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陆霁依旧不放手,虽然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不远处的半山腰上有一处坪坝,被风雪和流云遮蔽虚虚实实的,然陆霁还是打算试一试。
单手使用刀扇和钩锁并不容易,陆霁口脚并用,花了大概半个时辰才挪到附近,浑身已经冻得发麻。但他还是很高兴,自己没有看过,果真有一处极大的台子。
那坪坝极大,陆霁觉得在上面盖个宫殿王府什么的不成问题,不过这台子并不是完全平的,而是一个巨大的缓坡,看起来是自然形成。缓坡外依旧是深不见底,上下皆被云雾笼罩,陆霁并不清楚这坪坝到底多高,故此不敢放松警惕。
又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两人终于挪到了缓坡附近,此时陆霁已经接近昏迷,浑身开始发热,完全是靠身体自动的反应动作。深吸了一口气,陆霁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手下用力,先将那赶车汉子扔到缓坡上。
正打算自己也挪过去的时候,却听“啪”的一声,钩锁禁不住严寒和两个人的重量,终于断了,然而此时陆霁恰好将刀扇拔出山壁,竟一下子全无依托,直挺挺地朝着缓坡旁一个深壑中掉了下去!
陆霁闭上了眼睛,想要自救,却半分使不出力气。然就在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住他,将他往上一甩,竟将他直接摔到缓坡上!
陆霁一下子摔懵了,但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冲到缓坡边。却正对着那汉子完好的手臂一挥,一道金芒闪来,陆霁下意识一躲,一把黄铜匕首扎在山壁上,却正是自己的那把。
“还给你。”那汉子大声道,“我乃裴将军麾下亲兵陆泽远,小朋友,到阎罗殿我再寻你报仇……”随即人和声音一同隐匿在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里。
“陆泽远……和我同姓。裴将军是谁……好像听说过……”陆霁双眼放空喃喃自语,然声音越来越轻,最终“噗通”一声,晕倒在了雪地里。
……
“甯师父,陆霁当真不在此处?”林玉晚抿了抿嘴,又问了一遍。
甯步流摇摇头:“整座山头都没有活物的气息。话说闺女,你们这可真够冷的。”
被一个外表如十岁幼童的人喊闺女,林玉晚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转头望了望身后的风雪:“是啊,暴风雪要来了。”
“既如此,先回去吧。陆霁那傻小子虽然憨了点,但决计不至于立刻出事。”
林玉晚又愣了一下,堂堂灵狐将军陆霁,以计多如狐闻名,在甯步流的嘴里竟然又傻又憨……
按捺住心中的不安,林玉晚打算当面找那六位尊者,若不是他们绑架的陆霁,那就让他们去找。朝廷二品大员的儿子在这丢了,他们也要负起责任。
走了几步,却感觉甯步流没有跟上来,林玉晚回头一看,却发现甯步流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踪影。
林玉晚沉默了一下,转身接着往山下走。走到一半却发现不对,半山腰太清殿的附近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一大批人,闹闹哄哄的。林玉晚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一闪身躲到一堵墙后面往外探头,凭借极好的目力,她发现山道上布满了一大群官兵!
舒乐县县令魏旭手里没有多少兵马,且与牧天游交好,不会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上山来。看官兵身上的号衣也不像县衙的捕快,林玉晚看着那铜黄的护心镜,精钢打制的长枪和马刀,这绝对不会是县兵,最起码也是府兵……府兵?
果然,下一刻,林玉晚就看到从太清殿内出来一个人——安西大都护司徒雅静之子司徒光,太玄尊者,就是那个没牙的老头的徒弟。
司徒光长得一副方方正正的好相貌,戏台子上那种典型的忠臣相,脾气却是爆裂。林玉晚跟他不熟,上一次见面还是因为玉虚宫哪个弟子得罪了他被他追了半个山头,还是林玉晚出面调解的。不过林玉晚对他印象还算好,这人虽然是个少爷,但是有仇直接报,也不记仇,更不会耍小心思阴别人。
司徒光是地字级别的高手,虽不及林玉晚和李异等人,但也算是天才那一级别的人物了,此番把官兵带上玉虚宫未免有些不知轻重,林玉晚有些恼怒,从房子后面走了出来,沉声道:“你在做什么?”
不等司徒光回答,林玉晚转过头看向山道上的官兵:“要进普通人家的屋子官府尚且还要出示搜捕公文,这里可是玉虚宫,我师父不在,我就是主事的人。我姑且问一下,官兵来到我玉虚宫畅通无阻甚至直达太清殿,又没有人来知会我一声。”
说着,她又转头看向司徒光:“还是司徒师兄觉得,我这个玉虚宫首徒已经没有分量了,我只不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无所谓了?”
“林玉晚你什么意思!”司徒光果然暴起,“我也是刚知道我爹的兵跑来玉虚宫的,我刚刚就是出来问明原委的,你朝我吠什么?”
却听为首的将军问道:“你就是林玉晚?”
林玉晚上前一步,微微抬起下巴:“我就是。”
却听后面的官兵一抖锁链:“玉虚宫林氏玉晚,现查明你与三年前的女子孩童诱拐案件有关,已经有人在御前告了你一状,说你拐卖加奸%%%淫妇女数百人,孰是孰非,待去公堂上再辩分晓。”
周围哗然,林玉晚竟然懵了一下,皱眉:“你再说一遍?我跟什么有关?”
“林玉晚,你强夺良家妇女,恶贯满盈,还将目击证人方县令一家屠戮殆尽。如今方家的幸存者进京告你的御状,证据确凿,劝你不要负隅顽抗,乖乖束手就擒!”
话说得义正词严,然那些官兵没有一个敢上前的,林玉晚的威名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起来的,武艺高强性格清冷,可谓是积威甚重,起码在中原的几个门派就没有哪一派的少主跟林玉晚一样有名气。
林玉晚在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她也清楚,自己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极为容易——只要证明自己是个女的就行了,而红嫣等人全部是非处子,就算说自己是磨镜也无从借口。
但是这样其实非常奇怪,就算她不说自己的是女的,红嫣她们就不会帮她作证吗?这个锅甩得委实有些莫名其妙。
就在这时,一个小姑娘跌跌撞撞地跑了上来,林玉晚一看,是陈苗苗——这小孩儿轻功不错,那些官兵竟然没有一个能抓住她的,就见她顺脚踹飞一个试图接近自己的官兵,抓着林玉晚的衣襟喊道:“师兄!我刚刚去了趟霜叶楼,发现红嫣姐姐她们都昏死过去了!我只找到了这张纸条,是给你的。”
林玉晚抓过纸条,就见上面只有一句话:“欲救女子,先做小人。”
深深地叹了口气,林玉晚明白自己被人摆了一道,拍了拍陈苗苗的肩膀让她站好,把纸条塞还给她,走上前一步对那些官兵道:“我知道了。”
“我跟你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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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一下,之前在范阳的时候阳关被认为是陆霁被辽人阴了一道。
现在陆霁被认成是阳关被罗长松旧部绑架了。
互 相 背 锅
第310章 古代版岩窟王
阳关从书房那边赶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影卫跟人打起来了。
这些影卫也是倒霉,为他们不着调的少将军担惊受怕了一整日,接着又遇到了匪夷所思的诬告——林玉晚居然拐卖妇女?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得亏他们少将军不在,不然当场发疯都是好的。
结果没想到那个方钦真真是色中饿鬼。套话碧鸢姑娘不成,居然想直接强迫于她。然而让众影卫没料到的是,那个方钦虽然看着形容猥琐,但实际上功夫奇高,几乎是在瞬间发现了影卫们的存在,一出手就把操纵弓弩的白打伤了。
不过好在影卫们人多力量大,几个人缠住方钦,另外几人抢过碧鸢就跑,虽经历了一番波折,但还是顺利逃了出来。
刚刚听到罗洛说的话,阳关就明白为什么陆霁会被绑架了,想到之前在范阳的时候自己曾经被耶律真认成陆霁差点被拐跑的经历,阳关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又想到之前林玉晚所说的那段往事,有点奇怪:“话说三年前那桩案子不是说被牧天游的朋友抹平了吗?怎么还能翻案的?”
影卫们面面相觑,韦舟问道:“牧天游那个朋友是谁啊?”
“我也记不得了,好像姓张?张什么高?”阳关挠了挠头。
影卫们也愣了一下,最后还是靠在绿怀里的白轻轻一击掌:“你说的是刑部侍郎张德高吧!”
阳关抽了抽嘴角,长得高,这什么名儿啊……
“张德高的确跟牧天游交情匪浅,为人豪爽,也挺讲义气的,但这人有个特点,贪财,极贪。而且他是苏瑾麟那一系的官员,他和他兄长都是苏瑾麟的门生。”
“哦……”阳关明白了,苏瑾麟倒台,连带着其他官员也受牵连,张德高既然贪财,估计手底下的银子也不干净,这下被查出来落了马,以前审过的案子也给了罗相那些人搅合的机会。也难怪正好掐着这个时间点爆出来,还恰巧赶上牧天游不在,只能说林玉晚这个寸劲儿,运气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阳关理了一下目前为止他们即将要做的事情。陆霁应该是被错认为是他,被罗洛派去的裴松旧部带走了,既然有了方向,那么就可以从玉虚宫林玉晚的宅子到刚刚罗洛所在的庄园这一条路上去找,范围缩小了很多。影卫们听完他的推断,已经四散开去找人了。
林玉晚可能即将被栽赃陷害,但是在这一节上敌人的计划注定会落空,因为他们怎么也算不到,林玉晚是个女的。
罗相的人除了利用碧鸢诬陷林玉晚之外还非常迫切地想带她走,说明她身上可能真的有什么藏宝图或者别的特别有价值的东西,先送回玉虚宫保护起来。
甯步流这次是来找爹的,已知他爹是被廖天峰关起来了,动机不明,看守他的六位尊者心思各异,而且他爹手里很可能会又金瞳鬼的那把钥匙,怎么拿到的不知道。但是可能会牵扯到他的一个奇奇怪怪的小师妹——灵牙之前被他打发回去看家了,金发金瞳的过于招眼,不适合潜入。
而且,阳关并不算多么信任她。
眼看日暮西沉,阳关也打算先回一趟玉虚宫,找林玉晚交换一下情报顺便让她提防一下,结果回去之后只看到急得团团转的陈苗苗,以及昏迷不醒的霜叶楼众人。
阳关当场一句脏话,拿霜叶楼众人的性命去威逼林玉晚让她认罪,没有比这更无耻的了,林玉晚要真是个男的说不定就是必死之局。但是现在他又一时间没有好办法解决这件事情,只能回头问陈苗苗:“大夫看了没?”
“看了,说是不致命,但是若是昏迷时间太久,还是会有生命危险的。但是我几乎把舒乐县所有的大夫都请了过来,都说没有见过这毒药,倒是魏县令家的有个大夫说,有些像宫中曾经使用过的秘药,他的父亲曾经跟一个御医学过一段时间接触过,但怎么解他也不知道。”张潮摁住团团乱转的陈苗苗,跟阳关说道。
他们这算是第一次见阳关,虽然知道两人是双胞胎,但两人完全没办法把兄弟俩想到一起。阳关是个灵活性很强的人,喜欢走一步算一步,但是又不会完全的不瞻前顾后,肯听劝,跟他哥是两种完全不同类型的领导者。就见他提笔刷刷写了一封鸽信,交给张潮让他以最快的速度找鸽子放掉,把京城的阎秋绫喊到玉虚宫来。
张潮和陈苗苗一惊:“京城?那得有多远?”
“总比找不到会治病的要好,先让城里的大夫把温补解毒的方子熬起来,一百多个人呢,总不能白白拖着让她们送死。”阳关出手果然是雷厉风行。
“说的也是……”张潮虽然不像陈苗苗那样急得乱了方寸,但显而易见地有些慌,出门的时候还被门框绊了一下。
阳关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难怪林玉晚这么听话地就被官兵带走了,先不说她心里的障碍没有完全被疏通,她根本没有办法在玉虚宫中人面前亮出自己的真实性别——玉虚宫上下对林玉晚的依赖太重了,不管怎么说,女子的性别都算是一个弱势,陡生弱势,极易生变。
阳关走出太清殿,望着山头已经完全沉没但留余晖的夕阳,深深地叹了口气。突然又想到被他忽略了很久的那什么流云武会——明明是之前盘算最久的一件事情。他倒是想帮忙,但是他的内力比陆霁还不如,上场就是送的份。林玉晚就算回的来,也不排除面临一挑三的可能性,想想都心累。
玉虚宫这场戏,看起来是不好唱啊。
……
陆霁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发烧了,沸腾的皮肉和阴冷的骨髓,将他的灵魂夹在中间狠狠碾磨,他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以期有有逃出生天的可能性。
就在这时,额头上传来一阵冰冷,将他硬生生地冻清醒了,下意识地抬手往额头上一摸,却摸到一大块冰,惊得直接睁开眼,又愣了——冰里面裹了块毛巾。
再看四周,却是一个岩洞,从高度来看就已经大得惊人了,但旁边是一张书桌,上面点着油灯,还有一张椅子是拉开的,椅子上垫了个坐垫,书桌前面是巨大的书架,上面少说摆了一千来本书。再看身下,竟是一张拔步床,垫着厚厚的被褥。家具都是一水儿的红木,价格不菲,与粗糙的岩洞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正琢磨着这究竟是个什么地儿,却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只一眼陆霁就傻了——好好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