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是理性的,公正的,仁慈的,而并非现在这般,虽然他从前就不是位传统的仙尊,但如今,确实偏的太远了。 那怪天机录将他除名…… 齐缘书本能地后退,却被男人强悍至极的灵阵包围,眼前一黑陷入了楚佛谙的空间之中。 他紧张得不敢睁眼,微微开了条缝,顿时目瞪口呆。 眼前是千里万里流淌的黄沙,大漠天边挂着泣血的红月,不详的驼铃声自远方传来,沉重得似乎要将他心脏磨碎。 无尽的威压铺天盖地袭面而来,齐缘书就像磨盘里的一粒黄豆,顷刻之间粉身碎骨。 “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痛苦的哀嚎声消散在空中,随即,他碎裂的身体自动拼合,出现在黄沙之上。 齐缘书猛地睁眼,又被卷入了摧枯拉朽的威压之中。 在一轮又一轮的磨碎与重组之中,少年的嘶吼从凄惨悲壮,到嘶哑低靡。最后,只有骨头断裂时咯吱咯吱的声音。 楚佛谙轻声道: “齐缘书,你能骗过所有人,但骗不了我。” 漫天黄沙平静下来,那渗人的威压忽然消失,只有天边那轮红月,静静的注视着沙丘上瘫倒的少年。 齐缘书没有半点动静,仿佛死了一般,几息过后,他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疯子般痉挛着呼吸。 能被长生境强者磨练神魂,对任何一位修士而言都是件可怕的幸事。神魂越淬炼越坚固,如果齐缘书不是位体能见长神魂薄弱的武修的话,一定会感谢楚佛谙的。 可他偏偏是位天才武修,长期浸淫体术使他的神魂力量较为平庸。楚佛谙不遗余力的那一番碾压,无异于将他打入地狱。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盏茶功夫,他也体会了把撕心裂肺的生不如死。 ”现在。”楚佛谙落在齐缘书面前,少年仰头一看,仿佛这人脑后托了一轮圆月,像是古画里的飞天神仙。 “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 男人的声音冷冷的打在他的头顶,齐缘书哆嗦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可认识言清?” “不认识。” “为何抓他,我要听实话。” 齐缘书抬头看了男人一眼,道: “做成人偶……” “然后呢?” “供现有的人偶玩乐。”少年咬牙切齿的说出口。 楚佛谙了然,他先前就知道这齐缘书神魂薄弱,无法自行修炼出太虚心宇,定时借了其他不光彩的手段。也只有许鹏莱那样的人,爱徒心切,真以为是自己徒弟苦修得来。 “也就是说,你以活人制为人偶,供那秦家家主玩乐,让他替你吸取活人精气来补充神魂?” 齐缘书点点头,楚佛谙眼含怒意。 “此次法会,你便是靠这种手段获胜的。” 齐缘书冷汗顺着脖子淌下,咽了口唾沫,道: “是。” 楚佛谙微微偏过头,深深吸了两口气。 涅罗宗出了这样的人,也是他楚佛谙的疏忽。男人原地转了半圈,似乎被气得不轻。 “亏麟岱还亲自来看你,齐缘书啊齐缘书,你对不起他。” 少年双眸猛的瞪大。 “仙尊,你、你不会告诉他的吧。” 见楚佛谙不回答,少年彻底慌了神。他跪着膝行到楚佛谙面前,拽住了他的衣袍。 “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犯了。求你别告诉仙君,别告诉他……” 楚佛谙退后一步,齐缘书没了支撑,倒在黄沙之中。 男人冷声道:“我不会告诉他,免得脏了我家仙君的耳朵。” 他当然不会告诉青年,麟岱刚刚开始接受人间的美好,怎能让这种事伤了他的心。 第68章 长相厮守 齐缘书这才松了口气。 楚佛谙扫了他一眼, 道: “言清的伤……” “不是我弄的,我见他在林中躲着,直接便掳来了, 没对他做别的!” 齐缘书答得很快,似乎是怕男人不相信,还补充道: “等他醒了,仙尊可以自己去问问, 的确不是我做的。” 楚佛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指微微摩挲着侧脸。 那言清这副模样, 应当是拜太阿宗所赐。具体是谁楚佛谙还不知晓,他听麟岱说过,言家对鹿鸾山有恩, 故而鹿鸾山对言清十分优厚。既然如此,鹿鸾山怎会任由言清沦落至此,莫非…… 男人的黑眸看不出一丝心事, 但上下挪动的指尖却暴露了他的忧思。 莫非是鹿鸾山所为?楚佛谙担心的正是此事。 鹿鸾山素来冷心冷情,但也不至于残暴不仁。可这般手段, 显然与他在楚佛谙心中的印象不符。 楚佛谙不知这位曾经的好友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甚至有些不愿意去探寻。 鹿鸾山立于仙尊之位已久,他今后将统率人族之事也已板上钉钉,如今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之处,怕是整个人族族的未来都蒙上了一层阴云。 楚佛谙已经很累了, 他不希望在自己陪伴爱人的日子里,要因为这层揭不开的阴云而分心伤神。 如果鹿鸾山真的残暴无度,人间陷入苦海, 天道不仁世道不慈, 到事情真的发展成那样的一天, 他不确定自己还能否坚守初心,做人间永恒的后盾。 一念情起,无坚不摧的青铜龙盾便有了裂缝,它看似沉默坚韧,实则日日都在期盼脱离刀剑的恭迎,化齑化粉,和光同尘。 楚佛谙亦是如此。 鲜活的爱人使他厌倦了少年时的斗志,愚昧的世人使他厌恶自己单纯愚蠢的理想。未来遥不可及,真相扑朔迷离,比起捍卫天地秩序,他更想同麟岱一起归隐山林,醒时饮酒,醉后放歌,不负青春好时光。 至于太阿宗、上修界、天机阁……楚佛谙从心底生出了逃避感,他知道躲不过,他也没想过躲,他只是……有稍许的恶心疲惫。 这种感觉让他烦躁不安,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付出是否值得。 “仙尊,我都说了,没有隐瞒。” 楚佛谙收回延伸了太远的心神,重新看向齐缘书。 这是个很会隐藏与伪装的孩子,同上修界那群废物一样。他抬起一双狭长而怯意闪烁的眼睛,小心询问楚佛谙: “仙尊还有什么想问的?缘书知无不言。” 楚佛谙不是没见过善于逢场作戏,长袖善舞的人,但小小年纪就将此法运用自如的,估计只有齐缘书一人。 难怪麟岱和许鹏莱都能被他迷惑,楚佛谙不禁想。 但楚佛谙不吃这套,某种意义上来说,楚佛谙冷漠到不可思议。他不会因任何人的建议与斥责而改变想法,如果有,那一定是麟岱。 青年有动荡他人心境的本领,尽管他本人尚未知晓,但楚佛谙可是领教得够够的了。 他深知青年的厉害,也为此沉沦不已。 所以他才越发讨厌那些觊觎麟岱的目光,若是欣赏还就罢了,毕竟他也万分欣赏自己的爱人,恨不得捧在掌心时时赏玩。可让他生气的不是这些,是那些黏腻的,不怀好意的打量,那种肆意猜测定夺,在心中亵渎他的仙君的孽障。 比如眼前这位,楚佛谙耐心耗尽,没工夫观他惺惺作态,抛下一句: “羞辱仙君,你好生反省。” 便转身离开了藏书阁。 齐缘书刚跌坐下如蒙大赦地喘了口气,就察觉到自己神魂内的异样。 在他神魂深处,被楚佛谙打上了一枚隐秘且狠毒的印记。代表着楚佛谙对他四面八方的监视,还有随时将他扯入方才那大漠环境里的权力。 跪坐于地的齐缘书忽然双手捂住脑袋,凄厉的喊叫起来。 少年人尖利的叫声惊醒了天上的月亮,柔和月光都吓得白亮几分。 一缕月华抖落,覆盖在美人恬静的眉眼之上,麟岱眼睫微微一动,悠悠转醒。 身边的锦被发凉,麟岱伸手一摸,察觉到满手空寂。 心头一跳,他撑着身体坐起,仓皇在室内环视一圈。 竟是空无一人,他再望向床角,连琼牙都不在。 此为何年?此为何处? 夜半惊醒的麟岱以为自己回到了太阿宗,这清净寂寥的景象使他想起了瑶光殿侧殿,使他想起了师尊无礼的猥·亵。 麟岱心惊肉跳,不禁怀疑这冬日里的经历都是一场梦,他从未出过太阿宗,也没有得到前辈的喜爱。 他还是那个修为尽失,被师尊囚在侧殿的前任首席。没有尊严,没有自由,更没有任何人的爱惜。 他被父母抛弃,被未婚夫婿拒婚,被宗门厌弃,被小师弟欺负,再被师尊轻薄……麟岱掀开被子,企图点亮烛火,仔细看看周围陈设,分清这里是梦境还是现实。 火折子擦了三下都没亮起,麟岱的双手颤抖,慌张到难以喘息。 就在他几乎要哭出来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低沉声音: “小麟岱,怎么起来了?” 话音刚落,室内灯火全部燃气,好闻的灯油味弥漫在鼻尖。 光明重新降临,炉火被灵力燃起,顿时暖意融融。 殿门忽然被推开,琼牙吊着一筐银丝炭缓缓走入,见麟岱醒了,便欢快地奔来,绕着他的脚跑了一圈。蹭了下裤脚,再去添炭火。 麟岱错愕了一瞬,随即抛了火折子,扑上前用力抱住楚佛谙。 男人接了满怀清冷柔韧,心口怦然,旋即搂紧了麟岱。 琼牙见状,飞快且乖巧地窜入侧殿,还不忘带好门。 隔着衣裳皮肉,楚佛谙还是读出了麟岱的不安。他没说什么,只是搂着他,温柔地抚摸他的后脑,手指掠过后颈一路抚到发梢,于腰间轻吻,再回到肩胛致以长久的温存。
麟岱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 “刚才好冷啊。” “也不穿件衣裳。” 楚佛谙托着他的臀部抱起他,给人放到了柔软温暖的床榻上。 麟岱顺势一滚,躲进了被窝中。 他侧过头,露出一截因羞耻而憋得红红粉粉的脖子。 楚佛谙心情大好,笑过两声,宽衣解带,拥爱人入怀。 将窄瘦的后背嵌入胸膛,于颈侧轻吻,在细嗅发丝残留的香气。楚佛谙完成了睡前必备功课,心满意足的合上眼睛。 青年的声音却轻轻响起来。 “前辈,我想和你说说灵根的事。”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楚佛谙无奈地睁开眼,伸手捉住青年的手腕捂在掌中,下巴架在他的肩上,回应道: “是我不对,不该想换骨来为你续命。” 麟岱的呼吸断了两秒,两秒后,青年挠了下男人的掌心。 楚佛谙知道他有话想说,于是抬手拉近炉火,一个翻身将青年举起,坐到了他的腰上。 麟岱尚未反应过来,就感到腰身被双大手撑起,眼前一花,岔腿坐到了一片紧实之处。 低下头,是老老实实平躺着,双手垫在脑后,好整以暇盯着他的楚佛谙。ĆнƊͿ 此情此景让麟岱头脑发昏,身形止不住的晃动,他只好伸出手,撑在了楚佛谙胸前。 楚佛谙微微挑眉,一言不发地看着青年从耳尖红到了锁骨。 麟岱方觉不妥,于是将手向后,撑在了楚佛谙的大腿上。 想想他似乎觉得更不妥了,于是麟岱两只慌张的小手,最终环抱在了自己的胸前。 搭配高高昂起的脑袋,青年居然显现出几分倨傲意味。 楚佛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麟岱眼尾飞红,含嗔带怒地瞥了他一眼。 楚佛谙的脸色顿时古怪非常,他微微挺腰,使麟岱身体坐得更向前一些,避开他的腰腹以下部位。 麟岱却以为他在戏耍自己,挣扎着向后挪了挪,然后愣在了原地。 两人双双沉默,忽然,楚佛谙道: “我不对,但我不会放弃。” 麟岱如梦初醒,道: “其实……” “我意已决,不会改。” 男人鲜少这般强硬地对着他说话,麟岱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顿时眼眶里重映了几分水汽,蹙眉道: “我不希望仙尊做这般违逆天命之事。” 楚佛谙不语,麟岱继续说: “这也违逆了仙尊的本性……” “我本性便是如此。” 听见男人斩钉截铁的回答,麟岱愣了一瞬,看着身下人的眼神带着几分陌生。 被麟岱以这般目光注视,楚佛谙心里如虫爬一般不好受。可有些话必须说出口,否则他将无法平静地呆在青年身边,好好爱他。 “我便是这样自私。”楚佛谙准被将强硬进行到底,结果刚说三个字就绷不住了,他掐住青年的腰,放柔了语调。 “小麟岱会原谅我吧,我并非什么磊落真君子。”ᏟнÐͿ 麟岱眼眶微红。 “前辈……不必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况且,于齐缘书而言,并不算公平。“ 楚佛谙听到那小孩的名字就反胃,他方才搜了他的神魂记忆,得知了他对青年说过的羞辱之言。此时正在气头上,又见青年这副绵羊般良善的样子,不禁道: “就算我直接取了他的灵根,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麟岱却没有楚佛谙想的那样生气,他皱眉很认真的思索了一番,道: “前辈,是我们先说的灵根,他才绑我去幻境的。对我所做之事是果,并非因。” 楚佛谙哑然,过了好一会,才小声说道: “他欺辱你,小麟岱难道不生气?” 麟岱高高挑起眉,“当然生气,我都要气死了。” “每次人家欺负我,我就想着总有一天要百倍报复回去,教他也体会一番我这样的痛苦!只是此次……” “此次如何?” 麟岱低下头,声若蚊蚋。 “此次若真不用害人,就得了他人灵根,那我……是不是就能同前辈长相厮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7 20:01:09~2023-04-09 20:2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