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空空荡荡,竟然再没有其他内容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200章 听说书
第二日,天色照常亮起。
大理寺卿照常起身、洗漱,用过早饭。
按说他也算“九卿”之一,就算是在一块转头下去能砸到四五个官员的京城,也有一番名望地位。
这种身份,平日不说住豪宅、养美妾,至少能在吃穿住行上有颇多享受。
可董阶不同。他是有自家屋宅,平素却是十日之中能有八日睡在大理寺中的偏屋。原本只是建来给官员们歇晌的地方,竟像是成了他的'正经住处。吃穿上呢,一身官袍整日挂在身上,于口腹之欲亦十分不讲究。
小厮端来馒头咸菜,他吃。端来山珍海味,多半照样也吃。只是吃完之后,要皱皱眉头,抱怨:“今日饭菜太腻,给厨师说说,以后莫要这么做了。”
这样一个人,会是“好官”吗?
白、梅也不知道。他们只看出,董阶对昨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账本十分在乎。早晨吃着东西,还忽而开口,问小厮:“孟荣德去年去过一次罗城,对否?”
小厮一愣,“大人,您说得是……”
董阶自问自答:“对。他是五月从京城出去,到八月才回来。”一顿,“五月,八月……是了,账本上的时间也是这个时候。
“到底是在那边碰到了什么,能让他一个朝廷要员,去找一个小小城官‘行贿’?”
小厮:“……”
自家大人刚开口的时候,他还在努力听,想要找出大人的真正问题,好去回答。
听着听着,小厮的脸色有点儿发白,意识到,这可不是自己能参与的话题。
他咽了口唾沫,眉目之中略带忧虑。董阶一边念,他一边朝周围看。好险没有看到什么人,小厮这才松了一口气,朝董阶劝:“大人,小的也不是要拦着您破案!只是涉及要大、关乎人员太多,也太重要的时候,您总得小声点儿啊!
“要是已经到了后面的公堂时候,您这么念叨,倒是可行。可现在呢?万一隔墙有耳,您前面刚说起孟大人,后脚就让人去给孟大人报信,那可怎么办?”
董阶若有所思。
小厮看在眼里,暗暗松一口气。看样子,仿佛是觉得自家大人听进去了。
没想到,下一句就听大人说:“你去取纸笔过来。”
小厮一愣:“纸笔?”
董阶点头:“是,快去。”
他要写信。
开启新一天的工作前,男人趴在桌上,写了一封留给昨夜送账本之人的信。
中心思想很简单。姓孟的有问题,他知道了,可究竟是什么问题?……要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他董阶就算想追查,也会显得颇为无力。
万一在试探过程中打草惊蛇,引起了孟家的注意力,反倒更加不美。
董阶想先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留下的信,也是言简意赅地说明这份考量。
等到男人离开,白、梅两个来看留言。粗略带过去,白争流笑了,“我还以为,他第一句话会是‘另一半账本在哪里’。”
梅映寒客观:“能坐在这种位置上的,不管好人坏人,都至少是个聪明人。他自然知道,一旦这么说了,咱们就会怀疑他要通风报信、毁灭证据。”
白争流:“那……”
梅映寒:“他现在只要知道真相,倒是很恰当。”
白争流沉吟,“的确。”
说着,青年一顿。
他转向梅映寒:“咱们是以丛霄他们的口吻说,还是简单写写?”
梅映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想了片刻,才道:“此事迟早要让皇帝知道。”
“那就拿丛霄他们的口吻吧。”白争流拍板,“如此一来,不管皇帝到底怎么想,姓孟的一家子都要被处置。”
语毕,他忽而一顿,若有所思。
不管皇帝怎么想,他都必须要那么做……
“制衡”两个字出现在青年脑海,思路仿佛比昨夜清晰了一些。不过,这依然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一整天,董阶都没回屋子。
不单是能沉得住气,也是事情的确太多,完全抽不出空来。
一直到晚上,男人再回房中。这一回,桌面上多了一页纸。
他拿起一看,话音喃喃从口中溢出:“御香坊……”
……
……
接下来几天,京中极为热闹。
先是大理寺卿状告孟荣德、孟文光父子,指他们一个杀人,一个包庇。紧接着,又有逆转。原来是早些年,孟大人还在吏部时,曾经负责过某次对当时在外做官的董阶的三年考评。那时候,他看董阶行事太过不知变通,有时明明解决了百姓的问题,却惹得百姓更加不满,于是在评价中判了一个三等。
因他这一判,董阶被调回京城的时间晚了足足八年。为此,董阶一直怀恨在心,这才有了今日对孟大人的诬告。
白、梅听着街头巷尾人们的话音,心情颇为不妙,商量起接下来要如何做、是否拉上董阶一把。再有,用什么法子把另外一半账本递出去。
结果还没等他们出手,事情又有了新的进展。不知董阶如何说动天子,他竟在孟家父子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他们演了一出“夜入公堂“的戏码。
朝堂尚未传出话来,说书人那边已经有了章程。白、梅两人路过茶馆,便听其中传来一阵激昂嗓音,“话说那孟家三郎本就心里有鬼,再见到董大人着人扮演的阴差,可不就吓破了胆子?又有人扮作那御香坊冤魂,朝堂上哭诉,说自己如何被孟三郎残杀。听得孟三郎痛哭流涕,连叫‘冤枉’!”
白、梅:“……”
说书人:“董大人又拍惊堂木,道:‘你这孽障,到现在还没一句实话?’孟三郎再哭,‘我所言句句属实……’”
下面有人“嘘”场,显然极为入戏。
说书人:“董大人便道:‘来人,上油锅!’——热滚滚的油哇,就那么摆在孟家父子跟前。小的当场被骇得一哆嗦,众扮演鬼差的侍卫便嗅到一股子腥臊味。再细看,嘿,竟是孟三郎直接尿了裤子!
“老的呢,看到这儿,也开始绷不住了。却不是求饶,而是朝董大人喝道:‘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入戏的观众:“我管你是何人,总要归地府管辖!”
说书人:“嘿,董大人也是这么说的。语毕,就让人伸了一只手进油锅里。再拿出来,叹一声‘温度合适了’。”
观众:“嗬!这不是假扮的阴差吗?怎么有这等工夫?”
说书人神秘一笑:“谁说不是呢?在后面悄悄看着的皇帝爷爷也被这一幕惊到了,问身边大太监杨保,‘我可是看错了?方才董阶那下人是做了什么?’杨保也懵啊,揉揉眼睛,就和皇帝爷爷说,‘前朝有那青天白日审活人,夜晚审阴鬼之事,咱们董大人莫非也有类似的本事?’”
观众们向往:“没准儿还真是呢。”
“我前头在街上远远看过董大人,他是个公义的长相。”
“你们没听说吗?董大人元配夫人早间没了,后面一直没有续娶。如今无妻无子,还有人想要上门说媒呢,可他统统不要。从前旁人还想不明白,经过这一遭,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大人他是每到晚上,边要回去与夫人相会呢!”
白、梅:“……”
白争流再也克制不住,笑出声来。
梅映寒略有无奈地看他。半晌,情郎含笑的目光扫来,他抿抿嘴巴,也跟着笑了。
两人没再驻足,继续往前。没多久,回了钦天监。
沐鹰、秦桑早前一直在宫中,如今总算出来。四人相会,白、梅好奇问道:“董大人、孟大人的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听外面传得满城风雨……”
沐鹰叹道:“我们也不曾想到。不过会有如今的样子,怕是上头另外有人出手了。”
白、梅听到这话,微微一怔。
再一细想,沐鹰现在说的才是正理。
为什么外间风向转得那么快?为什么皇帝竟然同意董阶假扮阴堂,还饶有兴致地在一旁观看?
——因为在他们之外,另有旁人插手了孟家的案子。
答案浮现在心头,刀客、剑客顿生索然。
哪怕不懂官场,他们也能想到,孟家父子或许真的会在此事中折下,可又有人会因此更进一步。
也正是为了捡这份好处,他才愿意出手。
两人静默半晌,跳过这个话题,问起:“沐前辈,秦前辈。你们最近在宫中,可有什么发现?”
沐鹰听着这话,眉头登时拧起,神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
秦桑则叹气:“正要与你们说呢。我们果真在丽妃床边挖出来东西,再有……”
沐鹰起身,道:“还是随我们来吧。”
白、梅看出他们郑重,同样凝重了神色。
他们跟在长冲门师兄弟身后,到了一处房间。
一进门,先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灵气。紧接着,又察觉不对,定睛一看——
屋内正中,大量灵石堆出一个鸟窝似的台子,一个黑色匣子静卧其中。
白、梅瞳仁同时一缩:“这匣子!”
不就是他们在御香坊挖出来、后面被君家兄弟送去天山那个?!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啦
第201章 匣子
沐鹰、秦桑观察着两个年轻人的面色。见他们目露惊愕,脸上的凝重不由更加清晰。
“你们见过它,对否?”
秦桑还额外与刀客、剑客确认。
白、梅各自深吸一口气,点头。再转问长冲门前辈们:“你们刚才说,这匣子是从丽妃床边……”
秦桑点头道:“正是。”
白争流喃喃开口:“埋这玩意儿的人,竟还能自如出入皇宫?”
梅映寒则想到:“此地灵石甚多,倒是能将盒子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了。”
沐、秦一起因着白争流那句话叹气。轮到梅映寒讲完,则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唉,说到这个,还另有一处地方,正要带你们去看呢。”
白、梅不由一怔。
带着疑问,他们跟在两个前辈身后,与他们在钦天监中移动。
不多时,几人到了一处外表看来平常,可白争流一踏进门,便敏锐察觉不同的屋子。
灵气。
这间屋子里的灵气,实在太过浓郁了些。若是只去“感受”,而不睁眼去看,青年恐怕要以为自己回了天山。
他看一眼身侧情郎。近乎在同一时间,梅映寒察觉了他的目光,一样朝他看来。
白争流做口型:“灵矿。”
梅映寒抿了抿嘴,点头。
白争流就知道,情郎也与自己有着相同感受。
这时候,沐鹰、秦桑分别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
令牌被做成两个水滴形状,一黑一白。合扣起来,正好是一个八卦图案。
而若沉下心,细细去看,便会发现黑白八卦正反都有细细密密的刻痕。这些痕迹将原本样式简单的八卦令变得复杂许多,白争流甚至想到:“若把一粒米放在那些沟壑当中,米一定是要迷路的。”
刚刚想完,就见沐鹰拿着合起来的八卦令,去了房屋边角的一张桌旁。
白、梅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要看到的就是重点了。
他们略略屏息,见沐鹰将八卦岭扣在桌面上。似乎是轻轻转了转,调整一番角度。然后,原本显得突出的八卦令,一下子陷在桌内。
沐鹰继续转动它。白、梅看着他的动作,正在凝神思索,便听到一阵让人牙酸的“咯”声。再分辨片刻,他们意识到:“密室!”
这间在外看来,待客稍显暗沉,做别的事儿亦不太方便的屋子之中,竟然隐藏着一个密室!
白、梅顺着脚下颤动传来的位置投过目光,果不其然,看到房屋正中,几块被拼在一起的砖石朝着另一边挪动。没一会儿,地上多出一个能够容纳两人并肩进入的空洞。
灵光扑面冲来,照在白、梅身上。
他们身边,秦桑慢慢叹一口气,仿佛并不因密室之中藏有的大量灵石感到欢喜。相反,白争流从他叹息的调子里听出一丝怅然。
“下去吧。”怅然完了,秦桑打起精神,率先朝地上开了洞的位置走了过去。
他之后是沐鹰。沐鹰顺口招呼两个年轻人:“白小友、梅小友,随我们来吧。”
白、梅跟上。离得近了,他们发现砖石板下还有楼梯。
两人跟着前辈们往下走,每走一步,都要觉得身边灵气更盛几分。以他们的经验,在这种环境中练武,一定能在短时间内得到极大进境。
但有如此好地方,长冲门师兄弟竟不显得高兴。相反,越是往下,他们的脚步越是显得沉重。等到最后一段台阶,沐鹰甚至略停下片刻,回头对白、梅两个叮嘱:“你们见了待会儿的场面,莫要惊乱。”
秦桑也说:“这里的天石——哦,你们是叫做‘灵石’吧?——都是皇帝派出去的人从各处搜集了,再一并送过来的。虽然质量参差不齐,却都算有用。这么集中在一块儿,纵然那些东西再危险,也能被镇住。”
“那些东西”?
伴随长冲门师兄弟的话音,白、梅的好奇心与警惕一并被拉到最高点。他们一起点头:道:“我们知晓了,前辈。”
沐、秦这才继续挪动脚步,带领白、梅,走完通往密室的最后一段路程。
而在这段路程中,白争流思绪流动,想到颇多。
虽然两个前辈没有把话讲得太明白,但刀客已经听懂了。眼下他们正在进入的地方,并不是真正“灵矿”。而是前辈们在皇帝的支持下,特地将大量灵石集中在一起,用以封印、镇压某样东西。
会是什么?白争流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选项:前朝妖人。
毕竟这地方与天山那边再不像,“存在大量灵石”的特点却是实实在在的。无怪白争流能在第一时间记起自己在天山的经历,进而产生更多联想。
他默默摸了摸腰侧刀柄,带上十足镇定,踏下最后一级台阶。
“扑哧——”
秦桑拿了火折子,点亮挂在由灵石拼接而成的“墙壁”上的几盏油灯。
火光照耀之下,白、梅屏住呼吸。无论刀客还是剑客,此前的所有联想都被打破。
眼前没有被关押在此的又一个妖人,没有仿佛他们曾经在血魔老巢见过的、现在想想分明是带有浓郁阴气的池子,也没有某个显出身形的怨鬼。
只有数面灵石“墙壁”,以及镶嵌在“墙壁”上的匣子。
和他们在罗城见过的、在不久之前再度见过的一模一样的匣子。
每一个都被固定在灵石组成的孔洞中,受灵气净化。只是阴气、灵气原本也是一个相互影响、此消彼长的关系,白、梅便看到所有匣子边缘,都有一圈儿已经渗入灵石之中的阴气,把原本形色胶润的灵石变得黑黑沉沉、杂质斑驳。
见白、梅被周遭场面震住,沐鹰、秦桑没说话,而是在一旁等。
一直到两个青年回神,白争流甚至主动开口,询问:“前辈,这究竟是——”
秦桑这才解释:“还记得我们之前提到的,在通州碰到的鬼事吗?”
白、梅一同点头,梅映寒:“前辈曾与我们说过,是朝中有人在回老家祭祖时无意中撞上一个怨鬼,便起了操控怨鬼做事的心思。”
一番话,长冲门二人说得语气平平,两个青年却极是叹为观止。这会儿复述起来,也毫不费力。
梅映寒继续道:“结果呢,自然是没有控制住怨鬼。他自己人在京城,倒还好说,通州那边宅子里的人却统统被残杀了。”
秦桑点头:“对,正是此事。只是我们前面讲来时省略了一些细节。”
沐鹰补充:“不是有意,只是当时……”
白、梅宽慰地看他们,意思是“无妨”。
秦桑慢慢吐出一口气,继续道:“我们赶去通州的时候,那宅子已经完全成了阴宅。不光是原先身在其中的人,就连过路商客,也有不少被恶鬼掳去。我们很是废了一番功夫,终于控制住那怨鬼。再看阴气深重的宅子,总不能置之不理……
“正好,那次之后,皇帝也信了我们的说法。我们便私下上奏,请他广收天下灵石。等灵石来了,我们便将它们运到通州,放在宅子当中净化。
“这办法倒是真成了。只是那屋子没出问题,被里头阴气侵染的灵石却成了问题。虽然与从前相比,它们身上的阴气也是大大减少,可总归……”
话没说完,白、梅却已经明白了。无非是两个前辈想要根除祸患,干脆把已经变成“阴石”的东西回收起来,带回这边,进一步净化处理。
沐鹰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两个青年的想法:“后来碰到其他怨鬼,我们也拿一样的办法处置。不知不觉,这儿被镇起来的阴石就攒了如此多。好在皇帝找灵石的速度也快,不至于被它们反扑。
“你们看到的每一个匣子,里面都有一块儿,或者是数块儿阴石。格外厉害的呢,我们就一个地方少装一点儿。没那么厉害的,就一个地方多装一点儿。”
白、梅静默半晌:“原来如此。”
停顿片刻,白争流:“前辈,照这么说来,罗城那边,还有丽妃床下——”
沐鹰:“罗城的匣子,我们没有见过,不好笃定。丽妃那边,却的确被埋了我们装阴石的东西。”
白、梅深呼吸。白争流继续道:“罗城那边,不会有错,就是一样的东西。”
沐鹰喉结滚动一下,叹气:“唉!再有啊,以上面的阴气来看,恐怕盒子还没到我们手里、沾上灵石,就已经被人掉包了!”
秦桑:“却是不知道,像那两边一样的匣子,还散出去多少。”
梅映寒皱眉,“前辈,对究竟有多少匣子、匣子里有多少阴石,你们有无记录?”
“有是有。”沐鹰说,“但这玩意儿太危险特殊,运送过程中本来就会出问题。我们虽然也会一一查看过去,但如今都有匣子流落在外了,我们也没脸说自己足够谨慎戒备。唉,若是有匣子直接被报成‘被阴气毁坏’,我们怕是真不知晓!”
他话音落下,白、梅看着火光跃动中占据所有墙面的匣子,心情同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