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胤年轻气盛,刚入行带谢今朝的时候,曾为此吃过大亏,后来就不太愿意和那种话题性强的人合作;这奚筠如果真是哪位大神,就是他的失职了。
他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奚筠俊秀年轻的脸,在脑海中搜索,发觉确实是陌生面孔,于是更加奇怪;可谢今朝在这方面的判断又从不出错,如果他说是,那就基本上没跑。
屋里一时沉默,只能听见奚筠轻声地重复了一遍谢今朝的话,然后又笑起来:“谢老师看人很准,和您合作也很愉快,如果是以前,说不定我真的动心。”
“但可惜有点晚,我也不想从头来过了,”他道,“这是我写的最后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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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恕第二天是被钟悦吵醒的,这二百五大喊:队长,你看我看我,我好像有点上火,唇角开裂了!
季恕(想起昨晚)(隐忍)(攥紧拳头):……滚。
钟悦:ovo啊?
第48章 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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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胤去了杂物间,想办法修刚刚被他们暴力弄开的房门;在一片叮铃咣啷的背景音中,奚筠的声音显得十分渺远空荡:“所以能和您合作,我真的感到非常荣幸,又偶然听闻一些不中肯的评价,才冒昧晚上打电话来叨扰……感谢我的勇气,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谢今朝视线低垂,没有焦距地落在身前小猫毛茸茸的脊背上,不知这话有没有听进去。
不过看样子奚筠本身也没打算要他给出什么回应,这位过分年轻就选择结束自己职业生涯的作词人大概真的已经没什么牵挂,在说完这些之后,反而松了一口气,逗起小猫来,一边还唠家常似的说:“我现在算半退休,干脆也养只猫得了,看着比我还聪明。”
“什么退不退休的,”齐胤恰好将大门关上走过来,哭笑不得地插了一嘴,“你才二十几?正是好时候呢,不做这行,还有其他的可以做。”
他拍了一下谢今朝的肩膀,将挽着的袖子放下来:“这门你再凑活用一晚,明天我找人过来给你修,顺便带你去做个检查,别是有什么小毛病看不出来。”
齐胤还有后半截话没说,其实原本谢今朝就应该按时去做检查,但距离上次此人去医院几乎可以说是半辈子之前,谢今朝其他事都能随他摆弄,唯独去医院,完全把他这个经纪人的话当耳旁风;
他几乎可以预料到谢今朝会是什么不乐意的表情,果不其然,这话刚落地,原本发呆的谢今朝像被触发了关键词似的一颤,张嘴就要拒绝:“我——”
齐胤笑容不改地捂住他嘴巴,声音压得很低,十分冷酷:“谢今朝我劝你三思而后行啊,奚筠还在呢,你要是想被别人看笑话说‘哎呀谢老师这么大一人了还不想去医院好丢脸哦’,那你就拒绝我吧,回头别人取笑你我不会给你打圆场的!”
谢今朝静了三十秒,还想挣扎,齐胤继续在他耳朵边小声逼逼:“以后我也不会背着你爸妈偷偷带你吃肯德基了!”
谢今朝彻底静了,齐胤满面春风地松开手,揽住他肩膀:“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来,奚筠,今天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根本就没漏听一个字的奚筠:“……”
“啊…好的好的。”
他连忙应了,只不过表情有点恍惚,很明显对齐胤这副判若两人的老妈子面孔接受不能,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跟着对方往门口走,中途还绊了一跤,齐胤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有点无奈:“怎么和你谢老师一样,站着都能摔跤啊。”
奚筠站稳了,脸羞得通红,脑子一抽,答道:“对不起,我也很爱吃肯德基。”
“……”
一片能溺死人的寂静里,齐胤转开头,看着茫然的谢今朝,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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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被轻轻合上,忍耐多时的季队长终于撂挑子了,他三两下跳到角落里的玻璃展示柜最上头,在谢今朝反应过来之前,只留给对方一个吃得愈发肥硕喜人的屁股,以及垂落下来的不停晃荡的尾巴;谢今朝这下终于确定对方是生气了,可是他又不知道为什么,于是只能还是道歉:“对不起。”
猫没动弹,尾巴一荡一荡,引着小谢老师这条不太聪明的鱼咬钩,谢今朝站在下面仰着头,脖子有点酸,但还是坚持说:“上面,危险。”
有什么危险的?猫尾巴又晃悠两下,终于彻底垂下来,不动了。
季恕窝在柜子顶的角落里,摸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心态。
谢今朝没感觉错,他确实是有点生气,但更多的还是憋闷,到后来,干脆就变成了自己生自己的闷气;他一面唾弃自己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一开始只是想要一个安身之所,到现在竟然学会了不知足,一面又在谢今朝梦魇的那一刻控制不住地想:如果谢今朝叫的是他的名字就好了。
这个想法令他的心砰砰直跳,并隐隐有一种事情即将要超出他掌控的预感:在他原本的设想里,他本应该一辈子默默无闻地做谢今朝家养的猫,然后将这个秘密带入坟墓,到死都不叫别人知道。
如果在这过程中能阴差阳错叫谢今朝解开心结,那也算做好事一桩,下辈子投胎说不定就比现在好运,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难过。
季恕这辈子,家人早早离开他走了,其他有着血缘关系的人也已经被一场事故斩断牵绊,成了彼此憎恶的陌生人;他渴望与之拥有关联的人都已经有了比和他更深刻的羁绊,说难听点,就算哪天死了,可能墓上都不知该刻什么生平,因为没人可牵挂。
这是他阴差阳错成为拯救者之后的唯一一点私心,希望承载了他寄托的谢今朝能够有天真的不再惧怕即将到来的分别;可是这点私心好像也变质,越是相处,就越存在感鲜明地驱使着他,让他忍不住构想:谢今朝能不能记住他再多一点呢?
他在反复的自我诘问里沉沉睡去,直到清晨,宿舍没拉紧的窗帘透出的阳光刺醒了他;昨夜乌云浓重,今天却意外的是个大晴天,旁边李知行的床上空荡荡的,人不知跑到了哪里去,外面,钟悦宛如他们队人形闹钟似的又在外面叩门:“队长!你们起了吗,我进来啦!”
“……醒了。”
门应声而开,钟悦带着洗漱完的清新气息扑进房里,他也看见旁边李知行空掉的床铺:“咦,星星人呢?”
“不知道。”季恕言简意赅地答,“我刚才醒他就不在,可能出去了吧。”
“哦,”钟悦倒在李知行床上,失望地拉长了声音,“本来想叫你们斗地主来着——”
“钟儿,哥问你个事儿。”
季恕忽然打断他,神情是难得一见的局促:“你不是特别喜欢谢今朝吗?你喜欢他哪儿啊?”
“这可多了去了,”钟悦立马来劲,掰着手指头数,“他唱歌好听,人很有才华,长得也好看,看着性格特别好。”
完了,季恕想,原来追星是这样的。
“队长你呢?”钟悦也问,牟足了劲要听见别人也对自己偶像如此肯定,“你不是前段时间说,你也要追星么,那你喜欢他哪儿呢?”
“……”
季恕嗓音干涩发紧,轻声地答:“他看我的第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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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悦:这是不是有哪儿奇怪啊?
第49章 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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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眼?”
钟悦嘟囔着重复了一下这个关键词,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怪异,他回想着季恕和谢今朝的第一次见面,大约是在之前那场晚会人流拥挤的后台,到处都兵荒马乱,实在没有哪里值得纪念;可季恕的神情不似说谎,于是他想了想,也只挠挠头,很善解人意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谁的理由,也很正常。”
不正常,季恕在心里反驳,一点也不正常。
甚至他都不能确定那叫不叫喜欢,季恕长这么大从没想过要喜欢谁,更别说追星,他的感情其实十分吝啬,多给一分都嫌多,可不知怎么的,钟悦再如何形容谢今朝,于他而言,他使劲浑身解数所能想到的,也还是只有对方那轻飘飘的一眼。
或者是两眼,毕竟上天帮他作弊,让他还有个不算见面的见面。
季恕是在后来的很久才想明白,他那时自以为的崇拜和喜欢,其实更像是终于无所遁形的自卑,只不过他是碌碌无为的普通人,那点卑微就像是麦地里不起眼的几根杂草,在许多时刻都只有被人连根拔起的份;在机缘巧合遇见谢今朝之后,这些杂草才开始疯狂蔓延滋长,让他忍不住去和一只猫作比较:
谢今朝宁肯在路边救助一只受了伤的野猫,也不愿意在遍布镁光灯和摄像机的台前多看自己一眼。
那天晚会,他曾有一瞬间赌气似的许下过愿望:总有一天,我要让他只看着我,不止这一眼。
钟悦还不知道季恕说的此第一眼非彼第一眼,而是一场单方面的相识,起始于对方变成猫的某个深夜,因此颇有些手足无措,最后盯着季恕发呆的脸干巴巴地没话找话,又问道:“你问我这个干嘛呢?”
季恕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点哑:“钟儿,我可能是个假粉。”
钟悦被他一脸欠别人八百万似的衰样逗乐了:“嗯,那也不会怎么样啊,你又没做什么,追星是很自由的事情,喜欢和不喜欢都有权利。”
“我发现你真的是个负罪感很强的人欸队长,我以为多大事呢,”钟悦长出一口气,开玩笑道,“你一没杀人放火,二没拿着个大喇叭告诉别人那是你偶像,你——”
他的话在季恕越来越飘忽的眼神里不可思议地断了:“你不会真这么干了吧?”
“没有!”季恕立刻大声反驳,随即声音低下去,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我就随口那么说过。”
“和谁说?”
“……齐胤。”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季恕心虚地放大了声音,“如果不是我追星成功,你哪儿来的亲签,哪儿来的海报,哪儿来的和偶像面对面近距离接触?”
钟悦语塞:“不是、我……”
“哦,我知道了,”季恕抱臂,表情带有三分凉薄三分讥笑四分幽怨,“你也不太想要那东西,海报你都揉成团还给我唔——”
钟悦忍无可忍地一把捂住他嘴巴,着急地喊:“队长我们不是都说好不提这个了!”
他真是服了!
扔海报这事从两人和好之后季恕就开始挂在嘴边,平均每天要说两三次,连早上他赖床超过五分钟都得被人贴着耳朵边阴森森地说一嘴,到后来连慕鹤轩和李知行都学会了拿这事儿笑话他;刚开始他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太过分所以才让他队长念念不忘,于是对几人的严格要求堪称言听计从,直到后来某天他听到这三人背着他开小会,当事人季恕坐在中间笑得非常之得意:
“钟悦最近又不挑食又不偷懒,连水煮西兰花都吃,零食也不敢偷偷去买了,三天掉了两斤肉,早知道这招这么好使,你俩当初就不应该拦着他,让他再给我两拳。”
门外偷听的他本人:“……”
新仇旧恨一齐涌上,揉了一次纸团被唠半辈子的钟先生悲愤欲绝,于是,当李知行打开门时,就看见这两人一个跑一个追,季恕在前面嘻嘻哈哈,后头的钟悦手里拿着一叠纸呲牙咧嘴地喊:“你现在就砸我,砸死我好啦!”
李知行看了一眼满地被扑腾出来的纸屑,静了两秒,站门口又把门给关上了。
大约半分钟,他面无表情地再度打开门,一个纸团恰巧携着风扑面而来,精准无比地打在了他脑门上。
李知行有点洁癖,这事上到杨明,下到他们公寓楼下保安大爷养的看门狗大黄都知道。
此人发病挑时间场合,但犯起洁癖的龟毛劲儿和清早有起床气的慕鹤轩不相上下,在STAR并称绝世双疯,轻易没人敢招惹;是以,屋里正搞追逐战的两人都不动弹了,在他能冻死人的目光中,自觉地拎着扫帚开始扫地,钟悦扫着扫着又偷懒,往李知行旁边一坐,搭着他肩膀问:“你早上干啥去了?起床就不见你人影。”
“一边去。”
李知行肩膀一抖,把钟悦脏手给晃掉了,细长的眉毛微蹙,从床头摸出包湿巾擦手,钟悦在旁边,被他呲了也不生气,只是在他开始抽第三张湿纸巾时,才不可思议地大声嚷嚷:“星星你有点太伤我心了,至于这么嫌弃吗?我早上起来刚洗过澡!……队长、队长你管管他!”
“你又怎么了?”
季恕刚擦完阳台门,背影非常岁月静好贤惠居家,他正秉着干都干了那就干脆干完的原则要拎拖把,对钟悦这种有事没事都要叫唤两句的行为非常无奈,一转头却愣了一下:“诶,这是干嘛呢?”
李知行已经开始抽第五张湿巾,像强迫症发作似的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擦过去,用力得指关节和手背泛出连片的红,他睫毛低敛,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又过了一会儿,才终于停下说:“脏。”
他也没看季恕和钟悦的表情,将腻在他床头的钟悦推到旁边,很干脆地直接躺了下去,用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地盖住,声音传出来也显得闷闷的:“我想睡觉了,早上起得早。”
“……你睡你睡。”
季恕连忙放下拖把,带着状况外的钟悦迅速滚去隔壁,俩人开门进屋,钟悦这才反应过来:“他早上干嘛去了,火气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