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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番外：经历（下）
　　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放松，刘彻觉得果然人还是要历练。
　　只有经历过，才能无所畏惧。
　　迎着那双似乎要把自己看透的双眼，刘彻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双手交握靠在桌上，耐心地等着徐子轩开口。
　　“你错了。”像是洞穿了他的心思，徐子轩肯定地告诉他：“刘彻，你想错了。”
　　刘彻置若罔闻，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等待你的即便不是死刑，那就是终身限制减刑的无期徒刑。”
　　“每次都拿判决说事。”刘彻挥起手，把腕上的手铐晃得叮咣直响。他仰头盯着审讯室的监控：“可你们也不能就因为我糊里糊涂参加了一次什么类似传销组织的会议，就把找不到主的屎盆子扣在我头上吧？”
　　“你知道‘反噬’吧？仇恨的确能让人疯狂，这也是你们通过不断放大普通人内心的仇恨从而驯化他们的原因。”
　　一边说，徐子轩一边回应了他一个轻蔑的笑容：“但你不要忘了，人除了内心有仇恨，还有另一种本能......”
　　“你该不会想说人性本善，人的本能是爱和希望吧？”刘彻几乎是冲着这位自己从前格外“热情”的对象翻了个讽刺的白眼。
　　“......八卦。”
　　？？？
　　刘彻很想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去看徐子轩，他实在没法理解这种情况下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的意思，但他又明明白白的知道，徐子轩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无缘无故这么说。
　　“《公安机关人民警察奖励条令》熟悉不？因为你的涉案，无论是在安南市的所有市级部门，还是在我们省的公安系统，安南公安今年会暂停任何集体奖励和个人奖励，而且在接受组织调查期间都不会恢复。调查结束后，也只会从结束后的次年再启动奖励，但名额一般会大幅减少。”
　　“你想说什么？！”刘彻不耐烦地问。
　　“我想说，你的同学、朋友，你的老师、同事，你的邻居、领导......每一个认识你的人都会接受询问。但在这其中，安南市公安局没有人愿意这案子一直拖下去，因为拖得越久，他们可能几年都没有任何奖励。你在市局机关工作，坐办公室的人本来奖励机会相对就少，还摊上你这么个事......他们会提供一切可以提供的线索，好让我们尽快结案。”
　　“当然，你的过去就像是一张白纸一样‘干净’。”徐子轩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了尖锐的角度，说话间，他时不时露出的皓齿在审讯室明晃晃的白炽灯映照下，森然得像极了随时都会咬碎猎物喉咙的獠牙。
　　“就算，有人向我们提供了一条看起来很容易被忽略的线索，你近段时间和一个看起来学生模样的女生走得有点近。”
　　狠毒。
　　刘彻脑海中忽然冒出了这个形容词。
　　没错，就是狠毒。
　　看着他这狠毒的样子，刘彻的眼神猛然一顿，觉得自己似乎正在被对方尖利的獠牙撕开口子。
　　徐子轩带着进攻的姿态朝后靠在了椅背上，方便把眼前这个重大犯罪嫌疑人看个一清二楚。他轻轻笑起来，问道：“我承认罗涛的案子你或许做得天衣无缝。但就算是只存在小说中的犯罪天才，也不可能在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就做得天衣无缝。”
　　不知不觉中捏起拳头的刘彻浑身一震，他逼迫自己缓缓抬起眼睛和宿敌对视。
　　“你为什么会去控制程思思？你又是用什么方法去控制的程思思？这些你都不用回答，你只需要稍微想一想，在周泓老师和你之间，你认为她会选择谁？”
　　刘彻咬紧了后槽牙。
　　现在想起来，程思思的事情他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
　　当时，鲁冰花不知为什么三天两头往周老师家跑，她脑子快，一旦知道自己曾经是周老师的学生，顾叶落而晓秋至只怕就是瞬间的事情。
　　这不得不让刘彻感到了警觉。
　　按理说，杀鲁冰花这种事是“捕蛇人”的任务，但刘彻好容易把罗涛案警方怀疑的目光转移到秦姗身上，他不想让徐子轩怀疑鲁冰花的死和罗涛案有关系而另生枝节。
　　程思思和许多年轻人一样，自以为看得很什么都知道，单纯得让他都不需要怎么费劲，就让她对鲁冰花起了妒意。
　　死于一场为周泓老师争风吃醋的意外误杀，刘彻认为“捕蛇人”可想不出这个计划。
　　从始至终，他都做得很小心，几乎让人看不到首尾。
　　“我直接告诉你吧。她说，你不配叫周老师一声老师，也不配当周老师的学生。她也不配。”
　　徐子轩还坐在那里喋喋不休，盯着不断张合的嘴唇，刘彻恨不得直接给他缝了。
　　是啊，缝了！
　　如果自己从这里走出去，无论怎么样都必须要杀死徐子轩，然后把他的嘴一针一针缝得严严实实，叫他半个音节也再发不出来。
　　“而我告诉她。当她决定走进公安局的时候，她就是周老师最好的学生。因为她和周老师一样，仅仅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就已经在无形中帮助了太多太多人。”
　　刘彻不喜欢这样，即便他承认自己是个很有胜负欲的人。
　　但胜负欲在自由和生命面前不值一提，这是他从父亲那里学到的人生真谛。
　　不是不要决出胜负，而是在寂静的硝烟中一决高下，就像从前那样。徐子轩明知道案子不是表象那么简单，明知道案子的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但看着他疲于奔命在错误的道路上，自己的心里就充满了胜利的快感。
　　为此，刘彻甘于忍耐住本能的胜负欲，甘于隐在人群中把警察们耍得像是提线的木偶。
　　而现在，徐子轩这个狠毒至极的人，不仅自以为是地随意拿捏着自己的胜负，还把它如同垃圾般踩在了地上。
　　一瞬，刘彻分辨不出或许是不想去分辨对方话里的真假。
　　谁不想成为高高在上的那个人？
　　只要一想到那种感觉，这几天拘留所平静下来的心就开始蠢蠢欲动。
　　于是，刘彻开口反问道：“程思思如果选择了周老师，徐队你又何必在这里和我大费唇舌？”
　　徐子轩咧起嘴笑着看着他。
　　刘彻怔愣住了，刹那间巨大的悔意如同海浪般铺天盖地砸过来，他被一个浪头打得晕头转向。
　　他终于全部想通了。
　　什么专程去田阳县买酒，什么顺道去看望周泓老师，什么进入专案组......都是徐子轩给自己设下的迷魂计！他让自己以为警方已经认定秦姗就是罗涛案的真正凶手，从而放松警惕把注意力集中到潘建元案上，而专案组的成立推动着父亲必须赶紧和大家谋划出一个脱身的计策来，这样才让警方有机会把所有人一网打尽！
　　什么八卦，什么安南市公安局被暂停奖励，什么程思思在周泓老师和自己之间选择谁......这也都是徐子轩再次给自己布下的幌子！自己做得那么小心，警方不仅没查到程思思身上，而且还没查到自己的任何疑点！他前面乱七八糟地铺垫了那么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相信，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利用程思思杀鲁冰花的计划。
　　而自己的回答，正中徐子轩下怀，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找程思思了。
　　程思思那里，有徐子轩想要的答案。
　　“刘彻，你自以为看过不少档案卷宗就了解了案件的真相，那些白字黑字，那些现场照片，都算不上你的经历。同样，你自以为了解我，可我们那几次的相处，也算不上你的经历。而这一次，你才真正经历了。”
　　说着，徐子轩站起身慢慢走到他的身后，忽然猝不及防地伸手抓住他的头发，逼他仰起头来看向审讯室的监控。
　　“现在，我来告诉你我会怎么做。我不会为了继续穿这身警服而去违背自己的内心，不会对你刑讯逼供，不会去伪造什么证据，我会很有耐心，一点一点把你的过去挖出来。我是云中刑侦支队的支队长，在这个案子上有绝对发言权，只要我一天不相信罗涛是死在你手里的第一个人，我就可以找到第一个人，第二个人甚至第三个人......托你的福，程思思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最后，我把这些证据都一一摆在你面前，让你无话可说，让你即使是零口供站在法庭上也没有任何逃脱制裁的机会。”
　　徐子轩弯腰凑在他耳边，笑得果然有几分狠毒。
　　“对了，刚刚算不上刑讯逼供。因为，刑讯逼供罪在主观上只能是故意，并且具有逼取口供的目的，可我并不是来问你的口供的。小明他之前常说，如果我愿意教你，你一定会是个出色的刑侦警察。”
　　“来，”他嘴里啧啧了两声：“我现在就教你，作为刑警，而按照规定，讯问犯罪嫌疑人，侦查人员不得少于二人。”
　　他松开手，从衣服兜里摸出一张手帕纸擦着修长的手指，绕回到审讯桌前，露出了一个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漂亮笑容。
　　“而今天我，是一个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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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番外：小阳台（上）
　　平州的家里，徐子轩房间外有个小阳台，不大，还没5平米。
　　不管是楼上还是楼下的住户，几乎无一例外全部种上了花花草草，唯一的区别不过是养得好和养得差。
　　一开始，徐子轩也想养花。但他很快发现自己不是那块料，无论什么植物哪怕是最好养活的三角梅在第一个冬天就死得彻彻底底。
　　等到安灏禹上了高中，这个一无是处的小阳台倒是被很好地开发出了新功能——那就是，干坏事。
　　第一次抽烟，第一次喝酒，第一次通宵打游戏，都在这里。
　　前两个项目是安灏禹的最爱，他会把烟蒂、酒罐装在塑料袋里密封好，然后往书包里一塞，第二天没事人似的去上学，趴在书桌上继续呼呼大睡。
　　徐子轩则是猫在阳台上打游戏，冬天裹着厚棉被，夏天光着脚丫，第二天也是没事人似的去上学，认真听讲，积极答题，照例是老师、父母和同学眼里的标准“好学生”。
　　相较穷乡僻壤的云中县城，省会平州市就像是个花花世界。
　　在这里，好学生徐子轩在坏学生安灏禹的影响下，不仅学会了偷摸喝酒抽烟打游戏，而且歌舞厅，旱冰场，台球厅，街机厅，录像厅......他陪安灏禹把这些“坏孩子们的游戏”一个都没拉下地玩了个遍。
　　以徐子轩的成绩985从来都不是问题，但他还是去读了警校。
　　学校管得严，安灏禹似乎也和他有些疏远了。
　　安灏禹自然是故意的。
　　平心而论，他不是个喜欢思考的人。
　　儿时那个心惊肉跳的夏夜，当看到站在自己床前的徐子轩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时，他先是感到了害怕，所以他在对方离开房间之后偷偷趁夜离开。紧接着，他感到了奇怪。
　　昏暗的路灯下，安灏禹转身跑回了徐刚夫妇的家，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徐子轩的房间门。
　　他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长时间，可能只有几秒，也可能过了很久，当听到背上的人迷迷糊糊问自己为什么不走时，只有九岁的安灏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得越凶背着人跑得越快。
　　那时，安灏禹无法思考，这一夜的子轩哥哥究竟经历了什么，他心里唯独只有一个念头——要是跑得再慢一点，自己就会失去他了。
　　而一年前，从警校系统技能比武竞赛现场落荒而逃的安灏禹却不得不开始思考为什么。
　　为什么，妈会问，那个在比赛刚一结束就冲过去给徐子轩递水的女生是不是自己的嫂子？
　　为什么，自己会在一瞬间失去所有兴致，心里甚至还在一阵阵的绞痛。
　　为什么，自己竟然一直喜欢着自己的哥哥？
　　安灏禹仰头灌了好几口易拉罐，冰镇啤酒浇在滚烫的心里，有种整个人都在冒烟的焦灼感。
　　他想起那个干尽了坏事的小阳台。
　　每次，徐子轩都会和自己一起抽烟喝酒......
　　那以后呢，自己还可以和他窝在阳台上，不分彼此的抽烟喝酒吗？
　　喜欢一个男人也就算了，偏偏这个男人还是自己的哥哥。
　　这算怎么回事？！
　　安灏禹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是自己有病？
　　一年前的安灏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在喝完了最后一罐啤酒之后，他决定逃得远远的。
　　不能让家人发现这个秘密。
　　高三整整一年，他说到做到，再也没有去警校看过徐子轩训练，暑假的时候也早早去了补习班。
　　11月5日，是徐子轩的生日。
　　一年前的生日，安灏禹犯了浑。
　　因为心里的秘密，他已经逃避了徐子轩大半年，但对方的生日却不敢不参加。一来，如果找借口缺席妈那肯定要揪着自己的耳朵问个一清二楚，二来，他确实不想错过。
　　不管什么原因，一次都不想。
　　从前在徐子轩家里的时候，遇到安灏禹每年生日的时候，徐叔叔、孟阿姨都会特意做一大桌子的菜，徐子轩还会把自己喜欢吃的全部摆在他面前。
　　只要我少说话，少看徐子轩，就没人会发现。
　　安灏禹低着头坐在位置上做心理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