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霁也算是见过不少好看的，除了那些没长开的，苏阖俊美，李异邪气，他爹英武，牧天游仙气，太子光看脸也是个阳光小帅哥，太子姘头龙武军将军何午算是另类的黑皮健硕型美男子。但是这个男人吧，你说不出来他有什么别的气质，他就是好看，鼻子眉眼儿没有一处是不好看的。然眼神空洞，看到他的一瞬间又迸发出狂喜。
　　“流儿，你醒了？”
　　陆霁愣了一下，谁是流儿？
　　男子往前走了几步，抓住陆霁的胳膊：“流儿，是爹呀！”
　　陆霁一瞬间只想跟着周澄澄念“阿弥陀佛”，幸亏他爹不在，要是听到别人说是自己爹他会直接暴走的。
　　已经带兵打到蜃地外围的陆朝风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感受了一下周围烙铁一样的风沙，热伤风了？
　　看陆霁没有反应，男子捧起陆霁的脸颊正对着他的眼睛，陆霁被突然放大的帅脸晃得有些眼晕，几乎是在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家弟弟喜欢男人……
　　闭上眼睛用穿女装的林玉晚的形象扫除杂念，陆霁重新睁开眼睛：“那个……我想你应该是认错人了，我不是流儿，我叫陆霁，很感谢你救了我……”
　　“不，你就是流儿！你跟他一样有一头黑色的头发！”
　　陆霁只想吐血，泱泱华夏多少人是黑头发的，这位仁兄还真是有广为人父的爱好……
　　虽然还烧着，但陆霁心里挂念着阳关和林玉晚，必不肯好好养病，一把推开那男子就想往外面走。
　　没想到男子的功夫却是奇高，下意识一招擒拿就把他摁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仅仅只是一个招式，但其中蕴含的内力经让陆霁有些心惊胆战。
　　这是哪里来的高手？又为什么会住在岩洞里？
　　陆霁不死心，使劲儿翻过身就是一个蹬踹，然再一次又被看不清路数的招式制住。这个男子虽然意识糊涂，说话颠三倒四，但是不管是内力还是武技都奇高，出手快如闪电，饶是陆霁这等水平的人连残影都看不清，而且几乎是下意识出手，完全不思考。陆霁又挣扎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被男子反手抓住手腕子抱起来放到拔步床上。
　　“流儿的病还没好，爹给你煮药去。”帮陆霁盖好被子，男子又放了块湿帕子在陆霁的额头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洞中的气温太低，湿帕子很快就结了冰，男子便把冰帕子拿下来，把里面的冰拧碎抖掉再沾湿。如此几次，直到湿帕子过了一会一直没结冰，这才去煮药。
　　原本陆霁以为这么一个痴痴颠颠的男子能煮出什么药，结果煮好了一问味儿，还真是伤寒散的味道，尝试着喝了一口，口味居然也正，煮药的时间也短，看起来是经常做这种事情的。
　　陆霁不禁对男子的身份有些好奇了，想了想，还是决定对不起他爹一下：“你以前经常煮药吗？……爹？”
　　听到陆霁喊爹，男子几乎一瞬间就哭了，但偏偏他又一脸茫然，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似的，抽噎了好半天，他才喃喃自语道：“因为流儿一直生病……”
　　陆霁心中隐隐有些念头，却有些不敢确认，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道：“爹……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的表情凝固了一下，口中念念有词：“什么名字……什么名字……名字……”
　　陆霁叹了口气，看着男子疯疯癫癫的样子，又想到自己刚才那些猜想，颇有些不忍心，但归根究底，这种事情不确认不行。陆霁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那爹……你还记得流儿叫什么名字吗？”
　　男子几乎是在刹那间收敛了脸上迷茫的表情，微微笑起来，一个痴子，却仿佛在笑他是个傻孩子，他抬手摸了摸陆霁的头，字正腔圆地吐出了三个字：
　　“甯步流。”


第311章 疯子会看到幻觉吗
　　跟甯晖在一起生活了几天，陆霁现在的心情，应该怎么说呢，有点哭笑不得。
　　失了神志的原因有很多，受了刺激，或者是经年累月的精神上的折磨，陆霁并不愿意去细究，但略略一猜，便知道两者都有。且看甯晖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陆霁从来没有病好得那么快过。
　　不过甯晖记忆似乎停在了甯步流十岁的时候，对待陆霁一应都是对待十岁以下的孩子的态度，用头碰头的方式测量他的体温，给他喝完药会给他准备一块糖。陆霁不爱吃青菜，他还会夹起青菜往陆霁嘴里塞，一边说：“吃青菜对身体好，小孩子不能挑食。”手把手给他盖被子，还会掖一下脖颈旁边的被角。床头甚至给他放了一个做工比较粗糙的小玩偶。让陆霁好好地回味了一把童年生活。
　　陆霁非常疑惑，他之前曾经跑到洞穴的尽头过，随即就被惊呆了，这竟然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牢房——洞口是一条一条高度惊人的条形柱子，最里面似乎是尖锥状的钟乳石，但是外面裹上了一层又一层冰和雪，坚硬无比，绝非一般人可以撼动的，且距离相当密集，就连小孩子都很难挤出去。
　　那么那些蔬菜食物以及书还有做玩偶的材料是从哪里来的呢？甯晖向他演示了一下，最角落的两根冰锥中间有一个大概两寸长两寸高的三角形的口子，平时生活用品就是从这边递进来的。然而陆霁怎么看，这个口子也塞不下他囫囵的一个人。
　　问及甯晖是怎么发现他的，甯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他发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冰牢之内了。
　　除了执拗地把他当做甯步流还有想不起关于自己的事情之外，甯晖大体上还是可以交流的。第三天的时候，陆霁的身体就恢复了健康，冻伤和脚上的伤口也恢复得七七八八，再也待不住了，便要出去找林玉晚。
　　甯晖却是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强硬地阻止他，陆霁不知道为什么，甯晖似乎非常害怕他接近那个牢门，似乎矗立在那边的不是冰雪铸成的柱子，而是能够吞噬人的巨兽的獠牙。
　　陆霁自然是不可能放弃的，于是开始了除了吃饭睡觉之外的和甯晖的持久战。除开必须要离开这里的理由之外，甯晖可是当年的第一高手。跟高手对决绝对是成长的最好机会。
　　他不想只能算计着自己怎么输，他想要赢。
　　之前在雪山上，手里吊着个人，慢慢从山壁挪向缓坡的过程中，他无数次产生过放弃的念头——放弃陆泽远，亦或是放弃自己，极端恶劣的天气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陆霁哪怕身体素质比一般人强，也终究是个惧冷惧热的普通人。
　　幸而最终他还是熬下来了，事后回想起来，在坚忍的漫长的过程中，尽管已经快要没有意识了，却依旧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隐隐发生了一些变化，像是一个经久封住的壁障悄然撕裂了一个口子，却又不足以将其完全击碎。
　　他需要一个突破的契机。
　　甯晖终究是个习武之人，尽管神志不甚清醒，却依旧能感受到陆霁浓烈的战意，当下也认真了几分。陆霁只要一有机会就偷袭，对方是曾经的第一高手，定然是要全力以赴，各种兵器只要在身上的轮番上阵，体术发挥到极致，幻术自然也不会落下，银色的眼瞳在黑暗的石穴中流出一道耀眼的光，让人有种目眩神迷之感。
　　甯晖“咦”了一声，竟然第一次表示了自己的疑惑：“流儿你什么时候会幻术的？明明之前看你没有天分就没教你……”
　　陆霁眨眨眼，尝试着问了一句：“难道……爹你会幻术？”
　　“当然了！我姨母可是神鬼教的圣女，当年就是她教我幻术的。”
　　陆霁愣了一下，想起来，百年前确实是有一个以幻术闻名的教派名为神鬼教，也就是扆眉所在的神鬼窟的名字的由来。不过跟强夺人家孩子练一些奇奇怪怪的邪术的神鬼窟完全不一样，神鬼教是个神秘且正派的门派。
　　当年曾经有一伙马匪在西域洗劫了十几个村庄，抢完钱之后会把村里的所有人不管老女老少全部屠干净，那个时候的沙漠都是血红色的。各地方府衙都束手无策，那个时候朝廷还在百废待兴之时，派不出军队去剿匪，便是神鬼教的人出面，消灭了那群匪徒。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那些马匪全都疯了，从只言片语中可以得知他们的脑内一直会出现极度可怖的东西。地方官府轻轻松松把他们抓获，神鬼教的圣女顺手给他们一人喂了一颗哑药，于是那些匪徒在牢狱中无声惨叫着在环境中度过了七七四十九天方才虚弱而死。
　　不过也就是这会，陆霁突然反应过来，面前这个帅大叔，看着嫩得能掐出水来，其实已经八十岁高龄了，说不定还不止。
　　甯步流今年也正好六十大寿，听阳关说再过两个月就是甯步流的生辰。算算时间，甯步流的母亲逝去已经五十多年了，而父子俩的分别也即将超过半百之数。
　　无端想起失踪了十五年的阳关，陆霁莫名鼻头微酸，强忍住泪意，陆霁犹豫着开口：“爹……你能教我怎么修习幻术吗？”
　　甯晖的眼神空了一下，陆霁险些以为他想起来自己不是他亲生儿子了，过了一会他眨了眨眼睛，微微笑着望向陆霁：“既然是流儿说的，当然好了。”
　　于是陆霁正式开始了幻术的修行。除去西南那些善用蛊毒制造的幻觉，正经的幻术只有两个途径，一个是内力，一个是瞳术。
　　内力的话其实也不算正常的幻术，所谓内力的碾压，将比自己内力低的人的血液挤压至脑部，从而让他们产生幻觉，内力越高，对内力的控制越纯熟，就能让内力低的那个人产生各种各样不同的幻觉。
　　瞳术的话就比较玄乎，非常的看天分。陆霁主要得益于他异于常人的瞳色以及身上白色的衣服配合，先晃花别人的眼，随后略微带些内力的控制——很久以前周澄澄就说过，陆霁对于内力的控制非常纯熟。至于瞳术则是一窍不通。
　　不过之前陆朝风给孩子的训练方向是对的，瞳术的入门基础就是练眼神，当年神鬼教特特从一些戏班子里面挑徒弟就是为的这个缘故。陆霁本就眼神好，又练了四年射箭，基础可谓扎实，学起来也极快。
　　当然，他是不会放弃逃跑的——毕竟幻术可以以后再学。每天的日常依旧是偷袭，但都被甯晖轻车熟路地拦下。
　　蚍蜉撼树的结果就是吃尽了苦头，就算是“儿子”，甯晖也是毫不手软，仅仅过了两天，陆霁冻伤刚刚痊愈的身体上又遍添了他的内力青青紫紫的瘀伤，还有一次差点撞到头，险些磕傻了。
　　甯晖却依旧气定神闲，下手更是一次比一次重。然陆霁却在这一遍又一遍摔打的过程中感受到那层厚厚的壁垒，破开得越来越大。
　　在山洞中的第六日清晨，陆霁捏着自己的那把黄铜匕首蹑手蹑脚地走到甯晖的床边，还有十几步距离的时候便一提气，整个人往前一跃，像一只捕食的豹子一般扑过去，举起黄铜匕首朝着甯晖的胸膛就刺。在即将刺中的一瞬间，甯晖倏地睁开眼睛，双指一夹刀身，仅靠着刀便将陆霁甩了出去。
　　陆霁的身体撞到石壁上，痛得龇牙咧嘴，随即自己的黄铜匕首已经到眼前了。陆霁一偏头躲开，甯晖的拳风已至，陆霁双手硬接了这一拳，只觉得双臂的骨头都快碎了，一个化劲侧身窜到他的背后，随后就被一手肘击中头部，倒着飞了出去。
　　陆霁眼冒金星，恍惚间只看到甯晖不紧不慢地朝自己走来，一摸额头，竟是已经破了，一手血，随即就见甯晖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黄铜匕首，继续往自己这边走。
　　不对劲，今天的甯晖不对劲。往常他虽然下手重些，却能尽量保证自己不流血不受内伤，但是今天的甯晖，每一步都带着杀气。
　　那是属于天字级别高手的杀气，陆霁只觉得心头一闷，瘫软在墙角动弹不得，随即自己的脖颈被一只手附上，掐紧，整个被甯晖拎着脖子提了起来。
　　眼看着黄铜匕首再一次逼近自己的眼前，陆霁闭了闭眼睛，猛地睁开，银色的眼瞳爆发出慑人的光彩，随后咬破舌尖，一口鲜血正吐在甯晖的眼睛上！
　　本来陆霁的幻术根本不可能对甯晖有效，但饶是甯晖也没有料到陆霁会来这么一手，不禁松了劲儿。陆霁趁势抬脚一踹，挣脱了甯晖的手就往外跑。
　　甯晖在原地站了一会，良久，抬手抹了一下眼睛，又看了看手里的黄铜匕首，随后抬起脚追了上去。
　　陆霁不是没有经历过濒死的感觉，他原以为自己上过战场杀过敌，又亲眼看着无数袍泽死在自己面前，不论如何总比旁人要将生死置之度外一些。但是就在刚刚那一瞬间，甯晖身上涌出的那种杀气直接唤醒了他心底最深的恐惧。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双手双脚还在发抖，自己全然控制不住。
　　他真的会被甯晖杀的……
　　一路跑到洞穴口，冰冷的主子依旧森森的，惨白的阳光被白雪反射，方渗入冰柱之间，并不觉温暖，只觉得森冷。陆霁趴下找到那个两丈多高的小洞，拿出身上的刀扇开始一下一下凿上面的冰。然这冰连着雪已经不知道冻了几百年了，坚硬异常，非烈火烧不动。没凿几下扇骨上的一段刀片都飞了出去，划破了陆霁的脸颊。
　　然陆霁完全没有感觉到疼，此时甯晖已经到了他的身后，陆霁抬头，甯晖低头，两人对视。甯晖的眼睛很漂亮，但依旧是雾沉沉的，看不出任何情绪。随后，甯晖举起了手中的匕首，陆霁闭上了眼睛。
　　然而下一刻，陆霁只觉得背后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撞，他一下子没蹲稳往前一扑，被甯晖接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