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魔族可化瘴气分裂成无数个小魔,越强的魔,分裂出的个体就越多。 此次流窜太阿宗的,必然是只强悍的魔族。 麟岱感到手脚没有力气,尝试了两遍都没能顺利站起来。 鹿一黎深夜造访,应当是被编入了除魔队伍里。 此次魔族来势汹汹,比往常的任何一次都要凶险,鹿一黎怕是凶多吉少。 “太阿宗捕获了多少只魔?” 化瘴丹必须由魔族为药引才能炼制成功,此次除魔,此丹几乎比剑还要重要。 琼牙闭起眼回忆了一下白日里看到的情形,回到道: “四十三只。” 四十三……麟岱蹙眉。 不够,受伤的弟子可远不止这么点。 琼牙唯恐他不顾身体去炼丹,连忙摁住他。 “主人……” 麟岱知道他要说什么,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胳膊。 “无事,我困了,熄灯吧。” 如今自顾不暇,哪有兼济天下的心力。 琼牙松了口气,吹灭烛火,服侍麟岱上床睡觉。 麟岱这一觉极不安稳,一会梦到自己在渭州被人拐卖,一会梦到狼妖把自己咬成两截,一会梦到自己被绑着与楚洵成亲。 麟岱这边喊着误会,那边穿着喜服的男人就过来了。 麟岱知道他要踹自己,挣扎着往后躲,不知被谁拽掉了盖头。 一抬头,阿弥陀佛,哪里是什么楚洵,分明是那剑尊楚佛谙! 麟岱丢了个大脸,呜呜地哭出声来。 楚佛谙却很温柔,一遍遍地拍着他的背告诉他不要哭。 麟岱委屈极了,磕磕绊绊地讲起自己被骗着与楚洵结亲的事,他越说越难过,就这男人的衣袖擦眼泪。 剑尊也不动,就让他擦。 擦着擦着,麟岱就醒了。 琼牙在外面煮早饭,窄小的床榻上依旧是他一个人。 麟岱抱着自己的腿,蜷缩在榻上出神地望向窗外。 都这个点了,他想,外巡弟子该出山了。 鹿一黎年纪尚小,可已经成了弟子首席,势必要率领队伍出巡,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的过来。 这样想着,麟岱换了身衣裳,草草吃过早饭,往镜花阁走去。 就去看一眼吧,当是回那九百九十九枚灵石的人情。 麟岱到的时候,镜花阁已经空了。得知弟子们已在东门集结准备出宗,麟岱骑着琼牙匆匆赶了过去。 太阿宗进入了戒备状态,墙面上的符咒一一显现出来。麟岱灵力微弱,都没能激起符咒的反应。 远远地,他看到一身舵银铠甲,手持不夜侯的鹿一黎。 少年气宇轩昂,立于弟子方阵前挥斥方遒,气度锐利且从容。 恍惚间,麟岱仿佛看见了当初的自己。 巍峨白墙送走了太阿宗一代又一代的弟子,人族后裔就在这样青春正好的年纪里披坚持锐,守护人间永恒的安宁。 鹿一黎侧身时看见了麟岱,目露诧异之色,急忙走到了他跟前。 “你来做什么?” 鹿一黎看见他穿的单薄,连忙从身边人手中接过大氅为他披上。 肩上一暖,麟岱这才惊觉人间四季流转之快,昨日还是清风碧水戏白莲,今日只能留得残荷听雨声。 两人沉默良久,谁都没说话。 相处了六七年的师兄弟相顾无言,麟岱觉得有些悲哀。 鹿一黎倒是先开口了。 “麟……大师兄。” 少年微微移开自己的目光,紧盯着石阶上的一株秋草。 “我会做的很好的,就像你从前那样。” 麟岱微微一笑。 “平安回来就好。” 鹿一黎执拗地摇摇头,仍是不看麟岱。他说: “这段日子我想明白了许多。我之前是很混蛋,师兄大度,才没有同我计较。” “我同师兄还差的很远,但我会努力的,争取做太阿宗第二个麟泽渊。” 麟岱静静地听他说着。 “我对师兄有诸多误会。”说到这鹿一黎叹了口气,随即目光变得无比坚定。他望向太阿宗白墙之外的天空,眼神也逐渐阴狠。 “等我回来了,一定好好同师兄聊聊。在此之前,我会杀尽魔族,替师兄报仇。” 麟岱缓慢且温柔地伸出手,还不等他抬袖,鹿一黎就自己弯下了腰。 少年长得快,十六七岁而已,就和他一般高了。 麟岱摸了摸他束的端正的发髻,道: “待你平安归来,我教你跳四方法会的祭祀舞。” 第25章 我一点都不喜欢 送走了鹿一黎,麟岱难免有些恍惚,他想去给剑尊道个歉,于是择无人处催动了含灵宝玉。 可惜的是,宝玉并没有同他想的那样传来好听的嗓音。 男人许是忙,又或许是生气了,没有理会他。 麟岱握着宝玉,感觉掌心都要被它灼穿了。 琼牙抱住他,麟岱鼻子一酸,心砰砰跳的厉害。 他在心里想了好几遍该如何同剑尊说,现在好了,直接不用说了。 麟岱想起了那双昳丽勾人的眼睛,微微翘起喊着“小麟岱”的嘴巴,反手也搂住了琼牙。 这种被包围的感觉让麟岱想起上次被剑尊拥在怀中的感觉。 好温柔,如果能一直那样就好了。 麟岱活了二十一年头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如半熟的梅子般酸涩甘甜。 思念之上,眷恋未满,就像什么禁果似的引诱着人舔一口。 麟岱疑惑了。 这年冬下了好大的雪,自鹿一黎一行人出了太阿宗起,漫天银屑就止不住地抛洒。两天后,白茫茫大地干干净净,将世间所有罪恶都掩埋其中。 北院已不适合灵宠过冬,麟岱在多宝阁一申二申,终究没申到间像样的居室。无奈之下,他去求了骨珑仙尊。 鹿鸾山终于等到了服软的麟岱,一番收拾,麟岱和他的灵宠们住进了干燥温暖的侧殿。 或许觉得这是某种默许,抑或是某种暗示,麟岱搬入侧殿的那一晚,鹿鸾山出现在了青年的榻前。
麟岱正在烤火,他陷在一团兔毛大氅里歪着头昏昏欲睡。 他的生命就像火花一般短暂,噼啪声后,转瞬湮灭。 鹿鸾山定定地看了他一会,伸手拨开青年散乱的鬓发。 麟岱被惊醒,看到长身玉立的鹿鸾山,却没有向从前那样急着行礼。 他慢悠悠坐起,哑着嗓子问候了一声。 冬天对他而言与地狱无异,麟岱整个人的反应都慢了许多。 鹿鸾山却曲解了青年的意思,他面色微变,随即耳尖慢慢浮红,坐在了麟岱身边。 麟岱疑惑,奈何张嘴就想咳,也就不说什么了。 他爱坐就让他坐吧,反正整个宫殿都是他的。自己寄人篱下,要求还那么多。 鹿鸾山满脸期待的看着青年,见青年没动作,便自己小心翼翼地伸出了右手,隔着厚厚的衣裳置于青年小腹上。 麟岱:“?” 麟岱不解,以为他是在查看自己的伤势,不由得无声苦笑一下。 师尊在看他还有几日可活吗? 谁知鹿鸾山看了青年忽然绽放的笑意,硬是从耳尖红到了下巴尖。 也不知道他参悟了什么,憋了半晌憋出一句: “听鹿一黎说,你缺灵石?” 人家都这么问了,麟岱自然是点头。 “是缺的紧。” 鹿鸾山得到了答复,信手一挥,一口沉重的箱子掉到了麟岱面前的空地上。 麟岱一惊,感到鹿鸾山的手从后颈绕到了前胸。 师尊结结实实揽住了他,就像十几岁少年玩耍时那样,头抵着头亲密地揽着。由于师尊比他高许多,下巴自然地倚在了他脸颊边,灼热的呼吸就打在他耳垂上。 麟岱吓得伸手抵在了男人胸口,很快这只手也被男人捉在大掌里把玩。 美人孱弱纤细,近来养回了些气色,越显得唇红齿白,俊美非常。 论容貌,麟岱真的是没话说。上修界难得的俊秀人物,这辈子也不可能埋没于人群。比容貌更难得的是风姿,端正秀挺,温润有锋。 麟岱有些慌乱,不明白为什么师尊对自己忽然如此亲密。 他若是个七八岁的孩童还好,他如今过了年就二十二了,即使要抱也不是这样狎昵的抱法。 鹿鸾山感到掌下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轻轻一笑,捏着麟岱的腕子于唇边啄吻一口。 麟岱心都不会跳了。 他觉得自己想一尊木偶,被师尊抱到腿上,打开箱子数着一块又一快极品灵石。 麟岱愣愣的,双腿止不住发抖。 他看向心满意足的鹿鸾山,男人俊逸出尘的脸此刻宛若修罗恶鬼般瘆人。 麟岱如坠落冰窖。 要挣扎吗? 长生境巅峰的强者,一缕眸光便可让他灰飞烟灭。 要呵斥? 若激怒了师尊,他和琼牙都没好果子吃。 那逃离? 唯一有可能的办法,只是那一院子花草,还要后山的三首蛟…… 若顺从……麟岱想捂住疼痛的心口,奈何两只手都被男人握住以禁锢的姿态把玩。 麟岱从未想过完全顺从他人,即便是往日读书,书上的内容他都得斟酌几分,更何况是自己的命运。 男人越发过分,手指顺着他的袖子往里爬,呼吸从耳垂挪到了裸露在外的脖子。麟岱被迫抬起头,感到一只手探入了大腿深处。 “啪!” 清脆的一声,两人都没反应过来。麟岱更是,好端端的,自己的手就打在了师尊脸上。 打完了麟岱才知道后怕,纵身跪到了地上。却是久病不愈加上受了惊吓,腿一软向前倾去。 然后整张脸撞在了鹿鸾山裆上。 鹿鸾山刚被扇过巴掌,这估计是他人生中第一个巴掌,尚在回味中。仙尊从没挨过打,他也弄不清这记巴掌的意义,低头一看,瞬间红了脸。 “不、不必如此。” 麟岱恨不得离开这个世界,却听见鹿鸾山结结巴巴的说: “太快了……” 麟岱就此昏了过去。 什他娘的太快了,麟岱昏迷前久违地爆了粗口。 瑶光殿又是好一阵忙活,麟岱即使醒了闭眼装睡。他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骨珑仙尊,对于他的亲昵,麟岱不仅觉得陌生,还觉得屈辱。 这种屈辱让他从内到外都恶心的厉害,他紧闭双目,放慢呼吸,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偏殿,才悄悄睁开眼。 琼牙警觉的凑过来,麟岱示意他守好门,然后再次催动了含灵宝玉。 无论如何,此时他都需要一个长者为他指明道路。 他没法去找汝嫣老先生,便只能寄希望于那位剑尊了。 含灵宝玉亮了一瞬,又很快熄灭。 麟岱面色颓唐,按他从前的性子,估计几年内都不会再驱动这东西了。 但如今的麟岱已经练就了格外厚的脸皮以及格外豁达的心胸,而且……他本能地觉得剑尊对待自己不同,似乎要分外宠溺一些。 麟岱不是持宠而骄的人。但这是他首次得到此等关爱,就请暂且原谅他吧。 麟岱再次催动了含灵宝玉。 最后一次,麟岱在心中默念。 不知过了多久,宝玉那边熟悉的男声响起时,麟岱几乎能称得上喜极而泣。 “和光仙尊?”麟岱小心翼翼地开口。 那边传来一声黏腻的咳嗽声,男人似乎吐出了什么东西,传来大口呼吸时的嘶哑声音。 麟岱的心凉了一瞬,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跪地呕血时耳边涌动的恶心声音。 “剑尊现在在哪里?” 麟岱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剑尊身在何处,又遇到了什么难处,都不是现在的麟岱可以解决的。 男人却呼哧呼哧的笑出来。 “小麟岱,肚子饿了吗?” 麟岱鼻子一酸,忍着泪道: “没有。” 楚佛谙翻了个身,将压在身上的牛头魔族推开。他望着天边一轮残月,声音嘶哑但深情。 “那是睡不着吗?” 麟岱不明白他为何顾左右而言他,但世间能伤剑尊的东西何其之少,即使是魔族,只要不是倾巢而出,又怎会伤他分毫。 麟岱很着急,也顾不上什么迂回婉转了,直言: “剑尊伤的重吗?涅罗宗之人可在旁?” 楚佛谙自知糊弄不过,挥手找来远处清点尸体的绵锋。 绵锋得到示意,凑到玉旁说: “麟岱小公子,仙尊只是小伤,小公子勿要担心。” 麟岱听到他不是一个人,悬着的心算是放下几分,继而又问道: “仙尊在何处,为何不召令各宗门一同御敌?” “小麟岱。” 楚佛谙被扶起,胸口的镇压符被血染红一张张剥落,绵锋连忙为他替换上新的。 “这就是我的任务,我一个人做便可。” “哪有什么任务不任务!” 麟岱语气坚决。 “仙尊以身犯险,若出了意外,泾州该如何?人间该如何?” 楚佛谙笑了,他被绵锋扶着走入传送阵,回到了大苍山上的那间竹屋。 屋内照样是许多书,他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发青。 “小麟岱,不要担心,人间所有都在我的考虑之内。没有我,一切无恙。” 麟岱见他油盐不进,干脆放软了调子,使出了无敌规劝大法。 “可是……若仙尊出事,我会很难过的。” 宝玉那边传来片刻寂静,随即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小麟岱、你、你、你说什么?” 楚佛谙连说了三个你,绵锋连忙给他拍背顺气。 麟岱脸红了,他莫名觉得,仙尊对他似乎有些特别。 麟岱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这使他臊的厉害,所幸两人不是面对面,不至于尴尬的麟岱找个缝钻进去。 “仙尊若出事,我会很难过的。” 麟岱咬牙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