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灏禹顿时觉得这个称呼有点耳熟:“徐姐?”
“对,徐娅琳徐姐。上午我来开门的时候,她就在外面,正要发微信问我什么时候到,说有东西忘在这里着急取。开了门,我本来在前台打扫卫生,徐姐从女更衣室出来之后这么和我说的。”
看了眼一直没说话目光里却闪着意味深长的徐子轩,唐延抱臂又问:“据你所知,肖明乐平时和大家的关系怎么样?有没有和谁发生过什么争执?”
“乐哥......他特别受大家欢迎,性格也好,请他当私教的学生算是健身房最多的,实在没法想象他怎么就这样死了......”
想起肖明乐那天对安灏禹的“热情”,徐子轩心里忽然无法抑制般窜起了几分火气,一瞬眯起眼睛时视线锐利得如同一根尖针:“是男学生多还是女学生多?”
闻言,小周愣了一下:“都......差不多。”
夏雪原本打算和安塬区刑侦大队的法医一起运走尸体,先在医院进行一些基础病理检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唐延却忽然把她喊到了健身房外的走道边上。
“夏雪,谢展他确实有天赋不假,但在支队所有人眼里,包括徐子轩包括我,我们都知道你一点也不比他差。”
面对眼前这位看透了自己小心思的领导和他的语重心长,哪怕是在闺蜜面前也从不诉苦的夏雪就像一下被冻住了似的,神情蔫蔫地低下了头,甚至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你的努力,并不是只有你自己看得见。”唐延忍不住朝她面前走了一小步,犹豫片刻还是抬手拍了下她微微发抖手臂:“去吧。去把徐娅琳带回来好好问问。”
夏雪点点头答了句“是”,转过头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时,双颊却腾地一下红透了,在急冲冲往健身房外走的时候,她仿佛都还能感觉到有带着热切关怀的视线还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后背。
轻轻握起手,唐延似乎能察觉到有温暖的触感残留在掌心里,他收回已经看不见人的目光,一转头却瞅见安灏禹在不远处笑得挺八卦,不由像是被人抓了包似的急忙走过去解释。
“我们当警察的注意力都在案子上,身边的同事还是应该多关心关心,何况人家还是女同事。”
见对方还是冲自己挤眉弄眼的样子,他心一急倒打一耙道:“但凡干了刑警,哪怕是女生都好像会被模糊了性别似的,所以你们才会习惯性地把她当成了男生,平时也疏于关心。”
“我们没有模糊她的性别,更没有把她当成男生。”安灏禹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你一恋爱菜鸟还想骗我这个老司机的嫌弃眼神,语气虽说带着几分调侃更多的却是斩钉截铁。
“尊敬的唐支队长,您呢也不是在关心什么女同事。根据我多年的经验,除非是暗恋人家已久,否则是不会注意也不会在乎到对方这么小的情绪变化。”
Z省云中市,安塬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问询室。
“实在对不起,我妈说什么也不同意尸检,我是她儿媳妇,肯定要尊重她老人家的意见。”
话说到这份上,依然穿着一袭黑色连衣裙的徐娅琳已经明显有些不耐烦了,她双手靠在桌子上俯身过去不解道:“夏警官,你们就算再把我喊到公安局来一百次也没用啊。”
“昨天,也就是10月14号晚上,”夏雪略翻了翻王鹏中毒案的卷宗,就搁在了一边,抬眼问她:“徐女士你去了哪里?”
没想到警察并不是问自己同不同意尸检,徐娅琳一愣:“去了健身房。”
“今天上午,徐女士你又去了哪里?”
徐娅琳依旧老老实实地回答:“还是去了健身房。夏警官,怎么?这难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徐女士,我有点不明白,怎么你这几天老是往健身房跑?”
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王鹏去世还没过头七,作为妻子的徐娅琳就接二连三地去健身房,有什么事情需要如此着急忙慌的?
PS:“珠玉在侧,觉我形秽”出自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容止》。
第55章
Z省云中市,安塬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问询室。
“原来,你们果然还是在怀疑我。”
徐娅琳似乎终于明白了警察一而再再而三揪着自己不放的原因了,她摇着头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是这样。昨天晚上去健身房,是因为要去转会员卡。我老公不在了,我也没什么心情去管理身材,但卡里还有不少钱,所以才让前台帮我把会员卡转出去。”
“据我们所知,里面也就存了五年的会员费,你们家经济条件不错,还有个装修公司,这么些钱用得着忙着转卡吗?”
“夏警官,你是职业女性还是铁饭碗,哪里能明白我们当家庭主妇的?我不懂什么经营公司,只知道相夫教子,婆婆说会把公司转手,儿子又还小,不从现在开始节约些难道真的坐吃山空吗?”
看她脸上的表情并不像在假装,夏雪接着问道:“那你今天上午又去健身房干什么?”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忽然想起有东西忘在了健身房的储物柜里,所以慌着一开门就要去拿回来。”
“什么东西这么慌?”
“手表。”徐娅琳幽幽地端详着自己手上的腕表,秒针正一格一格缓缓走动着:“出事那天下午,我练瑜伽的时候取下来的,是我的生日礼物,还是两只一模一样的情侣表。”
夏雪总觉得那低下头的目光里有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虽然弄不明白具体原因,却敏锐地察觉眼下或许是探知对方内心世界的不错机会。
“这么有意义的礼物,确实需要拿回来。你看,无论我们有多着急,可手表里的指针却只会井然有序地在走,并不会因为我们的痛苦或者我们的迫切就去改变。就算我们把指针调成某个想要去到的时间点,可周围的世界和现实生活也依旧不会有任何变化。”
“夏警官,并不是所有的痛苦都源自于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期待。我们是人,是活生生的人,有些事情无法真的看开,无法真的放下,也无法在框架里真的臣服一辈子,总是要跳出来做出选择。”
听她这么说,夏雪不禁心中一动:“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情,我只是对夏警官你刚刚那番话有些不同的理解。”徐娅琳微微一笑:“仅此而已。”
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熄灭,夏雪也不气馁,又问她:“那徐女士你去健身房拿忘在储物柜里的东西时,有注意到什么异常情况吗?”
“我不是和小周说了吗?我听到男淋浴室那边好像有水声。”
“徐女士,你是不是问小周,是不是有人在洗澡?”
“是。”
“你明明和小周一起开门进去的健身房,难道不是该奇怪是不是昨晚有人忘了关水阀?你怎么知道男淋浴室里有人?”
徐娅琳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Z省云中市,安塬区某幼教机构,会客室。
使劲抬起头看向窗外无垠的天空,惊闻噩耗的高宁雪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往下流,可是浑身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这样的悲戚,让陈劲这个粗枝大叶的大老爷们扭过头去不忍细看,更显得徐子轩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正机械地重复着对所有家属几乎可以共用的“请您节哀”。
听到这四个字,高宁雪的眼泪却忽然流了下来,开始是无声啜泣,呜咽不止,最后她紧紧抱住脑袋,把头深深埋进双臂之间嚎啕大哭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等慢慢止住眼泪,接过大张警官递过来的纸巾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高宁雪这才竭力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你们......真的确定是他?”
“基本确定,但需要您过去确认。”徐子轩依旧面无表情地向她提出请求:“同时,警方希望您能同意我们对您丈夫肖明乐进行尸检,以确定死因和死亡时间。”
高宁雪点点头并无异议,回答得也十分肯定:“明乐就这样忽然死在了健身房,当然要做尸检。”
徐子轩疑惑着又问:“肖明乐一夜没回家,你不知道吗?”
高宁雪茫然地摇摇头:“我昨天去了省城培训,刚刚一个小时前才回来的。”
“我不是在问你的不在场证明。”这时,徐子轩原本一直冷着的脸忽然毫无征兆地乐了:“肖明乐的手机显示,昨晚21:23分你给他一次电话。他没接又一直没回,你既没觉得有什么奇怪,而且直到刚刚我们通知你,你都再没有给他打过任何一通电话或者一个短信、一条微信。”
高宁雪不为所动地面带凄然:“徐警官,我不明白您这话的意思。”
刚刚离开会客室,陈劲就忍不住问他:“徐队,你刚刚怎么能那样说?实在太过分了,通知家属这种情况竟然还笑得出来?!”
“看吧?”
见他还是不以为然的态度,陈劲有些不明所以:“看什么?”
徐子轩这才停下脚步,挑眉解释道:“连你一个外人都对我的态度感到愤怒,高宁雪却好像没觉得似的。”
“什么?......你怀疑她?”陈劲觉得更加云里雾里了:“她可是有不在场证明的,高铁购票记录显示......”
“我知道她没有作案时间。”
说着,徐子轩不再和他多言,而是摸出手机打给了刚刚结束对徐娅琳询问的夏雪:“肖明乐的妻子高宁雪同意尸检,你和法医先帮我检查一下......再让谢展去查查......”
陈劲:“......”
2018年10月16日,Z省云中市安塬区,刑侦大队会议室。
“我和谢展查了王鹏的银行卡记录,7月6日他在宏光商场的名表专柜确实购买了两只一模一样的手表,款式、价格、时间和数量都对得上。”
“商场监控按规定只存储了近三个月的,所以看不到他购买时的具体情况。”谢展一边埋头擦着金丝边眼镜的镜片,一边在安灏禹说完之后补充了一句。
唐延点了点头,紧接着向大家提出了一个问题:“但徐娅琳的生日却是在7月21日。”
对于这个疑问,陈劲显得有几分不以为然:“提前几天买生日礼物也不奇怪吧?”
“提前的可不是几天......但就算提前这么多天,也不能证明这表不是买给徐娅琳的生日礼物,更何况徐娅琳确实也戴着同款手表。”说着,安灏禹用笔戳了戳一直闷着不说话的人:“老徐,你怎么看?”
“不好说。”
话音刚落,刚刚配合分局法医完成尸检工作的夏雪推门匆匆而入,她先将尸检报告递给了唐延,然而走到徐子轩身后低声汇报道:“徐队,尸体上并没有发现您提及的状况。”
徐子轩不由愣了一下,面上难得地露出了几分诧异,见他好几秒都没说话,夏雪也有些不甘心,接到指示后她仔细将这几起案子好好想了想,发现只有对方的这个推断才可以把所有事情全部联系在一起。
略微思忖片刻,夏雪咬着下唇低声向他请示:“徐队......能不能批准由我主刀复查一次?”
刚刚尸检完市局就派人复查,这可就赤裸裸地表示出对分局的不信任了,徐子轩明白不能这样做,尤其是现在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能佐证自己的推测,哪怕是间接证据。
陈劲倒是没留意这两人的窃窃私语,而是趴在会议桌上伸长脖子去看唐延手里的报告:“唐队,这尸检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徐子轩轻轻摇了摇头,刚示意她不着急先坐下听听大家的意见再说,就见唐延一边把尸检报告递给了自己,一边对着急了解情况的众人通报道:“通过尸检,已经推断出肖明乐的死亡时间是10月14日晚21:30左右,前后不超过半小时。同时,发现他在死亡前出现了心律紊乱、心动过速和室颤等情况,死因是强心甙类毒素导致的心脏循环衰竭,毒性反应类似于洋地黄中毒症状,法医确定的毒源是柳叶桃。”
“又是中毒?!”陈劲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要被惊掉了:“这柳叶桃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夏雪解释道:“陈队,柳叶桃就是夹竹桃。它属于剧毒植物,毒性极为强大,全株每一处都带有不同程度的毒素,尤其是根部的白色液体毒性最猛,一般误食3克干燥的夹竹桃就能导致人中毒死亡。”
“8至10颗夹竹桃种子也同样能致人死亡,而且它发作起来非常快,中毒时间在5至20分钟左右......”说话间,谢展慢悠悠地戴上看擦拭干净的眼镜:“稍有不慎就没得救了。”
看着已经坐在位置上的夏雪,安灏禹敲了敲桌子:“我猜你肯定把肖明乐的毒性反应和王鹏做过反向对比。”
“是做了。”
夏雪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叹气:“虽然都是神经类毒素中毒,但毒理反应完全不一样,因此王鹏并不是死于夹竹桃所含有的强心甙类毒素。”
唐延认为,清楚肖明乐是从何种途径食用到夹竹桃毒素对侦破此案至关重要,于是立即安排陈劲:“陈大队,你带着兄弟们先去把健身房里的饮料、水源还有食物统统查一遍,还有死亡时间前一小时的监控录像也要仔细排查,只要是和肖明乐有过接触的人全部都要查。”
说着,他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又问陈劲:“对了,肖明乐留在健身房的个人物品有没有少什么?”
“高老师在太平间确认了肖明乐的身份后,又确认了他的遗物,说是没有少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