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映寒、君家兄弟:“……”
刀客叹道:“算啦。也是咱们的问题,那么相信一个孩子的话……怎么了?”
他说到一半儿,忽然发现其他三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
白争流眼皮一跳,猛地转身。动作间,周遭夜色宛若潮水一样退去,原本空余荒草的地方凭空升起高楼曲廊。廊间行走男女无数,空气中都漂浮香风。
白争流完全看愣。
不光是他,其他江湖客也怔怔不言。纵然已有心理准备,依然难以相信眼下变换。
直到一个青年从他们身边经过,察觉他们出神,又退回君陶肩膀一拍。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青年叫道,“制香大比的第一轮马上就开始了,快走啊!”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第138章 参赛
“制香大比”“第一轮”这几个字眼落入江湖客们耳中,他们瞬间明白,自己眼下置身于一个怎样的场景。
只是……白争流看看四周。
他前面遍寻不到的阴气,如今便四散在所有人身边。
纵然现在是“白天”,空气里依然带着一层雾蒙蒙的灰色。
更不必说他正看到的青年了。对方乍看起来的确是在焦急地催促众人,可若闭闭眼睛再看,就能见到一个容貌青白的游魂。他阴恻恻的目光落在一行人身上,同时自己身上却是没什么伤痕、破损——也是理所当然的。起火之后,真正被烧死的人还是少数,更多却是被烟雾熏到无法呼吸。
白争流明白这点,更知道他们如今身处鬼境,见不到游魂才不正常。但在梅映寒他们与青年讲话,说起“这就来”“立刻动身”的时候,他还是不动声色地调整起体内灵气,让它们一点点远离自己的眼睛。
重新闭眼,睁开。
这回,眼前倒是一片晴朗日空,灿灿光照了。
青年也回到鲜活俊秀的样子。他走在最前面,脚步还是很着急,同时止不住地与白争流等人抱怨:“我发现时辰晚了,急得跟什么似的!你们倒是好,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万一晚了呢!万一进不去场子里了呢?到时候,全场上下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
君陶挠挠头,“晚了就晚了呗。这种比赛,不都是后面更精彩吗?”
青年震惊:“什么?你都进不去场子,还说什么后面精彩?”
君陶:“啊?去晚了不给进吗。那就不进了,正好在周围转转。”
青年:“……”
他一脸“大受震撼,说不出话”。
君陶则满面茫然,至今不明白对方在着急什么。
还是旁边的君阳接过话头,笑道:“阿陶就是和你开玩笑呢。如今已经迟了,咱们尽力走,但能否赶到、赶到之后又能否入场,并非你我说了就算。还是宽心一些,尽力而为就好。”
青年听了这话,脸上的震撼总算消散一些,但还是十分不可思议,摇摇头:“你们一个人这么想就算了,竟然四个人都这么想……啊,我得快点走了!好了好了,先不要和我说话!”
青年开始鼓足劲儿埋头赶路。
其他四个身影跟在他身侧身后。
青年:“呼哧……呼哧!”
其他人表情平静,健步如飞。
青年开始小跑:“呼……哧!呼……哧!”
其他人依然表情平静,健步如飞。
青年崩溃:“你们怎么走这么快啊!”比他跑得都快!
君陶:“唔,其实我之前就想问了,你为什么……”这么慢?
青年抽了口气,看向君陶的目光再次多了不可置信。
君陶无辜回望。他身侧,君阳揉揉太阳穴,有点好笑,又有点头痛。
白、梅则走在君家兄弟之后。
白争流和梅映寒分享经验:“这地方,到处都是阴气,人人都是游魂。我前面也观察了,仿佛没什么阴气特别集中的地方……与其天天面对那些游魂的本相,倒不如稍放松些。至少先圈出来几个重点人物了,再拿阴气、灵气判断他们是什么状况。”
梅映寒想了想:“也是。”不光白争流,他自己也觉得周围灰扑扑的环境费眼睛。
白争流补充:“但等到了人多的地方,咱们还是先看一眼,也确保‘没什么地方阴气特别集中’一事是真的。”
梅映寒点头:“自然。”
两人说定。后面半程,就是白争流给梅映寒传授收起眼睛上灵气的经验。
而在这同时,他们身前,君阳终于模模糊糊地摸索出:他们……仿佛不是来“看”比赛的?眼前青年那么着急,其实是他们要参加比赛?
意识到这点,君阳眼皮一跳。再看看旁边还在傻乐的弟弟,他叹口气,深感肩头责任沉重。
……
……
绕过一片回廊之后,众人终于来到一片空地之前。
青年看着守在空地最边缘的两个中年人,松一口气:“李首席、郑首席还在检查人有无夹带呢!太好了,咱们没有迟到。”
说着,他高高兴兴地朝两个中年人走了过去。
君阳跟上。
君陶一头雾水:“阿兄,你——”
白争流、梅映寒跟上。
君陶:“啊?白大哥、梅大哥,你们怎么也——”
白争流说:“小君师弟,咱们这次仿佛是御香坊弟子,也要参加这比赛的。”
虽然他没有直接参与进君家兄弟与前面那青年的对话,但在这点,白争流还是听出来了的。
梅映寒同样。
只有君陶,到这会儿还恍恍惚惚。勉强来到中年人们面前,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要参加那劳什子“制香大比”了。
他定睛朝场内看去。
只见场上摆了无数张小案,每张小案上都放着数个盒子,另有笔墨纸砚。
已经入场的弟子们有的在小声聊天,有的则只坐在案前闭目养神。很快,前面那青年,白、梅二人,连带兄长君阳,都成了其中一份子。
至此,君陶也只能长长吐出一口气,摆出镇定模样,由几个“首席”检查过袖子、头发、鞋子等容易藏东西的地方,再踏入场内了。
他的内心还在恍惚流泪。
为什么突然成了这个样子!
为什么!
——而在这个时候,白、梅、君阳已经在细细观察周围环境了。
也是此刻,白争流确认了一件事。
“这阴气,仿佛是由下往上的啊。”
前面回廊本身带有影子,还不明显。此刻坐在广场上,看周遭建筑,却能明显感觉到,它们下方基底的部分,是比上方要“沉”一些。
白争流琢磨不透其中缘故。到最后,也只能暂且归结到“御香坊的建筑要么被烧,要么被拆,唯有下面一片土地还在。其中弟子无辜被烧死、熏死,他们怨气凝结,覆在土地之上……”唔,好像把自己说服了?
他摇摇脑袋,视线稍微收回一点儿,又开始往周围人身上看。
从首席让他们入场时的话音、表现已经能看出来,在场百来张小案,上面并没有明确入座人员要求。人人都能自己选择地方坐下,只是位置前后依然有讲究。
靠前一些的位置,意味着离首席们更近。
而白争流如今坐的,是靠后的位置。
约莫是因为这个,他身边都是年轻面孔。以寻常目光来看,他们这会儿或怔忡,或紧张。而当刀客的眼睛覆盖上灵气了,再看四周——
好嘛,都是和前面青年一样的面色青白,衣服完整。
统统是被呛死的。
白争流眼皮跳了跳,又要往远看。偏偏这个时候,一声锣声响起。
所有场上弟子登时肃静。有不在自己位置上的,这会儿也连忙赶回,在案前摆直身体。
白争流收回心神,开始细细听首席接下来的话音。
有二十八将,又有前面应对阴邪的经历,他其实不太担心自己再遇到鬼怪刁难。但是,在事情可以简单进行的情况下,也没必要让情形变得复杂艰难。
眼下,“御香坊”想让他们干什么来着?
李首席的话音远远飘来。
白争流心头总结:哦,他们面前这五个小盒子,每个里面都装着一味合香……以锣声为号,下一次锣声敲响的时候,他们就要开始动手、动笔。打开盒子,细细分辨里面的合香是由什么原料组成。
等到再下一声锣声响起时,十二首席会把他们写了答案的纸收上去,批改、评判。百来名弟子,分到每人手上的答案纸不过十张不到。加上首席们早已对正确答案烂熟于心,整个批改过程会进行得很快。用不了多久,众人就能知道本轮有多少人会被淘汰,又有多少人会被首席们给予好评,得到下轮比赛中的一个特权。
别说,还挺严谨。
就是……之前乔掌柜与他们说起大比流程时,完全没有提到这些啊。
想到自己本身对香一窍不通,白争流登时开始头痛。再听耳边动静,竟是第二声锣声已经被敲响。
周遭所有人在此刻一齐动作。他们从旁侧抽来纸张,摊平放在眼前,又墨墨、蘸笔……最后,确保毛笔笔尖湿润,随时都能书写了,御香坊弟子们屏息静气,先后拿起摆在面前的第一个盒子。
白争流复刻了他们前面那些步骤。在最后一项时,他心头显露出轻微的犹豫,手上却还是干脆利落,一点儿别扭都不曾显现。
十二首席之一从他身边经过,白争流甚至有工夫朝人家看了一眼。而后确信了——和之前一样,完好无缺的衣服,虽然不太正常但一看就没有受伤损毁的面容……奇怪了,周围那些弟子这样,还可以解释为他们平时就住在外围,所以没有受到火焰本身的影响。如今这首席呢?他也不受影响吗?
白争流就略有疑问。与此同时,他像是其他弟子一样,轻缓、郑重地打开了面前的盒子。
里面的香粉、香粉旁边的小小竹夹与棉絮映入眼帘。
作者有话说:
小白表面:冷静。
小白内心:(小人尖叫)
第139章 淘汰
白争流继续用余光观察在场其他弟子的动作。
只见众人拿起盒子里的竹夹,挑起一抹棉絮。又用棉絮蘸了香粉,至鼻下细细闻嗅……虽然是第一次看到此类场景,白争流却已经能猜到,众人这样做,是为了尽量减少自己与香粉的接触。
毕竟他们接下来还有好几盒要闻呢。
平常吃完什么辛辣、味重的东西,舌头会麻木。这会儿闻多了气味鲜明浓郁的东西,鼻子同样会麻木。甚至不像舌头那样,还能用清水漱口。
当你前后左右统统都是一模一样的香粉味道,还有什么能让鼻子清爽的办法?——没有,所以就好好忍着吧。
这大约也是御香坊对弟子的一重考验。
不过,纵然明白这些,也对他接下来的比赛没什么帮助啊。
白争流暗暗叹息,到底收敛了心神,试图让自己在眼前的盒子中闻出些什么。
他原先是不抱有期待的。偏偏气味入鼻,刀客瞳仁一缩,心态从原本的“随意坐上一炷香工夫”变化,成了“我好像……真能闻出来点儿什么”。
这倒也不是因为白争流天赋异禀。只是前面他与梅映寒能对程家夫妇说自己懂医术,并非空口无凭,而是两人原本就对各种药草有所研究。在他们还没法运用灵气的时候,荒郊野岭受了伤,可不是只能自己去找东西止血消炎、给自己治疗?
如此一来,白争流闭着眼睛品味片刻,慢慢分辨出:“仿佛是甘松的气味。”
腹痛呕吐的时候碰到这玩意儿,有奇效。
那股浓烈香气,更是让白争流颇为难忘。
他舔舔嘴唇,放下竹夹,在纸页上写下自己分辨出来的两个字。
哦,把名字、桌次也一并写上。
“白”字已然落在纸上,这时候,青年眼皮一颤,忽而想到乔掌柜前面说过的话。
孩童魂魄被阴邪勾走的时候,父母亲人要喊着他们的名字,才能把他们叫回来。那么反过来呢?如果阴邪喊着孩童的名字,是不是也能把他们带走?
虽然自己早就不是“孩童”了,但当下,白争流还是留了个心,没有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白”字之后,他记起自己分辨出来的“甘松”,于是简单写了一个“松”字。
……也不知道映寒、两位君师弟可否想到这些。
这么一想,青年眉尖拢起,心头浮出一点担忧。
只是再怎么担忧,这会儿也没什么法子了。再说,兴许原本就是他多想。
白争流放下笔,继续往下分辨。
这下子,他又嗅出了茴香、丁香、檀香。
第一味自不必说,味道非常特别,稍有一点儿就能分辨。
丁香则是因为在京中时,刀客就发现那边人人都有口嚼丁香的习惯。说是这样能让口气清新,面见贵人时也不显冲撞。
白争流也试着嚼过几次,感觉不好不坏。倒是让他记住了丁香的味道,此刻有东西可写。
至于檀香,则是面圣时周遭环境里的味道。白争流原本想写“龙涎香”的,但仔细想想,又觉得“龙涎香”恐怕本身也是一味合香,这才改了笔锋。
到这会儿他眼前的纸上就有四个答案了。
周围弟子基本已经开始第二个盒子,甚至有人已经打开了第三个盒子。白争流进度明显落后,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心急。此刻又尽量分辨片刻,确认自己是真的再闻不出下一种气味来源了,这才开始自己的第二个盒子。
……虽然是第二个盒子,但里面还是有很浓的第一个盒子气味啊。
不对,不是“里面”,而是他的鼻子。
白争流起先无奈。后面却又意识到,或许两味合香原本就有很多原料重叠。
他犹豫一下,再度写下“甘松”“檀香”“丁香”等字眼。接下来思索片刻,添加了“玄参”“麝香”。
第三个盒子。
是大黄的味道吗?
第四个盒子……
苍术是有的,其他的白争流有些分辨不出。
第五个盒子……呃,没时间闻第五个盒子了。代表比赛结束的锣声响起,所有御香坊弟子在同一时间放下笔、起身,同时还把双手抬起,示意自己不会再修改纸面。
白争流一边做这些动作,一边隔着人群去看梅映寒。恰巧,这时候梅映寒也在透过重重人群看他,脸上似有担忧神色。
白争流朝他笑笑,梅映寒一怔,脸上的担忧慢慢也化作浅淡笑意。
这时候,负责白争流这边赛场的首席恰好走到他身边。
看着刀客朝一边笑的样子,这位首席“啧”了一声,仿佛十分痛心,“那么长时间,只写出这么几样材料!都这样了,还能笑得出来?”
白争流:“……”
他转过脑袋,虚心回答:“弟子驽钝,日后定要更为勤勉,苦练香技。”
首席摇摇头,视线落在他的纸页上,喃喃说:“写出来的倒是都……咳!不管怎么说,这也写得太少了。”说着,一边叹气一边走开,去收下一个人的纸页。
白争流也趁这个机会,往周围还没被收走纸页的人桌上看了好几眼。
……又默默收回目光。
好嘛,他原本以为老者前面说的那句“写出来的倒是都……”意思是自己答得虽少却精,还是有通过本轮比赛的可能的。结果这么一看,其他人写得不光是多,多半还同样精准。自己就是个第一轮就被淘汰掉的命。
想到这点,刀客略有失望。但毕竟是早已预料到的结果,他虽失望,却也没有更多感触。
后面宣布进入下一轮的弟子名单,白争流果然不曾在上面听到自己的名字。梅映寒也不在其列,再有君家兄弟,一并……嗯?君阳怎么在喊到一个名字的时候站出来了?
白争流起先是惊讶,随即反应过来,对方应该是和自己一样写了假名。
刀客唇角快速勾起一瞬,又压下去。等到人群散走,四人再度聚拢,才问起:“君师弟也写了假名吗?这倒是好。我原先还想着,不知道要怎么提醒你们。”
梅映寒道:“想到乔掌柜前面的话,自然就那么写了。”
白争流笑道:“我也一样。”
梅映寒:“如今君师弟过了第一轮比赛,之后第二轮不知会是什么状况。一轮轮走下去,又能得到什么线索……”
白争流:“咱们干脆分作两拨,君师弟与其他比赛弟子打听消息,我们剩下的人则在外探听。”
君阳道:“自该如此。”
君陶道:“等等,你们说什么名字?”
在场其他三人:“……”
君阳叹了口气,仔细朝弟弟解释起他们关于名字的考虑。最后,他心头一紧,问:“你在那张纸上把真名写上去了吗?”
他很担心自己在弟弟口中听到“是啊,就是这样”的答案。
虽然有这种答案,才算符合弟弟的态度。
想到这里,君阳更想叹气了。却没想到,听到自己这句话后,君陶露出了一个更加困惑的表情:“写名字——啊,还要写名字?!”
在场其他三人:“……???”还能不写名字吗?
君陶嘀咕:“难怪!最后收那张纸的时候,那人朝我看了好几眼!还念叨好几声,说‘答得倒是不错,可惜’……我还当是他对我的长相、字迹有什么意见。”
现在来看,意见是真有,只不过是对着他的记性。
其他三人略有无语。好在无语之余,心头那口气倒是松了下去。
眼看离开的弟子们都在往一个方向走,众人琢磨,这个方向应该就是弟子们的宿处所在。干脆跟了上去,先确定自己一行的落脚地点。
脚步刚刚迈出去,身后就传来一声动静。
“丛霄!你们比完第一轮了?”
四人不由地被吸引了注意力。
他们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场地一边的回廊中冒出一个青年男子,看起来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比四个江湖客年纪都略大一些。白争流用灵气覆上眼睛望了一眼,照旧是个和前面没什么区别的游魂。
他这会儿却一副全然不知道自己死了的样子,语气轻快喜悦,三步并做两步朝场上走来。期间从江湖客们身边越过,白争流甚至听到了男子走路时身上叮叮当当的佩环响声。
众人回头看,见那男子停留在一名御香坊弟子身前。从男子的神色来看,对方就是那位“丛霄”了。此刻见到男子,丛霄温和地笑了一笑,说:“正是,孟大人来得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