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气笑了,坐起来捏着狗爪子不让跑,扯着嗓子叫院里的老何:“爷爷,我发现这狗还会开门锁呢!”
老何在院里劈柴,闻声将斧头往旁边一撂,佝偻着背进了屋看他:“哪只狗?”
“还能是哪个,”季恕将很明显在心虚的小白举起来,“我看十有八九是家养的,自己开了门出来玩跑丢了……您昨天不是还说要出门找找有没有人贴寻狗启事么,等我收拾一下,呆会儿我跟您一起吧。”
老何一时没吭声,转身驱赶还要往季恕床上蹦的猫,季恕则在小狗不满意的哼唧声里使劲揉它那颗蓬松的狗头,过了会儿再看,才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点了根烟,面孔被遮在烟雾里,看不清表情:“你别去了,不是明星吗?别再被拍到了。”
“哎,都没人认识我。”季恕已经下了床,不以为意,“再说了,这大冷天的,叫您一个人出门,我待在屋里,我过意不去。”
“过意不去你就赶紧给我滚回家!”老何好像就等他说这句话似的,吹胡子瞪眼的,“有什么事家都不能回啊?昨天晚上我就想说,季恕,你还真准备和我这个老头子过年呢?”
季恕没回答上来,并在这一刻想:我哪儿来的家可回啊?
这话他没说,不习惯把自己的苦难拎到明面上来换取别人的怜悯,因此他只是笑,混不吝地答:“也没什么差别。”
他苦中作乐:反正不是老何就是老邱,横竖都是老头儿,没差!
这心声要是被两位当事人听见,估计季队长很难活着过完这个年,老何这话还有点点醒他了,他正盘算着要不要问问对方怎么过年,手机在这时突然振动起来,他下意识摸过去,是一夜未归之后队友拨来的电话,只不过来电显示却让他有点吃惊,他犹豫地接起来,听见钟悦恶声恶气地:“喂!”
“……嗯。”
钟悦憋了又憋:“你、你还回不回来啦,现在就要走了吗?”
众所周知钟悦的暴脾气几乎等于没有,尤其是在他队长面前更支楞不起来,昨天只是气极,今天回过神了就知道自己错了:“不是说年后才搬么,这还有好几天呢……还是你还在生我气,不愿意回来?”
“对不起,哥,我昨天太激动了,我跟你道歉。”他很沮丧地讲。
季恕静了一会儿:“不怪你,怪我,我应该再早一点和你们说的。”
“啊……”钟悦抠着衣角,慕鹤轩原本贴着话筒旁听,这会儿退开了一些,俩人大眼瞪小眼的,“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再过一会儿吧。”季恕看了看表,“这边有只小狗走丢了,我先帮忙找找。中午我回去吃午饭,想吃什么?你问问其他人,一起发我,我中午带回去。”
季恕轻声细语,哄孩子似的哄了几句,才把电话挂断;他没刻意避着老何,知道对方今天这样古怪,应该也是在为他而揪心,果不其然,电话刚挂断,老何就迫不及待撵他话茬:“都跟你说了不用你帮忙,你赶紧回去!”
“我话都撂出去了!”
他不肯,蹬着裤子从老何旁边经过,敏捷地躲开对方那一记飞踹,站在院里臭不要脸地给自己贴金:“再说了,我这人特有小动物缘你知不知道?你带我出门,方圆百里的猫狗只要我一声令下,都得听我的,找个寻狗启事那还不是轻轻松松!”
老何气笑了:“哦?那你令一个给我看看。”
“……急急如律令!小狗敲门!”
季恕存心逗老何笑,当真随手朝着大门一指,结果下一秒竟然真的有人敲门,他悚然地“我草”了一声,一溜烟地跑过去开门,一边还纳闷:“不会吧难道我真解锁什么特殊技能——”
他话没说完,因为门口又站了个女的,不是宋楠,他没见过。
这女的明显没宋楠好相与,留着干练的一头短发,大墨镜几乎遮去半张脸,烈焰红唇,比季恕这个蓬头垢面的现役爱豆还要像明星,只见她撩了下头发,似乎是不准备主动自我介绍,直截了当地问:“你是?”
老何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了,不动声色地将季恕挡在身后,何老头平日里踹人叫骂都中气十足,这会儿不说话,竟然还有一丝高冷范:“你来干什么?”
季恕注意到院里的人没打算让路,院外的也没打算进来,但那个不知名姓的女人倒是把墨镜给摘了下来,她直勾勾看着老何,最后撇开脸看院里的猫狗:“比上个月少了三个……哟,您还捡到品种狗了?”
她说的明显是刚来不久的小白,这傻狗还咧着嘴笑,浑然不知自己成了主角,老何又挡了挡,随即才回答:“关你什么事?”
“当然不关我事,但我记得,你不是最讨厌这种名贵猫狗吗?”
女人笑了,又将墨镜带回去:“可惜时光不能倒流,我也不记得录音,不然我一定会把那句话录下来,在你耳朵边循环播放……毕竟你总是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
“我走了。”她转过身,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响,但没一会儿就停下来,又转过身,“你不用多想,我只是正好路过,就顺道来确认一下你是否还活着。”
“看到你仍然活得这么辛苦,却又不敢去死,我实在太开心了。”
她微微颔首,笑意冰冷:“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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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圆圆:一款很受老年人喜爱的产品(我在说什么
第32章 抢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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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走了好一阵,季恕都没能从最后一句石破天惊的“爸爸”里缓过神。
他不敢说话,缩着脑袋鹌鹑似的站在原地,用余光瞥了下老何的脸色,对方仍然没什么表情——又或者有,只是被淹没在了皱纹里,如同一颗失去了水分的干瘪苹果,分明好好站在那儿,却无端地叫他感到有些难过,就像他们一起送别小橘时那样。
“爷爷——”他踟蹰着,小声叫了句。
老何转头看了他一眼,小白人来疯地凑在他们之间高兴地呜呜乱叫,打破了这种好像不说点什么就无法度过的氛围,季恕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扯开话题:“咱们什么时候带小白出门?”
这是他和老何之间的默契,就像昨晚对方也没强行要知道他为什么无家可归,每个人都有秘密,减少不必要的好奇才是最大的尊重。
再加上小白听得懂他刚刚那句话,这会儿已经精神抖擞地坐在他面前,嘴里衔着不知从哪儿扒出来的狗绳,他蹲下去,牵引绳套牢了,尾端握在手里,又没话找话地问:“要不现在?”
老何没有异议,两个人将院门锁了,遛着小白慢慢地在街上晃悠。
这一片儿商铺多,严格来说不属于居民区,季恕牵着狗路过几家刚开门的店,倒是看见有几家养了猫和小型犬放在店里,他和老何交代了一声,进店里去问,回来的时候表情有点遗憾:“应该不是这边店里的狗,那老板娘说这边儿的店都禁养大型犬,怕咬伤客人,只能再往前走走了。”
他们继续走,看见路边电线杆子上几乎都贴着启事,寻人的寻宠的都有,有些看着已经上了年头,也不知找到没;季恕有意让老何多说几句话,问了个很蠢的问题:“爷爷,咱们这边经常有流浪的动物么?”
答案不用说也知道,毕竟老何那一院子的猫和狗总不能是凭空变出来的,果然,老何点了点头,解释一样地道:“不是这里,是哪处都有。冬天会显得再多一些,大部分睡在车底,或者居民楼道,不然天冷,连水都结冰,很难熬得过去。”
季恕想到自己刚穿到猫身上也是在车底,心情沉重了几分,两个人将商业街走到头,没见到哪个人像是丢了狗的,只能换条街找,他深觉这样效率太低,于是站在路边给小白拍了几张照:“要不发网上让人给找找吧……这样找哪儿是个头。”
他坚持跟着老何一起出门,本也就是存着碰运气的心态,想着如果真是这附近丢的,能省下不少事;现在愿望落空,再找下去犹如大海捞针,当然要及时转变策略,省得白费功夫。
两人站在路边交谈,季恕没注意旁边有辆眼熟的车开了过去,车里,雁荷坐在副驾摆弄手机,旁边齐胤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姨,我觉得这样不行。”
“怎么了?”
雁荷从手机里抬起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还在为两人刚刚谈过的问题纠结,“献献爱心不是也挺好的?”
“献爱心当然好,但是,”齐胤将车停在路口,等待红灯的几十秒里,他颇为哭笑不得,“那您也不能因为今朝一句话就决定再往家里添几张吃饭的嘴吧,你养那贵宾犬现在还得靠我谢叔给你遛呢。”
早晨齐胤要去公司,刚好路过谢家楼下,就将说着自己要出趟门的雁荷捎带着顺路送过去,结果坐上车雁荷才说是要去动物救助站点,领养几只可怜的流浪小家伙——就因为昨天晚上和她亲儿子打了那么通电话!
齐胤和谢今朝相识于彼此微末,这么些年来更是和谢家三口人外加一只狗两只猫关系都十分亲近,说是编外人员也不为过,因此说话就没太多顾忌;他把着方向盘,等了片刻,听见雁荷弱弱地答:“你知道今朝是个敏感孩子嘛,我又帮不上他其他的忙。”
不仅帮不上忙,雁荷甚至对自己唯一的小孩一直感到愧疚,尽管她并没做错什么。
这些年谢今朝事业蒸蒸日上,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雁荷自认为自己和丈夫已经老去,实在没法再给长大的孩子一些什么东西,因此才像做阅读理解似的要将和儿子对话的每一句都掰扯清楚;昨天晚上谢今朝随口一说让她去看看街边的流浪猫狗,今天她就出了门当承诺履行,不指望要讨赏,只是想帮一点忙。
她知道世界上有收养不完的流浪动物,但是如果这是谢今朝所希望的,她就愿意尽自己最大努力,并且也不必被谁看到。
或许……还是有那么一点私心,雁荷对小动物其实并没那么热爱,但是她记得少年的谢今朝很久很久以前曾抱着绒绒躺在飘窗上睡觉,午后的太阳将他们镀上一层金光,从那时起,她就发誓,她会让她的小孩和这只小狗一起,一辈子都像今天一样幸福无虞。
那是她的私心,是哪怕只有一瞬、哪怕要经历漫长的等待,她也想要复刻的谢今朝的年少时。
刚刚被她摆弄过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她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自己加的志愿者群正在发布新一轮的领养和认领消息,几分钟前刚被季恕发布的小白照片也赫然在列,地址就在刚才他们路过不远处那条商业街;托齐胤的福,她单方面认识这位小明星,于是“咦”了一声,跟旁边的齐胤道:“季恕在这附近,还捡了条狗。”
齐胤第一反应是不信:“您看错了吧,他的公寓离这儿可不近。”
“真的,”雁荷举起手机给他看,“他用自己社交帐号发布了找主人的信息帖,刚刚被志愿者转发到我们群里来了。”
“……”
“真是个不错的小朋友,怪不得和今朝合得来,两个人看上去都很喜欢小动物?”雁荷还在那儿夸呢,夸完又有点可惜,“哎,看这小狗就是个有主的,不然我带回家也行。……小胤,要不你问问他,如果主人找不到,能不能让我带回去养?”
齐胤踩了刹车,将车停在路边,感觉自己今天是阻止不了雁女士为家里添几个成员的决心了,他心想反正养哪个不是养,于是应了声好,拨通季恕电话:“喂,季先生吗?很抱歉现在打扰。”
季恕接电话时还有点纳闷,搞不明白这个点齐胤给自己打电话干什么,于是也礼貌地回复:“是我,没关系,您有什么急事吗?”
齐胤于是将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通,没看到这边的季恕表情越来越古怪,最后电话挂断,老何在旁边问:“谁啊?”
“抢你狗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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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荷是非常典型的妈妈,爱自己小孩就会爱屋及乌地爱小狗,所以显而易见以后也会很爱季恕,这文从头到尾可能就在齐胤眼里是虐文吧,齐老师翻开一看,发现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句话:拐我们家白菜的猪!
下班!明天见!
第33章 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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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胤不愧是业内知名经纪,办事十分周到,他在电话里和季恕简单说明了情况,又表示自己这边也会帮忙留意着看附近有没有哪家小狗走丢,所以虽说是抱着捡漏的心态,但实际上多少也算个助力,让人根本找不到理由拒绝。
季恕问过老何的意思,很爽快地答应了,他牵着狗和老何在原地等了片刻,看见那辆眼熟的黑车驶回来,齐胤将车窗降下,副驾驶的雁荷笑着打招呼:“小季是吗,你好你好!”
这声音耳熟得让他一个激灵,正心想着不会这么巧吧,就听见雁荷自我介绍道:“我姓雁,是今朝的妈妈。”
齐胤没来得及阻止这场从开头就有点叫人尴尬的对话——哪有人上来打招呼先说自己是xx妈妈的,简直像什么家长会现场,雁荷这些年真是越来越离谱;但季恕竟也没听出来,他心虚地打招呼,还绞尽脑汁来了个同款句型:“阿姨好,我叫季恕,是今朝的朋友。”
“……”
你们俩不带谢今朝是没法说话吗?
齐胤木着脸被夹在两人中间,最后随波逐流地道:“你们好,我是今朝的经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