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锋目送着男人离开,起身打扫起屋内整齐的书堆。 琼牙与楚佛谙撞个正着。 “你主人呢?”楚佛谙循着追踪咒找来,却只看见了一路狂奔的土狗。 “昏过去被鹿一黎抱走了。”琼牙气喘吁吁地回答。 楚佛谙脸色一沉。 “应当是瑶光殿。”琼牙转身,为男人带路。 楚佛谙却先他一步飞掠而去,琼牙几乎看不见他的背影,四爪合作跑的五脏六腑都颠到一处去了。 楚佛谙见到了青年,一个人躺在床上,窝的像只白兔。 “怎么把他一个人丢在这?” 楚佛谙直接走入,不理会跑的太快撞在柱子上的琼牙。 青年心思敏感,有个人陪在身边会好许多。 青年似乎在等待的过程中又睡着了,眼眸微阖,吐息均匀。气色很好,脸颊显现出柔和的红晕。 楚佛谙心头一酸,忍不住蹲下来仔细打量着青年。 眉弓如桥目如水,从骨到皮都标致规矩,美而不妖,温润含蓄的样子。 楚佛谙手痒,忍着没摸,他看着跌跌撞撞的琼牙,问道:“今日发生了什么,返生炉为何碎了?” 青年定是经历了极大的痛苦,返生炉承受不住自毁了。 可这样的痛苦,青年又是怎么承受下来的。 楚佛谙怜惜地摸了摸青年散落的发丝。 “有人栽赃陷害。”琼牙学会了言简意赅,回答道: “说主人杀了邓陵钧,主人不知怎么又把他救活了,自己成了这样。” 楚佛谙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琼牙乘机说出了那句话。 “你什么时候接我主人走?” 楚佛谙不做回应,只是抚弄着那簇黑发。 琼牙急了。 “仙尊不瞎不聋也亲眼看到了,主人过的真的很苦,况且仙尊明明已经准备好了不是吗?” 楚佛谙眉毛一跳。 琼牙则不关心他有何思虑。 “我都知道了,你的侧殿,名字叫泽渊居……” “我喜欢这个名字。” 弱弱的一声,让一人一犬都吓了一跳。 楚佛谙连忙将手从那触感极佳的黑发上移开。 青年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愣愣地盯了他半晌,忽然面色一喜,就要下床跪他。 “徒儿麟岱见过师尊!” 楚佛谙与琼牙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鹿鸾山感到结界波动,走入寝宫时正好瞧见这一幕。 他的大弟子,正跪着喊他的老友“师尊”。 心上闪过一丝奇异的感觉,但鹿鸾山不觉得那是嫉妒,他习惯了青年的百依百顺,并不觉得青年会拜别人为师甚至离开太阿宗。 青年只是服用了草药导致暂时的失忆而已。 “你怎么来了?”他问。 楚佛谙不语,扫了眼刚睡醒还迷糊着的青年,知道他记忆出了问题,只道: “出去,我有事同你说。” 鹿鸾山点了点头,楚佛谙拂袖正欲离开,却被一只手拉住了衣袖。 “师尊要走吗?” 青年的嗓音软软的,抬起双小鹿一样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楚佛谙心头要化了,脱口而出:“我不走,我和手下有些事要商讨。” 鹿鸾山:“……” 青年眼眸里像是蓄了一汪泉水,可怜巴巴地求他多待一会。 “可我还没给师尊敬茶。” 好粘人……楚佛谙心里的小鹿已经撞到头破血流了。 “等我回来再敬。” 他恋恋不舍地把袖子从青年手里拽出来,谁知麟岱两手并用抓的更牢了。 “师尊是讨厌我吗?” 麟岱慌了,刚才仙尊还好温柔,怎么现在没说两句话就故意要走。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那后进来的白衣人根本不是他手下,显然是来给他解围的。 麟岱知道越缠人越讨人厌的道理,可是他初得了点甜头,就丝毫不想松口。 他极力的想让师尊喜欢自己。 楚佛谙拿他没辙,看着瘦瘦的一小片人劲还挺大,只能半哄半劝地让他松手。 “师尊怎么会讨厌泽渊,师尊是真的有急事,泽渊先放手。” 麟岱几乎要哭出来了。 “泽渊是谁啊?师尊为什么喜欢他不喜欢我呜呜呜……” 楚佛谙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连忙解释道: “泽渊、泽渊是师尊给麟岱取的表字,以后就这么称呼麟岱。” “师尊最疼麟岱了,师尊明天就去给小麟岱买好多狗。” “骗人,师尊就是不满意我……” 麟岱忽然止住了嘴。 鹿鸾山面色微变,抬眸注视着青年。 楚佛谙松了口气,心想果然有用。 “给你带来了,不要吃太多,小心肠胃。”楚佛谙刚从须弥中取出食盒,还没放好就被青年一把抱住。 “哇!” 麟岱抱着食盒,喜上眉梢。 “多谢师尊,师尊真好。” 楚佛谙的心脏突突跳到了嗓子眼,身旁琼牙感到自己的尾巴被猛地攥紧,连忙“呜”一声捂住了嘴。 这剑尊是有毛病吧!琼牙恨恨地看着两人走远,低头发现麟岱递了块饼子过来。 “大狗狗”,青年晃着酥饼哄他,“你要吃吗?” 吃吃吃!琼牙干脆化身成一只小狗,欢快地摇起尾巴。 就算这是一块泥巴,他琼牙也要给它吞到肚子里! “你真可爱,我以后也要养你这样的灵宠。” 麟岱摸着琼牙一身顺滑的皮毛爱不释手,他见琼牙与楚佛谙一同进来,便以为琼牙是楚佛谙的灵宠。 琼牙不知道麟岱是怎么了,但他见楚佛谙与鹿鸾山都没有太大反应,便知道青年过一会就能恢复,于是开始哄小孩。 “你今年多大,你养的起狗吗?” “我都能入太阿宗,如何养不起狗?”麟岱一扭头,气呼呼地拍了拍琼牙的屁股。 “你都化形了,定是比我大。但我也不小了……”麟岱刚想说自己十四,又顿了顿,说道: “我都十六了。” 琼牙摇着尾巴眯着眼享受难得的爱抚,舒服的想打滚。 麟岱着实喜欢这扑来扑去的大尾巴,忍不住说道: “我肯定会养一条大狗。” “你还会养兔子刺猬绵羊蛟龙和鱼。” 琼牙想到那一院子灵宠,阴阳怪气地说。 “你怎么知道?”麟岱瞪圆了眼,卡在琼牙的两只前爪下把他夹了起来,一边摇一边问: “你难道会读心?” 青年眼睛亮晶晶的,笑起来明媚天真。 琼牙身体在摇,脑子却愣住了,他从未看过主人天真活泼的样子。从他被收养那天开始,青年永远是那副淡淡的,有些寂寥的模样。
不会开怀大笑,亦不会怨天尤人。 就是那样冷冷的,淡淡的,无所谓伤痛加身。 但如果他是现在这个脾气,估计会过的更好吧,明媚灿烂,肯定很招人喜欢。 不对不对,他的主人一直那么招人喜欢,是太阿宗这群人不长眼! 琼牙恨恨地吞下口中酥饼。 麟岱尽管双手被裹着蛛丝绷带,但还是坚持吃完了一大盒糕点,他摸了摸肚子,叹息道: “怎么被那狼妖咬了一口后胃口大了这么多?” 琼牙也无法跟他解释,他如今是成熟的二十一岁的修真弟子,而不是个初入宗门的小孩,索性就不解释了。低着头吃完糕点,忽然想到了什么,左右探头确定四下无人,凑到麟岱耳边说道: “主……麟岱,仙尊让我转告你件事。” “什么事?”麟岱兴奋地两眼冒光。 “去拿件东西。” 琼牙看着眼前单纯好骗的麟岱,心中萌生了极大的罪恶感。 “什么东西?” 琼牙凑的更近了,贴在麟岱耳边,声音细若蚊蚋。 “弟子契。” 麟岱小脸一红。 “这是要师尊主动与我缔结才有用的,我们偷也偷不到。” “什么叫偷,我们是去拿!”琼牙纠正他。 见麟岱仍是摇头,琼牙干脆眼一闭开始吓小孩。 “我实话告诉你,你早就和别人缔结了弟子契,不能再和你师尊结契了。等会你师尊来发现了这事,他肯定会嫌弃你。” “你胡说!”麟岱有些急了。 “我什么时候与别人缔结过师徒契约?” 琼牙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就在你昏迷的时候,仙尊后面的那个白衣人偷偷和你签订的,你当然不知道。” 麟岱傻了眼,神魂仔细探查着体内的契约,忽然眉头一耸就要哭出来。 “真的有道契约!” 他看向琼牙,“幸好你刚才没说出来,不然仙尊肯定会讨厌我的。” 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语气里透着无限委屈: “那个人实在太坏了,故意让我做不了仙尊首徒!” “对对对!” 琼牙点头,道: “咱们赶紧去把弟子契偷、拿回来销毁了,免得被仙尊发现了。” 麟岱这才同意,并说道:“咱们日后也要提防着那个白衣人。” 琼牙简直一万个同意,拍了拍他的背,眼中尽是赞许。 “事不宜迟,把你的神魂分给我一缕,我去帮你拿。” “分给你?”麟岱疑惑了。 “我不用去吗?” 琼牙化作人形,一副高大结实十分可靠的样子。 他龇牙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你伤的这样严重,我替你去就好,你就在这乖乖等着。万一他们回来,也好为我打掩护。” 麟岱认真地点点头,十分坚定的说:“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打掩护。” 琼牙被萌的心肝一颤,安顿好青年,马不停蹄地赶去傅别堂。 太阿宗弟子八千,所有师徒契都锁在了傅别堂,等弟子出山开宗立派时再取出销毁。 麟岱虽心系太阿宗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可脚下寒冰寸寸,总有热血凉透的那一天。提前弄到弟子契,也为他日后的逃离这里做准备。 琼牙有着野兽的本能,那双黑黝黝的兽瞳,有时候看得比人还清楚。 第22章 此身寄山河明月 楚佛谙摔了手边的琉璃瓶,语气中满是不屑. “心怀天下苍生?” 长老阁众人跪着纹丝不动,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楚佛谙冷哼一声,起身踱步于大殿内。他忽然背手停住,目光冷不丁打在扰龙谈身上。 扰龙谈浑身一震,悄悄望向殿内主位上端坐的鹿鸾山。 楚佛谙一脚将他踹的滚了几圈,□□般趴在地上。接着一抖衣袍右脚直接踏在他的脑颅上,肘部压在右膝上继续施加压力。 扰龙谈吃痛,鼻涕眼泪滚滚而下,两手青筋扭曲呈鸡爪状抓地,却强忍着不敢做声。 “既心怀天下,你为何不出使魔域?” 楚佛谙每说一个字,脚下力道就重一分。 扰龙谈几乎要将掌下的青灰色地面挠破,浑身抽搐着口吐白沫。 座上传来鹿鸾山的一声轻咳,楚佛谙面色阴鸷地转身,瞥见鹿鸾山拱手跪在了地上。 楚佛谙眼神略有松动,脚下力道却没消减。 “剑尊恕罪。”鹿鸾山衣着气度无不清贵,跪地气势却丝毫不减,他淡然开口: “扰龙谈有罪,可扰龙家族拥有五六位炼丹师,上修界被魔族侵袭,弟子负伤正需化瘴丹,剑尊现在杀他恐怕不妥。” 闻言,楚佛谙看了看脚下面目狰狞的扰龙谈,沉默半晌,终是卸下了脚上力气。 “滚!” 他厌恶地开口。 几名弟子匆匆从外头跑来,将扰龙谈扶了出去。 楚佛谙环视一圈,看到其他瑟瑟发抖的几位长老,张口道: “我人族之地,岂容异族卧榻鼾睡。本尊虽日夜修补结界,可总有疏漏之时。尔等身为仙门领袖,本应身先士卒,如今令一小辈孤军深入,让我人族颜面何存?” 说罢,他阴森森地看向另一个鬓发花白的老人,语气冰冷: “若真让本尊发现,这殿内哪位不是什么正道修士,而是猪卑狗险之人,本尊也必然让他尝尝剥皮蚀骨之痛。” 白发老人打了个哆嗦,将头低到了地上。 楚佛谙一番敲打后,挥手呵退众人,看了眼跪着的鹿鸾山,不轻不重的说道: “你留下,我有话与你说。” 殿内只剩下两人,楚佛谙双手扶起鹿鸾山,拍了拍他的肩。 “我知道这坐镇仙尊不好做,可你确实干的比我预想的差许多。” 鹿鸾山不语,眼神中却闪过愧疚。 楚佛谙叹了口气,道: “自掏心化作人魔结界的那一日起,我便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上天感召,册封你来替我守望人间。可人间出内鬼,结界频繁被损坏,魔族余孽四散流窜,上修界乃至下修界都不得安宁。” 鹿鸾山面色微变,缓缓道: “骨珑无用,让剑尊失望了。” 楚佛谙揉着眉心,微微摇了摇头。 “你我相识已久,你受封仙尊替我分忧,已是上天垂怜,我不在乎你能做到尽善尽美,只是……” 他顿了顿,语气中夹杂了几分柔情: “你那小徒弟,我问你讨要过好几回,你不允,便是在意。” “既是在意……”楚佛谙渐渐阴沉下了脸色。 “为何不好好教导,为何听信那群废物的鬼话,为何让他独居后山孤孤零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