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芥被他吵得脑仁疼:“你能不能闭嘴?”
“那你得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渠望华眨巴眨巴眼,神秘地说:“你们俩……谁上谁下?”
“……”
“满足下好奇心嘛!”
琼芥撑圆嘴唇,“滚。”
“阿荆,不能这么不讲礼仪的呀,怎么能骂人滚呢……”
“那你圆润地走开。”
过了一会儿,琼芥微微垂下头:“渠望华……你说,若有一个人他天赋异禀,本该在武学上颇有成绩,但因为儿时的一些变故,不得习武,他会不会心有遗憾?会不会想要找个办法补全?”
“当然了,求圆满总是人之常情。”
“但这个人,嘴上并不在意,好像什么都释怀了,偶尔提起来的时候,也像是在开玩笑……如果现在有个机会,能要他从头开始,但要受很多未知的苦楚,他愿意吗?”
渠望华深深看了他一眼,“我小的时候,跟着我祖父、父亲学武艺,老是偷懒。他们叫我扎半个时辰马步,不到半刻钟我就偷跑出去了,一直到十岁,许多武学开蒙比我晚的人都能轻易赢过我去。”
“我十二岁那年,和父亲一起出去走马队,遇上强盗,父亲为了保护我被杀了。我后来想,若是我之前学得再卖力些,再厉害些,是不是就不会拖他的后腿?他会不会还活着?于是我发奋练武,比旁的什么人都刻苦,但是我后来才知道,人和人是不同的,天赋是个很恐怖的东西,有时候你无论多努力,都追不上。”
渠望华叹了口气:“我不在武功上见长,为此还失落了一阵子。但之后我发现自己在文章口才上意外地有才能,于是扬长避短……但如果老天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是想做挎刀策马的战士,即便要我付出些代价,从此变得笨嘴拙舌,或者干脆成个哑巴,我也不怕。”
他说完之后偏过头,寂寂然地笑。
琼芥喃喃道:“我竟不知道你有这么些事,你,你节哀顺便。”
“你要帮助你口中的这个朋友吗?现在下定决心了吗?”
琼芥犹豫着点一点头。
渠望华长出一口气,夸张地大笑道:“我就说吧,‘感同身受’是说服他人的最佳手段。不用节哀!你刚才说的那个‘朋友’是主上吧?也就他能得您老如此费心了!刚才那故事都是我瞎编的,怎么样,和他的经历有八成像吧?”
“你……”
“都是编的!我根本没见过我爹,我还没出生他老人家就死了!”
琼芥喝道:“你有事?!我说就应该把这天下摇舌的人都抓起来缝上嘴!”
渠望华惊叫着跳起,躲他直揣过来的一脚,狼狈地掉在池子里,溅了一片水花,惹了好几声叫骂,讨饶道:“饶命饶命!我再不敢胡言乱语了!但之前劝你的话,可真是一点没错。”
琼芥收了脚,渠望华像个鹌鹑一样蹲过来,道:“人本无情啊,先是有爱,后由爱生忧怖,故而想尽一切办法去守护,对谁都是一样的。只要爱一个人,就不会不想去保护他。主上来这狼尸峡,就是因为这样一份心,若是能变得强大,他又怎会不愿意呢?”
“人想要保护自己,其实不难,不过一刀一剑。人想要保护所爱之人……却太不容易,好像永远都要再强些,好像永远都不足够。其实乱世之中,纷杀奋武,又有多少是为了自己呢?”
爱人之心,守护之心,或许古往今来一般无二。琼芥擦洗干净出来,站在漆黑的天幕之下,却发觉自己所处之处,或许是古与今之间割裂的点,他面对的是一个无人到访过的深渊。
你要握紧自己的刀剑,还是成全别人的刀剑?
要自己举起盾,还是教你身后之人举起盾?
虽在媚比丘面前下了保证,他这一颗心却没有那么坚定,毕竟是人啊……要他舍出这一身积年累月练成的武艺,又谈何容易?
他在群山之中,看着青色山崖在夜色下张牙舞爪的影子,想起了很多事……他想起吃掉蛇祖丹药的那一天,杀毕流芳的那一夜,以及自己刚入狼尸峡,被白雪狼王围攻的那一次。
他的背甲被撕裂,掉在脚下。眼前是一团浓郁到不可视物的黑,但明明是在白天。他感觉到自己可能真的要死了,已经很久没有离死亡如此之近了。
然后他想……
华清渡怎么办呢?
琼芥又记起了一个故事,他知道的故事很多,虽然他讲出来的时候很少。这一个是他在渤海边,听当地的一个渔家孩子讲的。
故事的主角是一只小螺和一只小沙蟹。小螺一直吸在石壁上,总是沉默,也没什么东西乐意搭理它,只有小沙蟹跟它说话。
弱肉强食乃是常态,看似宽广宁静的浅海也不例外,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一般大的沙蟹只有躲起来,细小的钳子盘住岩石,防止自己被水流带到大鱼的腹中去。
小螺不忍,敞开了自己的壳,让沙蟹钻到它的壳儿里来,但是慢慢地,沙蟹越长越大,它吸收掉了全部的养分,小螺就变得不再存在了,这就是寄居蟹的故事。
那时候的琼芥很年轻,有些不屑,海螺和虾米怎么会说话呢,怎么会做朋友,这故事也是够扯淡的。而且,为了一个朋友,最后自己反而消失掉,谁会愿意这么做?不是太蠢了吗?
太蠢了吧?
蠢吗?
“……”
他恍惚间驻足,脚尖对向不远处,看见一道弯腰的背影。华清渡缓缓直起腰身,手里攥起一把士兵们搁置在地下的长枪。
第83章 如梦
一直到匣子被打开,华清渡都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他静静的打量着琼芥呈上来的那一枚丹药,它呈现红褐色,表面粗糙几乎可以看出颗粒状的质地,在开启的一瞬翻涌起淡淡的酸涩气味。
琼芥伸手把那颗神丹挖了出来,放到华清渡嘴巴边,他张嘴吞了下去,“这是什么东西?”
琼芥又递了水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你也敢吃?”
“左右是你给我的,”华清渡抿了抿唇,“山楂味的?”
“这个东西,叫‘合气归化丹’,是从一个朋友那里弄的。她说,这一丸药可重塑气海一穴。”
琼芥肯定是不放心把那丸药直接更华清渡吃的。前些日子,他用簪子把合气丹挑出来了一点儿,又找了只身量对应的幼鼠喂下去,细心观察了一段时间。半月之后,那幼鼠依然是生龙活虎,他才安心。
华清渡目光呆滞了一会儿,然后底下头,双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角,“……真的?”
“可能会有点痛,你别怕。”
“我不怕,”华清渡摇头,“我一点也不怕,我只是……”
一件想了多年的事,原本以为此生无望,已然接受了,突然之间却被告知将要被实现,他竟有一种茫然无措的感觉。他张了张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最后只是说,“我一点也不怕疼。”
好在琼芥没有再追问下去。他让华清渡在褥子上躺平,有力地按动他的穴问,“有没有难受,现在是什么感觉?”
“没有很难受,只是有一点热,”华清渡感知道,“下腹位置有一点疼。”
“那是我压的,”琼芥说,“热是什么感觉?要出汗吗?”
“是身体里热……更热了……”
琼芥目光上抬,华清渡的脸颊已经开始泛红,朱粉薄施似的一层,他微微合起眼睑,只留下了一根深绿色的细线,润得像是会流动。随着手指按压的动作,华清渡薄唇微启,低低地喘息起来。
“这么热?”琼芥有些诧异地试了他的额头,不料华清渡突然弹坐了起来,额头“咚”地撞了他的脸颊,吓得他一下子后仰。
华清渡一下子倒下来,压在他身上,枕着他的肩膀,身体烫得如同一团火。他的手臂抓到琼芥身后,有力地圈住他的腰身,“阿荆……我不舒服。”
“哪里难受?”
“下、下面。”
琼芥预备替他揉一揉小腹,缓声安慰道:“因为药力已经到了你的丹田了,它正在抽丝,把你的穴位缝合起来……嗯?”
华清渡的下腹位置肌肉全部硬成一块,随着琼芥的动作粗喘,甚至往人手里拱了几下。
淡红色的嘴唇被咬得白了一痕,他拉住对方乱动的手,害羞地想要逃开,却又忍不住蹭蹭。
“我,我……”
到如今这个田地,绕是琼芥再迟钝,也能看出不对劲了,他撑住华清渡的肩膀,让他坐起来,勉强不去看衣摆下胀起的一团。迅速点了华清渡的几个大穴,悄悄传出一股内力去探。
片刻之后,他收了手,耳朵被气血翻得发红,脸色气得发白。他一掌捏碎了那个木头匣子,里面却掉出来一张纸——
“君赠‘黄泉断肠丸’一枚,换我‘合欢鸳鸯丹’一颗,不必客气!”
“注:于身体无害,交合三次便止。”
“……”
两人看着那张字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片刻之后,琼芥又气又恼地道,双手抱头,“我……”
“没事,”华清渡长吐了一口气,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就说嘛,重塑穴位经脉,哪里会有这样的好事,多半是唬人的。长这么大,都吃五谷杂粮,都有三病五灾,谁没几件求而不得的事?我都忘了的事情,你居然还记得,我已经特别高兴了。”
“可是……”
“心肝儿,不气。”华清渡柔声细语,断断续续道:“我没有武功,倒也算一件美事。”
“若是我武艺高强,当年或许赤手空拳就敢去捉那些想要我性命的流寇,不会去不什么锁英结,自然也逮不住你这个调皮。若是要以没有遇见你作为代价,我宁可永远不要学会枪术……呃嗯……”
合欢鸳鸯丹的药力已经发遍了全身,热流在下身四处冲撞。华清渡感觉自己的视野蒙上一层暧昧的绯红色,神志迷幻起来,他朦胧地感觉到琼芥贴了上来,手指缓缓解开自己的衣带,接触到的皮肤,雀跃地欢腾起来,其余的部分却难过的发疯。
“荆……”
“诶,我在呢。”薄凉的金属和柔软的指肚一齐抚上他紧绷颤抖的肩背。
又过了一会儿。
“哦……”
合欢鸳鸯丹的药力太厉害,像着火一样,从身体一直烧到了神经,华清渡方才还能好好说话,如今脑袋都浆糊住了。
“你停一下!先别过来!”华清渡喊道。
琼芥低头,抱住口不对心的趴在自己身上的人,安慰着沉吟道:“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这地方不大合适,你身体受不住。”
这虎穴狼巢,确实不太合适。但药是俩人自愿喂、吃下去的,真叫个有口难言。
“清渡,咱们蹭一蹭,看能不能过去,好不好?”
“……”
又过了一会儿。
华清渡夹住琼芥的大腿,毫无章法地蹭他,蠢巴巴地可怜,他呜咽了一声,“对不起,我忍不住……”
清凉的唇瓣落在他的嘴唇上,咬了一口,“算了,别忍了。”
华清渡侧头安静了一会儿,他现在一片混乱,脑袋很久才能反应过来,又想一想,感觉不能乖乖就范。
他用力摇了摇头,强令自己把胳膊从琼芥的腰上拿下来,“包袱里面有药,不知道能不能解,你拿来我试试……”
“……”
“阿荆?”
有渺远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黑亮的眼睛里凝着并不比他少的情欲,“你有本册子,藏在拨浪鼓的鼓面里,是也不是?”
“……”
华清渡平躺在岩石上,如同置身火焰山,经历着一种烟燎火烤般的煎熬,他迷糊地说不出话,只吐出些灼气和低吼。
他听到了拧盒盖的声音,真叫一个欲哭无泪。不过到了如今,也是没有办法,只能怪自己点儿背。
但如果是他……就算……也不是不行吧,华清渡犹豫了一下,最终双手在胸前团紧,乖乖闭上了眼睛。
嗯?
身上的人不知道在做些什么,随后一处温热容纳了他,畅快到可怕,他猛地睁开眼:“费荆,你!”
视线中的人紧蹙着眉,牙齿痛得发抖,却一刻不离地望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没有半分脆弱。
“别动!有点疼……可以了……”
华清渡抱住他的腰,让两人的躯体堆砌到一处,隐晦的叹息声交织。他们的眼神在纠缠,心里的树木长得好高,火种一落,声势浩大地燃烧起来,满足到张牙舞爪。
洞穴的深处响起有节奏的摩擦声。
……
渠望华坐在洞口,慵懒地背靠着石壁,嘟着嘴吹了一串口哨,旋律轻地像鸟儿的翅膀,从嘴唇间一飞出,悠悠地跑向云朵中去了。
一阵脚步声慢慢靠近,他缓抬起头看向来人。
是措达拉和玄英,两个人手上各端着一些东西。风息军的军功以斩杀敌人的右耳朵计算,但这次,为了保证狼皮的完整,换成了吻骨。
“主上还没有起来。”渠望华道。
措达拉急于从玄英手里夺回夔龙刀,“那统领呢?”
“统领……”渠望华往身后的黑洞看了一眼,“他也没有醒。”
两人都面带疑惑,琼芥每日卯时的时候都会到行伍之中,亲自督促士兵们训练,今日日上三竿了,怎的还没有起身?
渠望华解释道:“昨日主上和统领谈事,一时聊得晚了,有些疲累,所以现在还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