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做什么?”
“呃……我……”向长远看他冷着一张脸,比寒冬还要凌冽几分,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往后退了两步,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左越听见声音,脑袋从徐原青背后伸出,见他后惊喜万分,“向公子,你怎么来了!”
向长远见他如见救命稻草,忙将食盒递过去,“我给你带了吃的。”
“公子真客气。”左越笑吟吟的要去接,听到徐原青故意的咳嗽一声,手已经搭在盒子上了,正要收东西就被硬塞了过来,他感觉到世子身上都环绕着冷气,拎着食盒打了个冷战,“我去热一热。”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生怕冷气波及自己。
向长远看徐原青一双桃花眼泛着冷意,未挽发,青丝被风撩动,背着光神情更显阴沉,他见他没赶自己,沉了沉气,试探性的问,“你是为今日事不高兴,还是前几日的事情不高兴?”
这话倒是问在点上了,之前和他争吵害他傻了几天,他清醒过来倒也没多气,只怪自己当时鬼使神差的和他讲废话。
现下他一问,两件事凑一起,别提多不舒服了。
徐原青:“所以呢,我气不气与你有什么关系?”
向长远支吾,“我……我特意来赔不是。”
“向公子言重了,你哪里会有不是,是我利用你,算计你,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哪里会有错。”徐原青翻了个白眼,手撑着门阴阳怪气的说话,说完不料一阵冷风来,衣服撩开一下就受了冷,咳嗽起来。
向长远见状拉下他的手,一言不发的将他带进屋,不忘将门关上,然后去桌上给他端水,动作行云流水。
“……”徐原青看着递到眼前的杯盏,一时间无语,喉咙又发痒说不出话,无可奈何之下还是接过了杯盏抿了一口水。
“那日是我急了,说话过分了,世子不要放在心上。”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徐原青顺了顺嗓子舒服了许多,就没急着怼他,想去搁杯子,向长远就有眼力见的去接过,满眼期待的看着他。
徐原青出了口气,看他一副殷勤讨好的模样,挑了挑眉,“你赔礼就这样的?”
向长远咂摸他的话,眼睛一亮,恍然大悟,后退几步将杯盏放下,重回他面前,郑重其事的抱拳施礼。
“我在外待久了,自在惯了,想事情总是一根筋到底,遇到急事会口不择言,世子做事周全,是我不知好歹,误会了你,望世子大人大量不与我计较。”
他脑袋垂下,行礼周正,语气也谦虚恭敬,徐原青垂眸看他这般模样,“啧”了一声,那日他说话的确过分,徐原青自问脾气不好也没让他几分,今日的事情其实与他无关。
细细想来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两人立场不同,想法不同,这才产生口舌之争。
徐原青双手一抱,顺势靠上边上的柱子,端一副质问的姿态,“你问清你姐姐了?”
向长远没有直起身来,依旧僵着赔礼的姿势,轻声回答,“嗯,我姐姐同我说清了,是她不让你告诉我,是怕我搅入其中。”
徐原青收到消息后,思索再三把消息递给向长宁,也想过告诉他,只是向长宁先一步回信阻止了他。
向家几代从军,军功赫赫,这一代独有向长远远离朝堂,他怀有一颗赤子之心,待人真挚,不留心眼,向长宁有私心不让他沾染诡谲之局,怕他被有心之人利用,朝堂中的勾心斗角瞒着他也正常。
徐原青扯了扯嘴角,微微勾头,“不怪我了?”
向长远摇了摇头,“世子不怪我才好。”
和他争吵的事情徐原青并没放在心上,他不高兴是因为今天的事情,李英为他好没错,罗姨为向长远好也没错,他的病也不是原主想有的更没错。
就因为谁都没错,却又都错了,偏偏他找不到一个出口,所以他才不高兴。
心里存的气,现下见向三公子身为世家公子,在这纡尊降贵的给他赔礼道歉,他一扫心中阴霾,被逗乐了。
伸手打散他的手,径直往书桌走去,“你真是能屈能伸啊。”
向长远抬头看他嘴角上扬,眼里漾着笑意,心里才松了口气,行到桌边,再次问道,“世子不生气了?”
徐原青不答反问,“你今晚不该在宫里吗?”
向长远笑答,“去过了,我看宫里的糕点不错,特意带些给你。”
话音才落,左越就推门而入,他将食盒拎进来,笑吟吟的搁在书桌上,一碟一碟拿出来,还说自己都没先看,就等着两人说好了再进来给世子先看。
共三蝶糕点,样样都精雕细琢十分精致。
左越碰到,一脸惊讶,“还是热的呢。”
按宫里的一般规矩,酉时开席,现下才戌时,糕点还是热的,看来向长远不过去了一会就离开了,还厚颜无耻的顺来糕点。
徐原青抬眼看他一脸笑意,端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一双眼睛又明又亮,叫人生不起气来。
向长远挑了一块粉色的糕点递给他,“世子,你尝尝看。”
徐原青接过咬一口,入口即化,不甜不腻,有桃花的清香又有梅花的清冷,两种味道混在一起奇怪的和谐。
左越也急不可耐的尝,赞不绝口,不忘关切的问,“向公子你不吃吗?”
向长远直勾勾的看着徐原青,他坐在绒毯中雍容华贵的模样,一双桃花眼卸下防备,有熠熠生辉的光彩,整个人都显得有精神许多。
乍被点名才回过神来,随手拈一块塞嘴里。
徐原青吃完一块,喝水顺下,说起正事,“我娘今日请罗姨来过,你知道吗?”
向长远将半块糕点放回去,往后面的柱子上靠去,挠了挠头,“听说了。”
“你怎么想?”
“我不知道。”
这几日向长远心乱如麻,来看过他几次,但都不敢见他,适才入宫之前才听罗氏说起生辰八字的事情,面圣时都心不在焉,见糕点想徐原青应该会喜欢,于是匆匆而来。
与男子成婚他从未想过,尤其是徐世子更是想都不敢想。
他抬眸看徐原青,他是他回京后第一个结识的人,他不似旁人对他阳奉阴违,一直都是坦诚相待。
他看着任性妄为,纨绔蛮横,但他心思周密,深不可测。
他不想徐世子死,就连见他病着都满心担忧。
屋内只有左越咀嚼糕点的声响,两人四目相对,神情各异。
向长远顿了半晌,才再张嘴缓缓说,“我之前同你说的瘸子神医有了踪迹,过几日我给你带来。”
闻言,徐原青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左越发出疑问,“顾先生医术卓绝,他对世子的病都世事无常,那个瘸子神医可信吗?”
徐原青看他嘴角还有残渣,嫌弃的操书拍他脑袋,“你管呢。”
向长远看他眼含笑意,不似刚才那般浑身散着寒气,眼底愠怒,知道他是真的不生气了,也随着高兴起来,上前揉了揉左越脑袋。
“寻娘的血茴草没信吗?”
左越揉着脑袋替他回答,“寻姐姐出狱后一直在疗伤,世子怕太子对她不利,一直都小心翼翼的藏着,血茴草的事情早都抛之脑后了,而且血茴草有没有用也不一定,就没浪费时间了。”
“这样啊。”向长远若有所思,看徐原青撑着脑袋看自己,他也撑着桌子看他,欲言又止。
徐原青已经习惯了向长远直勾勾看自己,别过头问左越,“阿越,我娘是不是一直想去藏宝阁,但没去过?”
左越点头,“是啊,夫人一直想去,但府中琐事繁多,又要吃斋念佛,一直没机会去呢。”
向长远立即就明白了话意,笑容浅浅,“我安排。”
第28章
小寒庆功宴, 陛下携众臣在殿前亲迎众将士,可谓是皇恩浩荡,有对有功之臣加官进爵, 向儒封晋绥公,任东宫太保。
徐原青听柳谦阐述,陛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太子亲自给向儒奉茶拜师, 有意让向家保太子的意思,至于弹劾向家的帖子, 他只字未提便不了了之。
左右撑着下巴听他们说话,末了给他们总结, “所以,向家危机不仅解除了,现在还是陛下给太子钦点的护身符吗?陛下这是逼着向家站队吗?”
柳谦点头, “沈齐文骄奢淫逸,朝中怨念颇深, 谏言无数, 许多大臣都在等北疆平定, 但庆功宴上陛下摆明了要护他, 朝局瞬息万变, 听说这几日东宫的门槛都被踏破了。”
“啧啧啧!”左越咂舌,一脸鄙夷,“太子可劲嘚瑟吧!”
崇明帝子息单薄,如今只有四子, 二皇子早夭, 三皇子痴傻,四皇子尚在襁褓, 他如今已过不惑之年,为稳皇位自然要先护着储君。
徐原青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桌面,思绪万千,庆功宴已过两日,宣平侯也同他说过,崇明帝要保太子,让他不可再像之前胡闹,否则会牵连宫中的姐姐。
崇明帝不是昏庸无道的君主,早年他和权臣争权夺利,而立之年掌权后大刀阔斧的整治朝局,予民生息几年又与北疆开战。
攘外安内,沈齐文桩桩件件荒唐早已上达天听,众人都以为向家回朝,太子定逃不脱清算,就连徐原青也是如此认为。
他料想崇明帝会平衡权势,只是小惩大诫,没想到是保太子。
到底是何处他没想明白,徐原青想的脑袋疼,终于想起莘正元来,庆功宴他没去,依稀想到藏宝阁见面,他那句“甘心”。
“莘正元在做什么?”
柳谦:“没什么动静,每日在家看书品茶,见的人也都只是酸腐的书生。”
徐原青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是他疏忽了,莘正元虽是淮阳莘氏出身,但他并非嫡出,庶出之子不被重视。
他曾打听过,莘正元生母早亡,他是庶出本就不受重视,更无人护着,自小受尽白眼,吃穿用度遭受克扣,幼时病过一场,府中无人看管,院里的人大夫都请不到。
彼时先皇后还待字闺中,是她亲自请的大夫为他诊治,并训斥了下人苛待公子,至此莘正元的日子才渐好,后来他勤学好问,先皇后也一直提携他。
这份恩情,于莘正元来说,是救赎。
所以他即便知道沈齐文德行有亏,仍旧竭尽全力扶持他。
他与沈齐文一同面圣那日,一定是他说了什么,所以崇明帝才在庆功宴上保太子。
柳谦看他眉头紧皱,愁绪万千的模样,出声询问:“怎么?你怀疑是他做了什么才让皇帝保太子?”
徐原青想来想去想的头疼,事到如今他那一面都动不了,局势显然僵住了,他干脆一拍板,“不管了!”
敌不动我不动,他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柳谦被他突如其来的精神吓一跳,微微挑眉,见他起身整理仪容似要外出,不等问,左越就着急忙慌的去取大氅来,催促道,“我都差点忘了,恐怕三公子等久了,我们快些。”
柳谦疑惑,“你们有事?”
左越踮着脚给徐原青披上大氅,正要给他系带子就见世子已经自己系上了,就交待其他事情,“嗯,和三公子约了,柳谦哥哥劳烦你送世子一趟,我去请夫人。”
柳谦一脸茫然,他们要办什么事他完全不知道,怎么这次如此突然。
左越已经满脸笑容的蹦跶着出去了,徐原青看他喜气洋洋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喜事,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柳谦茫然的模样,抬手拍了拍他肩,“看来你的迷弟爬墙了。”
“啊?”
马车上,徐原青依着车壁,闲来无事就想找点事做,于是盯着柳谦看。
眼大脸小下巴尖,柳谦长了一张狐狸脸,偏眼睛生的扁圆,总爱下垂着,不带媚态,若非知道他杀人不留痕迹,但看长相还以为是谁家的小公子。
原书中柳谦一直戴着银白色面具,所以徐原青一直以为是个脸上有瑕疵的缘故,第一次在破庙中见他时,还以为自己找错了人。
柳谦在小几上挑挑拣拣,半晌才相中一块小巧的糕点,抬眸对上徐原青打量的目光,咬了口糕点说,“我长得没你好看,你看我不如看自己。”
他说话向来突然,徐原青瞥一眼被他扒乱的糕点盘,略微嫌弃,眼不见心不烦继续看他,逗他玩,“看腻了,换一个看。”
柳谦面无表情的“啧”一声,咽下糕点,从腰间取下面具把玩,“向长远挺好看,你可以看他,我估摸着他很乐意被你看。”
徐原青:“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柳谦拍了拍手不与他争论,推开小窗透风,风往车内灌,徐原青迎面受了一股冷风,咳嗽了几声。
见他咳嗽着找茶水喝,没工夫再呈口舌之快,柳谦这才将小窗关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咳嗽。
徐原青咳的眼泪汪汪,平复后看他在看自己,虽然无表情,但眼底还是藏了几分得意之色,他就知道这小子是故意的。
根本就不会任他逗着玩!
柳谦被他幽怨的瞪了几眼,毫无反应,心想:我又不是向长远。
马车晃晃悠悠的停在了藏宝阁门前,徐原青掀开车帘,抬眼便见向长远立在路旁,笑吟吟的看着自己,要是有条尾巴,估摸着能摇上天了。
“……”
徐原青一时无语,虽说和他说过要来藏宝阁,但他很不该在场,毕竟陛下前几日才提了向儒入东宫,今日他就和自己一道,恐怕旁人要胡乱猜测,引起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