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调查李俊案，徐子轩就对小鲁印象深刻，她刑侦学基础知识十分扎实，而且思路非常敏捷，常常能注意到一些别人容易忽略的情况。因此，一听伍明友让她汇报，徐子轩也转过了脸来。
　　“是。”小鲁也不含糊，立即把目前了解到的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向大家详细地作了说明。
　　“病人名叫马陆，是安南市一家名为龙绣堂的纹身店老板，47岁，这家店虽然在老城区一条窄小的弄堂里，但生意还挺好。”
　　食物意外中毒事件是发生在两天前，也就是2018年12月21日的傍晚，报案人去纹身店纹身，不想发现马陆趴在店里的小饭桌上一动不动，吐了一地而且已经昏迷不醒，于是立即拨打120急救电话，紧接着还报了警。
　　辖区派出所接警后赶往案发现场时，马陆已经被送往了医院，这也是他虽然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的原因。医院初步判断是米酵菌酸中毒，而民警在饭桌上发现了一份凉拌木耳，经过病理检查可以确定是木耳中椰毒假单胞杆菌产生的米酵菌酸毒素。
　　米酵菌酸是由椰毒假单胞菌属酵米面亚种产生的一种可以引起食物中毒的小分子脂肪酸，它具有很强的生物活性，容易生长在食品的表面，耐热性极强，即使用100℃的开水煮沸或用高压锅蒸煮也不能破坏毒性。因此，一旦误食被这种毒素污染过的食物极有可能引起人或动物中毒，死亡率也非常高。
　　近十年来，全国发生的被椰毒假单胞菌污染食物中毒事件高达十多起，中毒和死亡的人数也高达数十人。然而，由于人们对饮食安全的重视程度还不够，这种情况每年依然时有发生。
　　汇报到这里，小鲁轻叹了一口气，显然面对这个情况也有些一筹莫展：“医生说，幸好抢救及时才勉强暂时捡回一条命，现在还能躺在这里已经是奇迹了。”
　　“醒来的把握有多少？”
　　“病人的情况不容乐观，多器官衰竭非常严重，一是木耳只是简单过水并没有彻底煮熟，同时他应该是吃了不少。”一旁的主治医生听到唐延问话，摇着头回答道：“这两天我们已经紧急抢救过了三次，病危通知书也下了好几次。能不能醒来，说实话还真没有什么把握。”
　　话音刚落，主治医生就感觉到刚刚问话的警察身边那人朝自己投来了一种异样目光，皱了皱眉又补充道：“警察同志，除了继续观察，除了尽最大的努力，我们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
　　“唐支队、徐队，你们真的认为他还会醒过来？”说实话，伍明友认为这种可能性实在太低了。
　　米酵菌酸常见的食物在制作过程中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需要长时间发酵或浸泡。如果吃了含有米酵菌酸的食物，在2—24小时之内，受害者大多出现恶心呕吐、腹痛腹胀等症状，而且病情进展会相当迅速，严重的还会出现器官充血、急性肝肾功能损伤、惊厥抽等情况，最终中毒而死。
　　徐子轩突然抬起眼，他望向伍明友的目光里带着无法理解的成分。
　　虽然从一进医院就紧握起的拳头看不出丝毫变化，但他还是咬了咬下唇，因为那里俨然已经有了血腥的气味：“他还活着，对吧？”
　　主治医生愣了一瞬，这人异样的目光、异样的问话和平静到听不出什么情绪的语气，都让他有些琢磨不透。
　　徐子轩紧接着又问了一遍：“他还活着的，对吧。”
　　不容置疑。
　　“我不奢望他提供线索，只是希望他作为受害者能看到警方最终抓到了犯罪嫌疑人。”
　　“犯......”
　　伍明友半截话没说完，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转身离开，既不明白这事怎么就引起了省厅的注意，更不明白这怎么就有犯罪嫌疑人了？
　　几人紧跟着离开住院大楼，发现徐子轩并没有急着去案发现场或是去辖区派出所进一步了解情况，而是迎着冬天里刺骨的寒风，坐在院区里冰冷的石凳上。
　　唐延很少看到他这样，手肘撑在膝盖上，垂着脑袋将头埋在双掌之中，根本看不清什么表情。
　　示意伍明友和张小墨、小鲁先去车里等着，唐延一个人迈步走近，原本还有些迟疑，但想了想还是一屁股坐在了旁边，扭头看着他。
　　“轩哥，相信你已经想到了，我就实话实说了。这起事件的管辖权不是安南市局而在区上，我刚刚问了伍支队，因为马陆尚处在昏迷状态，派出所也还没正式结案，就连安南市楚丰区公安分局都还没拿到资料，安厅长是怎么知道的？而且，在事发仅仅过了一天的时间，就专程打电话让我过来看看，务必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徐子轩确实已经想到了，但他从双掌中抬起头来时却是哑口无言，表情更是十分凝重。
　　忽然，他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看着唐延笃定道：“唐延，这不是巧合，不是意外，即便眼下还没有任何的证据，但我就是非常肯定，我知道你也非常肯定。”
　　收回和他对视的目光，唐延默默看向前方，语气中也带着几分无奈。
　　“轩哥，安厅长不会有什么瞒着我们吧？”
　　Z省安南市，市人民医院，院区。
　　没有回答唐延的问题，因为徐子轩也不知道答案。
　　中枪之前，徐子轩就感觉爸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但那仅仅是一种感觉，自去年大家除夕把事情说开之后，徐子轩相信他隐瞒的事情是安灏禹的身世。
　　中枪之后，直到方媛所说“安厅在医院的时候说谎了”的那些话，徐子轩都不再怀疑过什么。后来，谢展又说曾在爸的办公室里无意间看到过大保险柜里放着一个小保险箱，这让他决定必须问清楚。
　　面对自己和安灏禹“看看保险柜”的无理要求，爸看上去也十分自然，但他无缘无故说什么“你，还有小禹，你们俩要记住，任何时候家人都是我们最值得信任的后盾”......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意味，现在怎么听怎么觉得是话有所指。
　　难道，安泽文早就知道自己会去看保险柜？
　　难道，赵伟华副局长生前想要验证DNA的什么“骨灰”真就在爸那里？
　　徐子轩摇了摇头并不打算说什么，只是摸出手机，从通讯录中找到云中市安塬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陈劲的号码，然后他看了唐延一眼，似乎在询问对方的意见。
　　刚想问你这时候打电话给陈劲干嘛，唐延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打草惊蛇？”
　　“对。”徐子轩默默地下头：“这次的案件是不是和安塬区那几起案子很相似？虽然陈劲一直安排人盯着徐娅琳、高宁雪和谢蓉三人，却一直没什么进展。”
　　“试试吧。”虽然不知道这招是否真的有效，但不去试试安塬区那几起案子背后那个人就永远浮不出水面：“我来。”说话间，唐延已经摸出自己的手机给陈劲打了过去。
　　在面对这种担责任的事情上，徐子轩知道唐延和自己差不多，都不愿意让手下去趟雷。
　　他没有去争什么，早在中枪之前，唐延愿意冒着风险在抓捕“捕蛇人”许岚的行动中给予自己最大的支持，这就已经是莫逆之交了。万一真的要问责，自己也不可能看着他一个人把责任全部扛下来。
　　“唐支队，有什么指示吗？”
　　唐延的手机开着免提，听筒那边清楚的传来了陈劲的声音。
　　“陈队，盯着徐娅琳、高宁雪、谢蓉的人撤没有？”
　　“当然没有！没有市局的指示，我们不敢撤啊。只是，还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唐延平淡地“嗯”了一声：“这样，安南市这边发生了一起意外中毒的事件，你找几个机灵的，当成碎嘴八卦说给......”
　　看徐子轩张嘴比出徐娅琳的口型，他接着道：“说给徐娅琳听，看看她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安南市？难道......”
　　“不是。”唐延打断道：“只不过这么久都没什么线索，拿个最近发生的新闻是投投石问问路，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这样啊......是， 保证完成任务！”
　　“你们给我盯紧了。如果需要什么就和安灏禹联系，让他带肖明过去支援。”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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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Z省云中市，市公安局，底楼食堂。
　　省公安厅副厅长的一声令下，唐延带着徐子轩和张小墨去了安南市核查食物中毒事件，正副支队长都不在，安灏禹便坐镇支队，还好这两天确实没什么事，难得清闲的他心情不错，拉着谢展和自己一起去食堂吃午饭。
　　这个时候正是饭点，吃饭的人多得不得了，眼尖的安灏禹瞧见角落里还有张双人桌，立马把自己的餐盒一把塞进天才博士的怀里，示意让他去打饭自己去占位置，然后不等对方回应已经秒速冲了过去，同时摸出手机放在桌上表示这里已经有人了。
　　还好经过一年多的相处，谢展早就习惯了这位大队长的“领导范儿”，默默地点了点头什么也懒得说就去排队了。
　　等了好半天，安灏禹终于看到黑着脸的谢展端着两个餐盒从人群中朝这边走来，他倒是知道这小子绝对不是因为打饭的原因才不高兴，好几天了他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惹得徐子轩临去安南市之前还特意让自己找时间和他谈谈，看看是不是工作上或是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了。
　　在心里哼了一声，安灏禹真觉得自家老徐那就是人间宝藏，前天冬至本来两人打算去看电影，都走到半路了，徐子轩忽然想起夏雪一个人在值班，还让自己去买些女生爱吃的零食顺路送去。
　　安灏禹没好气地直翻白眼，一会儿心道顺不顺路只有自己这个司机知道，你就在副驾上大爷似的坐着知道什么，一会儿又心想我哪儿知道女生喜欢吃什么，我只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可惜，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表露出半分的心不甘情不愿，等乖乖买了一大包零食回队里时，刚经过食堂就看见人家支队长正和夏雪吃着热乎乎的饺子呢，还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挺高兴！
　　回到车上，听自己这么一描述，徐子轩还挺欣慰的说什么，平时除了对案子上心咱们这个师妹就是个马大哈，唐延心细，两人还挺合适。
　　安灏禹一边重新发动了车子，一边觉得烦想想也是，徐子轩一直都挺关心夏雪的个人问题，如今这样确实再合适不过了！
　　这么一想，他接过餐盒，吃了几口便倾了倾身子低声问：“谢展，怎么了？你这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要是被你师兄瞧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你欺负我欺负得还少？”一听这话，谢展更不高兴了，一放筷子怼道：“师兄就该好好说说你！”
　　“哎......谢展，我这不是好心好意地在关心你吗？你这耍得这是什么大少爷脾气啊？”
　　“谁是大少爷？要说大少爷也是你安公子才是大少爷。”
　　安灏禹发誓，这世上除了徐子轩以外谁敢当着自己的面说安公子三个字，自己一定把人揍得连他妈都不认识。
　　他是徐子轩的师弟，是老爸的关门弟子。
　　忍。
　　深吸一口气，安灏禹咬着后槽牙缓缓放下筷子。
　　“谢展，真是你师兄让我关心你，不然你以为......”
　　“谁要你关心了？师兄也真是的，想问什么自己不知道问吗？！我难道还会隐瞒他半个字？”
　　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
　　“你说不说？”
　　“没事我说什么？”
　　“谢展，你可别惹我啊......”
　　自己话音还没落，安灏禹就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好好坐在位置上的人不知怎么回事就重重倒在了地上，随即伴随着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属于谢展金丝边眼镜已经扔在了自己身上。
　　“安灏禹！你凭什么打人？！！”
　　“安灏禹，王八蛋，你是警察不是流氓，说打人就打人！”
　　这是......是在碰瓷？！！
　　安灏禹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就在周围的同事闻声渐渐围过来的时候，忍无可忍的他已经跳过桌子扑了过去，朝着还在张嘴继续污蔑着自己的那张脸就是狠狠的一拳。
　　“别打了.......”
　　“快去报告！”
　　“拉开，赶紧把他们拉开，谢展要被揍死了！”
　　“你们别打了！”好不容易扒开人群，武警出身的肖明简直是冒死冲过去横在死死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之间，扯着嗓门大声道：“安队！交警支队那边说有个事故让我们过去看看！”
　　Z省云中市，某不知名处。
　　被带到之后，有人摘下了系在张文佳眼睛上的黑布。
　　很暗，这让张文佳很快适应了光线，也勉强能够看清自己究竟身处在一个怎样的环境中。
　　面前是一扇锈迹斑斑的木门。
　　深吸一口气，张文佳略微整理了下自己的短发，推门而入。
　　出乎意料之外，房间里虽然也是暗沉沉的，但装修布置都很简单，或者说是简陋，甚至看不出任何个人的偏好，想要从中获取什么有用的信息还真有点困难。
　　等了很久，张文佳知道那个人是故意的，他在想象自己干坐在这里手足无措的样子，他想让自己明白这么多年来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她端坐在椅子上，一边轻揉着太阳穴一边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