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人不需要将任何话都敞开说,就像季恕没问为什么齐胤会在这个平常的夜晚突然打来电话,托孤似的非要得到这个会对谢今朝好的承诺,齐胤也识趣地不探究季恕为什么答应得这么果断;他们在相对温馨和睦的氛围里挂断了电话,季恕一回头:“……”
因为没什么工作,慕鹤轩前天就在他爸妈的催促下拎着箱子回老家去了,隔壁双人宿舍没了伴,于是钟悦就每天往这边跑;此时,他拉着李知行贴在阳台的玻璃门上,两人以一种被狗仔拍到会面临失业惨剧的诡异姿势强行旁观,现在被他发现了还不知悔改,甚至好奇地问:“哥,跟谁打电话呢?”
阳台的玻璃门隔音很好,钟少爷搞这出纯粹属于皮痒,季恕眉头抽抽了两下,拉开门说:“钟悦,下次再被我看到你这样贴着阳台门,你就——”
他的话忽然没说下去,在那一瞬间心想:估计也没下次了。
李知行用以收拾行李的箱子就堆在阳台角落,此刻正摊开来,里面已经零零碎碎的装了不少东西;但看得出这是一趟有始有终的归程,因为更多的东西还被他存放在宿舍,看上去不多,可无一样不在宣告:这是李知行在住的屋子。
可他不一样,属于季恕本人的大部分东西已经被收进纸箱,只等待一场不会再回头的搬家旅程。
年后他就不住在这里了。
钟悦也在他不合时宜的沉默里意识到什么,寝室里的气氛陡然沉重下来,最后还是李知行笑了笑,给两人解围:“好,现在我是队长的线人了,钟儿你从现在开始谨言慎行吧,不然当心我跟队长告状啊。”
钟悦没说话,倔强地别开了头,季恕看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一点微红的眼圈,他早有预料一样叹了口气:“以前你也不动不动就哭啊。”
以前你也没像现在这样离我们这么远啊。钟悦下意识地想要这么回答。
但他很快意识到这话已经不适合再说了,因为季恕总是这样,做好的决定很难再更改,他和所有其他的队员都已经为留住对方做了足够多的努力了,这样示弱的话说出口,除了再平白增添双方的痛苦,没有任何好处。
钟悦有时候会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太笨,才让季恕觉得累,觉得和他们待在一起是种负担,即所谓的无法好好“休养”;但其实季恕很少说这样的话,更多时候,对方总是在摸他的脑袋,像长辈一样处处保护他,甚至会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我们钟儿一点也不蠢,是大智若愚。”
季恕对队伍里其他成员的保护与偏袒已经到了滴水不漏的程度,细而润地融进他们生活与工作里,就好像天生与他们如此契合;外界称赞的STAR良好融洽的氛围由他一手打造,没人比他更适合成为一个队长,尽管他没比别人大多少年岁。
但正是这样,才叫钟悦恐慌,对季恕的全身心依赖让他如同紧紧攀附着头狼的那只最弱小的狼崽,他能够很轻易地辨别出这段时间的季恕和以往都不同:虽然细心包容如旧,可是却多了一些他看不透的东西。
这些东西让他们之间隔了一层薄薄的膜,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撤去,极端无助绝望时他甚至上网匿名求助,那时最高赞的一个答案是如此回答他的:
[世界上每个人都是有秘密的,它永远不会消失,只会随着成长的轨迹变换倾吐口,如果你觉得和你最好的朋友有了秘密与隔阂,那可能不是突然发生的,而是对方选择关闭了向你倾泻他秘密的那个闸口。]
这条高赞回复让他心不在焉了一整个下午,现在在这个寥落的夜晚,存在感突然加倍鲜明起来,他转回头,泪眼朦胧地望着半个身躯被陈旧月色笼罩的季恕,心想:可是季恕只有一个人,不向他们说,又要向谁去说呢?
这个笨拙的、除了跳舞唱歌在其他事情上一窍不通的小少爷痛苦的根源不是他最好的队长不愿意和他交心,而是担忧季恕孤身一人,连秘密都得压在心底,没人倾听。
“队长,”钟悦小声地叫他,在赢得季恕的注意之后,声音更低,“你搬走了,我们可以去看你吗?”
季恕顿了一下:“当然,随时都可以。”
钟悦于是不说话了,他抿起嘴唇,认认真真地想:那下次去看队长的时候,就带很多好吃的吧,礼物也带一些,如果队长能够在新的住所交到好朋友,他就把这些全送给那些好朋友,只要他们能一直成为季恕的倾吐口。
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成为这样的人。
钟悦笑起来,大大方方地揽住季恕和李知行的脖子,尽管内心深处,一个更为深刻的念头裹挟着他的心脏,如恶魔呓语一般不断地在他脑海重复:不会再有机会了,季恕的离开只是一个开始,在目睹新生的红色火焰开始燃烧那一刻,等待着星星的宿命,就是在火光中化成一堆暗淡的灰烬。
午夜零点的钟声又要敲响了。
季恕在熟悉的屋子里睁开眼,但等待他的是一片浓稠到有如实质的黑暗,月亮已经完全地隐在乌云之后,大概明天并不会是个好天气;而在他身后,紧皱着眉的谢今朝正躺在地上不安地挣动,看上去陷入了极深的梦魇内,喉中不断溢出细碎小声的呜咽。
他屏住呼吸,动作很快地悄声走了过去,在发觉谢今朝确实难以对外界做出反应之后彻底慌了神,试图用自己瘦小的身躯令其苏醒;但他马上发现这样毫无作用,幸好对方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只不过来电显示不是熟悉的齐胤,他病急乱投医地用爪子划拉到接听,听见那边小声地说:“谢老师,我是奚筠。”
奚筠?那首新歌的作词?
他停顿片刻,撕心裂肺地对着话筒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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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终于要慢慢浮出水面了!
是的,这篇文竟然有主线,想不到吧!但是也不是大事,嗯……还是写小猫小狗和唱歌跳舞的!
奚筠是个很重要的角色,钟悦他们就更不用说了,我很喜欢和大家一起探寻每个人的故事线,就像玩游戏一样把每个人的动机剖析完整,但是这篇文设定比较特殊所以前面没怎么写,后面也要慢慢写一点,不过肯定不多,大部分还是会以个人番外的方式呈现,提前讲一下。
另,我拿大喇叭再重复:本文明确表示的爱情只有主cp一对,和主cp相关的其他人都是友情和亲情!
好,下班!祝小宝们开心快乐!(躺下(盖被子(关灯
第47章 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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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零点的凄惨猫叫在正常人认知里可不算什么好事,那边的奚筠很明显也被吓了一跳,连呼吸都粗重几分;季恕听见电话对面手机被丢在地上的沉闷一声响,他又凄厉地叫了两声,拿爪子去扒拉手机,可谢今朝的手机还锁着,他除了保持这个电话不中断毫无他法,最后,他的声音渐渐弱下来,望着自动熄灭的屏幕,心想:是挂断了吧。
谢今朝仍没醒来,像被困在极深的噩梦里,季恕一计不成,又想直接拨120,但出乎他意料,奚筠的电话竟然还没断,甚至面对一个如此诡异的来电,这位刚刚在行业中崭露头角的作词新人也很快镇静下来,不知什么时候捡起手机,又问:“谢老师,如果你在,说句话好吗?”
季恕屏住呼吸,听电话那边充满疑惑地自言自语:“不在吗?……可是电话又接通了,还有猫叫,谢老师家里确实有个猫来着——”
奚筠忽然想到什么,试探地叫了声:“圆圆?”
季恕有那么零点零一秒在想这个名字谢今朝到底告诉过几个人,但他立马用力地对着话筒回应了两声,嗓子已经有点哑,他听到奚筠陡然沉默下来,紧接着一句话都没说,将电话给挂断了。
几秒钟之后,季恕看见电话又亮起,齐胤开始不断地打电话过来,他没去接,知道对方大约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自己一只猫已经做不了什么,于是很慢地、将脑袋埋在了身边谢今朝的颈窝里。
谢今朝闭着眼,紧皱的眉头因突如其来的温暖被抚平了一些,他还对外界有一点隐约的感知,听得到电话响和猫叫,只是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季恕的体温很好地放松了他僵硬的身体,让他几乎就要陷入更深一层的睡眠,可突然的,他感觉到有个刺刺的、湿润的东西,在他颈上一扫而过,不知道是什么。
这些微的刺痛感让他不适地闷哼了一声,刚刚松开的眉头又皱得死紧,那点沉重的睡意也突兀地散去了,这让很难睡场好觉的小谢老师十分恼火,只能被继续困在那些荒唐的梦境中:
梦里有高中被他暴力毁坏的第一架钢琴,五颜六色的药丸填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像游乐场里七彩缤纷的塑料球;他抱着膝坐在缺了角的琴凳上,蜷成很小的一团,更远一些,有个冰冷僵硬的黑影躺在那儿,他在梦里看不清它是什么,只是觉得很难过,好像那是很重要的谁,才让他记起和遗忘都难过。
他做过很多次这个梦,以至于已经可以冷淡得不再流出一滴眼泪,可今天却不一样,那不知是谁的一小点温暖令梦境开始坍塌,露出外面墨蓝色的一片虚无;他心里有个声音提醒他走出去,只要走出去,一切就都能结束,这令他几乎就要抬起脚,可是那阵刺痛让这坍塌的一角又消失,他又被困在原地,茫然地想:那是什么?
是谁想强行将他留住?
他忽然迫切地想知道这是谁,于是他跳下破旧的琴凳,踩过嘎吱作响的药丸,拼尽全力向前跑,他听到很细微的叫声,那些破碎的、游走在他脑海的记忆被拼凑,他喊:“……绒绒?”
现实里的谢今朝在愈发激烈的砸门声里呼吸急促,季恕伏在他耳旁,看见他干燥嘴唇翁动,像要抓住什么早已不在的东西,筋疲力尽地小声叫道:“绒绒,来。”
季恕一静,悄悄地退开了。
谢今朝没察觉,他睁开眼坐起,头脑仍天旋地转,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发愣;此时,门口急得不行的齐胤终于一脚踹开了门,身后跟着脸色苍白的奚筠,两人似乎都没想到他醒着,于是动作也停了,三人对峙良久,齐胤才反应过来,轻声细语地问道:“醒啦,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齐胤对处理谢今朝突然的昏倒姑且称得上是有经验,毕竟以前也发生过几次;按他推测,一般能醒问题就不大,因此这会儿,他放下不少心,一屁股坐在地上,正想着明天带谢今朝再去做个体检,就听见对方回答:“没有。”
奚筠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冷冷淡淡的脸上露出点笑:“那就好。”
季恕卧在距离谢今朝半米处的地方,很安静地听他们交谈,奚筠目光很快便落在这只小猫身上,他走过摸了摸季恕的脑门,感叹似的:“谢老师家猫好聪明,我刚才打电话来,要不是这小猫胡乱接通了,估计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呢。”
齐胤来的路上就听奚筠说过这件事,因此没太大反应,只是很和善地望着猫,倒是谢今朝听见之后怔了一下,也跟着一起看过去;来自三个人的目光将季恕围在中间,但他不闪不避地、在很多道视线中,看向了谢今朝的眼底。
谢今朝突然有种很玄妙的感觉,他想:圆圆似乎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但是为什么呢?
小谢老师很久没接触到生气或者是不高兴这种负面的情绪了,不仅是因为齐胤将他保护得密不透风,更多的原因是因为他自己主动地屏蔽了对这类情绪的感知,他是一潭无波的湖水,可是今时今日却因为一只猫而罕见地感到手足无措,尽管他压根不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怀着这种不知所措的心情,他叫道:“圆圆。”
小猫静静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还是走过来,坐在了他的面前。
“嚯,”齐胤惊讶,“它真认得这个名字啊?”
谢今朝没吭声,他抿了下干燥开裂的嘴唇,尝到一点血腥味,于是先前感到的那种似有若无的不高兴好像存在感更加鲜明了,他茫然地停下动作,看着没动弹的猫,心想:我又干什么了?
他当然不知道,季队长牙都快咬碎了,总算体会到齐胤每天养孩子那种心力交瘁的滋味儿:谢今朝作为一个成年很久的独立音乐人,不爱喝水到底是谁惯的毛病啊?
没找到自己错在哪儿的小谢老师还是道歉了:“对不起。”
旁边齐胤更惊讶了,紧接着老脸一红,还有点小激动:“我宝,咱俩之间不说这些,但是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那你得和我保证你以后——”
话没说完,谢今朝黑漆漆的眼睛看过来,含着一点无辜:“我和,圆圆说话。”
“……”
奚筠被齐胤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逗笑了,他笑着喊了声谢今朝的名字,在得到所有人注意后才郑重地开口:“谢老师,其实今天我给您打电话,原本是想谢谢您,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季恕听了一耳朵,猜到奚筠大概是在说新歌的事情,两人合作曲现在毁誉参半,还没个定论。
“不用谢。”谢今朝慢吞吞地说,“你很优秀,也适合。”
“如果,想从头来过,”谢今朝又开口了,他很少主动说这么长的话,“还可以继续来找我。”
屋里剩下的齐胤和季恕都被这句话所蕴含的信息量掀翻了一个跟头,齐胤更是皱起眉:谢今朝每个合作对象都是由他经手过的,这个奚筠找上他的时候,名下确实没有其他作品,背景也干干净净,他还以为是某个才华横溢的新人,现在听来,难不成是哪个大神披的马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