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着急,可也不能眼睁睁地瞧着春华姐受苦呀。
争执间,多日不曾来的秦公子却突然闯了进来,后边跟着低头哈腰,陪着笑的妈妈。
一把将那肥老头甩开,秦公子冷冷地问着妈妈:"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我几日不来,妈妈就这般待自己的女儿了吗?"
妈妈忙陪笑着:"不是不是,这不是雷老爷看中了春华,想讨她回去,我想着春华年岁也不小了,是个找个人家出阁了。"
秦公子也不答话,当即砸下重金,连我和梅轩姐一并赎了,说则日来迎。妈妈见又有银子可赚,笑得连眼都没了。
那肥老头见自己砸了钱,又没吃到,还想上来论理,被秦公子一瞪,心下一怕,连银子都没讨回便灰溜溜地溜了。
我瞧着偷笑,心下倒有些感激起秦公子来。
入冬的第一场雪那天,秦公子抬了轿子来迎春华姐,将我们安顿在了别院里,给了妾的名分。
我瞧着那奢华的屋子和庭院,心想着,原来他是有妻室的,那为啥还要常往阁里跑呢?
我把这疑问问了春华姐。春华姐只道:"秦公子肯救我们,我已感激不尽,何必再去想那些,何况来阁里的,有哪个没有妻室?"
我仍是不解,却也不再问了。
打从住进别院起,春华姐便叫我换了男装,说在阁里没法子,现下已出来了,便回复了男儿身吧。想想我穿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春华姐高兴便成,于是便换了男装。
别院的生活并不烦杂,其实就和阁里头差不多。只不过以前来造访的客人有很多,现在却只有秦公子,不,老爷一个。一年的时间里,老爷常隔三差五的来探望,嘘寒问暖,和春华姐也是相敬如宾。我依然躲着他,可也已不似先前般刻意。
这样的日子到也过得写意。可惜好景却不长。
那日早起,我才换了衣裳,梅轩姐便急急地推门而入,直吩咐我别出门,等她叫我方可。我不明就里,只得在房里等着。
约莫半刻钟后,梅轩姐才替我开了门。一问才知,是府上的秦夫人着人来探望。说是探望,那话儿说得可难听了,听得春华姐又气又急,却也发作不了。末了,还说以后会常来探望,要春华姐随时提醒着点儿,别让她们抓着什么姘头。
我们这才晓得,那秦夫人原是个狠角儿。我和梅轩姐商量后,决定依然着女装,省得落了把柄给她。春华姐起初不同意,说我没必要再着女装,咱们行得正,就不怕落她口实。我和梅轩好说歹说,她终于勉强同意,但要我出门时一定着男装。
这般战战兢兢地过了几日,倒是平静了不少。
那日,我陪着梅轩姐上街置物,正碰上一位大腹便便的少妇跌倒在地。我们忙上前搀扶,那少妇道着谢,可尚未站稳,却又倒下身去,下坠的势头太猛,我虽勉强扶住了她,可衣袖却被她扯坏了。
那少妇忙道着歉,说要赔我衣裳,却一眼瞧见我手臂上的疤痕,大惊失色。
我不禁诧异。
"你......你是草儿?"少妇紧攥着我的衣袖,神情激动。
乍闻很久不曾听见的名字,我不禁愕然。
见我毫无反应,那少妇又急道:"是我,我是姐姐呀。当年我在手臂上刺了朵梅花,说日后若相见不认时,可作凭证。"
看着她神似的脸半晌,我顿时想起了那个搂着我痛苦的姐姐。心中又惊又喜,正要开口相认。远处却传来熟悉但明显苍老几分的唤声:"翠儿,你怎的一个人跑出来了,你相公急得团团转了。"
看着那平添了几道皱纹的脸,我的泪开始不争气地打着转儿,那是爹爹,那是隔了十多年不曾见面的爹爹。
"翠儿?"爹爹显是未认出我,兀自叫着姐姐。
"爹,你瞧这是谁?"姐姐喜极而泣,拖着我让爹爹看。
爹爹瞧了我半晌,忽然脸色大变,不由分说拖着姐姐便走:"不知道,我不认识!"
不料有此乍变,姐姐边挣着手,边急道:"爹,他是草儿呀,爹,您再瞧瞧,他是草儿呀!"
"闭嘴!你还不嫌丢人吗!他是阁里头的,不干不净的,我早没了这么个儿子!"爹爹突然暴喝着,出口的话语不仅镇住了姐姐,也镇住了我伸出的手。
我是阁里头的,所以我不干净,即便我什么都没做,我依然不干净。
"我认得你,你是买饼子的吕老爹。"一直默不作声的梅轩姐突然开口,上前一步握住了我的手,"我不知青岚是不是你的亲儿,可进阁的,都非出自自愿,都是被卖进去的。青岚4岁便进了阁,若不是有人卖了他,难不成还是他自个儿进去的?老爹,阁里头的也是人,活得不比阁外头的人轻松,每日都要陪着笑脸,稍不留神就要挨打挨骂,整日战战兢兢度日。什么叫做不干净,我们任人糟蹋,又有哪个是自愿的。老爹,青岚被卖进阁多少钱,您自个儿摸着良心想想,那些钱替你做了什么。青岚,我们走。"
说到伤心处,梅轩姐已哽咽,也不顾身旁人有何反应,便拖着我回去。
"梅轩姐,我真的不干净吗?"回去的路上,我小声地问着。否则,爹爹又为何不愿认我。
梅轩姐未答,却回身抱着我哭,一声一声的泣不成声。
这些年来,在阁里头受了再大的委屈,我也没见梅轩姐这般哭过。我手足无措,只有学着春华姐,轻轻拍着她的肩背。
日子依然这般过着,转眼又是一个冬。这半年来,秦夫人隔三差五地派来人冷嘲热讽,老爷也已不似先前般熟络,时不时还会和春华姐争上两句,加之春华姐一直郁郁寡欢,她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
那天,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我和梅轩姐将春华姐房中的火盆烧得热热的。春华姐难得精神甚佳,起了身,叫我们取了笔和墨,画起画来。我和梅轩姐侍侯一旁,相视而笑。
入夜时分,老爷突然来了别院,面色凝重,想是府中出了什么事。春华姐遣退了我们,和老爷二人在房里说着话。
我俩闲来无事,便坐在庭院的阶梯上看着雪。
一鐘茶的功夫,屋子里突然传来春华姐和老爷的争吵声,既而传来物件摔砸的声响,我和梅轩姐一惊,忙起身赶了过去,却正碰上老爷气冲冲地冲了出来,拂袖而去。
我俩抢进屋,瞧见春华姐衣衫不整的倒在地上。忙将她扶上床。
看着我们担忧的神情,春华姐却只是笑着,笑得凄苦。
"忘不了,我终是忘不了他的。"
我们晓得,春华姐忘不了那早已远赴黄泉的人,所以她拒绝了老爷的碰触。看着这样的春华姐,梅轩姐背过身去,悄悄抹着泪。
那日后,春华姐的身子越发虚弱,而老爷也再未踏入别院半步。
再有个三天便是除夕了,别人家中已是喜气洋洋,别院虽已被我和梅轩姐装点一番,但是却仍是少了份喜庆。
前日,大夫来瞧过春华姐了,私下悄悄告诉我们,说拖不过这几日,叫我们尽量满足她的要求。梅轩姐一直偷偷的哭,可见着春华姐时,却立马扬起了笑。
晌午时,春华姐说想吃饺子,我和梅轩姐忙张罗着准备。
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春华姐苍白的脸上扬起了笑:"我晓得自己时日无多了,却还要这般麻烦你们。"
我和梅轩姐一惊,忙打着茬。
"你们不用安慰我,自个儿的身子,我自个儿最清楚。于我,不过是好事,好让我早日见着他。"
我握着筷子的手颤着,梅轩姐却已忍不住哭了起来。
搁下筷子,春华姐笑着安慰梅轩姐,复又轻声道:"只是,还有一事深觉愧疚。老爷待我们不薄,春华却不能亲口言谢。"语气中尽是惋惜。
收拾了碗筷,我匆匆换了衣。悄悄央梅轩姐陪着春华姐,我径直向着秦府而去。无论如何,也要将老爷请来。
虽已入夜,秦府却依旧灯火辉煌。我敲开了门。那守门的老伯认得我,也不多话,便领着我去了老爷的书房。
"你来干嘛,她叫你来的?"老爷搁下手里的书,遣退了一旁的侍从。
我摇着头。
"哼。"老爷拨弄着桌上的烛火,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春华姐......"我犹豫着开口。
"嗯?"
"希望公......老爷能去看看春华姐。"我终是开了口。
"她好好的,我去看她作甚?府里事务众多,我可腾不出时间来。"老爷双手交叠,搁在椅子的扶手上。那双咄咄逼人的眼一如多年前。
"春华姐她已不行了,老爷就去看她最后一眼吧。"
"哼,是她将我拒之门外。不能还要求我厚着脸皮再去讨闭门羹。"
"不是的,春华姐她只是......"
"她的错我不会原谅。老实说,她是让你来请罪的。"老爷突然起身走至我身前,映着烛光的眼紧盯着我的眼,"还是让你来替她赔罪?"
他戏谑的话语令我拧眉,出口的话语已不顾自己的身份:"你要怎样才肯去见她?"
对于我的无礼,他并未计较,只是以手托着我的下巴:"那就看你怎么表现。"
我愕然。
"我是男的。"
"我知道,八年前我就晓得。可阁里头不乏接客的男官儿。你的回答就是这个?"
我退了一步,一度想转身逃出屋去。可一想到春华姐虚弱的笑容,她最后的愧疚,她的温柔,她对我和梅轩姐的无微不至。我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放开握紧拳的手,我艰难地开口:"只要......我让你抱,你就会去见她了吗?"
他抱着胸,说得不置可否:"看你的表现。"
我猛抬头:"我接受。"
盯着我坚定的眼半晌,他挑眉道:"脱衣服。"
我微微一怔,随即僵硬着褪去衣物。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他人眼前的经历,之前从未有过。我不禁脸颊发热。
他却并未在意我的反应,仅是将我按在了书桌上。
湿滑的舔吻,私有若无的抚弄在身上游走着。未经人事的我无法遏制自内心宣泄而出的搔痒和炙热。
他含糊地说着放松,随即一个挺身,强行进入了我的身体。没有任何准备,没有任何经验,我只能咬着唇隐忍着,双手紧抓着书桌的边缘支撑着自己。
痛苦很快席卷着全身,当我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昏死过去时,他结束了一切。
退离我的身子,整着衣裳说:"走吧。"
我忙起身着衣,不顾身体的疼痛,和腿间的血及他留在我体内,顺着腿流下的东西,紧跟着他回到别院。
见到老爷的春华姐扬着惊喜的笑。
看着连起身都不行的春华姐,老爷皱起了眉。
春华姐轻声地道着歉,道着谢。
老爷却似有些意外地说着无妨。
春华姐笑了,笑得满足而幸福。
那个下着皑皑白雪的冬夜,这个照顾了我十二年,如同我亲姐姐般的人就这样去了,带着她的幸福。
梅轩姐伏在床头恸哭着。我站在门口,尚无法接受她离去的事实。
他退了出来,经过我身边时,低声说着:"入殓的钱去跟帐房领,办完了丧事,你和梅轩一起搬来大宅。"
道完,便径自离去。
后边的几天,我和梅轩姐处理着春华姐的后事。替她换了她最爱的青衣,选了她最爱的地方做坟,又请了风水先生替她看了方位。
守夜、入殓、下葬。这些过程中,老爷没有出现过半次。只有下葬那天,秦夫人带了人来。
瞧着墓碑上的字,秦夫人口出恶言:"哼。我就说阁里头出来的,能有什么福气享受这荣华。这不应验了吧。可惜,还是去的太早了点,怎么不再多赖个几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