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我爱哭,结果是遗传你的。” 麟岱皱眉。 “你是狗我是人,什么遗传我的,好不要脸。” 琼牙平白无故被骂却觉得欢喜。往常主人心里想什么从不说出来,总要小狗去猜,现在这样多好,有什么说什么。 “我要向师尊道歉,我不是故意和那白衣人缔结契约的。” 说着,麟岱就要催动含灵宝玉。 琼牙一把夺过宝玉,喊道: “主人,祖宗,你可别再说了!” “为什么不让我说,你不是师尊的灵宠吗?哦我知道了,你和那白衣人是一伙的对不对!” 琼牙被泼了脏水,也头一次见识到自己主人的另一面。原来青年不是生来就温柔又强大,在被雕琢成谦谦君子之前,也有一段爱哭爱闹嘴还快的小孩子的光阴。 他来到主人身边时,主人就已经是个沉稳的少年,他跟着主人享受到了平凡小妖见都没见过的奢侈生活。如今凭借着主人的机缘,他得以化作人形,承袭神兽星位,属妖界新贵。 可主人……却修为尽失把自己锁在了后山北院,自己亦没有能力帮他。 琼牙一松手,任由青年发泄似的捶打自己的胸口。 “我不是他的灵宠。” 琼牙放低了声音。 “我是你的灵宠。” 麟岱一番折腾下来又累的不轻,愤愤地捶了下床。 “这狼妖真狠毒,把我灵根都咬碎了,我全身都没力气。” “喂,大狗狗!”麟岱喊他。 “嗯?”琼牙连忙回应。 “我灵根什么时候能长好?” 琼牙没说话,两眼忽然淌下泪珠。他抖着嘴唇,渐渐泣不成声。 太阿宗首席弟子麟岱,出使魔域负伤而返,筋骨俱裂,灵根枯竭,修为尽失。 宗门仁慈,留一隅供以养伤。 剥其银甲,削减月俸,封其楼台,谴之后山。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琼牙冲出了君子阁,却看到满身是伤生死未知的青年。 医馆里,青年的呼吸连药罐里浮出的水汽都吹不动。 琼牙就蹲在地上愣愣地看着他,霎时间,小狗的天都塌了。 麟岱一愣,只觉得心口很疼,他摸着琼牙脑上的那一对犬耳,喃喃道: “怎么哭了,是不是打痛你了?” 滚烫的泪珠大颗大颗滚落在青年颈窝里,麟岱被烫的一惊,眼神逐渐清明。 “琼牙?”麟岱惊呼,起身将笨狗搂在怀里。 “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琼牙不说话,麟岱就紧紧抱着他,一遍一遍地拍他的背。 拍着拍着,脑中逐渐闪现出刚才的记忆片段。 “师尊要走吗?” “师尊是讨厌我吗?” “泽渊是谁啊?师尊为什么喜欢他不喜欢我呜呜呜……” “师尊,你手下对我动手动脚的!” “师尊是故意让他来验货的,我天赋若没那么好,师尊便将我送给他当弟子了。” “仙尊,仙尊你不要走,我会听话的,我一定好好修炼,绝对不给你惹事!” “我吃的很少的,两口饭就能养活,学东西也很快,什么都能自己学呜呜呜呜。” 方才与剑尊的片段一幕幕闪过,麟岱的心一寸寸凉了下来。 琼牙感到自己背上的手渐渐停了下了,试探地问:“主人,你还好吗?” 麟岱点点头,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安慰似的笑容。 他抬起手,让琼牙把含灵宝玉重新系回腰上,缓缓道: “多亏你拦住了我,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出什么丢人的话来。” “那……”琼牙吞吞吐吐的,“主人以后还会再见剑尊吗?” 麟岱要强,若是被人见识到这样的一面,怕是会老死不相往来。 虽然琼牙已经打消了给主人找靠山的念头,接受了他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的先进想法,但他仍希望主人与剑尊多走动。 琼牙是狗,狗看人与人看人不同,狗分不清男女美丑善恶,唯一分得清的便是爱或不爱。 那和光仙尊,分明是满眼爱意。 “怎么会这样想?”麟岱笑了笑,把化作原形的琼牙搂在怀里,哄婴儿似的颠弄。 琼牙早就不是小狗了,但仍无法拒绝青年的亲近。他舒服到哼唧,说: “因为主人很要强。” “有吗?”麟岱问。 “有!”小狗点头。 早些时候在演练场,主人总是浑身沐血神智不清的被武判拎着敲鼓喊停。 后来领弟子试炼时兽潮莫名□□,众人措手不及导致结界开裂,他还能捂着碎了一半的右臂神色肃穆的对身后弟子说,莫慌,我能行。 大家当场就吓哭了,主人唯恐被人看轻,一甩长枪就冲了出去,能敌半的雷兽被伤一目斩一足。 兽潮退去后,大家抬着伤的乱七八糟的他回宗时,方才回味到,他那句“我能行”是真的很行。 很长一段时间,他的主人就成了很行,非常行的代表,弟子们常言道:“行,比大师兄还要行。” 只因骨珑尊者淡淡说了句风冥宗的首席弟子已经突破了金丹,主人便一声不吭的也去了险象环生的骷髅森林历练。 其实也没人说他不够优秀,他偏偏要吃这个苦。 琼牙在心里叹了口气。 据说莲帝当年只身前往毒龙谷任万种毒物撕咬只为淬炼百毒不侵之身,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强者都是相似的,倒是咸鱼躺的千姿百态。 可怕,太可怕了。 麟岱勉强能猜到琼牙那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揪了揪他的耳朵道: “当时年少,唯恐被他人看轻。可如今修为尽失,心中倒是洒脱了几分。从前是我作茧自缚,原本不需要那么累的。” 琼牙点头同意。 麟岱又摸了摸他脑袋,忽然说道: “剑尊与我不同。” “自我鸿蒙初开灵力显现的那日起,就想着如何饱腹,如何活的更好,天下苍生于我而言不过是个空泛的口号,从未真正关心。” 说到这他顿了顿,“但剑尊不一样,他虽看起来有些狂放,但连我这将死之人都愿意照应,他心中应当放着天下苍生。”
“可主人外出历练,执行任务,救了好多人。”琼牙不愿意看他奚落自己,连忙反驳。 麟岱温柔地摇了摇头,道: “只是尽职尽责罢了。” “无论是为了博得师尊的喜爱,还是为了做个一丝不苟的首席弟子,自始至终我都没没办法做到博爱,我只觉得这世间能爱的东西太少了。” 琼牙心疼地将脑袋抵在他胸口,知道是主人记忆错乱时又领悟了些别的东西。 主人常常如此,从前更是过分。醒时修炼,睡后感悟。一边挥刀,一边得道,衬的小狗像一坨废物。 你都没被爱过,又怎会知道如何爱人呢?琼牙舔了舔青年的手掌,试图将蓬勃的爱意传送到主人心里。 麟岱搂着琼牙,忽然想起了弟子契的事。 “你真将弟子契偷来了?” 琼牙方才想起这事。 “嗯。” 琼牙怕他生气,弱弱地说:“就在我这里……” 麟岱哪里会和小狗置气,拿着弟子契看了半晌,然后收了起来。 “我那缕神魂就放在你体内。” 琼牙见他没生气,高兴的尾巴都在打转。他猛地攀上青年脑袋,对着他白净的脸就是一阵狂蹭。 “哈哈哈,痒。” 麟岱用两臂搂住琼牙,深深吸了一口。 琼牙被青年揽着,眼神忽然有些心虚。 他没立即告诉主人许妄的死,毕竟主人为了救邓陵钧就丢了半条命,再去救那许妄,岂不是剩下的半条命都没了? 等过几天等主人自己发现吧,到时候许妄应该已经被太阿宗处理好了。是死是活,都与他们主仆没有任何关系。 麟岱再次回到了北院。 院子里花草灵兽都好的不得了,几株娇贵的灯笼草已经开花,那只白羊也胖的看不见腿,看来鹿一黎是有在好好照顾。麟岱安置好琼牙,就瘫在了床上。 明月高悬,夜风冷冷,麟岱被屋外凄凄惨惨的护花铃惊醒,猛一睁眼,竟是一身虚汗。他起身倒了杯茶水,愣愣地坐在屋中。 青年的脸颊越来越红,随即他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要命,他到底是怎样对剑尊说出那些话的。 他以后还怎么面对剑尊啊! 现在就自杀吧! 投胎后再给剑尊道歉好了! 师尊也看到了! 还是别活了! 啊! 麟岱捂着脑袋,仰天无声长啸。 第24章 师弟终于懂事了 四方法会推迟,邓陵钧将回古剑门修养,要求麟岱来送他。 麟岱不知道那日楚佛谙在自己体内留下了什么,即使没了返生炉疼痛也减轻了许多。麟岱感激,盘算着该如何感谢他。 邓陵钧见他神游天外压根就没听自己说话,气的揪了下他垂在胸前的小辫子。 麟岱吃痛,怒目而视。 邓陵钧贱兮兮的笑了。 “麟岱,我刚才说的什么?” “我管你说的什么。”麟岱白他一眼。 “我说。”邓陵钧倒不生气,“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就来我邓陵家,我给你看金凳子。” 麟岱都不记得金凳子是哪一茬了,敷衍地点点头。 他急着回去炼丹,他还没来得及去探望汝嫣老先生,他早上还没有喂灵兽,琼牙还缺些洗精伐髓的草药。他都要忙死了,哪有功夫同少爷依依惜别。 邓陵钧看出了他的不耐烦,说: “麟岱,你真不怕我娶别人?” “爱娶谁娶谁吧,香饽饽。” 邓陵钧哈哈一笑。 “麟岱,从前是我不对,我道歉。你是个光明正大的人,外头人眼脏,把你也看脏了。” 邓陵钧坐上家族派来的灵辇,望向青年时目光多了几丝温柔。 “你救了我的命,以后就是我兄弟。一定要记得我说的话,若有难处……” 灵辇行驶起来,邓陵钧的声音也随之被拉长。 “古剑门恭候大驾!” 麟岱仍记恨他在自己屁股上印字的事,象征性地点点头,转身就回了北院。 申请的石室到手了,灵丹录也参透了八九分,穿封尚提供的灵植品阶极高,还有剑尊给的一堆天材地宝。麟岱觉得长这么大都没这样顺利过,几天后,麟岱的乾坤袋里就多了几味上品丹药。 他一心炼丹,加上鹿鸾山的刻意封锁,完全不知道宗门内已是一片血雨腥风。 人魔结界有损,一批魔族化瘴气趁机穿过结界游荡上修界,甚至有几个窜到了下修界去。下修界凡人众多,灵气凋敝,死伤尤为惨重。 太阿宗每日收到的白衣使数不胜数,展信皆是急杵捣心,人命关天。太阿宗调动外巡队前去援助,定扰龙族为丹药库以备不时之需。 “外巡?”鹿一黎接到消息时,正在医馆查看弟子伤势。 他静默片刻,道:“我知晓。” 鹿一黎望了眼受瘴气折磨的弟子,整间医馆里都是冰凉的死寂感,不禁想起了麟岱。 被魔族俘虏的那些日子里,他所经历的痛苦当是现在的好几倍,也不知青年是如何撑下来的…… 夜深,后山静悄悄的。 鹿一黎撬开了北院的窗户,翻身进屋。 他已经摸清了麟岱的作息,这个点青年应该已经睡熟了,他的那条狗要到下半夜才从后山回来。 时机刚好,鹿一黎看向博古架,果然发现了那口百宝箱。少年自乾坤袋中取出灵石,再次把百宝箱装满。 麟岱炼丹之事他也有所耳闻,穿封尚那家伙的灵植那般贵,麟岱花钱毫无节制,估计口袋马上就要见底了。 出去贩丹太危险了,鹿一黎一边装一边想,希望青年能老老实实待着,别出去被魔族伤了。 榻上传来一声轻咳,鹿一黎如同猫儿被踩着尾巴一样浑身一激灵,纵身一跃悬在了房梁上,只余的发梢垂在空中乱晃。 约莫半柱香后,确定麟岱真的没醒,鹿一黎才惊魂未定地重新回到地面上。 他蹑手蹑脚,又从窗户翻了出去。 麟岱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 灵石碰撞的声音十分悦耳,他想装听不见都难。 小少爷这唱的又是哪一出?麟岱想着,起身披衣查看。 百宝箱有变得沉甸甸的了,麟岱吃力地把它搬到桌上,打开,然后被满满当当的灵石晃了眼睛。 麟岱愣了半晌,又看了看重新关严的窗户,心中生出了几分忧虑。 他走进院子里,唤醒了睡得四脚朝天白羊。 “把琼牙喊回来。” 麟岱拍了拍它脑袋,往它嘴里塞了把鲜嫩的太阳草。 白羊哼哼唧唧的蹭蹭麟岱,欢快地向药谷蹦去了。 身着单薄亵衣的美人立于月下,清辉冷冷为他镀了层寂寥的衣裳。他遥遥看向太阿宗辉煌壮丽的宫殿,眼中盛着复杂的情绪。 琼牙抱着白羊飞奔回来,看到青年这副模样,吓得赶紧找冬衣为他披上。 麟岱心绪不宁,呆呆坐着任他摆弄。 “主人,你怎么样了?” 琼牙的担心都写在脸上了,麟岱摸摸小狗头,问道: “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琼牙点点头。 “那现在便告诉我。” 麟岱没有丝毫怒意,琼牙愧疚地低下头。 “许妄死了。” 黑夜黑到人胸口发闷,辽阔的苍穹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窗边,一只小虫窥见了屋内烛火,正挣扎着往里爬。 “那只魔……还没抓到吗?” 琼牙点头,“没,只能查到一点残余的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