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悬疑小说的黎晚晴老师?”林副台长点点头:“之前也有警官来问过。他们是认识,但不熟,只是见过一两次面的工作关系。”
安灏禹奇怪道:“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工作关系?”
“是这样。黎晚晴老师进入省作协后,认识了一些国外电视剧的版权商,刚好我们台打算调整更新一些节目,所以黎老师帮高台长牵过线。”
林副台长解释得很清楚,安灏禹又问:“那上周五的晚上,你们那个饭局也是因为黎晚晴老师牵的线?”
“是,但也不是。”林副台长飞快地思索了几秒钟,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措辞,于是他干脆实话实说:“应该说是第一次黎老师帮忙牵的那条线。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国外电视剧的引进高台就直接和他们联系了,大家都知道黎老师不喜欢应酬,所以也就没邀请她参加。”
“关于高台长,你们收到过什么投诉或者举报吗?”
在和纪委部门沟通后,警方发现高远光确实有好几起匿名举报,都是说他有收受礼金的情况,但纪委核实后并没有查出什么,加上又是匿名,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想起朝滩湖老张家里那满满一柜子名贵的烟酒,安灏禹方才提出了这么个问题,而沉默了片刻的林副台长对此好像也没打算隐瞒,他只是长叹一声,带着几分无奈。
“我说过他好几次,他总是不以为然,认为收些烟酒不是什么大问题。后来,纪委也找他谈过话,这才收敛了一些,至于还有没有再收我就确实不知道了。但我可以保证,高台只是收烟和酒,除了钓鱼他就好这两口,钱啊名贵物品啊这些他都是绝不沾手的。”
本来陈毅元帅《手莫伸》诗中那句“手莫伸,伸手必被捉”已经到了嘴边,但转念想到经济方面的问题,就算举报未果怎么也不至于杀了人还肢解,徐子轩也就把要警示的话给憋了回去,没再继续纠结,反而紧接着追问道:“那工作方面的投诉呢?”
“工作方面的投诉那就多了。市长热线也好,还有我们台的投诉邮箱也好,甚至云中那点事的网站,什么播放时间在投诉,插播广告也在投诉,播放的节目也在投诉,播音员发音不准还是在投诉......反正五花八门的意见、建议和投诉多了去。”
“还要麻烦您把近半年的投诉材料整理一份给我们。”
“不麻烦不麻烦,这完全没问题。”林副台长回答得很干脆:“每一个投诉,我们都是有回复记录的,我这就让信访科立即梳理,最迟明天一早给两位警官送过来。”
都已经走到了电视台门口,徐子轩还是没把心里的话真正憋回去,他犹豫片刻,还是收住了前行的脚步,转过身对亲切送客的林副台长笑了笑。
“林副台长,或许高台长认为只收烟酒不收钱财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想必你在大会小会上也听过很多次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即便高远光不是老虎,但就算是只苍蝇,也是我们所不能容忍的。”
“是是是......”
没想到忽然同级别的人教育了一顿,但深觉说的确实是这个道理的林副台长除了点头称是,似乎也找不到其他话可以回应了。
回支队的路上,安灏禹对徐子轩向市电视台索要投诉记录的做法有些不解:“就算是只有半年,这么多渠道的投诉量肯定不少。老徐,你认为真能从中找到些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这案子看起来既像是仇杀,又不像。我总隐隐有点感觉,凶手这样煞费苦心,是想通过那些尸体来表达某种诉求。”徐子轩咬着下唇,说起案情依然是蹙眉不展。
“而要煞费苦心地做成这件事,估摸着,至少也得经过好几个月甚至半年的准备吧?”
“对。叶城局长那边说是找到了的嫌疑住所,但我自觉或许不会有太大收获。”说着,徐子轩抬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阴郁得如同眼前的困局一般,找不到任何出路,他不由地轻轻叹了口气。
“这案子都已经过去好些天了,一直停滞不前,加上网上各种议论纷纷,无论是对谁都没法交代。所以,即便我们是在大海捞针,也希望能捞到点什么吧。”
Z省云中市,万山县银翔化工厂,保卫科。
生怕叶城局长他们高压之下对那处闲置空房的勘验会再出什么纰漏,跟唐延来化工厂的路上,肖明还是短信通知了张小墨让他最好带上技术科的兄弟们再去仔细看看。
“这......这些确实是我们化工厂去年失窃的那几批原料。”看了照片里的原料桶,保卫科科长虽然年纪挺大,但思路非常清晰,回答得也很肯定:“警官,你们是怎么发现的?可以把这些原料还给我们吗?”
肖明字正腔圆地回答他:“这些原料是证物,暂时还不能换给你们。”
“几批?”因为闲置空房事情,唐延心里这口气还没过去,他不耐地敲了敲桌子:“你们都没报案吗?”
“原本是要报的。之前的保卫科长是个嘴上没毛的年轻人,难免有点粗心大意,发现的时候其实都丢了好些原料了。守仓库那小兔崽子为了还欠下的赌债,早就已经陆陆续续地搬了不少东西去卖了,被发现之后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又是磕头又是求饶的,说是以后再也不敢了。”说着,保卫科科长摆摆手,忽然间压低了声音,哑着嗓子神秘兮兮地道:“哎......警官们,你们可不知道,那小子是厂长的远房侄子,虽然游手好闲但架不住上面有人,保卫科后来虽然也报告给了厂里,但也就这么算了,根本没追究他的。”
怪不得,叶城局长他们一直追查碳硼烷酸的来源,费了半天什么都没查到,原来是因为这样!
“丢的都是碳硼烷酸?”
“碳硼烷酸?不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只丢了两桶碳硼烷酸,主要还是其他的合成原料,是我们厂自己生产的。”
原来,用来浸泡尸块的碳硼烷酸只是失窃原料的其中一小部分。肖明与支队长对视了一眼,又接着问:“人即使不处理,丢的原料你们厂也不要了吗?”
“当然想要。别提了,那孙子就是个内应,只负责收钱,他也不知道偷出去的东西藏在了哪里,更不知道被卖给了谁。”
“那和他合伙实施盗窃的另一个是谁?你们怎么没找到他问清楚?”
“我们也想啊。那小子刚和我们一说是和谁里应外合,保卫科怕把事情闹大,就琢磨着悄悄把人抓了问清楚东西在哪儿就行。结果谁曾想,一去打听才知道他几天前已经被抓了。”
“被抓了?”
“是啊。”或许是因为年纪大正义感就特别强,说起这事,满头白发的保卫科科长还挺愤愤然的,他一拍大腿笃定道:“毛小方嘛!因为故意杀人,去年就判了死刑立即执行。”
“......”
得,肖明这下彻底无语了。
犯罪嫌疑人一下从谢展推测的二十五岁以下的年轻女人变成了四十八岁的中年妇女吴利娟,这回竟然变成了个死人!
Z省云中市,北部新区与万山县交界附近,某闲置农房。
或许是万山县银翔化工厂的原仓库保管员与毛小方里应外合实施偷盗时都戴了手套,这处赃物藏匿场所内的化学原料桶上均没有发现任何指纹或是其他线索。
还是张小墨比较细心,除了北部分局的同事在门外发现的两道较新的轮胎印之外,他竟然在门把手的内侧发现了一枚完整的右手食指指纹。他一边招呼技术科的警员赶紧进行提取,一边摸出了衣服兜里催命似的不停震动的手机。
“请问......是张警官吗?我是枫丹山庄的保安......那个,有个情况要向您反映一下。”
张小墨猫着身子观察技术警员提取指纹,口里答道:“您说。”
“那个......辖区派出所那边一直要我们仔细回忆11月10日当天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我后来想起,那天傍晚的时候,应该是有一辆面包车开进过小区。这个事情不知道算不算值得注意?”
“面包车?”张小墨立即直起了身体,脑海中浮现出了高远光那台钓鱼专车的外观来:“你确定?什么牌子?车牌号记下了吗?有什么特征没有?”
一连串的几个问题似乎让电话那头的人有点措手不及,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又带着几分犹豫回答道:“嗯......我当时是正在吃饭,只看到了车屁股,应该是面包车没错。警官,您也知道,枫丹山庄里住的可都是有钱人,谁家不是开的豪车?就连一般的BBQ都很少见,何况是辆面包车了。我也正是这个原因才会觉得有点奇怪,因为那辆面包车肯定是在我们小区的系统里登记过,所以才会直接通过电子扫描就放行进去。”
“登记过?”
“对。”
“能直接进出枫丹山庄的车辆,是不是只有你们的业主才能登记?”
“对。”这个问题对方倒是回答得很肯定:“没有登记过的外来车辆只能停在小区旁边的地面临时停车场。”
“谢谢你谢谢!你提供的这个线索说不定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张小墨的脸一瞬放晴,兴奋得几乎要双脚跳起来了,要知道案件的侦破工作正处在一筹莫展的阶段,如果能这个保安看到的面包车正是高远光的那辆,说不定顺藤摸瓜找出他和黎晚晴以及另外两名受害者之间的关联了,这样一来案情可就了重大突破。
想到这里,他赶紧接着道:“但还要麻烦你另外一件事,请你马上记一个车牌号码,再帮忙核查一下这个号牌是登记在哪户业主名下的。”
第70章
Z省云中市,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会议室。
接到报告说是法医室和技术科那边都有了线索,唐延马不停蹄地赶回支队便立即招呼大家在会议室碰头。
“说吧。”
面对支队长直接了当没有一个字的多余,张小墨赶紧把这边调查的情况一一道来:“唐支队、徐队,那处闲置农房常年无人居住也没人打理,屋主人就等着北部郊区拆迁时能够拿些补偿,查过应该没问题,并不知道老屋里还藏着这些失窃的化学原料。另外,经过比对闲置农房外的那两道轮胎印,确认与吴利娟平时驾驶的生鲜公司的小货车一致,可以推测用于浸泡受害者尸块的碳硼烷酸是从这里运出;而农房门把手上残留的指纹,也确认与已经被执行了死刑的毛小方的指纹一致,推断这里就是毛小方被捕前藏匿赃物的所在。”
“你在电话里说,”也不知是因为喝了一大口凉白开还是案子看到了些许曙光,唐延觉得自己心里那股火终于在往下消了:“高远光的面包车11月10日傍晚去过枫丹山庄?确定过了吗?”
张小墨点头,脸上却浮出一抹狐疑之色:“关于这一点已经确认了,高远光这辆面包的车牌号确实在枫丹山庄的门禁系统登记过,但却是登记在北区的一个外国人业主名下,叫什么扎克......”
“外国人?”肖明问道:“怎么还冒个外国人出来了?”
根据相关要求,原本境外人士想在我国境内购买住房,至少要符合三个条件,其一是必须在我国境内居住满一年,其次是在我国境内没有第二套房产,最后则是所购房产必须用于自用自住。后来,国家相关部门出台了调整房地产市场外资准入和管理有关政策,取消了境外个人购房须在境内工作超过一年的时间限制,云中市则在该政策出台的次月,允许境外个人只要在我国境内工作便可在市区购买一套用于自住的住房。
即便如此,属于高远光面包车的车牌又怎么会登记在这个叫扎克的外国人业主名下?
“枫丹山庄的别墅都是精装,基本拎包便可入住。经过和物业了解,扎克这栋别墅平时是没有人住的,都是大门紧闭。而从出入境那边了解的消息,扎克只在三年前以工作签证的方式入境过一次,这套别墅也是那个时候买的,但他和高远光的关系还没有查到。由于扎克是外籍人士,要进入他家程序还十分复杂,拿到搜查证估计要一周的时间。”
说完,张小墨默默看向支队长,显然是在请示到底需不需要走程序去搜查扎克的别墅。
唐延没有立即回答:“这个扎克是干什么工作的?”
“当时入境时登记的职业是华尔街某金融公司的期货交易员。”
这个工作似乎也和高远光从事的电视节目工作没有关系......案子简直是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乱麻。
“现在除了可以证实,这个车牌号是登记在扎克家、这辆车是用来运输高远光和黎晚晴的尸体之外,还没有任何直接证据显示扎克与高远光几人遇害案有关。”唐延思索了片刻并不打算这么做,说话间他询问地看了副支队长一眼。
“加上,这辆车的车主又是高远光本人。”徐子轩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倒是和他考虑得一样:“拿不拿得到搜查证还说不准。”
见两人意见一致,唐延又接着问:“方主任,你再说说看尸检的情况?”
方媛眼底的红血丝显而易见,她起身把新鲜出炉的尸检报告递给他,转而向大家介绍道:“安队他们从朝滩湖拿回的石块与高远光头颅上的伤痕比对一致,可以断定是袭击他的凶器;而那块手表经过市电视台的人辨认,也能确定是高远光平时所戴。”
“四名受害人的死亡时间也全部出来了,通过胃容物以及肝温的测试,最早死亡的人是高远光,具体死亡时间是在11月10日,也就是周六上午10点左右,那时他应该刚刚抵达朝滩湖不久。第二名受害人是黎晚晴,死亡时间是在11月10日晚上9点左右,汪洋、周民安两人的死亡时间则十分接近,均是在11月11日上午11点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