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华不高兴地坐在他腿上,杨幼清揉揉他脑袋,说道:“让孔珧带你去玩。”
“你带我去。”
“我看完这几页纸就陪你。”杨幼清将他放到地上,拉住他小拇指。
旭华到底还是没出去玩,中午不知吃了什么说头疼,又说肚子疼,在杨幼清的卧房躺了一下午。苏涣去看过他一次,差点被旭华挠破脸,也不知这小子的鹰爪功师承于谁。
到了傍晚他才爬起来,嚷嚷着喊杨幼清陪他出去玩。杨幼清正和顾燊讨论关于岳州盐场起火的事情,没空闲出去,便让张裕来带他去饭堂吃晚饭。
据说那小子吃了一大碗回锅肉盖饭,张裕来碗里的半个鸡腿也让他抢走了。
所以为了消食,杨幼清抱着他去伏灵司后山转了一圈。刚开始是一前一后走着的,但是旭华腿短走得慢,杨幼清不得不牵着他走。再后来这小孩明目张胆要求抱着。
杨幼清不允,旭华便伸着手,毫不退让。杨幼清冷着脸看他,旭华深呼吸两下,长睫毛扑闪着,眼里水雾氤氲仿佛马上要落泪。杨幼清仍旧视而不见,旭华嘴角下弯,也不知在小声嘀咕什么。
实在是逼不得已,又怕被巡山的校尉看到这样幼稚的一幕,杨幼清把他抱了起来,说道:“仅此一次。”
“嗯,一次。”旭华将脑袋贴在他肩膀上,耸耸鼻子收回假惺惺的眼泪。
“感冒了?”
“吃坏了肚子,”得偿所愿的旭华转瞬间没精打采,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一副病恹恹的姿态将脸埋在杨幼清的颈窝里,“我怀疑中午被人下毒了,但是我身怀绝技因而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会的成语倒是不少?大哥哥教你的?”
旭华沉默片刻,随后说道:“对啊,大哥哥最好了。我小时候好胆小,躲在柜子下面不肯出来,只有大哥哥哄我。我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的,怕惹到大人不高兴。可是大哥哥说,只要自己开心了,管他们心里舒服不舒服呢!”
“小霸王。”
“起床了。”杨幼清推了推趴在自己胸口睡的正香的小孩,后者动弹一下以作回应。杨幼清叹气,问道:“饿了吗?”
旭华点点头,杨幼清从桌上的小零食里摸过来一块塞进他嘴里,问道:“好吃吗?”旭华继续不答话,只是点头,下一秒被杨幼清拽住了耳朵,猛然睁眼。“辣花生好吃吗?”
“好疼!”
“你想瞒我到什么时候?”杨幼清不轻不重捏两下他耳朵,“阿策,你真以为我不记得你七岁时候的模样?”
第56章 老师报复我
“老师,松手,松手啊,”戎策现在只有七八岁的身体,骨头还没发育完全,生怕杨幼清一拽就少了个耳朵,“我昨日傍晚才完全恢复记忆的,您一直没问,我也没好意思说嘛。”
杨幼清看着他用稚嫩的声音撒娇,意外觉得有些受用,但心里的火气依然是闷在胸口,不上不下更难受:“你还让我抱着你爬山?嗯?”
“还睡您床上呢!”戎策破罐子破摔,抱着双臂坐起来,“您昨天中午没信我,我才不敢告诉您的,怕您又说我对小师弟有偏见。”
“说说怎么回事。”
“前天晚上我真的见到了黑衣人,他用石子的力度和速度不亚于您,但是准确度稍有欠缺,不然我现在已经是脑袋被人打个对穿的尸体了。我真的喊了苏涣去追,但是苏涣一没有告诉您此事,二否认见到了刺客,他实在是可疑。”
“我没说这件事,你怎么是现在这个样子?”
“哦,我还没到昭州的时候,走在官道上,听见山林呼啸声蹊跷,便喊了梭子先带走我的玉佩和伏灵司令牌。果然如我所料,杀出不少土匪,我打不过,便被捉了去。那抓我的人是想杀我的,而且是要直接将我的魂魄送入黄泉。但是他用的法术出了点问题,一阵火光之中我晕了过去,临昏迷之前看到施展咒语之人,十分像是苏涣。”
“我们去昭州办案的时候,他的确有过半日不在我身边。”
“对吧!果然可疑!我醒过来的时候变成了这幅样子,记忆和身体都是七八岁的时候。有好心人给了我一件衣服,问我要去哪里,我只记得京城东边,他们就送我到了这附近。也许是我还留着一些潜意识,便自己走到了伏灵司门口。”
“血刺在哪?”
“我都这样了您却关心刀!”戎策脱口而出,忽然想到其实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杨幼清便已经认出了他,这几日的所作所为不免有些奇怪,“老师,您也在怀疑苏涣对不对?您不揭穿,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戎千户总算长了些脑子。我让张裕来去查有什么可以使人回到童年的药方或者咒语,目前还没有任何收获。”
“那您带我去吃包子是什么意思呀?”戎策故意放软了声音,带着孩童的鼻音质问,像是被宠坏的孩子一般。
杨幼清放开他耳朵,继而去捏他肉嘟嘟的脸颊:“你第一天来到孟府的时候,胆小得很,我带你去吃福鼎的包子,回去的路上还买了一个糖人,只不过你舍不得吃,末了让冬儿给偷了去。”
“您记得啊?”戎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后脑勺。
杨幼清反而笑了,还有几分不怀好意:“这么着急找大哥哥啊?”
“对啊,大哥哥对我好呀。”戎策也随他笑着,被杨幼清逮住了揉脑袋。戎策还在纳闷他什么时候多了个揉毛的癖好,但随即发现杨幼清是在看他耳后的那道疤痕:“老师,您别看了,我从小就有这块疤,不是火灾造成的。眉毛倒是被火给烧了一半,不好看了。”
杨幼清把他扶起来:“恃宠而骄。你昨日如何恢复记忆的?”
“其实从被黑衣人击中肩膀开始就有一些记忆碎片,然后昨天中午吃了午饭一阵心绞痛,呼吸困难又上吐下泻,像是胡蔓藤中毒。不过疼痛让我想起更多的事情,越疼就越清晰。”
“这种毒不好解。还有,如果你觉得是苏涣下毒,便更不能和他针锋相对。”
“我都说了我天生运气好呢,一下午就没事了,您别担心我了,我知道分寸。”
“阿策,也许想杀人的人并不是用错了符咒,”杨幼清摸着他耳后的疤痕,眉头紧锁,“是你体质特殊,躲过一劫。无论是不被毒物入、驱散毒虫、还是只身入黄泉都说明,阿策,你不是普通人。”
“对啊,我是杨幼清的徒弟,向来不普通!”戎策做出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被杨幼清一把按到床上,没用力掐住脖子晃两下。
“自己穿衣服。”
戎策爬起来,一头乱发,嚷嚷着:“我朝律法规定不得欺凌弱小,我才七岁呢!”他话音未落,杨幼清扔了两件上衣过来,砸在他身上。戎策捡起来看了一眼,粉嫩的外衫上绣着两朵小黄花。
面对徒弟不可思议的质疑眼神,杨幼清泰然自若:“伏灵司都是光棍,只有顾燊的女儿和你一般年纪,将就将就吧。”
“这是裙子!”
“戎千户若是喜欢裸着,我也不介意。”
藏书阁内,战文翰鼻梁上架着单片镜片,手中一摞草纸上都是潦草的书写痕迹。杨幼清站在他身旁,目不转睛看着桌上的铁疙瘩。这是戎策从黄泉带回来的纪念品,脑袋那么大的球上都是坑坑洼洼的纹路,像是有人将一张铁皮团成一团。
戎策比桌子高一点点,踮着脚看桌上的铁球,杨幼清看他费事的样子,顺手将他抱起来。
战文翰对这一幕熟视无睹,说道:“监察大人,经过这两个月来的检测,唯一发现的异常情况是当血刺或者苍锋靠近它的时候,这颗球会散热,甚至是震动。”
“激动还是害怕?它是精怪?”
“不确定,”战文翰摘下镜片收入袖口,说道,“之前戎千户曾说,南绎明晞惹乱帝泽书院为的是一样上古雕像,他们所指的极有可能就是这颗……球。”
被点了名的戎策下意识抬头,随后自然而然双臂环住杨幼清的脖子,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不妨设局,抓住苏涣的尾巴。”
杨幼清抱着他大腿的那只手拍了拍他膝盖,随后对战文翰说道:“你估摸南绎会不会对伏灵司下手?”
“他们手段诸多,极有可能已经知道了铁球所在,甚至已经有了打算。监察大人的意思是,可以借此机会引蛇出洞?”
“正有此意。”杨幼清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戎策趴在他耳朵边说了一声“我的主意”,得来师父的一巴掌,这回正正拍在腰间软肉上。戎策皱着眉看过去,杨幼清故意不理睬,继续对战文翰说道:“伏灵司并非全都可信。具体行动方案你安排。”
战文翰抬眼,问道:“您信我?”
“如果方案差得离谱,不就证明你有问题?”杨幼清半开玩笑半认真,“说说,有什么想法?”
“来一出光天化日的暗度陈仓。告诉他们明日将这铁球运出去,每个人负责一段路程,谁途中出了差错,谁的嫌疑便最大。我们黄雀在后,沿路设下埋伏,如果见到敌人前来抢夺,便一举拿下。”
“听起来不错,照做吧。”
等离开藏书阁,戎策才俯在杨幼清耳边说道:“先把计划讲出来的任务,一般不会有完美的成功结局。”话音刚落杨幼清就把他放到地上,轻轻踢了一脚。戎策瞪大了眼睛:“虐童!”
“太祖十训第三条是什么?”
“你厉害。”戎策在心里把杨幼清骂了三遍,然后拍拍粉红罗裙上的鞋印,背着手朝饭堂走去。
好一个虎背熊腰的大小姐啊。杨幼清望着他的背影叹气。
戎策抱着手站在台阶上,仰头望向张裕来,而后者忍着笑,悄悄用手指拨动他裙摆上的飘带。
“我看你笑到什么时候!”
“哈哈哈哈哈,”张裕来实在是没忍住,眼泪都快飘出来,“阿策,你哪里找的这件衣服?”
“杨幼清报复我。”
“监察大人前几日要我寻找药方,那副急切的样子,啧啧,原来是为了你。你背后说人坏话可有些不讲道理,”张裕来伸手握住戎策的手腕,静心给他把脉,难得皱了眉头,“你这脉象虽然平稳,但是暗潮涌动……”
“你几天能给我治好?”戎策懒得跟他废话,抬头看到张裕来伸出个拳头,问道,“十天?”
“十年,你就自己长回去了。”
戎策毫不留情一脚踹过去,但是腿短了一截没伤到张裕来分毫,气得更加狂躁:“我不管,五天,五天你给我找出解药来!不然你就卷铺盖走人,顺便等着勾栏里的七八个相好上门提亲吧!”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够乱讲的,”张裕来急忙摆手,“只有三个。”
“相公堂子里还有四个小倌。”
张裕来见有人从侧门走进来急忙把他推进自己卧房,关上门:“千户大人可不能随意开玩笑。对了,你听说岳州火灾的事情了吗?”
“嗯,之前私通山匪被革职的县令是霖王的人,也许是他气不过,故意造了这个新闻,瞬间就成为了大街小巷的话题,真是好一招围魏救赵,还顺带将岳州太守拉下马。”
“据说是佐陵卫抓的人,你也知道,进了佐陵卫的监牢,不是事关皇亲国戚的冤假错案,基本上出不来。就算到最后发现案子审错了,佐陵卫也不承认抓错了人,将人逼死才罢休。”
戎策上下打量他:“你何时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了?”
“没,我爹和那太守是同期的进士,这几天忧心忡忡嘟囔着怕被牵连。千户大人要是把那几个姑娘领到我家里,我怕我爹气血攻心一蹬腿,以后没人给你师父治膝盖。”
戎策这次学聪明了,上前一步再抬腿踹他:“我老师膝盖好得很!”
第57章 出岔子
“我今晚不回来,你保护好自己。”
“老师您去哪啊?”戎策本来都钻进刚刚铺好的地铺里,又嗖一声钻出来,上前抱住杨幼清的腰不肯松手。
杨幼清推他脑门:“放开,还真以为你是可以撒娇的孩子?”
“我成年了也没少撒娇,反正您吃软不吃硬,”戎策誓死不肯松手,“每个月十五号,如果在京城又无事,您就会跑出去一整宿,干什么去了,相亲?”
杨幼清哭笑不得,捏他耳朵:“我要是相亲,你早就见到师娘了。”戎策闻言搂得更紧,杨幼清无奈,只得说:“你若是想去我带着你。不过你这么高的个子,骑马就算了,罚你跑着去。”
戎策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换了双轻快的布鞋,不过刚走出门就被杨幼清拦腰抱起来,一同坐到了他那匹黑色的骏马上。杨幼清从后面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拿起缰绳,一踹马肚子。
“老师慢点啊啊啊啊!”
“平日里不是很嚣张?”
“好高啊啊啊啊!晃那么厉害想甩我下去啊!马鞍什么时候换的好硌人啊!杨幼清你听见没有,别专门走斜坡啊!”
“胆子不小,敢直呼师长名姓?”杨幼清一拉缰绳,黑马抬起前蹄刹车,戎策瞬间后仰摔进杨幼清怀里。黑马撂下蹄子,杨幼清拍了拍怀中小孩惨白的脸颊,问道:“现在该说什么?”
“老师我错了,”戎策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一字一顿说道,“下次还敢。”
杨幼清没再理会他,再度启程,戎策紧紧抓住他师父的胳膊不敢再叫嚷半句,生怕师父一个不顺心就把自己扔到荒山野岭。他这个体型要徒步回去恐怕得走到下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