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子停顿片刻,忽然开始原地扑扇翅膀,双眼炯炯有神。杨幼清看到它羽尾沾了水,心下一沉。
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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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年龄:杨幼清31岁,因是孤儿不知道具体生辰,同样的孤儿小白连具体年纪都不知道,户籍写的是21岁。戎策刚过25岁生日,妹妹今年21岁,回家之后兄妹俩智商最多3岁。
第21章 沉船的秘密
戎策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酸软疼痛,仿佛被人摔在石头上数次,或许他就是被一阵阵浪花冲击上了江岸——他现在并非是在水里,而是在一处山洞,唯一的光芒是头顶一盏布满铜臭的油灯。
戎策所能看见的仅限于这方圆三米的空地,他不能确定哪里是出口,更不知道自己如何来到这里的。
就在他揉着腰腹慢慢爬起来的时候,右方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吓得他跌坐回去,捂着尾骨倒吸一口凉气:“兄台,这就有点不道德了。”
“你漂到我家门口,还要挑三拣四?”竟然是个清脆少年的声音,那人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条烤熟的江鱼和用荷叶捧着的一瓢水。
戎策看他面目清秀白皙,竟然像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敢问兄台姓名?”
少年笑了:“在下舟楫,我知道你的名字,伏灵司是不是。”
戎策一皱眉,发现藏在腰带内暗兜里的伏灵司腰牌竟然已被那少年拿在手中,颇有些无奈:“我叫戎策。”
少年愣了下,又把玄铁腰牌翻来覆去研究几遍,并没打算还给他。
戎策等得不耐烦了,问道:“我可以离开了吗?”
“当然可以,”舟楫不假思索回答,但随即又有些反悔,摸着伏灵司的牌子恋恋不舍,“但我喜欢这个,可以送给我吗?”
“不行。”斩钉截铁。
“那我不带你出去了。”
舟楫随即把腰牌藏在身后,阴晴不定的性格让戎策感觉到一丝难缠:“你若是喜欢,我回去找人给你做个差不多的。对了,你可曾见过我的刀?”
舟楫摇摇头,摸了两下伏灵司令牌上的花纹之后乖巧地将令牌递过去,嘴里还嘟囔着“练家子惹不得”。原来是怂了,戎策轻笑,伸手接过来时不小心碰触到他的手指,冰凉得有些瘆人。
这个地方本来就瘆人,一个只有一盏灯的黑暗空间中突然出现的清秀少年,想想都知道不是善茬——不过他至此都没有想要伤害自己的意思。
这些年在杨幼清手底下学斩妖除魔,戎策已经习惯了稀罕事,但他碰到舟楫冰凉的手指之后条件反射猛地撤回胳膊,惹得舟楫一脸不悦:“我又不是不还给你,动静这么大。”
“我不是这个意思,”戎策把腰牌收好了,背后的刀鞘还在,可惜那把血刺黑刀,“你若是发现了一把黑色的胡刀,可以到临泺码头边的望江客栈找我。”
舟楫没理他,估计还是在闹脾气,伸手取下油灯举在身前,说了声:“跟我走吧。”
戎策闻言立刻起身,但身上的酸痛还是让他扯了扯嘴角,没有了血刺只能拿着刚才舟楫叉鱼的小木棍挡在身前当做防卫。
不多时,戎策听见了细细的流水声,他猜测这是个溶洞,江水连着地下河将他送到这里。他想问,但看舟楫一脸的不高兴估计问了也不会有什么答案,没想到这小孩还挺记仇。
戎策看见了河水,但分明是顺着流水却越走越深且不见日光,他忍不住发问:“我们这是要去哪?”
“出去,”舟楫简明地回答,思索片刻又补充道,“你若是不想跟我走,永远也走不出去。”
戎策默然,走过一个转角,舟楫手上的油灯照射到昏暗潮湿的墙壁,隐约照出舟楫的影子,模模糊糊跟随油灯的灯光忽隐忽现,形状是种无法言说的怪异,仿佛他有三条腿。
那不是腿。戎策恍然,诧异到额头冒冷汗。他用裤边擦去木棍上的汗水,紧紧握在手中,下一个转身的时候一把握住舟楫肩膀,分秒之间将人按在地上,木棍作势要往他眼睛里插去。
舟楫扔了油灯,一手握住戎策的手腕,另一只手牢牢护在身前。
“你就是水妖。”戎策语气里的坚定不容置疑,舟楫想要反驳,那木棍又近了几分,再多用一分力就要戳进他的脑袋里。
戎策没等到回复,继续说道:“水妖性寒,天生冷血,你既然已经能幻化成人,修为不浅。”
“我确实是蛟,”舟楫咽下口水,微微偏过头,“伏灵司的腰牌在,我伤不了你,不必对我这样提防。”
“你把腰牌还给我了,难不成是要我夸你懂得分寸?”戎策丝毫不敢放手,用膝盖顶住舟楫的腹部。
然而舟楫的反应并非戎策预料之中的,这是何等妖怪,戎策心知肚明,一个小小的腰牌压不住他。一个翻天覆地吞吃灵魂的妖怪为何被赤手空拳的小千户按在石壁上?
戎策空出一只手掰过蛟的脑袋,拨开他耳后的头发。
伏灵咒枷,第一任伏灵司监察亲手写下的。
舟楫沉默地有些不自然,戎策看见他眼中竟然有一丝少年人的委屈和不甘,再仔细看那咒枷的落款,戴罪的期限是九十七年。伏灵司是太祖第三年建成,然,开国距今已经一百二十年。
戎策心中有一个毛骨悚然的猜测,他问道:“你的咒枷为何没有去除?”
“这要问当朝天子,皇帝陛下了,”舟楫说话的声音带了几分怨气,“二十年前,正是耀贤王府被满门抄斩的时候。”
戎策一愣,他忽然想通了整件事。
耀贤王,既是绎国耀王的后裔。一百二十一年前北朔开国皇帝叶骞声称当时的新帝篡改先帝遗诏,耀王才是继承大统之人。随后叶骞带着耀王从北部边疆杀入京城,新帝死于宫城之内,国师带着小太子出逃来到江南。
第二年,耀王宣布退位,叶骞登基,北朔建成。耀王的子嗣则被赐予耀贤王的亲王头衔,但手中已无任何实权。毕竟是绎国皇室血统,叶骞信不过,叶氏历代皇帝也信不过。
二十年前,耀贤王是以贪污的罪名被斩落人头,暗中被株连五族,九族内男性充军女性入宫为奴。可事实上,佐陵卫最先抓到的把柄,是耀贤王与南绎探子秘密接头,后来也还是佐陵卫,以谋反的罪名将人扣押。
就连家中最小的两个孩子,也被残忍杀害,为的是斩草除根。
戎策心想,百年前就有妖怪作恶,现在还没有人制伏他,原因不过是想保南北平安,若是这道江的阻拦不复存在,北朔极有可能进军,南绎也必将拼死一战。
一百年前,北朔根基不稳,狼烟四起,有权有势想要效仿叶骞叛乱之人数不胜数,而丰裕的江南依然握在绎国手中。叶骞一腔热血消退之后,发现北朔论军备力量打不过南绎,又想到将自己拦在江边的妖怪,故而心生一计,逼迫妖怪制造恐慌拦住任何妄图染指北朔江山的敌人。
其实,绎刚刚从灭国的打击中缓过劲来,小皇帝不过三岁半,所以巧了南绎也不想反击。所以以江为界,两方得利。
但是二十年前,因为耀贤王意图谋反,叶南坤反悔了,他太需要邱江这道屏障。
戎策记得,师父提起过,孟兆宁试探问伏灵司有无计划整治邱江。这是什么意思?孟兆宁是伏灵司爬上去的人,又是国舅爷,戎策猜八成他知道邱江水怪的真实身份。
如果知道,还要除妖。戎策不愿意继续想了。他看向舟楫,问道:“你为何吃人?他们的灵魂去了何处?”
“先问一个问题行吗?”舟楫抬头看了一眼戎策,“如果公开讨论当年太祖没过江,是不是要被佐陵卫抓走?”
戎策有些哭笑不得。的确,这件事在伏灵司之外被提起,肯定是要砍头,就算是护方司的人议论多几句都要面临牢狱之灾。
“你是妖,不算。”
“我没吃人,”舟楫说话声音愈发微小,戎策微微松手,他才继续道,“我在蛟中只算是少年,没多少修为且能被你轻易按在地上,你真以为阻隔南北军队是我能做出来的?”
“什么意思?”
“当年将北朔开国皇帝拦在江边的不是我,而是水下的那些,那些东西。”舟楫说完咳嗽两声,好似是证明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又或是因为戎策抓他太紧。
戎策也猜测他没那么大本事能把叶骞挡在水边,毕竟这几年他呼风唤雨掀起巨浪最多只能掀翻一条商船,伏灵枷和伏灵司令牌的压制之下他也是一点法力都用不出来。
戎策忽然明白了,他并非是当年拦江的妖怪,仅仅是开国第三年在江边召唤黑云淹没良田的那条蛟,后来被伏灵司扣了个两罪并罚的帽子硬是罚了他将近一百年的戴罪期:“原来你是借着别人的名号吓唬人。”
“若非是我偶尔掀起一些浪花,怎么会有骇人听闻的吃人传说?”舟楫不服气归不服气,但他真的打不过戎策,只能忍气吞声,“水底下的东西如吞噬一切的深渊,我也怕,偶尔掀翻的船上,所有的生灵都被送给他们做贡品,连同你的朋友。”
水下真的有座城。
“那就可以随意伤害人?”
“当年给我下伏灵咒枷,本就是要我狐假虎威,还不能威风了?”舟楫反驳,看来一百年的伏灵咒枷并没将这个玩世不恭的妖怪驯服,反而让他更加愤世嫉俗。戎策一瞪眼,还没开口,舟楫又怂了:“我是按规律来的。”
“愿闻其详。”
“为了配合街头巷尾的传说,没有牲畜祭祀的船支都要掀翻,私自游水的抓来,但只要老老实实做足了无用功,都能顺利过江。”
“伏灵司一百年来在邱江折了不下十人,如何解释?”
“说了私自游水啊,”舟楫说完下意识向后缩肩膀,“这是,是因为当年我与第一任监察的约定,不能让邱江之下的真相暴露,所以只能牺牲他们,换取两国的和平。”
戎策皱眉,继续问道:“三日前的船,为何沉了?”
舟楫咽下口水,紧张到现出原形的尾巴缩成一团:“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信吗?往前走一百步,就是沉船的残骸。”
第22章 十八年前犯的错
戎策将舟楫扔到一旁,他确定这个小蛟没有任何的攻击力。战文翰搭乘的商船残骸被舟楫捡来当玩具,戎策就蹲在船底碎片的附近,一片一片拼凑已经四分五裂的木板。
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这艘船事前被人遭漏了底板,然后用什么溶于水的涂料涂了一层,船走着走着开始进水,最后沉入江底。
戎策拿着明显是斧头砍过的一块木板沉思,舟楫盘腿坐在山洞的阴凉地,说道:“我没骗你,我是有原则的妖怪。”
“那我呢?”戎策回过头,“我的船也是被人搞沉的?你别告诉我浪花是因为有人在水下埋了雷。”
舟楫咬了下嘴唇,低声说道:“一半一半。的确有人搞了破坏,故技重施,但是,掀起浪花的也的确是我,我怕你跑了。实不相瞒,水下的东西想要你,指名道姓。他们送来了一块龟壳,上面刻着你的名字。不是戎策,是你的真名。”
戎策冷笑一声:“我就值个龟壳?我有什么特殊的?”
“你上船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们要的人是你,”舟楫耸耸肩膀,“我也是替人跑腿的。平白无故多了二十年的伏灵咒枷,平白无故看守二十年邱江,平白无故给水底的东西做了二十年苦力……”
戎策被他吵得耳朵起茧。不过这小妖怪挺惨的,因为耀贤王府的案子被人放了鸽子,心里不满应该的。伏灵咒枷不仅没收了他的自由,还在压制他的本性,每一次使用妖力都会钻心刺骨地痛。
“做个交易,你带我出去,我还给你自由。伏灵笔我师父身边带着一根,给你划了去就行。”
“没有出去的路,”舟楫站起身,他本来领戎策走的就是一条送死的路,“你只能往前走,不然水下的东西连我也要吃了。何况,你要找的答案,就在更深处。”
戎策打量他,一挑眉:“这么胆小?”舟楫撇撇嘴,戎策将木板换到右手,言语中带了几分威胁:“之前有人跳江而逃,你知道吗?他是南绎的探子。”
舟楫茫然摇头,笃定说道:“我还没见过这么蠢的人。只要是偷摸下水的活人,全都要过我这关,除非——”
鬼丹。戎策一拍木板在左手手心,他想明白了,这些南绎的疯子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下面到底有什么?他们是单纯去送死,还是想要征服新的领地?战文翰找到资料上说,七月半鬼市开,鬼市在江下?
戎策问道:“路的尽头就是真正妖魔的住所?”
“你直走就到了,最多走一刻钟,”舟楫忙不迭点头,随即问道,“去掉咒枷这事,还算数吗?”
戎策将木板子扔过去:“我要是有命活着回来,就算数。”
伏灵司一半的人手已经到了临江码头,两个千户一个百户接连失踪,两艘商船无端沉底,这件事棘手程度已经是杨幼清七年来从未遇到过的。
事情出在霖州,霖王叶斋和孟兆宁前后脚从京城出发,快马加鞭赶到了码头,郑家也来了人,在县城的衙门围坐一团商量对策。
杨幼清望向孟兆宁,语气中是不容置疑:“水下面的妖怪是什么?为何要我去查?要阿策去查?”虽是问句,但他的态度分明是指出,孟兆宁知晓此事。
孟兆宁虽然清楚戎策一向是闲不住的,但是他没想过这个义子竟然孤身犯险,打晕了郑家的伙计混上了商船。伏灵司是皇庭暗卫,没有通关的手续他私自过江,就算是九死一生回来,也会被扫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