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各有各的决心,暂且按下不表。如今白争流半是真的疑问,半是岔开话题,“你们也是和丛霄当面打过交道的人了。他除了‘脾气不错’之外,还有什么说法吗?”
梅映寒补充:“另两个人是什么状况,也与我们分说分说。”
君阳回答:“那两个人,一个姓裴,一个姓祁。我们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和丛霄讲话,说……”
君陶:“说丛霄能得小孟大人青睐,他们羡慕极了。催促丛霄一定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运作得当,丛霄的前途便不单单是在御香坊。”
白、梅无言以对,“他们……这真是。”
君阳还补充:“丛霄说了他被周首席拦下的事儿,裴、祁两人十分愤愤,一口咬定,这是周首席妒忌丛霄。”
白、梅:“……”瞳仁微微缩小。
这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君陶:“唔,是有这么一句!说丛霄没来之前,周首席才是御香坊中‘人人夸赞的天才’。才多大啊,就当上了首席。虽然三年前大比时他落败了,但之前人人都觉得,今年的大比,他一定能一举得魁。偏偏丛霄横空出世,眼见他又要没机会。”
君阳补充:“还有。说周首席也妒忌孟文光待丛霄的态度。‘他就是怨小孟大人看上的不是他,否则的话哪能那么拦着你’——就是这么说的。”
白、梅微微恍惚。如果这话是真的,那张宝儿提的新郎服装,自己一行人之前猜过的感情纠纷也能合上。
唯独的问题在于,它究竟是真的吗?
白争流沉默片刻,道:“那位小孟大人,咱们也是打过交道的。”
话说得含蓄,意思却明显。刀客并不觉得的孟文光有惹人为他争风吃醋的本事,不过……
他又不是御香坊惨案中的主角。
他觉不觉得,仿佛并不重要?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
第142章 我在哪?
四人最终还是没对眼下状况做什么论断。他们来的时间太短,知道的情况也太少。贸然下结论,结果可能就是把自己带到沟里。
还是先看看情况吧。
往后半天,几人没有一直待在屋子里,而是再度出门。不求打听多少有用的信息,起码摸清楚御香坊的地理状况。
前堂是对外的商铺,东面是斋舍,西面则是弟子们上课的地方。再有,行到御香坊最深处,则是一间藏书楼。
里面整齐摆放着历代流传下来的香方,但开放给普通弟子的只有寥寥几层。更多方子是只有首席们能看,或者被拿来当弟子们成绩优异、进步飞快时的奖励。
——理论上是这样。
但是,谁让他们一行人都会武功呢。
不多时,君阳手里多了一本书。看书名,应该是某个家族内部流传的方子。只是在某一代时被子孙拿出,也不知是卖是赠,就这么被摆入楼中。
他略略翻了几页,见里面教导如何用蜜将香粉和成饼状,不同地方、不同蜂群的蜜竟还有选取上的讲究。再往后一翻,还有制作香珠的法门。
君阳阖上书本,心头默然。过了会儿,才说:“那场大火不光烧没了御香坊的人,烧走了御香坊的屋子,这些藏书也……真是可惜了。”
其他人听着,心有戚戚,同样道一声“可惜”。
再回斋舍,夜色已经降临。几人匆匆洗漱、睡下,原本还考虑留人守夜,但白争流提出,眼下只是他们来御香坊的第一天,早早耗去经历,后面怕是会出问题。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灵石。指肚大小,被用内力催成粉末。被他仔细捏着在通铺四侧撒了一圈。
“这样便好了。”白争流收手,“若真有什么东西过来,咱们会知道。到时候做出反应,也来得及。”
君家兄弟看着周遭一圈儿细粉,脸上露出细微恍惚。
半晌,君阳叹道:“谭家庄一别,两位兄长进步如飞……”
白争流笑笑:“不过是机缘巧合。日后两位君师弟到天山做客,也去那山后灵矿。到那时候,定然亦能突破。”
君阳瞳仁微微收缩。纵然前面已经下了一遍决心,到此刻,依然忍不住朝梅映寒的方向看了一眼。
——白大哥的邀请,他非常心动。可是,梅大哥才是真正的天山弟子。
抱着这样的念头,君阳见梅映寒朝自己笑着点头:“你白大哥说得不错。要抗阴邪,原先也该整个武林一同出力。”既然要让人家出力,就得有所表示嘛。
天山上下都觉得这是理所应当。君阳看在眼里,忍不住又道一声自己浅薄。
再到之后。
君家兄弟的呼吸已经变得绵长,白争流忽然睁眼,朝梅映寒的方向看去。
梅映寒分明闭着眼睛,此刻却像有所感知。手臂搭在白争流腰间,低低叫了一声情郎的名字。
白争流笑笑,轻声与人讲话,“我忽然反应过来,到现在,咱们都没和两个君师弟说咱们的关系呢。”
君阳前面的震惊,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在吧?纵然天山派大方,灵矿的事儿也不是“外人”白争流能说了算的。除非他于天山来说已经不是“客人”,而是“自己人”。
到这会儿,梅映寒终于睁眼。他沉思:“仿佛是这个道理。那咱们——”
“好像也没必要额外说。”白争流想了想,“咱们亲近了,两位君师弟自然能看出来吧?”
梅映寒不置可否:“道理是这个道理。”实际是什么状况,就不是口头可以判断的了。
白争流却觉得这个主意的确不错。他又朝梅映寒的方向挤了挤,两个人亲密地挨着,是一个能听清楚另一个人心跳声的距离。
“睡吧。”他轻轻地打了个一个呵欠,“睡吧……”
梅映寒在情郎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好,睡。”
到第二天。
有了灵气的支撑,白、梅明明闭眼更迟,睁眼却更早。非但如此,两人精神头还非常不错。
只是他们没有直接起身。而是决定像白争流昨夜计划的那样,用举止让两个君师弟“恍然大悟”。
他们懒洋洋地依着彼此,难得享受这样的静谧、温馨氛围。
直到外面响起其他弟子起身走动的声音,讲话声,水声,还有离开院子的动静。
这时候,君阳也起来了。他打了个呵欠,把睡得歪七扭八,与自己手脚都缠在一起的弟弟解开了,自己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看到旁侧紧挨着的白、梅两个,青年一哂,默默想:“白大哥、梅大哥的关系是当真好!这样的好友人,当真让人羡慕啊。”
正想着,“啪嗒”一下,弟弟的手又朝君阳的方向拍了过来。
君阳低头,伸手,在君陶脸颊上轻轻一捏。
又想:“我家阿陶也蛮可爱的,旁人定也羡慕我呢。”
……
……
四人在外间人声最嘈杂的时候起身,随大流地往外走。
虽然事先不曾知道消息,但听着周围人的讨论,江湖客们很快拼凑出他们今日要做的事。
听首席们讲解昨日比赛中用的那些香。
有了这个认知之后,四人开始不动声色地融入话题。
白争流说:“六十人胜出,进入下一轮,当真是让人艳羡!”
旁人就道:“白兄弟莫要灰心。咱们这些人啊,现在眼看是进到第二轮了,但能不能进到第三轮还说不定呢。再说,就算进去了,也定然撑不到最后。”
梅映寒说:“只是不知第二轮的试题是什么。”
旁人接道:“不是说了吗,第二轮会比制香。给你一盒成香,让你去分辨原料、分量,将其搭配出来——和第一轮挺像的,就是加了一个要点。”
说着,他略有狐疑地看梅映寒,仿佛在问:“这种人人都知道的东西,怎么偏偏就你不知道?唔,难道你有问题?”
周围空气转向寒凉。
梅映寒笑道:“我是说试题,又不是怎么考。”
其实理解成后一种本身没有问题,但他一定说对方弄错自己的意思了,旁人也没法分辨。
有了这句解释,周围空气重新回温。那脸生的弟子笑笑,“我就说嘛,怎么会有人不知道。”
梅映寒神色不变,“正是呢。”
脸生的弟子又笑笑:“但你说试题——哈哈,这个谁能知道。十二个首席一人出一品香,再在里面抽上三方。这么一来,就连首席自己也不知道摆在赛场的究竟是什么。”
君阳叹道:“如此严谨,也不愧是我们御香坊。”
君陶:“嗯嗯,不愧是!”
他们这么一路讲话,一路谈笑。不多时,就到了首席们给弟子授课的地方。
期间,江湖客们也通过对旁人话语的拼凑,对御香坊的制度有了更深了解。
四人原先就知道此地有“香师”与“弟子”两种身份存在,其中“首席”更是“香师”中的佼佼者。但他们这会儿才明白,除了在大比时拿到极高的名词,从而完成身份跃迁之外,一般弟子想要升级为香师,起码需要十年、二十年的刻苦锻炼。
而这个时候,他们与其说是制香师父,倒不如说是制香匠人。因为长年累月的积累,对每种市面上常见香粉的配比烂熟于心。稍微用手指一捏,就能调配出极恰当的香粉。
但也仅仅如此了。
一般人说“勤能补拙”,但放在丛霄那样的天赋上,简简单单一句“勤勉”好像完全起不到作用。四人不止听到一个弟子艳羡地表示,丛霄才多大年纪?竟然已经自己调配过两款卖得极好的香粉!
这次大比的最后一轮,正是要香师、弟子们拿出自己发明的配方呢。到时候,还不知道丛霄会有怎样惊艳众人的表现……
这么讲话的人甚至不光是弟子,还有零星的香师。
面对比较小的差距,他们或许会妒忌。但面对这样大的差距,就只能跟着羡慕了。
江湖客们便在这样的动静当中走进学堂。百余人,自然不可能分在一间上课。所以御香坊的弟子班又分了天、地、玄、黄四个等次,香师则还有额外的班级。
发现人群开始分散,四人略有无语。同样的“找不到自己位置”的状况,这会儿竟然又要重新上演一回?
君陶开始在四周张望。君阳看看弟弟,问:“你找什么呢?”
君陶:“自然是于大哥!——看,他在那里。”
于君寒款款走入地班。
君陶:“……”
青年悻悻收回手,很有自知之明:“哈哈,看来我们不在一个班。”
君阳叹了口气:“咱们几个还是先去黄班吧。”肯定有人在那边,到时候,要是还有人不在,用“我只是跟他们一同走过来”解释也说得过去。至于更具体的,则要临场看台上首席的反应。
几人按照这个方案,经历一番波折,总算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白争流、梅映寒在黄班,君家兄弟则在玄班。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143章 关于前途
负责黄班的首席正是前面比赛时收白争流那一片答题纸业的老者。面对一班被淘汰了九成人员的弟子,他也不显得生气。而是用慢悠悠的语气,与众人说起:“好了,你们现在桌子上的,就是昨日现场用过的香粉……”
自然不可能人人都拿到自己闻过、蘸过的那份。不过赛场上时间紧急,弟子们拿到的香粉基本都只有最上面一层被薄薄刮过。这会儿无论分到那份,都有个八、九成新。放在市面上,哪怕说明是用过的,依然能卖出好价钱。
白争流也分到了。他随意打开一个盒子,有昨日经验,这会儿一下嗅出:“这是第二份吧。”
想完这点,又有些哭笑不得,暗暗嘀咕。莫非经历过这次鬼境之后,自己也能成为半个行家?
他琢磨这些,台上,老者已经开始慢悠悠地授课。
白争流收敛心神,端正态度去听。不管前面的身影是人是鬼,至少当下,对方是在认真讲述。
……与前面那些一心行恶的怨鬼真不似一路。
一堂课,足足讲了一上午。等老者宣布结束,日头已经高高挂在正中。
是饭点了。
御香坊有专门给弟子们备饭的餐堂,如今大半人都去了那边。江湖客们则重新聚拢,寻了个安静地方,开始吃干粮。
哪怕没有前面的经验,在看过御香坊现在的样子之后,怕是也没人敢吃这里端出的东西。
白、梅两人分一块饼。用水就着,吃在口中毫无滋味,但总算能够裹腹。
君家兄弟也想和他们学习,但白、梅态度坚决,说他们还不会运用灵气,不填饱肚子才是麻烦……眼看就要争起来了,白争流余光忽而闪动,“那边有人?”
众人停下话音,齐齐朝刀客说的“那边”看了过去。
而后,就听到一句鲜明的“丛霄”。
……
……
是巧合,但也没那么巧合。
江湖客找僻静地方吃干粮,喊“丛霄”的人也要找安静地方给人传话。双方碰在一处,前者发现了,后者却一无所觉。这会儿把人拉住,叫道:“我昨日说什么来着?小孟大人果真待你不同。看吧,这就给你送了新礼,连我们也跟着有份儿呢!”
君陶听着,轻轻“咦”了一声,转头给白、梅两个解释:“白大哥,梅大哥,说话的就是我昨日见过的另一个舍友,裴降。”
白、梅点头。不必多问,两人也意识到了在场另一个青年的名字。自然是君陶的第四个舍友,祁高。
他和裴降一左一右围着丛霄,后者刚说完话,前者就挨着开口:“也是你前面走太早了,否则的话,哪里用得着我们传话啊。小孟大人说了,昨日比赛,你有首席盯着。今日却不同了,你下午偷偷出去,我们就说你寻了个地方试新香,大比最后一轮要用的那个。旁人听了,也只会觉得你勤勉,绝不会多想。”
裴降:“小孟大人待你果真是一片恳切真心,丛霄,你可莫要错过了。”
丛霄:“……”
丛霄叹道:“我如何不知道?可小孟大人……他是京城重官之子,我却只是坊中一个小小弟子。”
祁高纠正他:“你也就是这几日弟子了。再过一旬,大比结束,你定能当上新的首席。”
丛霄苦笑:“纵是当了首席,又能如何?难道小孟大人家中能眼睁睁看着他与我纠缠吗。”
祁高、裴降听到这里,都有些语塞。但看着丛霄黯然的样子,他们抿抿嘴巴,继续劝:“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今朝有酒今朝醉嘛!再说,京城大人定然见多识广……”
君陶:“扑哧。”
前半句还算有理有据,后半句就纯属瞎扯了。
君陶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在前面讲话的几人不曾听到,依然是丛霄在犹豫,剩下两个人在劝他。
这样持续片刻,丛霄终于在裴降、祁高的话音下松动,问他们孟文光究竟约自己在哪里见面。
裴、祁两人兴高采烈地答过,三人亲亲热热地离开。
他们走之后,江湖客们从回廊后闪身出来,心情复杂。
白争流沉吟:“丛霄这样子,究竟是待孟文光有意还是无意?”
梅映寒:“他未明确回应孟文光什么,但要说拒绝,也只是说两人家世相差太大。”
君陶快言快语:“但也没法说其他原因吧!以姓孟的那性子,若是丛霄说一句‘我厌烦你,你莫要出现在我面前’,他没准儿就像面对咱们的时候一样,一并让丛霄滚了。”
君阳十分惊讶地看弟弟。
君陶被他看得纳闷,疑问道:“阿兄,莫非是我说得不对?”
君阳摇摇头:“不,你说得…….”
很对。
这种时候,阿陶倒是出乎意料地敏锐。
君阳半是好笑,半是安心,道:“毕竟旁人不是白大哥,曾与孟大人打过交道。
几人这么商量了几句,到底没得出什么结论。最后干脆决定,不如就由他们跟在丛霄身后看看情况。
有了想法,江湖客们很快动身。前半段路,依然是裴降、祁高与丛霄一同走,后半段则只留丛霄一人。
这段路上,江湖客们特地绕到丛霄身前看了一眼,想知道没有旁人在时,丛霄会不会露出不一样的眼神面色。偏偏丛霄一路往外走,近乎隔上几十步就要遇到一张新面孔。他又是御香坊的风云人物,纵然丛霄不认得旁人,旁人却总认得丛霄。
眼看青年一次次打招呼,脸上的笑脸近乎没有消散的时候,就这么到了溢香坊侧门处。
江湖客们:“……”唉,看来是得不到什么线索了。
他们失望,却并未直接离开。而是一直目送青年离开御香坊,半只脚踏进外面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在这点上,御香坊倒是与常宅不同。坊外并没有常宅那样明晃晃诉说“危险”的雾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模糊街影。众人却更加内有往外一探的兴致,有雾,说明他们眼前是可见的危险。如今这样,才是出了门,都不知道他们会被送到哪里。
万一与其他人分散,白、梅倒是不惧。只是担心君家兄弟,不光是他们的安危,还有“真被分开了,谁知道两位君师弟再碰上的‘我们’是否真是‘我们’。”
此刻,君阳:“既是与孟文光一同出去,丛霄怕是一时不会回来。”
君陶:“唔?”
君阳:“咱们也不必一直等着……阿陶?”
他被弟弟拉住衣袖。君阳一愣,这才发现自己说话期间,白争流、梅映寒都朝着一个方向看了过去。君阳不由屏息,跟着转过目光。这一眼,就见一个人影从门口柱后绕了出来,朝着侧门方向开口。
“丛霄,”他说,“你这会儿出门,是不准备上下午的课了吗?”
江湖客们一同念道:“是周首席。”
白争流:“他怎么在这里?”
话音落下,就听周首席再度开口:“是不是这样,你自己知道。”
众人:“……”
他们忽而意识到,这时候,周首席是在和一个人对话。
毫无疑问,他对面站的是丛霄。
像是为了印证诸人的猜想,下一息,青年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侧门处。
他嘴唇抿起来,与面对裴降、祁高等人的无奈,和前面对待孟文光的恭敬都不同。这会儿,江湖客们从青年面孔中看出了模糊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