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双雁拉过身边的椅子坐下,掏出枇杷,“我来,一个是通知你这个,再一个,你好心好意把枇杷给了我徒弟,我也得感谢你,再分你一半儿。”
“那小子没吃么!”
“菱霄这个小馋猫还惦记着孝敬师父才让我知道,这个是我的,忘了吃。你这辣子鸡也吃差不多了,给你来半个爽爽口。”说着,赵双雁拿过一支牙签,横过来压在枇杷的果皮上上下滑动,让果皮和果肉分离。里外基本分开后,他纵向用力,捏开枇杷,将这颗枇杷分成两半,再把多的一半去掉核,仔细扒了皮,送到秦铁寒面前。
秦铁寒本想装作毫不在意,奈何他欢欣的表情已经暴露了所有。他不客气地夹住果肉,一口吞进嘴里。
甘甜的果汁流淌在唇齿之间,清新的甜香带着植物特有的气息,滋润着被辣椒辣得红肿的黏膜,确实十分爽口。
“俺觉得你发明了一道新菜!”
赵双雁扒果皮的手停顿片刻,他困惑地看向秦铁寒,却发现一块带着辣椒籽的辣子鸡迅速被送到嘴边。
他惊讶地张嘴,香喷喷火辣辣的鸡肉就这样被毫无防备地送了进来。
“你吃完了,再吃枇杷。”秦铁寒语气轻松,甚至还有些得意洋洋。
赵双雁拗不过,不断吸气,呼气,吐着火苗,吐出骨头,眼睛有些湿润,脸也变得通红。
皮都没剥干净的,甘甜凉爽的枇杷果肉匆匆入口,赵双雁顿时觉得解脱了。枇杷本身更多的是清甜,并不在甜味,却让人心旷神怡。
只是辣味依然很冲,特别是对他这种不太吃辣的仙人来说,灼烧感,刺痛感仍在延续……
直到秦铁寒要了一瓶冰酸奶,赵双雁才松口气。
“你也忒不能吃辣了!”
赵双雁叹气,缓缓站起来,“所以将军,求求了,以后不要再用吃辣开我的玩笑了。我的消息传到了,我就先回去了,还有些事没办完。”
“哎,等等我,我马上吃完!”
“算了,别急,慢点吃。”
次日下午,秦铁寒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城隍庙。
“几位兄弟,昨天抱歉,俺昨天晚上才知道城隍老爷真的不在。”到了城隍庙,秦铁寒先和门口的几位神仙道了歉。
“不知者不怪,进去吧。崔老爷在二层。”牛马二位将军十分豪迈,倒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反倒是敬佩秦铁寒这股子初生牛犊般的勇气。
秦铁寒拾阶而上,墨香与焚烧的灰烬气息越发浓烈,木质的地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昏暗的阁楼中似乎有着细碎的脚步声与书卷翻动之声。
“秦大将军来了?”
楼梯走了一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虽说还没见着人,但也应该答应一声,秦铁寒便道:“城隍老爷客气!末将秦铁寒,是来帮忙的!”
他赶了两步上去,一抬头,终于看见了站在案台后面的背影。
清瘦,高挑,一袭长衫,倒是个清高的文人形象。只是这白光竟然打在背后,像是个大舞台,因而他的影子清晰,却看不清细节……总觉得反派要闪亮登场。
“帮忙,我这里确实有些忙需要帮。”冷泉似的声音却有着上挑的尾音,稍有两分轻浮,“只是,将军怎么不在天庭帮忙,却帮到崔某头上来了?”
秦铁寒挠挠头,嘿嘿笑道:“天庭待腻了,到凡间看看正好傍上了赵小雁儿大腿,就和他一起在和平市打拼!”
“哦,你是说土地赵双雁?这倒是稀奇。也罢,将军武艺过人,想来是可以通过我的考验。若是无法通过,还请日后在天庭多加磨炼,崔某在此恭候啊。”
“你咋知道俺行不行?是骡子是马不得拉出来溜溜,城隍老爷尽管说。”
“将军是个爽利人,崔某直说了。我要让你欺负和平山胡桃沟的猴精大王一顿。”崔绛摇着扇子,迟迟未转身。
“猴精怎地得罪你了?”
“他欠我的。这本不该是你过问的事。”崔绛霍地侧过头,目光凌厉,压迫之力骤增。
只是秦铁寒毫无知觉,开始打量起灯光里那张瓜子脸、丹凤眼、鹰钩鼻。虽说显得有些凶恶,但对于久经沙场的老将来说,不过是皮囊一具,纸皮罢了,再凶都是纸老虎。
“那不成。你不说,我凭什么给你欺负人家?这算劳什子考验?”
崔绛抬起下巴,将折扇收在胸前,冷声道:“尽管告诉他,是城隍爷要找他麻烦。”
“那你说,怎么欺负他?”
崔绛皮笑肉不笑,“随你如何,你去便是了。”
秦铁寒自讨没趣,也撬不开城隍爷的嘴,摸不着头脑,只好握着金刀走了。
和平山胡桃沟。
山头上长了不少野核桃,高高的树上挂着花苞,估计秋天时能结不少绿油油的核桃果。这边儿算是野地,或许秋天会有农民来摘核桃。
“猴子!猴子呢!出来见俺一面!”
这吼声只惊飞了一群鸟,山沟子依然安静得很。
“嘿,不出来?”秦铁寒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抿着嘴稍微思考一忽儿,深深吸气,气沉丹田,开口嚷道,“猴子大王!孙悟空!孙大圣!请出来见上一面!”
山谷里回荡的声音还没消散,就听见猴子吱哇乱叫的声音。
“烦死了烦死了!哪个在叫老子的祖宗?老子祖宗不在这儿!”
嘿,果然能把猴骗出来。
秦铁寒乐了,面对着眼前倒挂在树上的猴子说:“猴爷莫走!城隍爷让我找你,俺通情达理,想问问他为啥想报复你?”
那猴精一张雷公嘴,面目和人相似,脸上毛发稍多,还穿着条尺码不合的大短裤。只是他浑身的浅金色毛依然和猴子一样,或许本体是只金丝猴。
那猴精撇撇嘴,悠到树枝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秦铁寒。
“呸呸呸,晦气!这姓崔的,八百年前的事儿了,咋陈芝麻烂谷子的,还搁老孙这翻旧账!”猴精挠着手背,满脸嫌恶。
秦铁寒热情地追问,“你倒是跟俺讲讲,他因为啥?”
猴精眼珠子溜溜直转,半晌叹口气道:“还不是他当了官儿,就自以为是了!”
“具体说说,咱哥俩唠唠,俺给你评理!”说着,秦铁寒拎出一瓶“猴儿酒”,打开瓶塞,轻轻扇动,让混合着酒精的果香快速扩散开,引得那猴精猛舔嘴唇。
这酒真不错啊!这人面相方正,该当可靠!
或许是秦铁寒那真诚无瑕的眼神打动了猴精,猴精从树上跳下来,慢慢地接近。
秦铁寒笑眯眯地举着酒,看着弓着背,比自己矮了一个半头的小猴子贼忒嬉嬉地走来,三丈,两丈,一丈……
那猴儿忽地扑上前,抢走酒壶,立刻向后退了半步,仰着脖子,将酒灌入喉咙,打了个大大的嗝儿。
“猴子抢东西那是天性!我当年从他那里借了一根头发而已,这才成了生死簿上无名的长寿猴儿!哼,这小气鬼,还城隍呢!他差那一根头发?”借着酒劲儿,猴精将其中缘由说出。
秦铁寒十分意外,也不知该说崔绛小气还是这猴子强词夺理,毕竟仙人的毛发有灵,这猴子由此成精,白白得了阳寿,偏偏嫌弃崔绛小气!他只好反问道:“所以你就在这里躲着他?”
“谁躲了,反正他没我跑得快,怎么都抓不住我,我就占沟为王!”猴精叉着腰,又饮下一大口酒。这放浪形骸的模样,真是狂傲得很,颇有他祖宗的风格。
秦铁寒琢磨着是非对错,灵光一闪,开口道:“不如这样,我还得完成任务,你既然当时拔了他的毛,俺也揪一根你的毫毛回去交差如何?”
这不失为一个法子,两全其美嘛!
对崔绛和猴子来说,一根毛的事儿就抵消了。至于猴子得了长寿,再用一根毛换来秦铁寒这位助手,崔绛也没损失什么。
猴精用力晃晃酒瓶子,让最后一滴酒滴进嘴里。
“拔毛多疼!喂,用你的刀切一根就是了。反正我相信你正气凛然,不会对我偷偷下手!不像那个老狐狸!”
这猴子也够斤斤计较的!
“好吧,你过来,让我砍一刀!”
猴精翻个白眼,把尾巴伸过去。
“以后可别来找我麻烦,除非你带了酒!”
“嘿,像我多稀罕来找你这只猴子似的!”
秦铁寒握住刀柄,轻轻一拔——没拔动。
奇了怪了!
秦铁寒憋住气,用力拔刀,终于将刀刃拔出五厘米,再捏过猴精尾巴尖上的毛毛,用力一划。
“嗷!”猴精惨叫一声,秦铁寒的手里多出了一撮毛,略微生锈的刀刃上还挂着一小撮。
“你这厮欺人太甚!”猴精涨红了脸,立刻逃窜到树上,委屈极了。
秦铁寒自忖自己的轻功确实追不上他,但猴毛到手,也没什么追这猴子的必要。
“得了,这就算欺负过你了!咱俩两不相欠,啊,两不相欠!嘶……城隍老爷,你要笑就大点声儿,憋着笑也没憋住,俺都能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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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保护动物,人人有责。不要碰野生动物。不要学老秦。
第25章 桠子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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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秦铁寒身后,忽有一道身影从树后走出,抚掌大笑,“将军着实妙人也!”
秦铁寒举着猴毛,“俺刚刚就知道你在跟踪!俺就不明白了,你让俺做这等玩笑,图个啥?城隍不是救民于水火,怎地有这闲情逸致去逗弄猴子?”
崔绛笑够了,摇着扇子,又恢复成之前的冷面公子哥。只是这回他戴了眼镜,将眯起的狐狸眼稍稍遮蔽。
“自然是因为崔某嫉恶如仇,睚眦必报。小猴子,二十年前八月十九那日,你趁我视力不佳,偷我头发这事儿,咱们这账从此一笔勾销!还得多谢这位将军,没让你断胳膊断腿儿多受苦头。但,你这猢狲胆敢再窃我东西,那可不只是疼的事儿了。”
“你们都是骗子!骗子!”猴精哭着从树上逃走了,哭声嚎啕,当真是哀转久绝。
秦铁寒好奇的视线在一仙一猴间来回跳跃。
这泼猴!还有这斤斤计较的城隍爷!
“秦铁寒,是吧?你倒也有些机巧之心。”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在夸他,客套几句也就罢了。只是秦铁寒太实诚,低下头,呆呆地看着生锈的刀。
“俺不是,俺也不知道这刀该磨了……”
“是该磨了,来吧,跟我回去,我给你换一把新刀!”
秦铁寒急忙抬头,“您这是同意我跟您打工了?”
“想要加入我的手下,都得帮我报一样仇,牛马等人也是。大到几十年的恩怨,小到一根头发,我的账上可有不少条目。我说了,我睚眦必报。”崔绛摸出怀中厚厚的皱巴巴的“账本第十分册”,撕下其中一页,在掌中焚毁,慢条斯理道,“你既然已经通过,我自然会为你安排任务,提供装备,他绝不会亏待你。”
“谢谢城隍爷!”
崔绛眯着眼睛,笑眯眯地打量着毫无机心的秦铁寒。
“有些祛除鬼魅,教训精怪的任务确实缺人手。你八字阳气盛,对付阴魂该当是得心应手。我会给你发挥的机会,但时刻记得,做好分内的事,其他的听从我安排。”
“俺知道,军营里都得听长官的!”
城隍庙二层阁楼后有一间武器库。里面挂着手铐,摆着铡刀,悬着铁链,架着斧钺钩叉,像极了威慑犯人的地方,隐隐还有血腥气。
金刀出鞘,辉光如虹。
名匠打造淬成的利刃自然好看又好用,刀身亮如镜面,薄厚适宜,刀刃吹毛断发,刀柄十分趁手。
秦铁寒喜不自胜地舞着刀,轻松劈开面前的木板,刀刃依旧崭新锃亮,没有任何损伤。
崔绛看他特意的模样,嘱咐道:“明日辰时……早上七点钟吧,前来找我。”
“明白!”
将军走后,在门口围观的牛马将军、日夜游神等仙人议论纷纷。
“真是活力满满啊……”
“新人嘛新人,当然满腔热血……”
“不愧是天庭下来的将领,都憋坏了。”
“你看他能呆多久?”
“不好说,我之前好像对这位将军有些耳闻……什么擎天柱的?”
“好嘛,我还钢铁侠呢!”
“算啦,好好干活,不影响到我们就好。大家都是打工仔啦。”
秦铁寒哼着歌,从城隍庙走回雁神庙,告诉了赵双雁这个好消息。
“我就说,将军出马,马到成功嘛!”赵双雁从自己的神像后头又掏出一壶“猴儿酒”,“怎么样,城隍爷喜欢这酒么?”
“喜不喜欢不知道,被一个小妖喝了,俺半口都没尝着!”
赵双雁怔住片刻,大方地把酒递给秦铁寒,“那就喝这个,这也是果酒,是我前段时候酿好的。只是那一壶最为清澈醇正,没想到真的让一只猴儿得了好。”
“他也没得好,尾巴被俺揪掉一撮毛呢!”
赵双雁看他尾巴都快翘上天,忍俊不禁,“来,喝着,我和你再商量件事。”
“你说!我明天再去找城隍爷,如果要和我一起出去玩儿,俺得提前请假!”
哎,打工人没有自由!赵双雁苦笑片刻,道:“今年五一,徐兰韬要回临琅老家,我打算再亲自去一趟。从此往后,再也不追着他们做狗皮膏药。”
“行啊。”秦铁寒拔开塞子,深深品味起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