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骆华的眼刀又过来了。
“贪多嚼不烂,你才认识几个字?”
骆勇撇了撇嘴,其实他也只是想贫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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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尺23.5cm,七尺六=178.6cm,四舍五入179cm;姐夫八尺=188cm,姐姐七尺=164.5cm,李尧七尺八=183.3cm。
第 3 章
休整了一晚上,第二日骆勇便背起唐晋元给他寻的书回杏花村了。
临走前,骆华还给他带了一大块火腿、几匹刚织的布,以及几身她刚给他做的衣裳。
骆华脾气虽然不大好,但是手巧得很,当年唐家穷困,又遭唐家亲戚逼迫驱赶,若非她强硬,他们一家如今也无法好端端得住在唐家祖宅里。
骆华有一门织布的好手艺,再加上懂得量体裁衣,又懂得迎合时兴,在城里开了家小小的成衣铺子,如今日子也算过得不错。
撇去脾气不说,骆华确实如唐晋元所说,是这世间最贤良淑德之人。
军户与寻常百姓不同,与寻常徭役亦是不同,军户每月能领朝廷发放的银两,但与之相对的,闲暇练兵之余,还要为朝廷种粮。
若家中无田产,种出来的粮食按照军中职务,便可按照一部分的比例,上交一部分,给自家留一部分。
自然其中的税务是免了的。
若家中有田产,四亩地以下不收税,四亩地以上才按照当下的税率上交赋税。
若在军中有官职,便会抵扣一部分田亩,官职若是做到正副队将,那便不用种地,甚至每月还有米粮发放。
如此这般一算,虽然军户身份低贱,但若是情况良好的话,日子比寻常良人百姓过得还要好些。
按照规定,一个军户负责五亩地,骆勇家中本就有一亩薄田,如此一加,他们往年每年便要种六亩地。
当时骆勇年岁不大,骆父在军中时只春耕秋收两假回来,家中田地也只能由骆母与骆华两人负责。
后来骆母年岁见长,体力渐渐不支,于是便心一横,将家里那一亩地翻了翻,改种了桑麻,还养起了蚕。这才勉强能缓上一缓。
不过今年却比往日不同了。
今年骆勇在军中当了个伍长,光月俸就涨了二十个铜板,按照规定,家中要种的地也少了两亩。
正因为如此,骆勇回家时,脚步也逐渐变得嚣张了起来。
只是他还没嚣张多久,刚进院子便被家里的情形吓住了。
却见自家小院儿里平白多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他还认识——东村的张媒婆。
而跟着她一道站着的是一个看上去非常娇滴滴的小娘子。
怎么说呢,这小娘子看上去娇滴滴的,可是他总觉着她哪里不对劲。
骆母正好从厨房里出来,见着骆勇带了火腿过来,连忙近前来接,“是你阿姊让你带过来的?”
骆勇点点头。
骆母喜笑颜开,“来得正好,余娘子和张娘子一会儿留下吃饭。”
说着,骆母暗地里狠狠掐了一把骆勇,“咱家山后的野桃儿开了,你带人家余娘子去逛逛!”
骆勇挠了挠头,看骆母那凶神恶煞的神情就知道,若是他不带余娘子去后山,今晚估计就进不了门了。
他咧嘴一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十分亲切自然,“那余娘子跟我去逛逛?”
一直低着头羞涩的余娘子点了点头,“好。”
骆勇今年十八了,确实是个该成亲的年纪了,与他同年的同村孙虎,听说年初已经有儿子了。
骆父也是在他这个年纪娶的骆母,生了骆华之后,原本骆父是不想生了的。
毕竟军户是世代相传的,若是在骆父这里断了,那么骆家就彻底摆脱了军户这个名头了。
有些军户并没有当将军的才能,比如骆家祖上所有人,再比如骆父。
骆父在军中当了一辈子的小兵丁,若非后来被战马伤了脚退了出来,恐怕这会儿还在军中当个小兵丁呢。
只是骆勇实在没想到,他才刚入军便被安排了相亲,连个准备都没有。
甚至连阿姊给他做的新衣裳,他都没来得及穿上。
早知如此,他就该先把新衣裳穿上再回来的。
骆勇家后山有一片野桃林,虽然整整一片看上去挺好看的,但枝丫细软,不爱长桃子。
村子里没几个人看得上这种只开花不结果的品种,也没人愿意接手打理,渐渐的,这片野桃林每逢花季时,花越长越嚣张,但桃子依旧没有几颗。
也就小绾绾在去年春忙的时候过来瞧了一眼,便要嚷嚷着在自己家里也要种一棵这样的桃树。
这位余家小娘子今日穿了一件绿绿的衣裳,在这一片粉嫩的花海中很是显眼,乍一看,还挺好看的。
她娇滴滴地站在一棵野桃树下,似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欲言又止的。
这让骆勇慌了起来。
“小……小娘子家在……”
“我不想嫁给你。”
“何处”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骆勇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他平生还没被一个小娘子如此当面拒绝过,竟是愣了好一会神。
待他缓过神来,余娘子已经将她要说的话说完了。
这余娘子看着羞涩,胆量却不凡。
她开口便说,她在去年花灯会上便与人私定终身,只是那人还要准备明年科考,暂时没有娶妻的时间。
所以她要等他一年。
骆勇顿觉有些惋惜,又暗自啧啧了几声,没成想现在的小娘子竟这般好骗,若那人当真想要娶她,又何必等一年?
娶妻与科考,本就不冲突。
于是本着为她好的心思,他将这些话同她好言说了说,甚至还搬出了自家那正人君子举人姐夫给她举例子。
虽然姐夫生母的亡故确实影响了他的发挥,但娶妻并不影响。
只是骆勇读书不多,也不知哪里说错了,刚说完,余娘子就眼眶红红地瞪着他,还咬牙骂了他一句不思进取的窝囊废。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他还是免不了骆父骆母的一顿双打,要不是惦记着第二日要去地里干活,他估计怕是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了。
大概是余娘子哭着离开的,他欺负相亲娘子的名声便很快在村子里传开了。
第二日,便有同村损友借着犁地之机过来打他的趣,其中两个还是他的下属。
小个子孙虎若有所指得冲他挑了挑眉,“勇哥,那余娘子好看不?”
要是从前,但凡面前走过一个小娘子,只要没有什么明显的缺陷,骆勇都觉得是好看的。
只是当他见过那个如桃花仙一般的美人后,他便觉得没有人是好看的。
他甚至觉着,这世间应该没有人会比那位贵郎君好看。
众人见他摸着下巴沉思着,大概也知道那位余娘子的长相了,于是孙虎安慰道,“无妨无妨,我姑母家还有个未出阁的表妹,改日我带她来见见?”
一旁的吴兴突然笑出了声,“虎子,你家表妹还没嫁出去呐?”
孙虎微微挑眉,“怎么?你看上她了?”
吴兴连连摇头,并躲在了骆勇身后,“你还是让你表妹等她的有缘人吧!我们勇哥可是咱们伍队里的一枝花,好歹也要娶个好看的小娘子!”
骆勇从吴兴嘴里咂摸出了些味道,一把将他推开,“去去去!干活儿去!”
吴兴应了一声,下一刻便跑得没影儿了。
孙虎终于反应过来,追了上去,边追边骂,“吴兴!你说谁不好看呢!”
“郎君,这不大好看吧?”
彼时的王府后花园中,李尧正拿着一个小锄头,将他那株名贵的珊瑚珠给拔了,再将他小心翼翼呵护着的那枝桃花插了进去。
桃花已经快蔫儿了,但他还想抢救一下。
康管事在一旁捏了把冷汗,这株珊瑚珠少说也要五百两,因着珊瑚珠的花有雪莲之称,一朵花就要百两。
而今这株,已经开了十几朵了。
李尧像是听了康管事的意见,将那枝桃花又往左移了半寸,“那这样呢?这样好看吗?”
康管事苦着脸,“郎君,您若是喜欢桃花,老奴吩咐人在园子里给您种便是了,又何苦劳烦您亲自种?”
李尧摇了摇头,认真地像个孩子,“这世间唯有这一株是最特别的。”
说着,他又认真地给那枝桃花埋了些土固定,再拿了一只玉盏舀了水,一滴一滴地给它浇水。
康管事很想同他说,花枝无根难以种植存活,但自家郎君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开颜过了,他又不忍心。
罢了,一会儿他去寻几个花匠过来吧。
“让你同严六郎带的话,你带到了吗?”李尧问。
康管事道,“严六郎这几日去了闵县。”
“他在躲我呢。”李尧苦涩一笑,“那等他回来后,再去寻他吧。”
康管事心疼地看着他:“那严六如此伤郎君的心,郎君还想同他一处吗?”
李尧摇了摇头:“我曾赠他一块玉,想问他要回来。”
康管事一惊,“可是那同心玉?”
那是秦王在他十八岁生辰之时送他的东西,他一直带在身边,极其珍视。
李尧点点头。
“郎君你……糊涂啊!”
李尧不以为然,他深知自己的身份,也深知自己与旁人的不同,这十八年的岁月里,除了秦王,也只有那严六曾不以另眼待他,甚至愿意牵他的手。
虽然他们都只是在利用他,但他依旧想以真心相待。
如今黄粱一梦已醒,该断的总要断个干净。
“康叔。”李尧道,“咱们在闵县也开个钱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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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自小生母便时常教导李尧,不争不抢不惹事才能好好活下去,所以在众人眼中,他永远是一个不争不抢甚至没有丝毫存在感的王爷。
在京城时是如此,来禹州亦是如此。
也正因如此,旁人只道他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低调又闲散之人,却不知他其实也是有些才能的。
只是他的才能全落在了挣银钱上了。
生母因为穷,才会自卖当舞姬,即便是被迫留在天家,母子二人也是因为穷、身份低微,才处处遭人冷落唾弃,也是因为穷,刚来禹州时,除却一座小小的、杂草丛生的王府,他一无所有。
但好在他才华出众,也不过半年,他便用自己多年的积蓄在禹州开了好几家钱庄、饭馆、客栈。
人人都道那些钱庄、饭馆、客栈姓康,但无人知晓,这些地方背后的主人,是他李尧。
他在那枝桃花边蹲了许久,直到日暮才起身,康管事特地命人给他搬来了蒲团,只是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木木地盯着那枝花许久。
就好像,下一刻,那枝花便能立刻生根成活,长成参天大树。
康宏是康管事的大儿子,因为老实本分品性敦厚,便被他送去管理那些钱庄、饭馆、客栈的账目了。
今日是他过来汇报账目的日子。
见自家王爷如魔怔了一般盯着一根插在地里的桃花,康宏顿时理解自家阿耶为何让他将花匠带来了。
明明是截花枝,又岂能落地重活?
“王爷。”
康宏捧着几本账册恭恭敬敬地立在一侧,“这是这一个季度往来的账目,三日前,有一位乔装的爷在咱们钱庄取走了五百两白银,小人觉着他的钱票有异,便跟了去,没想到他竟是丁家的人。”
禹州的丁家是贵妃的母族旁支,虽与贵妃沾了点亲,不过也大概快出三服了。
大概是禹州距离京城天高皇帝远,如此猴类也开始称了大王,以至于禹州谁都不敢惹他们。
李尧这才回过神,他想站起身,但因双腿麻木险些摔倒,好在康宏眼疾手快,将他扶到了一旁的蒲团上。