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哑然片刻,不过这话还是没有劝退她,不过失落了一小会儿,她又握紧拳头:“道士,我师父也是很厉害的窥天命之人,他说世上再没人比他厉害了,我不信。”
“可他也是很厉害的人。”
这话灵曜倒是信,要说她师父是玄门的人倒也不是没可能。“你不知道他的身份?”
小狐狸摇头:“十年前他在一座荒山出现,我只知道他是个凡人,他养我十年一言不发就消失了,尘缘未了,我飞升不了。”
“……”既然是凡人,那就没可能跟玄门有关系了,玄门不收根骨低劣不能成仙的人。
话说到这,灵曜只好答应了:“带你去可以,但是玄门之术诡谲,我呢,要闭关突进,没空关照你,你在那里可要夹起尾巴做狐狸,不要随便闯祸。”
“道士”小狐狸表情严肃,很不满灵曜对她的偏见,“你在跟未来的山君说话。”
灵曜没忍住笑出声,摆着手揶揄:“行,未来的山君大人。”
他御剑带着小狐狸,等到了山门又开始为难:被她缠地没办法带来了,可是要托付给谁呢?
“我又不能真的把你交给宴山亭,我也找不到那位啊……”
灵曜是玄门秘境的常客,门口的傀儡都跟他认识,灵曜刚到就主动开口,木头下颌咔哒咔哒跟他禀报:“松雪大人回来了。”
“松雪终于回来了!”灵曜勾勾手指,“走吧,先给你找个去处。”
他原本想着托付松雪几句,他就要找个地方去疗伤修炼了,不过松雪看上去不太好的样子。
灵曜见他身体虚弱,问他怎么了,松雪却先问他怎么带了个姑娘。
“别说是姑娘了。”灵曜语气怪异,“这是我今日新娶的妻。”
松雪吃惊张大了嘴,连奉茶的木偶傀儡都僵住了。
小狐狸指着那些木头人,新奇道:“他们都长得一个样子,怎么区别?”
松雪敲了敲桌子,木偶转身露出来背后,一个大大的数字:一百三十一
“哦……”小狐狸点点头,松雪又问:“你没骗我吧?你们……你……”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数年前灵曜还在赤鹿山的时候还问过他傀儡线怎么用,怎么才过去没多少年就娶了个姑娘?
而且听他语气,显然有什么内情。
“我……”灵曜刚要解释,外面来了一个木偶,恭恭敬敬说来请贵客。
灵曜环顾一圈,指着自己:“贵客是我?”
木偶却转向了小狐狸。
清沅本人显然也没想到,比灵曜还要惊讶,松雪也愣了一下,仔细打量起来清沅,又看了那木料腐朽、行动困难的木偶几眼。
等小狐狸被木偶带走了灵曜才解释起来今天发生的离奇,松雪听完,问:“她说她要飞升山君?”
“是啊,你觉得靠谱吗?”灵曜拿起石榴抛着玩,“我不会被骗了吧——他们狐狸鬼心眼多,我觉得很有可能。”
顿了顿,他替自己总结:还是不能太好心。
松雪却有点意味深长:“刚才来的那个木偶,我没见过。”
“啊?”灵曜拔高声音站起身,“你刚才怎么没说?不会是你们玄门修诡道的人吧?我不会害了那小狐狸吧?”
松雪摇摇头:“不是,应该是青霜长老的人。”
“谁?”灵曜清了清耳朵:“青霜长老?宴山亭?他居然在?”
松雪点头,“我们一起从听涯渊回来的,他赶来听涯渊帮我们抓怨鬼。”
灵曜这才多信了几分,转而不满:“所以你们玄门也看人下菜,将来的山君就是贵客?”
然而松雪思索着说:“这倒不一定,我看那小狐狸,说不定跟青霜长老有渊源。”
“对了,你来做什么?”
灵曜长叹一口气:“别说了,帮那小狐狸挡天劫受伤了,你知道的,自从上次我失踪八十年,我师父极不待见我,尤其见不得我窝囊,现在灰溜溜不敢回三明洞,索性在黄杨道场养伤,等着法会开始吧。”
“哦对,今年黄杨道场的法会要有你。”灵曜提起来那八十年,松雪颇有深意打量灵曜几眼,想起宴松野说明光尊者不日将至,到时候恐怕还是住在雾霭山,于是叮嘱灵曜:“你小心一点,别在黄杨道场四处乱跑。”
灵曜啧啧,拖长音调:“知道了,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我就说你少跟你们门派那些老不死钻在一起,你现在跟那些成日里摸着胡子神神叨叨的神棍越来越像!”
松雪咳嗽了几声,捂着心口的玄丝印,精力不济的样子,灵曜见状起身:“行了,你也养伤吧,看来这回也是一场恶战,走了走了!”
作者有话说:
一周过半一个字没更,看似阳了,实则还卡文,还有隔壁完结的be后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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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凡人
小狐狸清沅被带到了一处精致院落,那木偶要走了,她觉得不对劲,抓着木偶问他是谁派他来的,才刚出手,木偶的胳膊一声脆响,断了。
清沅看着手里的半截胳膊有些难为情:“……那个,你……”
木偶嘎吱嘎吱活动了一下断了的关节,另一只手伸出来接过断了的胳膊并不在意,依旧恭敬,道:“贵客见谅,多年没晒太阳,有些朽烂。”
被自己扯断了胳膊还这么客气,清沅更不好意思:“那个……我现在帮你做个胳膊,你还能装上去吗?”
写着零四的木偶说:“不用了,请您还给我吧,我回去找主人修一修,您就在这里住下休息吧。”
哦对,清沅记起来正事,“对了,你家主人是谁?”
木偶说:“主人就是主人。”
“……”偷偷算了一下,只能知道眼前这一堆朽木头曾经是一棵老榆树,关于其他,木偶人没有生辰八字实在看不出来。
小狐狸暗自磨牙,骂:榆木脑袋,随后气馁,又不得不追问:“那你知道在哪里能够见到你们青霜长老吗?”
木偶摇头:“主人今日不见客。”
主人?“你主人就是青霜长老?”
木偶点点头,清沅顿觉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主人什么时候见客?”
木偶又摇头,清沅心想这颗榆木脑袋看上去也太不牢靠了,“你家主人请我来,又不见我?”
木偶有样学样,重复宴山亭的话:“主人说,时机没到,是骗不过天命的。”
说她今日妄图用孩子气法子飞升。
清沅想,大概所有自诩精通窥天命之人都喜欢故作高深莫测。
“我只想知道一个人的下落。”
“您本该在今日飞升的。”木偶说着话,被潮蛀的两颊扑簌簌往下掉着碎屑,“可因为您没能飞升,人间要多死很多人。”
责任责任责任!
清沅忽然转身朝房间里走去,气鼓鼓道:“我知道了!”
木偶的话戛然而止,拖着年久失修的机杼回去了。
清沅关上门靠着门板坐下去,到底气愤。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本该今日飞升?可是尘缘未断,她没能度过天劫,这怪谁?
难道不应该问问跟她扯上尘缘的人吗?
她本该无亲无友的命格,为什么要有人做她师父?
零四回去复命,宴山亭挂在树梢半死不活,宴松野坐在树底下语重心长:“早劝你结个契,也免过现在这种情况,受点伤就半死不活。”
宴山亭疼的呲牙咧嘴,闻言不爽:“你说的轻巧,有本事,待会儿回去不要心疼松雪!”
“你……”宴松野语结,“又不是人人都是我与松雪,那么多玄师,不都是傀儡挡灾?”
“不是人人都是你与松雪,所以才有今天的大难!”宴山亭翻着白眼,“要不是门里乱七八糟的人太多,我何必受这个伤?又失约?现在好了,一步错步步错。”
宴松野无言,玄门有人修了邪道,傀儡和玄师本来应该自愿结契,可现在有人强杀修士,养恶傀儡修炼,结果养出来的东西挣脱傀儡丝逃去了听涯渊,玄门出了这种事自然不能叫其他仙门知道,他们只能低调清查,不过到现在都没有结果。
零四走着走着快要散架,宴山亭看到又是呜呼哀哉,“看看,冤家寻上门了!”
“这……”宴松野不解这有什么,“你就跟她解释,是处理急事没能赴约就好了——你不是说她今日飞升吗?傍晚也看到了天劫,怎么她没能飞升?”
宴松野担心的其实另有其事,听涯渊下面本来就封了魔气,恶傀儡躲进去跟下面的妖魔互相吞噬,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大事,本来山君飞升,山君法宝镇山河出世就能镇压听涯渊了,可山君没能归位,听涯渊的地裂就这么放着,多拖一天就要多一天风险。
原本在哀嚎的宴山亭闻言严肃起来:“这很奇怪。”
这样严肃的表情很少见,宴山亭在树梢坐起来:“我算着时辰断了我们之间的因果,可没掐断。”
“什么?”宴松野也肃然,“不是本该很脆弱吗?她那样的命格……”
“是啊,本该很脆弱”宴山亭抽出头上的青玉玉兰簪,在叶子上写算,“我如今再算,已经算不出来了。”
此话一出,宴松野先是觉得兄长在开玩笑,可宴山亭很认真。
“我算不出跟山君有关的任何事情了。”
“怎么可能?”宴松野还是难以置信,“怎么会有你算不到的事情?”
“有可能的。”宴山亭将青玉簪插回发间,“我还算出来今日山君飞升,泰山尊归位,可她没有,你说,是我算错了,还是天地生变?”
宴松野愣了一下,“你是说……”
宴山亭点点头,道:“这方天地不对。”他敏锐察觉了须弥的存在,却因为身在其中不能堪破。
宴松野紧锁眉头,还在苦恼,宴山亭却又躺了下去哎呦叫唤起来,宴松野无语看着他:“我想问,真有那么疼吗?”
“你来试一试”宴山亭倒挂在树梢,白眼道:“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的苦松雪都替你吃了,我这也是告诉肺腑经络我知错了,叫肺腑饶了我,莫再磋磨!”
“……”宴松野听够了,起身,“那你告饶吧,我回去了。”
松雪伤重,他才没空在这里听他哀嚎。
人走了零四还等在旁边,宴山亭长长叹着气:可怎么办呢?
这世上,天地间,哪有人能做执棋子之人?
就算知道对手下一子要落在哪里也无济于事,因为棋盘上的规矩不是棋子和棋手定下的。
“小丫头片子。”宴山亭哼唧着翻身,头疼极了。
“她怎么说?”
木偶老老实实回答:“她想见您。”
“见什么啊?”宴山亭在指头摘了一片叶子,叶柄扭了几下成了一只胳膊,下一刻木偶断了的手臂吱呀呀长出来了,崭新的手臂跟其他地方格格不入,不过好歹是能接着用了。
“缘分就那么深,见一面少一面啊!”他悠悠叹气,“还是得悠着见!”
月出东海,宴山亭换了个姿势看月亮,忍不住猜测:她有没有猜到自己的身份呢?
应该是没有吧?
最多猜出来自己跟玄门有关系,应该想不到他就是宴山亭。
毕竟谁能想到宴山亭会是个没有仙身的凡人呢?
玄门的青霜长老,从头到脚,只有一双通天眼是天生神目,其余从头到脚,凡人皮骨。
第61章 看众生都平等
清沅睡不着,半夜出来溜达,走着走着就到了后山,后山一片湖水在月下皎洁生辉,瀑布飞流直下溅起来大片银色水雾,湖边一棵歪脖子老榆树,隔着树枝看到银月生辉,指头般细的树梢迎风晃动,小狐狸看着那树梢,变回原形一下跳到榆树梢。
玄门秘境的月出异常好看,月亮像银盘,云海下似乎有波涛,山崖是仙人吃酒,醉倒月下,瀑布倾泻而下是盏中银河。
有人跟她形容过天地间的种种盛景,其中有一就是玄门秘境中的月出东海,银河天落。
师父说,做山君要心怀苍生,但也要无情无欲,不对一个人偏私。他说这是很难的事情,但清沅不觉得。
——不就是做一个迂腐无情之人吗?
大约看出来她心中想法,师父叹气良久,苦思几日,带她去人间的一座庙,听众生苦,修看众生都平等的慈悲。
起初清沅对他并不信服,因为他虽然法术精妙可法力低微,后来见多了才知道她以为的投机取巧实际上玄妙至极,将天地法则化为己用,所以即便他是个凡人却也可以上天入地。
她还记得万和三十四年的十一月十四,天没亮就有人来庙里来还愿。
来得最早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佝偻着腰,一脸苦相,她一看就知道那男子丧亲不久。
她化作小沙弥在旁边守着香案,听到那男子烧着纸扎的花,絮絮叨叨地说:去岁幼子得了重病,请仙人庇佑消灾,今年幼子终于解脱去往极乐,去岁请愿许下钱粮花草若干,来寻仙人还愿。
说着流下来眼泪,想必记起幼子临终。
那日清沅不解极了,等人走了问师父:“怎么他儿子死了他还要来还愿?明明神仙没能救他孩子。”
师父说:“因为他还信来世,他相信他的孩子这辈子吃完了苦,下辈子会过的好一些,头顶神明收了他的供奉,没能在命簿上划掉这辈子的灾厄,就要添一笔在来世。”
清沅说,若是她,一定要保佑那孩子来世平安顺遂,无灾无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