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前面的人没反应,我拽了拽手,接着说,总觉得今天的话就是停不了,好像不说出来,心里头就一直闷闷的,堵得慌。
"你知道吗?我和梅轩姐运气好,一进阁就跟着春华姐,不用像外头的人,整日提着心吊着胆。春华姐真是个好人,你若见着了,也一定说她好。可惜,她却不能跟她心爱的人厮守。老天爷真是奇怪,她好不容易有了个两情相悦的人,可偏偏却要天人永隔。是不是因为她在阁里头,阁里头的人都注定了不能有心仪的人,否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幸好梅轩姐出来了,可以不用担心她会遭此命运。"
我猛地停了脚步,前面的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说起来,这得多谢那个秦公子。你认识秦公子吗?要是不认识,劝你最好不要更他结交,否则你肯定连自己怎么得罪了他,被他卖了都不知道,还乐呵呵地帮他数钱。说起那个秦公子,我真是又感激又恨。感激他救了春华姐,让她清清白白地去见她的心上人,也感激他救了梅轩姐,让梅轩姐可以有个依靠。可也恨他,恨得心痛,恨得咬牙。我是男的,为什么要强迫我做女人做的事?为什么我非得在他身下配合他,让他进出。痛的,早就不是身子。玩男的有什么快乐的?我真的不懂。"
我低下头,因为头顶的月光照得我的眼睛生疼。
"我不想做那些事,我真的不想。我也想过了冠礼之后,娶了媳妇儿,过平常的日子,我也想试试抱抱孩子,尝尝做爹的滋味。可是,我想那是不可能了。现在的我和小哥一样,和在阁里头一样,就算被别人指着鼻子骂贱,骂骚货,也辩驳不了。因为,那是真的啊。呵呵,秦夫人说得真对,放着男人家的身份不要,却去做女人做的事,不是贱是什么?"
想起了秦夫人的话,我心里头堵得更难受,用空着的手捂着泛着热气的眼,我拼命克制着涌上来的反胃。
"可是,我最近真的很奇怪。元宵节的时候,见着秦公子和秦夫人和和美美的,心里头竟会难受,嘴里头苦得像是吃了黄连。为什么呢,为什么呢?"放开了手,我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因为我恨他,所以不想看到他那么快乐,那么开心。对,因为我恨他,恨不得看到他倾家荡产,恨不得看到他妻离子散。对,因为我恨他,恨他,恨他......"自我暗示般的话语突然被止住,止于前头人亲吻上来的唇。
我一怔,混乱的脑袋瞬间清醒,我猛地推开他,恨恨地瞪着。
他向着月光的脸此刻映得清清楚楚,秦公子!
我刚刚说了什么?
猛然发觉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我转身便走,却被他一把拽回,重重地撞上他的胸膛。
脸被硬扣住,唇被他粗暴地吻着,牙齿被他撞得生疼,我奋力挣着他的搂抱,却被他越搂越紧,用手拽着他的胳膊,却始终徒劳无功,我只能瞪大着眼瞧着他闪烁变幻的眼。空白的脑中,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这儿是大街,即便是晚上,可这儿也是大街。这样的行径若是叫人瞧见了可怎么得了。
在我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他的唇离开了,随即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就走。
我被拖着走得踉跄,仍然试图挣脱他的箍制。
"你再挣,我就在这儿要了你。"冷冷的威胁自前头响起。
我一怔,随即继续挣着。不管在哪儿都一样,我只是不想再跟他有关系,不想再被他压在身下。忍耐了两年,终于可以没了牵挂,终于可以随心而去,为什么还要这样被他拽着跑。
这般拉拉扯扯地,竟已到了那间紫藤环绕的屋子。
他推开门,一把把我甩到床上,随即在我起身前覆了上来,压着我不停挣扎的身子,用他那可恶的唇舌吻着我的颈项,而我那不争气的身子竟随之颤抖了起来。
我伸手打他,却被他轻易地扣住,固定在头顶。
他舔着唇,说着:"从来不晓得你原来这么恨我。"
我撇过头,不去看他盛怒的眼。可却因他接下来的话瞪大了眼。
"知道我为什么接春华回来吗?那是因为你一直躲着我,从见到你的第一天开始就躲着我。我想好好看清你的眼,可惜却始终不能如愿。若不是那阁里的妈妈急着想要春华接客,我还真是没机会再见你。顺水推舟地收下了你们,因为我知道,即便我不开口,春华也会央我带着你们一起走。让你们住进别院,原以为能经常看到你,可惜你却依然躲着我。我气恼,便和春华吵,倒没想到竟让你自己送上门来。我等了八年的人,可不想就这么放掉。你恨我也好,不恨也好,我都不管,除非我说放手,否则你别想离开。别以为梅轩成了亲,你就没了牵挂,我照样有办法。你说,要是郑扩晓得他娘子曾是阁里头的人,他会怎么想?"
"不准去找梅轩姐!"我吼着。他怎么能残忍地去破坏梅轩姐的幸福。
"那就乖乖地听话,跟我回府,老老实实地呆在府里头。做小买卖的瘾我也让你过够了,以后的日子容不得你说半句不。"
我瞪着眼,看着他说着威胁和命令的唇。呵呵,还是不行吗?还是不能死吗?为什么呢?我是如此的忍耐,为什么还是不肯就此放过我的。
我闭上了眼,不去看他笑得得意的脸。仍他吻着,穿插着,疯狂地抱着。逃不掉,逃不开这张网,逃不开他铺开的网。
他在网的那头布好了陷阱,开好了条件,等着我自己过去,自己往网里钻,自己往陷阱里跳。然后笑着接受我这只猎物。
秦夫人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那含着怨恨的眼,那因厌恶而扭曲的脸,那指着我的手指,那出口的话语。
我猛地睁开眼,张口咬着他的肩,将身体的,心里的痛发泄在他的肩头。
天发白时,他才放开昏昏沉沉的我,搂着我的腰睡去。我却因被他抱了一夜的痛无法沉眠。头痛欲裂的感觉让我觉得似乎将有什么事发生。
睡睡醒醒地过了约莫三个时辰,小屋的门突然被人打开,被吵醒的我撑起身望去,却瞧见秦夫人打着颤,站在门口,两只手紧抓着门框,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秦......夫人。"我艰难地开口,吵醒了一旁好梦正酣的人。
瞧了眼门口的人,他淡漠地道了声"你怎么来了。"便慢慢地起身着衣。
"我想着你昨晚为何一夜未归,原来是被这贱货缠住了。"秦夫人恨恨地说着。
"雨儿,你说得太难听了。"他皱着眉,越过我下了床。
"难听?!这还叫难听?这不要脸的贱货抢了我的相公两年多,你还要我说什么话儿?"秦夫人依然打着颤。
我却因她的话僵住了身子。她知道?她一开始就都晓得?
"雨儿,他今天开始就住进大宅,你最好还是收敛点你的脾气,别伤了和气。"他整着衣裳,依然说得平静,但已有些不耐。
"什么?你还要他住进大宅?相公,你娶个女人回来,雨儿也就忍了,可他是男的,你叫雨儿和一个尽做些女人家的事儿的男人共侍一夫,雨儿办不到!"
"雨儿,秦家的当家主是我,要怎么做容不得你插口,你现在马上给我回去!"
"我不听,我不要!我不要这个贱货进我的家!"秦夫人歇斯底里地喊着。
他冷哼着,突然转过身硬拉起我:"青岚,穿衣服,跟我走,让她一人在这儿发疯。"
我一惊,正待挣脱,却看见门口的秦夫人倒下身去。
"秦夫人!"我喊着,忙翻身下床。
"雨儿!"回头看见昏迷的秦夫人,他甩开我,直冲了过去。
见他抱起人便跑,我忙匆匆着了衣,跟在他身后。
秦府乱作了一团,大家都跟着主人没了方向,只焦急地等着大夫。
蓄着小胡子的大夫终于踏出了屋门,慢条斯理地道着喜:"恭喜秦老爷,夫人有喜了。我开个安胎的方子,这些天千万顺着她,莫动了胎气。"
大夫的话令秦府顿时炸开了锅,人人笑逐颜开。
我拉拉他,小声说着"我走了。"他不耐烦地挥挥手,便进了屋。
我悄悄退了出去,心里松了口气。这样一来,他该不会再缠着自己了,不会再威胁自己。我可以没有眷恋地走了。
回到和梅轩姐一起住了两年的房子,我默默地走了一遍,将屋子里的一切都记在心里。然后悄悄地去了姐姐的家,悄悄地瞧了她一眼。将些银两搁在她的院子里。
站在梅轩姐家的对面,远远地瞧着她和郑大哥和和睦睦、幸幸福福的样子,安心了不少。随后去祭拜了春华姐,祈求她保佑我,能顺顺利利地走。
没带什么多余的东西,我离开了这座城,沿着小路往曾去过的山而行。一路走走停停的,竟走了一个月。
山上的雪早就融了,长起了郁郁葱葱的绿草和开得热闹的不知名小花。看上去甚是漂亮。
坐在山顶上,我将两只脚荡在崖外,享受着山崖底下吹上来的风,凉凉爽爽的,很是舒服。
"青岚。"身后突然响起了意料之外的声音,令我颤了下,却没回身。
"过来,跟我回去。"
我摇着头,说得轻松:"你回去吧,秦夫人有孕在身,需要你多照顾。"
"跟我回去。"
"不行,我要走了。秦夫人是个不错的人,又能给你生孩子,多好。"
"青岚!"他的声音已带着怒气。
"我不是青岚。"慢慢地起身,面对着他,"我是草儿。任人践踏的草儿,没名儿,什么都没。"
"青岚。"觉得我很是不对劲,他忙踏上一步。我却又向后退了半步,身子的大半已悬在了崖外。
"我走了。最后,是你来送我,我很高兴。麻烦你不要再去找梅轩姐,这是我一人的错儿。"我笑着,尽量让自己的笑看上去很快乐。
"怎样都行,只要你现在过来。"他向我伸出了手,希望我能握着他的,"过来吧,青岚,有些话儿,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讲。"
我摇着头,镇定地看着他,将这个人牢牢地记在心里:"再见,秦公子。"
我仰身,向后倒去。他的惊呼飘到耳边,又瞬间被风吹散。
我闭上眼。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吗?这就是鸟儿不惜折断翅膀,也想要获得的自由吗?真好。
我是草儿,名叫青岚的草儿,在下着骤雨的日子来到这个世上,在
充斥着迷雾的地方长大,在长满绿草的地方离开。得到了什么?得到了两个好姐姐。失去了什么?失去了一颗冰冷的心。笑眯着眼,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