想去大宅,那就在城里置间房,两个人做些小本生意吧。"老爷突然说着。

我和梅轩姐一同诧异地望向他。

"你们不都有些积蓄吗?房子,算我租赁给你们的,按月付房租即可。"老爷靠着床柱,说得慢条斯理。

梅轩姐激动地握着扫帚,感激的话语道不完。我却无心去听,他会就这么放过我们吗?会吗?扭头瞧见他犀利的眼,我苦笑着。不会的啊,前一刻还道着威胁的人,后一刻又怎会仁慈地放过我们呢?

"府里头还忙着呢,我先赶回去。你们慢慢走不急,这儿的房钱我预付了,你们不用担心。若路上不方便,就雇辆车。到了城里便来府上找吴管家,他会领你们去看房。"说着,老爷起身径直退了出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心念着,还要再忍耐些时日,忍耐着不死,忍耐到他厌倦我,忍耐到梅轩姐有了依靠。


正月十五的时候,我们有了自个儿的屋子,虽然简陋,但是却一应俱全。我们仍唤他秦公子,我晓得,我和梅轩姐的那声呼唤里头有着怎样的天差地别。

十七岁,那个大雪的严冬,我成了秦公子专署的男宠,等待着可以逝去的日子。

开了春,我和梅轩姐发挥所长,开始了足够吃饱的小本买卖,过起了起早贪黑的日子。虽然辛苦,却也快乐。

每次,他要找我,都会预先在门前篱笆的第三根栅栏下放两颗石头,而每月固定的日子,则是交付房租的时候。

他要我,当然不会在大宅里,毕竟,那儿有秦夫人在。每一次,他都会在城西环绕着紫藤的屋子等着我。每一次,都会威胁着说,若敢不来,就去找梅轩姐。

我始终是不懂的,十七岁的我,作为男宠太过大了点。虽然在阁里头呆了很久,却从来不懂这些床笫之事。他却笑着说,他就喜欢我清涩的样子,可以亲手调教我,教我如何取悦他。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年,快得令我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竟没有一点点的度日如年。

春华姐忌日那天,梅轩姐起了个大早,独自在厨房里忙着。我想帮忙,却被她赶了出来,差着将屋里的东西拿出来晒着,趁着今日难得的大好太阳。
一边忙碌着翻东西,一边和在厨房里忙碌的梅轩姐斗着嘴。

"转眼你已十九。"梅轩姐擦着手,倚在门框上,"过了年可就要行冠礼,再不能像现在这样随意披散着头发了。"

我顿了顿,继续拍打着被子:"呵呵,有啥关系,咱们又不是那大户的人家,非要讲究这些个礼节。"

"不行!冠礼可是大事!行过了冠礼,就是该独当一面的男人了,就该合着给你讨个媳妇儿。"梅轩姐煞有介事地说着。

"这样说来,春华姐曾行过笄礼,梅轩姐似乎没有呢。"我进屋,翻出了许久不曾穿的衣裳。

"那年不是幽兰闹脾气,非要急着挂牌,想跟春华姐一较高下。耽搁来耽搁去的,最后也没顾上。"梅轩姐走过来,帮着我一起整理着,随手翻出一件红色的连衫长裙,"就是这件,春华姐一直过意不去,那天都特意替我准备好了衣衫,结果却被幽兰给搅了。"

我接过衣裳,笑着说:"是哦,后来秦公子又来了一整个下午,晚上又来了罗公子,一直忙到了很晚。原本说算了,结果春华姐硬逼着你换衣,虽然来不及在子夜前加笄,不过也算是行过了礼。"记得那天,从来不穿红衣的梅轩姐穿着那件红色的长裙,一抽一搭地靠在春华姐怀里,昏黄的烛光摇啊摇的,映着她有些泛红的脸,她一身漂亮的红衣,那夜的梅轩姐特别漂亮。

"没错,你这傻小子那天还尽给我惹麻烦。"梅轩姐咯咯笑着,"不过,这件衣裳你怎的还留着?"

"那夜,我见你抱着衣服偷偷的哭,所以我一直悄悄替你藏着。"抚摸着那件衣裳,我想起了梅轩姐啜泣的脸,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梅轩姐哭。

"啊,这儿破了!"发现袖口有些儿破,我准备去屋里取针线。梅轩姐却一把从我手上夺过了衣裳。

"破就破吧,反正也不会穿的,无妨。"

"可是......"

"青岚,过了年你可就二十了,这针线的活儿交给女人家做便是,男娃儿应该多做些长力气的活,那才像个男人样。"将衣衫仔细地叠好放在一旁,梅轩姐语重心长地道着。

我微微一僵,随即嚷着:"谁说我没力气,我现在肯定能抱着梅轩姐跑个十来里路。"

梅轩姐咯咯笑着:"少说大话了,上次扶柳大妈扶得自个儿差点摔地上爬不起来的是谁?"

"那......那是......那是她一经儿地往我身上靠,我顶不住......好啊!你糗我!"猛地反应过来的我追着梅轩姐满院子跑。

一把抱起梅轩姐,我故意兜着圈,惹得梅轩姐直叫。

"怎么样,晓得我力气大了吧?"我笑得得意。

"死、死小孩,你想吓死我呀!"梅轩姐勾着我的脖子,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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