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省云中市,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会议室。
案件分析还在继续,讨论半天好像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似乎只能按部就班地等待监控、社会关系以及酸液购买途径的排查结果,这时就连唐延也注意到徐子轩从一开始就在看手机......不,是在看小说了。
他有点诧异,徐子轩可不是个不分轻重缓急的人,更何况他平时好像也没有看网络小说的习惯。碰了碰还沉浸小说世界中的人,唐延清了下嗓子:“徐队,说说看你的看法?”
如梦初醒的徐子轩这才从手机屏幕上把头抬起来,可他说出的话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我把刚刚看到的内容读给大家听一下......”说着,他便自顾自地把黎晚晴正在连载的悬疑小说《血色》中那段令人毛骨悚然的描写一字不落地念了出来,即便是一贯清亮温和的嗓音,也不免给人通体寒栗的感觉。
唐延看着众人大眼瞪小眼的表情,一时间也没明白徐子轩念这段的目的是什么。
“......”徐子轩这才注意到大家的一脸懵逼,把手机放在会议桌上:“我是在想,凶手为什么要几乎一模一样地还原出这一段内容?凶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显然问住了大家,方媛在现场也曾思考过却不得而果,眼下副支队长把问题抛了出来,她立即回答道:“徐队,您是建议可以把调查方向放到凶手的行凶动机上?”
“其实我也不大确定。”徐子轩不置可否:“一般来说,普通的仇杀、情杀,哪怕是预谋杀人都不会这么大费周章。然而奇怪的是,我刚刚已经把《血色》连载的内容全部看完了,里面却没有任何把肢解后的尸体浸泡在液体中的相关描述。”
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一直“沉迷”在小说世界中的叶城指了指会议桌上的手机:“那,会不会是黎晚晴其他小说里的场景?”
徐子轩摇头:“我还没看,但并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唐延拿过他的手机又把那段描写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认为徐子轩的建议和叶城的推测并不是没有道理,但也并不能就这样贸贸然调整侦破思路,他敲了敲桌子:“这样。大家在进行受害者社会关系排查时,和兄弟们都说一声,要重点调查有行凶动机和犯罪前科的人;小墨,监控技术方面你最拿手,你领着技术科继续把把这块查清楚了,我要最大限度知道这几个人的行动轨迹。”
这倒不失为一个“两手抓”的办法,毕竟自己的推测目前也没有任何强有力的证据可以支撑,就这样更换调查方向说不定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好。媛姐,你那儿还有四具尸体等着解剖,咦......”徐子轩在表示赞同之时这才发现注意到有人没有参会:“夏雪呢?”
“哦,”唐延端起杯子正要喝水,险些被人这么随口一问给呛到了:“我......让她出去办点事。”
他总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有点结巴,也不知道有什么可心虚的,既不敢看徐子轩疑惑的眼睛,更不敢看方媛似笑非笑的眼睛,赶紧站起身结束这个尴尬的话题。
“就这样吧,散会。方主任,等夏雪一回来我就让她去法医室全力配合你。”
说曹操曹操到。支队长前脚刚宣布散会,夏雪后脚就从北部新区赶了回来,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跟前。
“唐支队您是不是记错了?手机充电器没在分局啊,而且今天您也没去过分局啊,我去学院的二号楼食堂和郊野公园停车场都找了一圈,还是没有。诺......”说着,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充电器来:“就给您重新买了一个。”
一边说着,夏雪一边啪地把充电器放在了会议桌上,唐延原本要接充电器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瞬间懵了,好半天才尴尬地打个急转弯从桌上拿起充电器,又见对方一个利落的转身就跟在了正在离开会议室的方媛后面。
“媛姐,是不是可以进行尸体解剖了?”
第65章
Z省云中市,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会议室。
看夏雪从北部新区回来之后精神倒是较之前好了许多,方媛心道也不枉费唐延拐弯抹角地整这一出了,这大概是遇到这么起案子以来最值得欣慰的事情了,险些憋出了笑声,走到门口还不忘回过头朝领导扬了扬眉毛。
“唐支队,那我可就先把夏雪同志借走了哈!”
“......”
看了看手里崭新的充电器,又看了看她的背影,唐延简直是打心眼儿里羡慕每一个可以和她并肩的身影,在感叹自己就像路人甲似的始终与她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时,这才明白方媛说的弄巧成拙是什么意思,不由地像个傻瓜般狠狠拍了下自己的榆木脑袋。
徐子轩难得凑过来八卦,三分调侃七分语重心长:“唐延,要知道,这世界上很少有人能做到一直追逐某个人的背影。”
话音刚落,一直追逐着某人背影的安灏禹同志视频电话就打来了,刚接通就是叽里呱啦的一阵抱怨。
“老徐,你说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遇上你师弟这么个小王八蛋?车胎爆了,我这一个人修车他袖手旁观不说,好容易换好,他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看他横眉怒眼的样子,徐子轩抿嘴笑道:“你往后面那个山坡看。”
世界上再美的风景也没有眼前这个人好看,安灏禹连一秒钟都没到就转过头来:“看什么?”
“灏禹你......”无可奈何的徐子轩决定无视那张放大的痴汉脸:“山坡下面不是有升起的炊烟吗?谢展是给你们俩找吃饭的地方去了。”
“......”安灏禹狡辩:“什么给我们俩找?我看他就是自己肚子饿了!”说虽这么说,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智商在短时间内被接二连三的考验了,摸摸鼻子悻悻然问道:“老徐,我最近是不是变笨了?”
“当然不是!”
安灏禹咧嘴大笑:“我就知道。”
徐子轩回答得很认真:“你是一直都挺笨的。”
“......”一瞬间瞪起眼睛,安灏禹嘴里吧唧了几下:“行。你们师兄弟就合着伙欺负我吧,等回来看我怎么欺负你。”
徐子轩脸一红,条件反射般压低了声音警告:“工作时间,说什么不正经的呢。”
“我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啊!”恨不得贴到手机屏幕上,安灏禹一张脸笑得贼呼呼的。
“明明就是你在想什么不正经的吧?”
Z省云中市,朝滩湖附近,某农户家。
有时安灏禹不得不承认谢展这小子运气真好,只是来找个可以填饱肚子的地方,都能让他有意外收获。
“轮胎印......”谢展把手机里肖明传来的高远光面包车轮胎印照片一比对,又指了指农户家的大门:“一直延伸到了那户农家。但他家院子是水泥地,所以只在外面的泥路上留下了印迹。”
放眼看去,这一片只有谢展所指的那家农户孤零零地落在山林间,安灏禹怎么看怎么有种西游记里妖魔鬼怪骗唐僧进去化缘的感觉。
“这么说高远光上周六来朝滩湖钓鱼,是把他的车停在了那户农家的院子里?”
“我推测不仅是上周六,应该是经常停。我看那户主人抽的烟可是精装大重九,十有八九是高远光送给他的。”
作为云中市电视台的台长,有人送高远光好酒好烟可以理解,怎么他还反倒送一个普通农户这么好的烟?
看出了安灏禹此刻心中疑问的谢展同样对此不解,他刚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就见安灏禹一边拍拍屁股站起身来一边把衣服兜里的车钥匙扔给了自己。
“你不是给了钱让他家随便弄点吃的吗?去,上次小明他们从安南市给我买了一坛粮食酒回来,说是刘彻老家田阳县的土特产,赶紧去拿过来。”
“安队,”赶紧伸手不想却没接住,谢展只能弯腰从地上捡起车钥匙:“工作时间不能喝酒。”
“......”连钥匙都接不住的人还管我喝不喝酒?安灏禹不禁狠狠瞪他一眼,没好气地喝道:“我这难道这不是为了工作?赶紧的,别废话,等会儿你给我好好学着点。”
这家农户姓张,原本他只简单的炒了几个菜,一看谢展怀里抱了一坛好酒进来,又从屋檐下取了一块老腊肉就着院子里长得正好的蒜苗,农家土灶的大火几下就爆炒好端上了桌。
谢展这回倒是见识了什么叫做“?酒一喝就藏不住话”。果不其然,几杯酒下肚之后,老张便觉得五湖四海但凡是个人就是自己的朋友,轻轻松松就被安灏禹把话全部套了出来。
老张的儿子儿媳都在城里工作,城里人和乡下人生活习惯不一样,除了周末两天去城里看孙子之外,他平时都呆在这里。几年前,他老婆死了,就埋在后面不远处,想到自己如果搬走老伴就再也没人陪,所以任凭村里怎么做工作老张也没参加新农村建设,仍然坚持一个人住在这偏僻的荒郊野岭。
大约是一年前的样子,老张在附近碰到了想偷偷去朝滩湖钓鱼的高远光,由于禁渔区的管理非常严格,高远光尝试过好几次都被发现了。那次,因为下大雨车子还陷进了泥浆里,高远光跑去敲门请他帮忙推车,两人这才因此相识。
帮高远光把车推到院子里后,老张听他边喝酒边埋怨,说什么就是想钓朝滩石鱼怎么就这么困难?也同样喝了不少酒的老张抽着叶子烟大笑着说,自己老婆的坟后面就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向朝滩湖,那里连禁渔人员都不知道,更别说会找过去了,只是车开不进去,只能步行。
就这样,高远光每次来朝滩湖都会把面包车停在老张院子里,然后背着渔具步行两公里前去钓朝滩石鱼,每次都十分大方地又是拿钱又是拿烟又是拿酒,以感谢老张的指路之情。
“来来来......我给你们看看,免得你说我吹牛......”
说话间已然酒过三巡,正在兴头上的老张摇摇晃晃地拉过安灏禹的手臂,把他拖进内屋里,一拉开柜子,好家伙,满满当当全是各种好烟好酒,看得谢展眼睛都直了。
“老高真够朋友的,”老张打了个酒嗝,指着几瓶名牌酒不屑地摆摆手:“不过......我和你说,这些酒,什么这个液那个郎的,还真没你刚刚拿的这窖藏粮食酒好喝!这些......这些,都是勾兑的!你拿的,你拿的酒就喝得出酒香来!”
马不停蹄地沿着老张所说的那条小路辗转前行,谢展亦步亦趋地跟在喝了不少酒却依然很清醒的队长身后,悄悄戳了下他的手臂。
“安队,老张冲着那些烟酒把自家大门的钥匙配了一把给高远光,他们俩基本上就碰不到面。上周末也是一样,高远光向往常一样径直把车开到了他院子里停着,然后自己去了朝滩湖钓鱼,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城里看孙子的老张什么都不知道。”
“光凭那桶鱼饵,你就认定高远光不是去的水库钓鱼?”安灏禹没有接他的话,反而还在纠结他为什么就能笃定高远光一定来了朝滩湖。
“如果高远光去的是水库,为什么连林副台长都不知道他到底去的是哪里?他是不仅是公职人员,更是领导干部,所以才不会告诉别人自己在违反全省最严的禁钓令。”
朝滩湖位于Z省的云中市和林海市交界处,属于云中市管辖,是一个天然湖泊,湖中岛屿众多,湖岸蜿蜒曲折,水面面积近30平方公里,蓄水近4亿吨,整个云中市两区四县数百万人口的饮用水全部依赖这里。因为环境好、水质好,鱼类尤其丰富,早几年简直是广大钓友的“垂钓圣地”,高峰时期每天至少有数千人在这里钓鱼。但随着在朝滩湖的几处取水口都发现水质下降的问题,从三年前开始,这里不但严禁以任何方式在任何区域钓鱼,还严禁投放任何外来物种,为的就是把这处集中式饮用水源真正地保护起来。因此,云中市出台的朝滩湖禁钓令被称为全省乃至全国的最严令。
鱼饵、禁钓令、林副台长不知情,只是这三点谢展就排除了西郊那好几家可以钓鱼的水库,而把自己直接拉到了朝滩湖来。安灏禹这下终于服气了,指着路两边说话的语气也没那么冲了。
“这条路平时很少有人走。我喝了酒,你看得仔细点,也许能发现什么线索。”
Z省云中市,朝滩湖,某隐秘的滩涂处。
环视一圈,这里的确如同老张所说,简直是个钓鱼的世外桃源。不仅有着静谧幽深的青山绿水,让人如临雅境,而且宽阔的滩涂旁就是一处高高的石崖,流水潺涴,跌落一汪碧泉,虽然比不上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壮观,但确是朝滩石鱼最喜欢栖息的地方。
怪不得这一年来,几乎每个周末高远光都会独自一人悄悄地来到这里,想来既能垂钓到心心念念的石鱼,又可在经历了一周的喧嚣后独享难得时光。
第66章
Z省云中市,朝滩湖,某隐秘的滩涂处。
两人一路走来,除了泥路上有几道不太明显的转轮拖动的痕迹外,并没有发现其他线索。虽然有些垂头丧气,但谢展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题所在:“安队你看,这里的水极深,我要是把你推到湖里去估计没人知道吧?”
雁过留痕,安灏禹就不信找不到高远光或是犯罪嫌疑人曾出现在这里的痕迹,可他险些没被天才博士这冷不丁的一句话给问得哑然,半晌才抬起手指了指老张家的方向。
“老张可是目击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