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今朝犹豫着，终于和他对视了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嗯”了一声，然后又说：“我把……季恕带回家。”
　　齐胤最终还是没能拗过他，加上他自己也对白天季恕轻而易举就把谢今朝撩拨得面红耳赤这事有点好奇，反正横竖也就这么一晚，便答应了下来；他帮着谢今朝把季恕扶进屋，一进门，才发现上回捡的猫正十分忧郁地蹲在落地窗边，听到门响，转头来看，不知是不是他错觉，这猫看见昏睡的季恕之后，脸上似乎有些茫然，还有几分人性化的惊恐。
　　当然惊恐，因为真季恕（提前变猫版）那一秒脑子里在想：卧槽，这和死了之后灵魂出窍观察自己尸体有什么区别啊！
　　非要搞这么恐怖吗？我欣赏我自己？
　　只不过剩下两个清醒的人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齐胤张罗着把睡得香喷喷的人形季恕搬到谢今朝家客房的床上，一切弄妥之后还不太放心：“宝啊……嘶，你先别忙活着喂你那猫行不行？要是有什么情况你联系我——不许撇嘴，不许嫌麻烦，必须给我打电话，听见没？”
　　“哦。”
　　齐胤舒出一口气，伸着懒腰朝门口走，走一半忽然转过身，很漫不经心地问：“今朝，我当爸爸了，你为我高兴吗？”
　　谢今朝还和以前一样，慢慢悠悠地点头：“高兴。”
　　齐胤露出个笑，眼睛里有细碎的泪光：“我知道了，我这次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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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的齐胤：我这和引狼入室有什么区别？
　　【虽然好像我看评论没有这个倾向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强调一下，无论是齐胤和小谢，还是慕鹤轩钟悦和季恕之类，都不存在任何超越了友情和亲情之外的感情，杂食向哒咩！以及本文是年下，因为好久以前有读者朋友问我有没有写过年下我仔细一想发现确实没写过于是就来写一写，小谢是技术哥货真价实的前辈~


第12章 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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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胤走了好一会儿，谢今朝才从站在门口发呆的状态中回过神，继续去给猫开刚才那个没开完的罐头。
　　他提线木偶似的走到猫窝旁边，开完了一整个罐头才发现猫不在现场，一转头，发现对方正扒在客卧的门框边，畏畏缩缩地露出半个脑袋往里面看，尖尖的耳朵朝后撇，一副想进又不敢进的怂样，他被这场面逗得有些快乐，敲了敲碗沿，叫道：“咪咪。”
　　正专心致志克服心理恐惧的季恕压根没听见，于是谢今朝又叫：“咪咪。”
　　这次季恕听见了，心想：啥玩意，你可别吓唬人，咱这儿还有个叫咪咪的，谁啊？
　　他和蹲在那儿敲碗的谢今朝面面相觑，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传说中的咪咪就是自己，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假装自己刚听见的样子，谄媚地“咪呜”一声，翘着尾巴朝那边走；但小谢老师已经有点不高兴了，慢吞吞地教育他：“你别去，那边，有醉鬼。”
　　只喝了一杯酒的季恕本人简直奇冤无比，但敢怒不敢言，他从喉咙里滚出句含混的呼噜，埋头干饭，谢今朝又从角落里翻出那双厚手套来摸他的头，一边摸一边一心二用地发呆，手套上沾着的碎纸片落在猫脑门，季恕将它抖下来，看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个字：救。
　　救什么？
　　他没在意，只是有点微妙的疑惑，但这点疑惑也很快就被谢今朝唱歌的声音打断：今夜他来得早，时针才将将指向十，这个点，正是夜猫子小谢老师刚开始活动的时间。
　　谢今朝盘腿坐在窗边唱歌，月光淋在他身上，有种易碎瓷器一样的苍白漂亮，像深海礁石上会蛊惑人心的海妖，季恕挂着一嘴的肉末呆呆地仰头看他，好一会儿才低下头，慌忙掩饰自己的失态，又吃了两口饭。
　　但他有些没胃口了，咀嚼的速度慢下来，好像今夜饮下的一杯酒随着灵魂也一同转移，令他满脑子都是谢今朝刚才垂着眼唱歌的模样，伴随着钟悦从前在寝室里辞藻浮夸的对眼前人的吹嘘；鬼使神差地，他又伸出爪子，轻轻搭在谢今朝膝盖上。
　　他不敢再过多打搅，怕弄碎了这轮洁白的月光。
　　谢今朝只唱了两句就停下来，怅惘地望向窗外不息的车流，隔着厚实的睡裤，没对他的动作有过多反应。
　　一切都应当十分美好，除却客卧里的手机在此时不合时宜地震动；季恕猛地回过神，猜想是等不到自己的慕鹤轩打电话来问，他一溜烟跑过去，看见来电显示时才想到自己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而跟在他后头慢慢悠悠踱进屋的谢今朝还在状况外，关注点十分清奇，没在意亮着的手机屏幕，只说：“咪咪，过来，脏。”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对喝酒的他恶意这么大啊？
　　季恕猜想谢今朝恐怕还因为下午自己逗他那么一遭在记仇，但眼下除了对方他也没其他可以求助的对象，他深吸一口气，能屈能伸地用鼻头拱着手机向床边推，落在厚厚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又自己跳下来，扒拉着走到谢今朝面前，昂起头用眼神示意他：求你了哥，接电话吧。
　　上一通来电已经被自动挂断，季恕低头看着仍亮着的屏幕里其余六七通不知道什么时候拨来的通讯，深感自己如果再不接电话明天可能就会出现在帝都电线杆子张贴的寻人启事上，他又拱了拱谢今朝的裤腿，这次对方有反应了，犹疑地踩着电话将要挂断的最后一秒接起来：“喂，你好。”
　　“……”慕鹤轩沉默两秒，谨慎地道，“对不起，我打错了。”
　　“不对啊，”靠谱老幺看了眼拨号界面，怪没自信地自己嘀嘀咕咕，“这不就是队长嘛……你是谁？为什么我队长的手机会在你那儿？”
　　公众人物，丢手机是件不小的麻烦事，慕鹤轩声音拔高了几个度，也不知都乱七八糟地脑补了一些什么：“我队长呢，你把我队长怎么了？”
　　谢今朝嫌他吵，默默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等他说完，才道：“他在我家。”
　　“呃嗯——”慕鹤轩发出一声怪异的猴叫，气焰倏地弱了，“他在你家，干嘛？”
　　还能干什么啊，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遥远的某宿舍里，慕鹤轩单手抱头，以一种面壁的姿势在床上翻了个身，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许多爱豆恋爱塌房指南，然后，他听见电话那边十分理所当然地道：“睡觉啊，还能，干什么？”
　　“……打扰了。”短暂的死寂之后，慕鹤轩又把电话给挂了。
　　被挂了电话的小谢老师很明显不太快乐，他将季恕手机往角落一丢，憋了半天，憋出句：“没礼貌。”
　　他自顾自地向外走，走一半才发现猫没跟上，还坐在原地使劲看那台被自己丢掉的手机，只留给他一个圆滚滚的后脑勺，于是更不高兴了，又走回去，指着床上睡得人事不省的季恕本人，犀利发问：“你，喜欢他？”
　　季恕还在为刚刚那个走向离奇情节曲折的电话感到深深震撼，猝不及防听见这吃醋似的一问，一时竟然破天荒地感到一些不自在，他装傻，软绵绵地叫了一声，但没想到谢今朝听见之后似乎更生气了，这下连眉毛都耷拉下来，极为忧郁地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季恕很茫然，然后又听谢今朝慢慢地说：“反正我都，不能摸摸你。”
　　季恕没想到对方竟然还对这事念念不忘，他甚至做好了被骂白眼狼或者是其他什么的准备，但劈头盖脸砸下的只有这么一句自责，并且谢今朝好像真对此深信不疑，也不再等他反应，很快地走出了房间，头也不回，只留给他一个受伤的背影。
　　这场面其实和晚上齐胤在时有点相似，或者不如说谢今朝本身就是一个很会自责的人，拐弯抹角地也要将错误往自己身上揽，像抢功似的抢着自我折磨，连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旁人。
　　图什么呢？
　　季恕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性格，可在这一刻终于升上些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和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他大声叫唤了一嘴，不出所料地看见对方脚步有片刻迟滞，而就在这分秒的犹豫间，他抓住机会，助跑起跳，就这么炮弹一样，跳在谢今朝的怀中。
　　他的身躯与谢今朝紧密贴合，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加速的心跳，没养好的伤口隐隐作痛，他却升起一些得逞的畅快：这不是也能摸能抱么？
　　有什么不一样，有什么大不了？他没爹没妈，从小跟着个没钱的穷老头和一堆不知自己姓甚名谁的异姓兄弟姐妹长大，现在又无缘无故变成一只离了人生活就没办法继续的猫，连明天会怎么样都尚且不知道，谢今朝有自己的家，有关心他的朋友，生活稳定，到底有什么值得一直在意自责的？
　　季恕没注意到自己的吐息也开始颤抖，他毛茸茸的爪子搭在谢今朝肩膀，在谢今朝的错愕里将脸颊贴在对方颈侧，那很类似一个好友的拥抱。
　　他察觉到谢今朝的呼吸开始急促，便轻轻闭上眼睛，那一瞬的怒气与勇敢如潮水般褪去，前方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呢？
　　一滴眼泪倏然落在他绒毛间，谢今朝低下头，抱紧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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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的季恕：振作！全世界没有过不去的坎！给我振作起来！摸我，现在立刻马上！二十多岁了矫情个什么劲，我还治不了你小子了！
　　以后的季恕：宝宝你回来了，宝宝这是你爱喝的六十八度刚刚好有点小烫嘴的矿泉水，今晚给你换了新的绒绒棉被哦！…什么有点夸张，一点也不！……要揍我？来，往这儿打…打累了吧？我再来给你按按肩膀~;)


第13章 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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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拥抱没能持续很久，短得像季恕今夜酒精挥发前最后一场温暖的幻觉；他察觉到谢今朝的手将要松开，便没拿爪子勾弄，顺从而轻巧地跳落在地上，仰头端正地坐着，只有尾巴在身后荡来荡去，泄露出一丝残留的愉悦与嚣张，过了会儿，见谢今朝仍没反应，干脆将头一甩，跑回窗边继续吃起了罐头。
　　——倘若季恕知道自己这么一场临时起意的跑酷意味着什么，他是万万不可能这样大摇大摆的。
　　但谁叫眼下他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正义小猫咪，且心里还颇觉自己帮人脱敏，功劳实在大大的有，便压根没往心里去；他蹲在那儿吃完了一整个罐头，撑得肚皮溜圆，心满意足，结果再一看，谢今朝还跟一根木头似的杵在原地，眼睛都忘了眨，呆得不像样，半分高贵冷艳的气质都没有。
　　他心里有点困惑，歪着头“喵”了一声，这下对方总算有反应了——谢今朝跟石膏娃娃上色似的迅速从脑门红到耳后根，像被调戏了的小姑娘，整个人都漫上一层无措与羞恼，紧接着，疾步往自己的卧室走，途中还踉跄了好几下，“砰”的一声，主卧门被关上，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客厅。
　　季恕：？
　　季队长觉得自打变成猫之后真是越来越不懂人的脑回路，其中尤以谢今朝为最，他懵然半晌，才总算品出对方好像又是在闹脾气，可是怎么会有人和一只猫闹脾气？还是小孩儿么？
　　他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到主卧门前，准备好好跟对方喵喵几句，结果前爪刚搭在门上，这门竟然就被推开一条小缝——很显然，自己住惯了的小谢老师根本没这么个生活习惯，不知道门摔得太用力会回弹，压根合不上。
　　不过这倒方便了季恕，他在讲礼貌和一探究竟之间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悄悄探了个头：但映入他眼帘的先不是床，而是许许多多的相片，多到几乎要将深灰色的墙纸铺满，每张照片都大同小异，是稍微年轻一些的谢今朝抱着只小金毛，小狗看着一点也不怕生，咧嘴吐着舌头对镜头笑。
　　季恕想这可能是谢今朝曾养过的宠物，他视线落到床边，出乎意料，那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黑白的相片，这张相片里没有谢今朝了，只有长大的小狗，仰着头，视线没落到正中，就好像当时谁在镜头外，正被它温柔地望着。
　　季恕转开头，没再看，突然就知道了谢今朝与它的结局。
　　他终于望向床上，看到一座鼓起的小山包，可是刚才想要传达的东西却都忘了，他想到谢今朝第一次触摸自己时失态近乎崩溃的反应，尽管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并不妨碍他为此共情；季恕知道宠物是独一无二的家人，原来谢今朝也和他一样，都是失去了家人的人。
　　他不敢再往里面进了，只觉得自己叨扰了这一室静谧。
　　他发着愣走回客厅谢今朝给自己搭建的小窝，内心想难怪当时庾僖和齐胤的表现都堪称怪异，各种各样的思绪交错，让他迷迷糊糊间闭上了眼睛，再醒来时，已经是在谢今朝家的客卧。
　　谢今朝似乎还没醒，房门依旧留着他昨晚推开的那一条缝隙，他轻手轻脚地将门关上，翻着通话记录，先给慕鹤轩他们报了平安，大约是昨晚都玩得尽了兴，三人都没回复；之后，又给齐胤打电话，金牌准爸爸经纪果然靠谱，齐胤秒接，声音带着笑，看不出面对谢今朝时的那副男妈妈样：“醒啦，帅哥，睡得好吗？”
　　季恕想到自己大概在对方眼里还是个因为喝多了醉在路边的不靠谱年轻小伙子，有些害臊地应了声，然后又道谢：“昨晚真是谢谢您，要不是您和谢老师，我可能就……”
　　“没关系，我说了，欠你一个人情。”齐胤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很贴心地保留了年轻男孩的一点自尊，“你还在今朝家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