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铺子里摆了数十个透明的亚克力小桶，有杏干、桃干、芒果干、香蕉片等常见的果干，色泽自然，块头充实。中间是“镇店之宝”，九种话梅里，最中间的高筒最为显眼，话梅个头大而饱满，数量并不算稀少，筒壁上还贴了“话梅王”三字。
　　“就要这个最好的！”秦铁寒一指，店员立刻毕恭毕敬地用小夹子夹出两颗，单独包装到小口袋中。
　　“再来点！”两颗哪够？这玩意儿虽说是零食，一颗能含挺久，但一次只买两颗未免太寒酸！
　　那店员眨着眼，看他目光坚定，便又添了几颗，也都一一分装，一起放在称上。这和那位卖鸭脖的店员截然不同，人家上赶着给多拿，这位却小心谨慎，生怕人后悔似的。
　　“二两话梅王，二百四！”
　　秦铁寒顿时大惊，这抢钱呢？！
　　店员满脸无奈地指着旁边“600元/斤”的牌子，上下打量着他的着装气质——嘶，像不像那个电视剧里的黑老大徐江？
　　话梅人家都装出来了，再放回去，实在不够豪爽，他只有默默从口袋里掏出红色钞票，咬牙切齿地交出去。
　　“当本大爷没钱么？拿着！”还不忘说两句豪横的。
　　对方找零回来，秦铁寒松了口气，还好，最后的水果钱还剩下点儿。
　　他有些灰溜溜地回到菜市场，买下半斤桑葚，三个本地红橙，两段甘蔗，花光了全部家当。
　　现在的人间才是吞金兽，销金窟，不错的！好不容易下凡玩玩，哪想得竟然带了多少，就花了多少，甚至还没尝到红烧肉、奶茶、猪蹄、叫花鸡……
　　秦铁寒暗暗咬牙：俺得多赚点小钱钱，才够在人间多玩几天！哼，像赵小雁儿那种，成天有人给他上供烟火钱，哪像是我，一年到头站岗，偶尔打个仗也没什么补贴……也是以为在仙界，钱没什么用，却忘了还可以再带回人间花。花花世界，纸什么金什么，当真可恶！
　　等秦铁寒回到山头，那些慕名而来的游客已经挤了半条山路。
　　“各位粉丝们，我已经到了和平山！一会我去拜一拜这里的雁王爷，希望今年我能找到好姻缘！”
　　“喂！这里没有买文创纪念品的，就是个普通的小庙啊！这样，我替你求一求？就当是咱俩都来过！”
　　“都说和平市结婚率全国靠前，离婚率总创新低，咱就来这儿凑凑热闹……”
　　秦铁寒左手拎着鸭脖与话梅，右手拎着一口袋水果，左挤右挤，挤进了后院儿，一抬头，就看见赵双雁在屋顶奋笔疾书画红线。那小徒弟呢，支着个摄像头，现场录入神仙系统，真是一大早就忙得不可开交。
　　秦铁寒不由有点同情：他这富有真的是靠命赚来的！
　　人真么多，秦铁寒也不好把赵双雁召唤下来，便找个空地，扒了个红橙吃。
　　这橙子皮薄肉细，汁水饱满，酸甜可口还没籽，果然是人杰地灵，才有这么多好吃的……秦铁寒在后院晒着太阳，眯眯着双眼，惬意享受如头顶的三花。
　　时至正午，赵双雁终于放下朱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是不是有人在网上推荐咱这儿，怎么感觉来的人又多了……再这样下去，市里肯定会把这里修成大型旅游景点，配套各种小卖部和文创产品，到时候都不方便现身了。人怕出名猪怕壮，唉……”
　　“师父，真要有这么一天，你去应聘管理员就好了！安排成什么样的旅游区，盖什么设施，你说了算！”菱霄给他捶捶背。
　　赵双雁干脆往房顶一趴，由徒弟贴心服务，嘟囔着，“这倒可以，但一个人同时在仙界和人间打两份工，可是需要演技的。哎呀，心累。”
　　“没关系，真到了那一步，让将军再帮帮忙呗！”
　　想得简单！赵双雁可比菱霄更了解这位“伙伴”，更何况，将军本来就是临时下凡，还会有他自己的本职业务，早晚都得回天庭。
　　想到这儿，赵双雁倒有一点点伤感。
　　虽说天庭神仙众多，但现在有通讯机，以及传统的仙术交流，他什么时候要想找将军并不难，只是没什么由头罢了。
　　“师父，看那边——”
　　赵双雁略略抬头，“啥？”
　　“那黑……咳，将军在那儿睡觉，姿势和花花花同步了！”
　　赵双雁一个俯卧撑起来，往下头瞅，真就瞅见阳光底下的墙角，秦铁寒坐姿粗犷，仰着脑袋睡觉，那三花在他旁边，也以坐姿后仰的姿态酣睡。旁边有游客窃窃私语，还举起了相机。
　　“将军这是要成网红啊……”赵双雁眼疾手快，捡了一片叶子，吹口仙气，掐个诀，指向秦铁寒。
　　那叶子乘风而去，像是加装了发射器一般，削向秦铁寒的耳畔。
　　秦铁寒顿时惊醒，下意识地侧过头，躲开毫无威胁，已经飘飘忽忽向下摇落的叶片。他的视线瞬间瞄向屋顶，却又倏然发现身边的一圈围观者。
　　“拍什么呢？”秦铁寒皱着眉头，毫不友善，毕竟自己睡个觉居然都会被手机怼脸，万一留下了什么丑照可糟糕！
　　“嘿嘿，您刚刚睡的时候和三花可像了！忍不住就拍了两张。”举着单反的年轻人挠着头，匆忙解释道。
　　秦铁寒撇撇嘴，睥睨一眼苏醒的三花，恶狠狠地看向屋顶，“算了，俺不计较……”相比自己被拍，他倒是更在意赵双雁是不是对他做了点小动作。刚刚他明明听到有什么凌厉的动静，却只看见有片树叶飘落，一定有问题！这赵小雁儿，怎么这么不识抬举！
　　秦铁寒匆匆忙忙拎着吃的，到无人之地隐去身形，爬上屋顶打算质问。
　　“你被一群人拍照片，我怕你不想出风头，才用这种方式叫醒你。”不用多问，赵双雁自行解释道。
　　听见这话，秦铁寒本来就没多少的兴师问罪之意尽数消退，他便举起了食物口袋，“下山买了些东西给你吃！工作劳累，你们拿去吃吧，我吃过了！”
　　赵双雁笑眯眯地接过，没再客套，立刻和菱霄分而食之。
　　“呀，这鸭肠真好吃，我之前都没吃过！”菱霄把鸭肠咬得嘎吱嘎吱响，有滋有味地嘬起手指。
　　“小一百块钱一斤呢！”
　　“哎，鸭脖给大黄留一个。桑葚红橙也新鲜甘甜，橙子也没籽，将军很会挑嘛！”赵双雁夸道，随手拿起一颗话梅。
　　“这话梅你们可省着点吃！花我老鼻子钱了！”
　　赵双雁刚把话梅塞进嘴里，不由手上一顿，用舌头把话梅推到腮帮子中，含混道：“该不会，是传说中的话梅王？”
　　“你咋知道！”
　　赵双雁舔着嘴唇上的盐渍，嘬着酸梅汁，故弄玄虚地摇头晃脑半晌，“当然是……嗯……猜的！”
　　秦铁寒一拍大腿，“你诈我啊！不过，哼，买了就买了，俺又不是小气鬼……”
　　“将军，下回咱们不用顾及面子，盛多了是可以不要的……”赵双雁嘴里吧唧吧唧的，“不过这话梅王确实味道很丰富，肉也厚实，但价格真的上天……将军，该不会你为了买它，都没零花钱了吧？”
　　秦铁寒哽住，撇过头，黑红着一张脸，提出要求，“怎么会！但你得包我人间的加班食宿！”
　　“当然可以。在我的地盘上，我当然要好好招待将军啰，可不能让你跌了份儿！”赵双雁笑着，从胸口掏出五张百元大钞，交给秦铁寒，“这是今日的工钱，你先拿着吧。”
　　秦铁寒从善如流，收了工钱，心里美滋滋：还算是不赔不赚的生意！不如俺以后跟他干，虽然不能出去打仗，至少在人间，能有足够的钱去填饱肚子！
　　赵双雁笑吟吟地看着将军，菱霄边嘬着话梅边暗自琢磨：瞧我师父，心真好，还愿意收留这位被贬下凡的贫穷黑脸门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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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远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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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黄欢快地叼着一只湿漉漉的鸭脖跑了。
　　“狗子不能吃太多盐，我把鸭脖稍微洗了洗，应该没什么问题。”赵双雁唇角带笑，“将军，我明天准备乘云灵去一趟成都，看看机长那边的情况。”
　　秦铁寒嗑着瓜子，“你不是有千里眼和顺风耳？”
　　“都是因为开大会耽误时间，我对他们的实地考察还没结束。如果这次发现他有什么问题，一定当机立断，所以还是去现场更方便。”赵双雁解释道。
　　“师父明明是想去见识一下蜀道难！”菱霄接茬。
　　“麻溜的干活儿，瞎说什么大实话。”赵双雁扶额，瞥了一眼正在做特殊文件手动上传的菱霄。
　　“师父，我也想出去玩儿……”
　　赵双雁拨弄了一下蓝牙耳机，“哪能是出去玩……唉，驾云是快，但挤飞机呢？那回我和将军可是在飞机角落挤了好几个小时，也辛苦着呢。你要想出去耍，回头我给你批个年假也不是不行。”
　　“但是，那又不是和师父一起呀！”
　　“怎么，想丢下咱们城隍爷独自走南闯北啊？”赵双雁笑道，“总得有个人看家，为人民服务不是？”
　　时不时听见“城隍”，又不见他人，秦铁寒怀疑起城隍偷懒，忍不住问道：“你们土地又是干什么的？你们这城隍爷又是干什么的？”
　　赵双雁耐心解释道：“我是土地，虽说是个芝麻官，这片地儿的人们求安居乐业健康美满财源滚滚乃至姻缘幸福，我都得护着。本地的城隍呢，是我的上级，主要管着本地的生死簿，权衡善恶，时常要在阳间走访，去阴间查明情况，处置游荡的孤魂野鬼，所以经常不在。”
　　“原来如此……”秦铁寒点点头，心中暗暗琢磨起来，摸了一大把瓜子在手心。
　　回答完问题的赵双雁拨弄着蓝牙耳机，“机长这飞机要起飞了，让我听听。”
　　和平机场，PA4134航班驾驶舱。
　　任既同确认过和平到成都航线的路线、天气、油量等信息后，开始了新一轮对话。
　　“机坪你好，平安4134，停机位107，已准备好。”
　　“平安4134你好，先挂拖车。”
　　“挂拖车，平安4134”
　　“平安4134，拖车挂好了。”
　　“平安4134，可以推出开车，跑道17右，头朝北。”
　　“推出开车，跑道17右，头朝北，平安4134。”
　　频繁的对话在专用的无线电频道中回荡，多个声音在同一个频段中出现，穿插着数十架航班，唯一不变的是管制员的声音，急促而清晰，在中英文间无缝转接。这场景既紧张，又稀松平常——管制员全神贯注的值班时刻，都是这么度过的。
　　飞行的各个阶段都关系到生命安全，尤其是最为复杂的起飞、降落阶段，因此各个岗位的人们都绷紧神经，调动起所有的专业知识，各司其职，不懈怠一分一毫，迅速响应，确保每次起落平安。
　　能够平安起落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成绩，任既同深深明白，严格执行。
　　任既同和副驾曹大分坐在驾驶舱左右座位上，与平安航空的签派员和机场管制员了解了跑道号、风速、修正海压等信息，听从管制安排排队等待后，终于顺利起飞，将飞行高度调整至巡航高度后，切换为自动驾驶。
　　“刚刚管制的小姑娘，声音蛮好听，就是有点像洋娃娃。”曹大摸了摸有些秃的头顶。
　　“是有点。不过说话还算清楚，业务熟练，应该会很快成长吧。”任既同操作完毕，仔细查看了雷达，没发现航路天气有任何异样，便放松些许，和副驾的前辈聊了起来。
　　虽说曹大此时是来给他做副驾驶的，但曹大本身是隔壁飞行二队的大队长，驾驶经验比他多不少年，本身也具有独自驾驶客机的机长水平。
　　曹大呵呵笑道：“去年我也飞和平，碰上过这个小姑娘，应该是新来的。我和我们队飞和平的小飞聊过，他们碰上的，对她印象都可深了。怎么，你都不心动？”
　　“曹大，您知道我工作的时候别人都叫我冷面王子的。”任既同耸耸肩，认真道，“更何况……只是工作合作罢了，我还是对实实在在，能出现在眼前的人比较关注。”
　　“明明下了飞机就是社牛，小任啊，你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面对曹大的调侃，任既同客气道：“社牛倒也不至于，不过是有些自来熟，对感兴趣的人愿意主动认识与接触而已。”
　　说到这，他自己也愣了一下。
　　感兴趣的人……那个让自己一直很感兴趣的人。他任既同向来是个行动派，有明确目的时，便会竭尽所能去完成，所以才时常会被误会为社牛。但对于徐兰韬，不得不说，他在进取时也带了几分小心谨慎，生怕吓到他，或者被他拒绝。
　　“曹大，您经历比我丰富，和我介绍介绍经历过的异常情况吧，我跟您学习学习。毕竟八百多页的手册也没办法涵盖所有风险隐患。”
　　这话一说，曹大知道他不想再闲聊，只能把话题揽到自己头上，开始侃侃而谈起自己当年经历过的风切变、异常天气、货舱火警，甚至乘客声称携带炸弹紧急备降之类的异常事件。任既同也就顺理成章，不再被过问私事了。
　　收到“PA4314 和平HXP-成都天府TFU”的航班动态更新提示，徐兰韬忽而想起了他和机长的约定，淡淡一笑，收起手机。
　　“徐师兄，这像芹菜的植物能吃么？”
　　被师兄弟拉回思绪，徐兰韬低下头，小心地挪近水边，蹲下仔细观察一番，下定论道：“有毒，别吃，但可以入药。毛茛科石龙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