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懿白带着累的吐舌头的大苟,跟上又跟丢,最终有一次在一家酒馆面前看到了他。
“我去!”
蒋懿白抹了一把汗,大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宋止戈这次没有没有翻身上马,蒋懿白觉得他放弃了,十分无语地走向前去,正想询问又或者安慰一番,就发现有点儿不对劲儿了。
不再是当年的少年,这个男人的的背长得厚实宽广,身材健硕高大。
那是在那南疆,踩着折戟下走出来的男人。
如今,这个男人的肩膀在极力的克制下耸动着,捂着自己的嘴,压抑地痛哭着。
蒋懿白傻了眼,“你……”
夜色尽,天含烟。
一晚上,惊动了整个京城的人的宋止戈在天色大亮之前回去了,蒋懿白,连同温继雨,被关在了门外。
房间里空无一人,只留下了放在桌子上的一句话。
——我回宫了。
谷祥雨在宫里,听别人说着镇国尊亲王昨天晚上干的傻事儿,还能笑着跟人聊上一句,只是他一开口,就没人敢说话了。
也就汤英跟他亲近一些,道:“掌印,您在家养病的这些日子,皇上关心了好几回呢……就是您当时走的实在是着急,连我都不知道您什么时候离宫的……”
第168章 气晕过去
谷祥雨提不出精神来应付,只是但笑不语,然后就去见了皇帝,却被告知皇帝抱恙,不宜见他。
伺候汤药皇贵妃,佘红玉,从皇帝的寝宫出来,眼高于顶地看着谷祥雨,又像是觉得他有点儿意思,也没直接走,而是朝着他走了过去。
“谷掌印,近来身子可好?”
谷祥雨不急不躁地道:“托皇上的福,一切都好。”
佘红玉眯了眼,跟自己的贴身宫女对视了一眼,然后斜目过去,嗤笑一声,直接走了。
汤英在佘红玉走后才敢喘气儿,说:“掌印,您这次能从典狱司出来,还是得亏太子在皇上跟前儿求情,太子平白惹了一身麻烦,皇贵妃有意见也是应该的。”
谷祥雨觉得有些好笑了。
太子为他求情?
还真是不上船,硬拉着也得让人上。
皇帝这场病来的气势汹汹,太子为表孝道,一边监国,一边亲自进宫,伺候汤药。
如今,镇国尊亲王几乎没了赢面。
谷祥雨站在太子的一边儿,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这是一件心照不宣的事儿。
倘若皇帝驾崩,太子继位这件事上还可能有一丝的变卦可能的话,那加上一个皇帝身边的掌印,那便连那一丝变卦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以,太子为什么害他又救他?
不过是为了让靖安王,又或者尊亲王犯更多的错而已。
伎俩拙劣不要紧,有用比什么都重要。
谷祥雨想了很多,越想越不值当的。
身份摆在这里,日后就算是死了,他都不可能跟宋止戈埋在一块儿,连殉情都觉得没劲。
那就不殉。
太子很吃惊于谷祥雨能回来,而且回来的太早了。
太子一边给昏睡不醒的皇帝喂着汤药,一边慢悠悠地道:“你确实聪明。”
谷祥雨给他跪下,将脊背压弯。
太子将手里的汤药朝着谷祥雨递了过去,“你来吧。”
谷祥雨起身过去,接过汤药。
太子走了。
谷祥雨伺候皇帝喝完汤药之后开始整理被褥,将皇帝的手放好,抽空在皇帝的脉搏上搭了一下。
他就是一个半吊子,小时候跟他爷爷玩闹的时候学了一点儿而已,摸不出来什么。
但他知道,一个面色青白,病弱到昏睡不醒的人,这脉搏实在是强劲的有点儿不太正常。
不是病,那就是毒。
这几日,宫里又出了几件荒唐事。
一是贵妃柳珠儿因为一句话不得当,将牡丹说成了粉色,被佘红玉抓到了错处。
柳珠儿堂堂一个贵妃娘娘,竟被扒了裤子杖责。
二是太后病重,大长公主去静海寺的路上遇袭,靖安王亲自带人去找,却至今下落不明。
三是景卿卿为了贵妃柳珠儿的事儿,对皇贵妃出言不逊,又在当晚失足,落了井。
四是……
太子被皇贵妃罚跪殿前,经了一夜风雪,差点儿残了一双腿。
宫里人人自危。
谷祥雨给皇帝伺候着汤药,说着没什么感情的话。
“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
皇帝睁开了一双眼。
谷祥雨的一双眸子毫无波澜。
“必有灾殃。”
“你这奴才,着实放肆。”
皇帝静默片刻,有了一点儿力气后才又问他。
“你选的,是止戈?”
谷祥雨心想,宋止戈可能不知道皇帝会这般叫他的名字。
“对。”
“为何?”
“因为我跟他睡了。”
皇帝直接怒目圆睁,气的手控制不住地哆嗦着,撑着身体想起来,可还没坐起来就又气晕了过去。
谷祥雨淡定地给他搭着脉搏,觉得他死不了,也就放心了。
一个自保都难的皇帝,能怎么着他?
谷祥雨将另一只手里拿着的碗放下,那碗里头,分明就是一碗清水。
而殿内的一株红梅已经枯萎。
皇帝在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来得及亮的时候醒来的,守夜的谷祥雨听到动静去看他,皇帝一见到他,就哆嗦着手指直指着他。
“你,你!你说你!”
谷祥雨宽慰他。
“看开点儿。”
皇帝就觉得宋止戈怎么的好,就是谷祥雨将人给带歪了,但现在除了谷祥雨,他也没人可靠了,可以说是忍辱负重。
谷祥雨并没有试图得到他的认可,因为这件事实在是太傻逼,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没有人觉得一个阉人,会对一个男人有什么真感情,只会觉得这到底有多污秽不堪,不堪提起。
所以谷祥雨不说,跟谁都不说。
谷祥雨走向前,问他:“遗诏拟好了吧,给我看看。”
皇帝气得发着抖,但到底是将遗诏给了他。
谷祥雨看了一番,道:“你若是死了,这上头的名字就无所谓是谁了,圣旨,得是您活着的时候,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才管用。”
皇帝:“你什么意思?”
谷祥雨:“你心里清楚,所以将一切向我挑明,想让我将这一份遗诏送出去,没错吧。”
皇帝:“你到底想说什么。”
谷祥雨将遗诏收好,“三成的胜算,不值得赌。”
皇帝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谷祥雨笑,“那就开出一条十成胜算的路出来。”
佘红玉确实心急,再次用拙劣的演技朝着宋止戈反咬一口,以私自召集兵马的罪名,直指他趁着皇帝龙体抱恙,意图谋反。
这次,蒋懿白没有站出来,就连温继雨都没有,朝中大臣见他二人都是这般,都纷纷低下了头。
宋止戈他自己栽了,总不好让人陪着,影响别人的前途。
一切,像是认命。
皇帝听了,气的几乎咳死过去。
“真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怎是个这般没出息的!他还不如死在他母妃肚子里的好!”
谷祥雨垂眼看着皇帝,忍了忍,没忍住。
“那是他心地善良!知道责有攸归,随寓而安!哪像您,为了自己一个人的面子,让天下人陪着玩了几十年要命的游戏,任重才轻也就算了,死不承认就是你的问题了,就这还非要装个死胖子硬撑!”
“你!你个死奴才说,说什……”皇帝被气的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谷祥雨:“……”
第169章 腌臜事
谷祥雨替他把了一下脉之后,也就不管他了,自己拉了一张凳子往大殿里头一坐,不知不觉地坐到了天黑。
他没有点蜡烛,窗户被风吹开,他也没管。
直到汤英领着一个内侍过来,疑惑之后,摸黑进来,低声吩咐那个内侍点了四盏蜡烛,然后凑近谷祥雨。
“掌印,您该用膳了,还有您的平金蟒袍已经在赶制好了,要不要现在去试试?”
谷祥雨动弹了一下,只觉得四肢僵硬。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过了酉时。”
谷祥雨站了起来,刚出去就碰到了过来的太子。
谷祥雨刚行完礼,太子就一个眼神示意,示意汤英跟其他人退下。
只剩下他们两个之后,太子平静地看了谷祥雨片刻,然后直接凑近,上手捏了捏他的肩膀,关心道:“怎么穿的这般单薄。”
谷祥雨:“谢太子体恤,无碍的。”
太子将身上的风衣解下,给他披上,“外头风大,多少注意一点,谷掌印,您就先回去吧。”
谷祥雨牵动了一下唇角,再次欠了下身,“那奴才就先回去了。”
谷祥雨刚走,太子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
谷祥雨停下,回头。
太子站在门口,道:“明日本太子要亲自提审尊亲王,你跟着一块儿去吧。”
“……好。”
太子静默地看了他片刻。
“你跟……宋止戈到底是什么关系。”
谷祥雨不知道他知道了多少,但想想,他知道了又能如何。
“发乎于情,共赴过云雨。”
太子听了,神情十分的莫测,探讨一般,说了一句:“为何……能做出这种事来?”
谷祥雨笑了。
“人这一辈子,难免有失仪态的时候。”
太子的眼底划过一抹暗色,然后转身,进了大殿。
谷祥雨回去之后,乖乖吃了饭,吃完就早早睡了,一大早的精神还算是不错。
汤英小心地拿过那件平金蟒袍,要伺候他穿上,谷祥雨却直接接了过去,要自己来。
他能接受别人的照顾,却不想接受别人的伺候。
汤英无奈,只能由着他了。
这平金蟒袍以黑色打底,续衽钩边繁而不杂,四爪蟒嵌入其中,似是盘踞着一块儿韧木。
衣薄而叠,裁剪服帖。
谷祥雨站在那里,颈如蝤蛴,鼻腻鹅脂,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
汤英看着,满意的不行。
太子派人过来,来人都免不了朝着他多看了一眼。
典狱司常年都泛着一种淡淡的血腥味儿,谷祥雨闻惯了,不然的话还真压不住那种反胃的感觉。
太子这样温润的男人,对这里明显有些不适应,一进来就皱着眉头,用食指抵了一下鼻子,觉得没什么作用才放下了。
时隔多日,谷祥雨再次见到了宋止戈。
宋止戈的骨相优越,即便脸上全是血污,也有一种战损的美感,他在看到谷祥雨的一瞬间,漆黑如墨的瞳孔霎时一亮。
像是一团火,在他的瞳孔里燃烧着。
但随即,他便注意到了站在谷祥雨一侧的太子,一时间情绪万千却默不作声。
太子示意狱卒给谷祥雨看座,谷祥雨也没有半分的拘谨,就这样坐下了。
太子朝着司狱士问了几句,两人有答有应。
谷祥雨就这么坐在那里,眼睛放在自己该看的地方。
从谷祥雨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太子的下颚线。
那下颚跟宋止戈像,像到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一晃神的功夫,几乎让他认错了人;也不像,因为他一眼就知道,这下颚线不是宋止戈的。
谷祥雨又想到了《小王子》里狐狸说的那句话。
它说……
“你看,看到那边的麦田了吗?我不吃面包,麦子对我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麦田无法让我产生联想,这实在可悲。”
“但是,你有一头金发,如果你驯养我,那该有多么美好啊!金黄色的麦子会让我想起你,我也会喜欢听风在麦穗间吹拂的声音……”
……
狐狸在小王子走后,在看到金黄的麦子的时候会不会觉得难过?
谷祥雨看着太子的下颚,目光温柔到近乎悲悯。
谷祥雨正想的入神,镣铐的碰撞声打扰到了他,他看过去,对上的是宋止戈惶恐的一双眼。
为什么……
为什么谷祥雨会这样看着一个男人?
宋止戈悲痛到无法呼吸。
他从来都不敢在谷祥雨那里奢望的东西,为什么谷祥雨能轻而易举地给了别人。
宋止戈眼里甚至带着煞气,谷祥雨甚至被他看的头皮发麻,直冒冷汗。
宋止戈拖动着镣铐,朝着他走过去。
看管他的司狱卒厉声呵斥:“你要做什么!”
太子扭头,跟那个司狱士也看了过来。
明明是一个被镣铐锁住手脚,锁链穿透一侧琵琶骨的男人,那在沉默中近乎发疯的样子,像一只盯着猎物的凶兽,让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太子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然后给那几个司狱卒一个眼神示意,谷祥雨眼一紧,没有来得及阻止,那几个司狱卒就已经抡着铁棍,朝着宋止戈夯了下去。
宋止戈也不躲,反抗都没有,一条膝盖重重地跪下,喉咙里呛了一下,浓稠的血从他的嘴角出来。
一双血丝通红的眼却还在看着谷祥雨。
已经起身的谷祥雨僵硬地别了脸。
宋止戈压不下情绪,只能脖子僵硬地垂下眼,不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