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岱,你喊我什么?” 鹿一黎惊愕的抬头,看着苍白到几乎要化成一堆雪的青年,他嘴唇发抖,连着心肝都颤了三颤。 麟岱被他的反应弄的也疑惑了,面上却不做反应。他隐约能感觉到,这不是那个灼鹿家的小少爷,又看了看他的手骨大小,应该有十六七岁了。 难道,这是鹿一黎他哥哥? 鹿一黎面色忽红忽白,最后竟透出隐隐的激动。 麟岱已经好多年没喊过他的乳名了,他以为他已经忘了这个名字。 他忽然又白了脸,2 这是师尊给麟岱服用的药生效了。青年得记忆错乱几个钟头,看样子,是回到了两人初见的那个时候。 “你弟子初试得了第一。” 鹿一黎尝试对上时间。 “我知道,我们是最先去的,比那许妄快多了!” 鹿一黎确定了,眼前这人的脑子确实是回到了十四岁。 麟岱倒是喜不自胜,语气更是掩不住的雀跃: “你果然是鹿青,你是吃了什么灵药,忽然变这么大了!” 说着,又看见那碗热汤,喃喃道:“你真好,知道我饿了”,便张开嘴要喝汤。 ^ 青年刚服用了恢复精血的草药,现在面色红润,眼含秋水,唇含丹朱,张嘴讨食的样子,怎么看都像……献媚。 鹿一黎“啪”地放下碗,转身夺门而去。 “过两个时辰你就恢复了!” 留下麟岱满头雾水。 鹿一黎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差了,明明一直很黏他的,还夸他厉害……虽然他不小心让他出局了,但还是带他进了前三。 难道是因为没打过狼妖,被小少爷嫌弃了? 麟岱苦恼地看了看那碗汤,又动了动自己受伤的手。 这要怎么喝啊…… 门口晃过了一个人影,麟岱连忙喊住:“喂!” 药童探头探脑地进了大殿。 “呃……不对,应该要喊师兄的……”麟岱说错了话,奈何腹中饥饿如火烧,只能笑道: “劳烦师兄,把那碗汤喂给我吧,我太饿了。” 说着,他摇了摇自己的手,委屈地表示:“真的都动不了。” 药童被美色迷惑,反应过来时,麟岱已经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大口。 哦吼,手完全没过脑子就伸出去了,药童心底咯噔一下。 真是蹬鼻子上脸,师兄这样好强的人,被人看见受伤了都会生气,更遑论要人喂。他会觉得难堪吗?会把我丢出去吗?以后还会理我吗? 药童胆战心惊的瞄过去,却窥见青年颔首垂眸若有所思,天光柔柔的打在青年身上,美得不似真人。 他很没出息的看呆了,呆到那声“还要”都没听清。 “还有吗?”麟岱见他不回答,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于是小声嘀咕道: “什么太阿宗,连饭都不让人吃饱,亏我千里迢迢跑到泾州来。” 药童忽然回过了神,想起骨珑仙尊的叮嘱,心中暗道不好。 “大师兄,您先休息吧。”药童满脸赔笑,唰一下跑没影了。 麟岱望着那空碗叹息,他又不是老虎,一个两个的,这么都跑的这么快。 还喊他大师兄?喊得这么好听,喊他大哥都不行!这么一小碗,狗都吃不饱。 想到狗,麟岱不禁环顾四周,又砸了咂嘴。 好大好宽广的宫殿,太阿宗这方面还是很大方的! 等他存下灵石了,他要养一屋子的灵兽。他要养鱼、要养羊、刺猬、兔子,还要有狗,一定得是大狗,威风凛凛的才好。如果可以,他还要养只蛟。初试的时候他看过了,太阿宗后山的药谷,那里就很适合养蛟。 麟岱心里美滋滋的,连身上的伤都顾不得了。他想下床看看自己未来的领地,却被腰间一枚环形玉佩吸引了注意。 这是什么? 麟岱用两只裹成棒槌的手捧起玉佩,对着光打量一番。 看着就贵重,也不是鹿一黎小少爷喜爱的花里胡哨的样子,这难道……是拜师信物? 麟岱感觉脑子“嘭”一下开花了。 他已经被仙尊收为弟子了? 他是初试第一,本来可以自行选择师尊的。但他昏迷时就被收作弟子,必然是太阿宗最强之人收的他。 要命要命,麟岱捂住了怦怦跳的小心脏。他见过骨珑仙尊了?什么时候的事,都怪他昏过去了,连仙尊来过了都不知道。 他这样是不是太失礼了,哪怕没磕头,也得奉上一杯拜师茶啊!这样想着,麟岱忍不住想下床找仙尊。 可转念一想,既然仙尊直接收他为徒,不就证明他天赋好潜力大吗?他人生地不熟的,要是跑丢了可就不好了。 麟岱又躺了回去,捧着环形玉佩是越看越喜欢,忍不住贴在唇边啵了一口。 太好了,他麟岱以后也是个有人管的孩子了,再也不用怕吃不饱穿不暖和被人拐卖了。 “小麟岱。”掌中玉佩一震,一道人声竟从中飞了出来。 “唤我何事?” 麟岱吓得跌坐在床榻上,盯着那玉佩出神。 刚刚是……仙尊和他说话了! 仙尊好温柔,说话声音好好听! 麟岱几乎要哭出来了,他颤颤巍巍捧起玉佩,小声回应道: “仙、仙尊……” 说完麟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明明要喊师尊才对。 对面之人却似乎没注意到这一点,仍是笑吟吟的问: “怎么了,身体还好吗?” 突然有人关心自己,麟岱心口一酸,半天没法张口,只觉得喉头哽咽的难受。 不好,非常不好,要疼死了。 “怎么不说话?身上还疼吗?”对面显得有些急,连语速都放快了许多。 麟岱平息了好一会,没平息住,遂: “疼死了,手都不能动,肚子还饿呜呜呜呜呜……” 怎么办,他也想做个坚强的好孩子,但对方的声音太温柔了,像根狗尾巴草柔柔地搔弄在嗓子眼,挠的他想哭。 对面沉寂了好一会,在一声轻微的“嘎巴”声后,又传来刀剑归鞘时清脆的撞击声,男人的嗓音水一样流淌过来: “你在太阿宗?我这就来找你。” 麟岱的眼泪“啪嗒”滴到了玉佩上。 他从渭州赶到泾州要花一整年的时间,其中隔着十二连山脉和三口大湖。太阿宗两年一选,迟了半刻都没机会参加初试。 天知道他一路上是怎样的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从十三岁硬生生走到十四岁,不知被骗了多少次,也不知道走错了多少回。现在麟岱只觉得来对了地方,有个这样温柔善良的师尊,往后余生,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哪怕这个人什么都不教自己,只要天天问候他一声,听听这样的声音,麟岱都觉得满足了。 自己作为弟子应该说什么来着?哦,对了,要让仙尊路上小心! 麟岱心中默念了好几遍,一开口: “那仙尊快一点呜呜呜呜……” 十三四岁的男孩最会拿乔卖乖,麟岱亦如此。 他就像森林里的落单的小兽,平时受伤了就自己躲起来舔舔伤口,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一旦有人来关心他,那就委屈的受不得了,要哭、要闹,要窝在人怀里发脾气耍小性子,要嗷嗷叫唤今天有多疼多难受。 楚佛谙本来心都要被人哭碎了,听了这话却宛若打了鸡血,“嘎巴”一下捏碎了个魔族的脑袋,忙不迭说道:
“我马上来,小麟岱,你想吃什么?” 麟岱擦了擦眼泪,心想骨珑仙尊竟这样平易近人,还会为他带东西。 听闻仙尊从未收徒,那他也就是第一个享受这种待遇的人了? 麟岱开心的几乎要飞起来,他拢了拢被子团吧团吧,把自己裹成一个球,闷声说道: “要吃肉。” 楚佛谙侧身躲过一记凶狠的掏心爪,反手将眼前面目狰狞的魔族撕开了半个脑袋。 “好啊!”他满脸笑意,继续问问题分散青年的痛苦。 “真的要吃肉?重伤未愈,不想吃点甜的?” 甜的?麟岱感到腮帮子一酸,几乎要流口水了。 “对哦”,他喃喃道。 再也不会饿肚子了,为什么不吃点好的呢?肉虽抗饿,但也没有糖好吃。 “我、我想吃糖。”麟岱连忙说,又补充到: “要龙须糖、蜂蜜糖、果子糖。” 他才不要吃玉米糖,便宜但没什么味道,化了后同水没什么区别。 他就要挑贵的吃。 麟岱存了个小心思,这几样都是贵但常见的,每家铺子都能买到。 “嗯哼。” 楚佛谙悠哉悠哉地踏碎脚下魔族的后脑,很为难似地叹了口气。 “怎、怎么了?”含灵宝玉那头的小宝贝听到他叹气,果然可怜巴巴地问。 楚佛谙听到青年软到不可思议的声音,一兴奋又拍碎了个魔族的脑袋。 “没什么?本来准备给小麟岱买些茶食刀切、香酥苹果、松子枣泥、滑粉芝麻、火茸油饼、团圆米糕的,结果麟岱只想吃糖啊。” 果不其然,那边的青年急了。 “不、不是的,我想吃,我想吃仙尊买的!” “想吃什么?”楚佛谙一边逗小孩,一边祭出了十里杀阵。 “呃,茶食刀切?”麟岱回答到。 大苍山顿时成了一片血海,魔族黑色的血液像山洪般顺着坡体往下滑,流进了奔腾不息的泾江中。 “香酥苹果,松子枣泥……” 楚佛谙凌驾于半空之中,睥睨脚下蛆虫般扭动挣扎的魔族,双目冰冷又嗜血。 泾江滚滚而去,不知在清洗谁的罪恶。 速战速决,他松了口气。 “还有一个……团圆米糕!” 含灵宝玉那边的麟岱终于凭着记忆说完了那一大串食物的名字,又忧心忡忡地补了一句: “真的可以吃这么多吗?要不只买香酥苹果好了。” 这个他是真想吃,听着就香。 “那怎么行。” 楚佛谙抬手擦干了不知何时溅到脸颊上的黑色血液,捂着胸口笑道: “小麟岱第一次和我传音,当然要给好多奖励。” 说完这话,他望了望大苍山后的那片白色建筑,目光无限温柔。 “我马上就到,小麟岱。” 奖励?麟岱羞红了脸,只要拿着玉说两句话就有奖励?那这奖励,来的也太简单了。 第21章 撒娇宝宝最好命 琼牙在麟岱进入清平阁后就乱了分寸,可主人勒令他只许观望不许进入,这让蠢狗犯了难,他感到青年的情绪在大悲大怒之间摇曳,最终又归于平静。 主人总是如此,养狗不就是用来使唤的吗?他倒好,降妖时不带着他,说害怕不良小妖带坏老实狗狗。 出使魔界不带着他,说什么路途艰险况且魔族爱吃狗。 就连这一步之遥的清平阁,都不许他进入。 正当琼牙准备踹门闯进去时,一波人却从里面走了出来。 琼牙连忙凑上去问: “我主人呢?” “让开让开”,那人推他。 琼牙又换了一个人问: “我主人麟岱呢?” 众人都无视他继续前行,只有一个少女回应了他。 “在为我哥哥疗伤,你在这等着,我去长老阁商讨此事。” 琼牙循着人声望去,却没看见什么少女。他急的乱转,主人说过,长老阁里没几个好东西,只有那位女长老可靠,他现在要去找那个女长老吗? 琼牙拿不定主意,他只听主人的话,可现在主人应该又昏厥了过去,蠢狗该去找谁救救他的主人? 身后一批青衣的医修赶来,琼牙想跟着进去,去看见长老阁的人紧随着来了。 琼牙向后退了两步,心中七上八下。 长老阁不喜欢主人,若是这个时候想对主人做些什么,凭他一条狗肯定拦不住。 言清和鹿一黎,一个是贪图他主人的色鬼,一个是只会扯着嗓子吼的废物。 骨珑仙尊……琼牙忍不住啐了一口,他要是真的在乎主人,就不会那么高高在上任由主人被欺辱,亏主人还把他当师尊。 可当主人真的不行时,他又假惺惺地雪中送炭。 琼牙弄不懂他想做什么,也不准备弄懂。 他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人群拥挤,万头攒动,却没有一个是为他主人而来。 他就不信这里没有一个曾躲在他主人身后受庇护的人,可如今这番景象,倒显得他主人自作多情。 昏昏浩浩,何枝可依。 琼牙甩了甩头,猛地想到一个人,双眼一亮,拔腿向东门奔去。 差点忘了还有那位剑尊! 再次修补好人魔结界,楚佛谙也显现出了几分疲态。他将自己清理一番,从绵锋手中取过精致的食盒,吩咐道: “魔界频频异动,魔族流窜人间,你守在这里等我回来,需寸步不离。” 绵锋点头,有些担忧的问:“仙尊真的不休息会吗?” 言罢,看了看男人的胸口,仿佛哪里有个大窟窿。 楚佛谙却忽然痴痴笑了。 “麟岱忽然找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有返生炉护体,麟岱小公子身体定当无恙,怕不是想见仙尊。” “我也觉得。” 楚佛谙看了眼桃木鼓墩上快要枯掉的柳枝,眉目间却缭绕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寂寥。 “他想见我。” “仙尊快去吧。” 绵锋催促着面色微红的男人。 “小公子从不求人,仙尊还不明白小公子的意思吗?” “我是真不懂他的意思……” 楚佛谙不敢在停留,将食盒收进须弥空间,抬手画出传送法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